或者兽的血。
亦或者是魔的血,完全已经分不清楚。
血染红了整个天地,腥臭的味道充斥着鼻间。山谷里到处都是尸体,不甘心的,惊恐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垒着尸体。
而在尸体的尽头处,端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被拦腰斩断的少年。
“小……宁?”
林雪卿颤抖着双唇,试探着轻声唤出了他的姓名。
下一瞬。
汹涌的杀气铺天盖地朝林雪卿涌来。
林雪卿整个人直接被这股杀气给震慑了,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逃命的手段也全忘记了,只能原地等死。
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大到已经不是说林雪卿用一个什么防御灵器抵挡一下,或者是拿出剑来同他过几招再死的区别。
完全就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区别。
然而再下一个瞬息。
林雪卿闭上眼,再睁开眼的瞬间。
他没有等来自己死后重新回到刷新点,反而是等到了一个人。
“尊上?”
“嗯。”
叶明镜挥挥衣袖,将那柄通体血红的邪剑收了回去。
随着他收剑的动作,贺宁的身形也随之开始消散。林雪卿惊讶地睁大了瞳孔,很是不敢相信这一关的贺宁竟然都能被叶明镜秒了。
但转念又一想。
是叶明镜,不是旁人。
就很合理。
“尊上,你是如何找进来的?”深呼吸了几口气恢复理智后,林雪卿问朝自己走来的叶明镜。
叶明镜道:“你往左跑,我便往右追。追着追着,就来到此处。”
“那你有遇到小孩儿吗?”
叶明镜摇头:“没有。”
林雪卿有些惊讶。
看来这秘境的关卡似乎并非只有小小贺宁一个入口。
叶明镜从另外一个入口处,也能进来。
不过叶明镜遇到了什么?
他又是经历了多少才能和林雪卿恰好在这里相遇?
林雪卿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叶明镜。
可显然,叶明镜并没有回答他的时间。
随着贺宁的完全消散。
二人眼前的景象三度消散了。
无论是悬崖峭壁也好,尸体堆叠的山谷也罢,全部消失不见。就连小村庄和森林也不见了,林雪卿想回去歇歇脚平复一下心情都不行。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道门,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肯定不是普通门。”
林雪卿道。
叶明镜眼神平静:“此门唤做子非鱼。”
林雪卿:“……”
作者你又跟我卖弄古诗文是吧!
不过,仔细一看,这扇白玉雕刻的大门上,的确是雕刻着许多鱼状的花纹。
叶明镜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认错。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林雪卿揣测此门的用意,道:“难道这门走进去以后,我们就变成鱼了?”
“聪明。”
叶明镜捏捏林雪卿的脸。
林雪卿被捏地心情乱七八糟的,顾不上生气,嘟嘟囔囔:“我才不要当鱼呢。”
叶明镜却道:“进去以后恐怕就不由你。”
林雪卿:“打赌吗?”
叶明镜挑挑眉:“还赌?你的奶茶还未兑现。”
林雪卿脸一红,说好要给叶明镜的奶茶,结果他心软,全给俩贺宁喝了,这会儿储物镯里一杯都不剩下。
但他狡辩:“回去煮,也是一样的。”
叶明镜道:“不一样。”
林雪卿:“那换个赌注,你说——”
叶明镜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雪卿听完耳朵全红了,整个人都要炸毛了,叶明镜竟然敢说这句话,不是,他怎么愈发厚脸皮了!
而且现在明明是平日里的清醒状态,他又没有受到异火的影响,怎么还能说出口的呀?
不过不等林雪卿恼羞成怒地大发脾气。
在二人说话的功夫里。
那被唤做子非鱼的白玉大门,悄悄朝着二人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正所谓山不朝我来,我便朝山那里去。
此门显然深得穆罕默德真传,霸道地很,也不管叶明镜与林雪卿二人愿不愿意当鱼,二话不说的,就把两人变成了“鱼”。
林雪卿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竟然已经回到了现代。
他站在一间崭新的房子里,看着四周陌生的家具家电,很是茫然。
“这里是?”
他轻轻眨了下眼。
“林老师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里是您刚刚买下的第三套房子啊。”一个腔调油嘴滑舌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吸引了林雪卿的注意力。
林雪卿有些震惊:“第三套?!”
我现在这么有钱了吗?
那人道:“当然了林老师,您现在可是知名画手,随随便便一个商业插画就要十几万块呢。”
林雪卿惊呆了。
那人又道:“所以要我说啊,林老师您现在都这么有名气了,又何必在乎那个学历呢?还来上这个大学做什么?浪费时间不说,还要在大学附近再买一套房,根本没必要嘛,这里的房子很早就不升值了。”
“等等。”
林雪卿终于回过神来,细细品味着身旁人的话。
首先,他叫他林老师,说他是一个有名气的画家;其次,他说这里是自己买的第三套房子,也就是说,如今的自己至少还有两套房;最后,他说这套房是在大学附近买的,那岂不是说,林雪卿被大学录取了?
不会吧?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接踵而至。
让林雪卿震惊到五体投地。
他站在这间陌生的房子客厅里,眼神不受控制地打量着这间房屋里的种种装饰,另一方面,身体被迫跟着陌生男人的脚步,走进其他房间。
“这里是卧室,林老师。是个小套间,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和衣帽间都在这里,床垫也按照您的安排,选择了最舒适的乳胶垫。”
林雪卿:“不错。”
“这一间呢,就是书房了,也是您的工作室。您看一下,书房里什么东西都备好了,水粉颜料画布电脑,都是您平时用惯了的品牌。”
“好。”林雪卿点头的同时,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电脑那乍眼的苹果标志,心想,自己什么时候用惯苹果了?
他可是忠实的安卓+Windows用户。
不为别的,主要图便宜。
“最后这间,本来我是想帮您设计成客卧的,不过您说不需要,就按照您的安排,安排成猫房了。”
咯吱一声。
男人帮林雪卿打开了房门。
霎时间,房间内的一切设施出现在林雪卿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猫咪跑步机,紧随其后,是一个比衣柜还要高还要宽的猫爬架。
猫爬架上有太空舱,也有舒适柔软的棉垫子,更是用无数有无数的麻绳缠绕在猫爬架的连接处,以供小猫磨爪子用。
除此之外。
自动喂食机,饮水机。
自动猫砂盆,猫玩具。
还有整整一面墙的猫罐头猫粮储存柜。
林雪卿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这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话又说回来了,猫屋里东西这么全,猫呢?还有,那俩不省心的小吸血鬼呢?怎么不见他们?
不等林雪卿问出口,这时门铃声传来。
身旁的男人道:“我去开门,应该是小张过来了。”
果然门开以后。
张萌提着手里的航空箱走了进来。
林雪卿见到熟人,高兴多了:“萌萌,是你啊!”
张萌是他以前在奶茶店打工遇到的小妹妹。
人很好,经常给林雪卿替班。
当然林雪卿也经常帮张萌替,他们俩都是打工人,有事没事儿就凑一起在群里蛐蛐抠门的奶茶店老板。
张萌放下手中沉重的航空箱,长长松了一口气,道:“艾玛,累死我了。不是我说林哥,你是不是得给包包减肥了?这小子要十五斤了吧?”
“哪有,包包上回称才十斤,只是毛茸茸显胖。而且,她不是小子,是我闺女。”
“行行行,你闺女,出来吧。”
张萌说着,把航空箱的锁扣打开。
咔嚓一声,伴随着锁扣打开,一只三花色的胖猫如闪电一般窜了出来,直直窜进了猫房里,在猫房里的一个猫抓板上噼里啪啦抓了好一阵子后,方冷静下来一般,嗅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扭过脑袋:
“喵?”
下一秒。
三花胖猫横冲直撞,撞在了林雪卿的小腿上。
“好好,爸爸抱抱。”
林雪卿心化成了一滩水,完全已经顾不得什么秘境,什么子非鱼之类的东西,二话不说,就把包包抱了起来。
结果抱起来以后他发现,呦呵,果然沉了。
如今怕不是有十一斤了。
“呼噜呼噜……”包包在林雪卿熟悉的怀里疯狂地开着拖拉机,看出来她这会儿真的很想念林雪卿。
林雪卿自然也想包包了。
在她呼噜的同时,手指轻轻挠着她毛茸茸的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那最开始的男人道:“林老师,既然小张都回来了,房子也带你看好了,不然我就先回去了?”
林雪卿本来就不认识他,干脆地同意了他离开:“好。”
“那您对房子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找我。”
“好的谢谢。”
林雪卿道。
男人朝林雪卿笑着点了点头,又跟张萌点头后,便离开了房间。
而男人一走。
林雪卿总算松了口气。
“萌萌,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林雪卿问正打开冰箱给自己找水喝的张萌。
张萌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给林雪卿,一瓶给自己,表情很奇怪:“没什么情况啊?包包我给你成功从机场接过来了。”
“不不是,我不是说包包……”
林雪卿道:“我是说我。”
“你?”
“嗯,我昨天摔了一跤,可能有点儿脑震荡,所以一些记忆有些模糊了。”
“什么?!”张萌的眼里顿时满是惊恐。
林雪卿安慰她:“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过医生了。只是我对二十三岁以后的记忆有一点模糊,你能大概跟我说说看吗?”
“……可以倒是可以。”
张萌缓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接受了林雪卿失忆这个事实,告诉了林雪卿二十三岁以后发生在林雪卿身上的一切。
“首先是你的一副画在网上出名了,点赞了好几十万,名气一下子就大了起来,所以你辞掉了所有工作,开始全职画画。”
“……然后呢?”
“然后你赚到的第一桶金,给自己买了一个小房子做工作室,你从家里搬了出来,而且没告诉你的弟弟妹妹,确保自己可以安心作画。”
“这很合理。”
林雪卿想,不然有那俩人在,自己肯定一整天从早到晚都不得安生。
张萌道:“然后你就画了更多的画,更有钱了。”
“哈哈。”
林雪卿笑出了声来。
哪怕是在梦里,他还是会觉得好爽啊。
因为人在很低谷的时候,其实有时候连美梦都不会有。生活的压力和现实的残酷会让人逐渐丧失掉对未来的期待,每天所想的,不过是明天早晨要去菜市场买什么菜比较便宜,上班的时候要怎样机灵一点躲过傻比领导同事的折磨而已。
他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做过这么梦幻的美梦了。
感谢子非鱼。
“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你工作量排地太满了,需要有人帮你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你当然就找到了我啦。当时我还正在咖啡店打工呢,忽然你找到我,我真的觉好幸运。”
林雪卿笑笑:“为什么会觉得幸运?”
“因为给你打工,工作量很小,工作环境又好,而且你一个月给我开一万,还有五险一金呢!”
林雪卿点点头,心想,这还算差不多。
张萌从前待他挺好的,而且干活也非常细心,自己发达了,带着张萌一起过好日子当然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接下来的情节。
其实他也不需要张萌再说了。
无非是他在有钱了以后,想要弥补没有上大学的遗憾,所以重新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央美——他的梦中情校。
而为了在央美学习生活更方面。
他买下了如今这套房子。
一切都非常完美,几乎百分之九十符合他对完美人生的展望。
但张萌喝了口水,却道:“还没完呢,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没说。”
“什么事啊,不会是关于我弟我妹吧?”
“当然不是。”
张萌道。
她指着林雪卿怀里已经在闭眼打瞌睡的包包,说:“关于她的,你想听吗?”
“包包?她怎么了?”
林雪卿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下意识地,他低头去看自己怀里松软的虎皮三花蛋糕。小胖猫睡着了,毛茸茸的脑袋乖乖地搭在林雪卿的胳膊上。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只小胖猫。
当林雪卿遇到她的时候,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点。
连医生都说,她活不下去了。
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被熊孩子残忍地从猫窝里偷了出来,用圆珠笔戳瞎了双眼。
熊孩子玩够了,随手把她扔在路边。
那天还下雨了。
巴掌大的小家伙在雨里喵呜喵呜地求救着,林雪卿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找了半天才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找到浑身湿透的她,连忙把小猫送去医院。
宠物医生见林雪卿也是个穷人,建议他:“算了吧,很难救。救活了也很贵。”
林雪卿坚持:“医生,我救。医药费再贵我都救,只要您帮我。”
后来,小鼻嘎变成胖乎乎的小包子,林雪卿带她出了院给她起名包包。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林雪卿硬是一把屎一尿的把她养大,养成了如今猫咪大卡车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句这小猫真漂亮。
若说林雪卿对自己上辈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一定就是包包了。
“她不会是……”
“她眼睛好了。”
“什么?”
林雪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张萌重复道:“科技进步,你又有钱了,她眼睛被治好了不是很正常吗?”
随着张萌话音落下。
“喵呜?”
似乎是若有所感,怀里的小猫睁开了眼睛,看向林雪卿。
那是一双很大、很圆,祖母绿色的漂亮眼睛。
本该属于包包的眼睛。
林雪卿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眼泪掉了下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此刻,林雪卿总算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也许眼前的世界的确是假的,可是它虚假的很有意义,很美好。
人生苦短。
在虚假的美好里生活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林雪卿有丰厚的存款,有房子,可以去上大学,而且,他还有着完好无损的包包。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个安全的世界不比动辄就死人的修真界好吗?
就算他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还不知道能不能通关这个神秘的秘境,通关了,还要考虑如何离开的问题。
离开以后,又有无穷无尽的追杀和麻烦。
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炮灰,难道真的能跟天道作对吗?
想到这里,林雪卿抱着包包的手愈发颤抖。
连猫都感受到他的不对劲,困惑地看着他。
“乖啊,包包。”
林雪卿想要笑着摸一摸女儿,可他此刻的情绪实在是太不稳定了,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此刻,像是有两道声音在他耳畔拉扯。
一道声音说:“留下来,那里本就不属于你。”
另一道声音说:“留下来,叶明镜怎么办?这里只是幻觉。”
第一道声音反驳:“幻觉又怎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幸福的生活中幻觉中难道不好吗?”
两道声音各执一词,吵的厉害,林雪卿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而正在这时,微微带着刺痛的濡湿触感将他唤醒。
包包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指。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林雪卿回过神来,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小鼻子:“乖啊。爸爸对不起你。”
包包似乎听懂了,很懂事地从林雪卿的怀里跳下来,一个华丽地转身,很潇洒的消失不见。
和包包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张萌,以及周围宽敞舒适的房子。
林雪卿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消失不见,终于是忍不住地,偷偷又掉了一滴眼泪出来。
一道长长的阶梯,通向秘境的最中央处。
阶梯的入口处,叶明镜单手抱着林雪卿,手指轻轻抚平他的泪水,表情很温柔地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已经通过了子非鱼的林雪卿身体颤抖着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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