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晏清鹤,晏将军!在这儿打坐念经呐!你现在就像那个进了女儿国的唐三藏,死坐在这儿装木头,屁用没有,还抢小爷我的桃花。”
陆漾川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对眼前这榆木脑袋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不是你唤我来陪你逛的?”晏西楼斜斜瞥了人一眼。“若是不需要,我便回了。”
言罢,他作势便握了案上的剑,欲起身离开。
陆漾川也真是怕了他了,忙着将人按下。
“祖宗诶!你还真当我喜欢这地方?”陆漾川叹了口气,神色严肃了些。
晏西楼不置可否。
“方才遇见个从西南来的商人,打听到一些事儿,你身上的毒,约摸是从西南来的。”
归京途中遭袭,晏西楼一时不防身中暗箭,箭头上的剧毒让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儿。亏得清毒及时,可仍旧余下残毒,每每发作便遍体寒凉,经历钻心蚀骨之痛。
“西南之毒,那恐怕解药难寻了罢。”
晏西楼斟酌着西南两个字,想着那些刺客后颈上的刺青——一只百足虫。
西南边境由西南王傅准镇守,是当今天子的叔叔。
晏西楼久离京城,对大泱形势了解不多。他本以为归京遇袭是京中有人坐不住起了歪心,却没想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
“自然难寻,若是平常的毒也好解…可那商人说你中的毒听着像是寒毒,这毒在西南都他娘的是个传说。唉,好死不死中个这什么狗屁毒,跟着你可真是操碎了心!”陆漾川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对了,昨日进宫之时,你可将此事告知陛下了?”
陆漾川犹豫着问出一句,再抬眼观瞧晏西楼的神色,已是猜到了七八分。
“看你这样,想必陛下是不知道了?嗯,不知道也好,保不齐是谁想要你这条命呢……”陆漾川意味深长地敲敲桌面。
晏西楼抬盏抿了口酒,指尖摩挲着剑鞘外面的花纹。这点他倒是不疑,就算是不计情义,皇帝也不会傻到在根基方定时自断其臂。
“还有昨夜,那故意找茬的永宁王!我还真怀疑过是他想要你的命,天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结下的梁子,不过说实话,他那一身功夫也不赖,可要跟晏将军您比,还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哈。”
“你确实想多了,不会是他。”一提到永宁王,晏西楼倒是一反常态,回复得极快。
“这可稀奇了,你竟然信他?”陆漾川奇道。
晏西楼也不解释,目光望向帘外。
“清鹤,你很反常啊!”
陆漾川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细细端详着晏西楼,试图从晏西楼脸上读出他想要的答案,只是瞅了半天这人还是一副表情,扫兴地叹息:
“还别说,昨夜你真是手下留情。那傅良夜可是拼了命想要你出丑呢!按你素常的脾性,无论谁找你单挑,早被你速战速决了。就我跟你对打那次,你可是把我胳膊都打脱臼了,哪还像昨夜那样怜香惜玉,陪着那混蛋玩了那么久!我说,你可别拿‘为了给陛下留些颜面’当借口糊弄我,这可不是晏将军的作风。”
晏西楼无奈地闭眼,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你怎么想。”
陆漾川一副怨妇脸,说着说着还喝了口茶,嬉皮笑脸地凑近:
“诶?我听说这永宁王傅良夜可是天天混在脂粉堆里,说不定此时也在这挽月楼快活呢。”
晏西楼闻言,正抚着剑身的手僵了僵,片刻后指尖贴到了心口。
隔着了一层布料,仍旧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衣襟里,藏着一块手工雕刻的小玉佩。
“罢了,罢了!不提那人,扫兴!”
陆漾川蹙眉,仰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被喉间辛辣热意激得舒坦地哼唧一声,腿便翘上了桌案,一身久经行伍的痞气。
“哎呦,你这人,真真儿是没救了!能让晏将军相信的人可不多了,可别是琢磨着要无情无欲了却残生了罢!要真是这么想的话,作为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劝你抓紧、最好现在就剃度去做和尚,也别打什么仗了,好好儿消消杀孽,超度超度死在你刀下的北漠鬼。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阿弥陀佛。”
陆漾川夸张地双手合十,学着法门寺的圣僧模样念经一般在晏西楼耳边叨叨出一串废话。
晏西楼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点,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陆漾川将晏西楼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也没在自讨没趣儿。此时正无聊地拨开帘子瞧着外面的热闹,与姑娘们眉目传情,讨些甜果子嚼。
归京途中遇袭一事晏西楼并未上禀陛下,他自有考量。
朝野根基方定,与其直接抛给皇帝,惹得满朝上下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倒不如暗地里抓紧弄清再禀。
可若是真同西南边境那边有牵连……
这厢晏西楼正琢磨着,陆漾川却坐不住了。
台子上不知谁人唱的小曲儿,唱腔婉转吟哦,曲音绕梁,勾得人心尖尖儿颤。
也不知台上站了何等佳人,台下登时乱做一团,有人争着抢着想往台上爬,被护院和小厮死命拦着。
锦帛胭脂不计其数地被人往台上扔,这疯狂的架势,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位神仙下了凡。
陆漾川一双狗狗眼瞪得极大,三下五除二将坐着发呆的晏西楼扯出雅室,挤进人群掂着脚尖儿瞧热闹。
只见挽月楼二层台子上,一红衣美人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吟唱一曲小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陆漾川不懂戏,只是觉得台上美人勾得人垂涎,瞧那身段儿,瞧那细腰儿,简直艳进人心坎儿里。
若是非得挑出个美中不足,就是这姑娘的个头儿稍有拔萃,无端生出些违和感……
二层早就挤满了人,上不去,他索性直接将底下小桌竖起蹦了上去,急吼吼地叫晏西楼帮他扶着,防止被人群挤倒,自己仰着脖子探瞧,只为了离美人儿更近一点儿。
“这是哪位仙子,这小戏唱得虽差那么点儿意思,可是真绝色!”旁侧有不知道台上是哪位花魁的新客,好奇地问周围的人。
“您不知道?啧,台上唱着的是这楼里头一号花魁谢阿蛮。这一身儿血色轻罗碎折裙,我见她穿过,一打眼儿便让我瞧出来了。”
“谢阿蛮?是永宁王捧出的姑娘?平日里可只给王爷唱曲儿,寻常人怎能听到谢阿蛮的小戏?在场又有几位见过这谢阿蛮的真容啊!”
“小可倒是有幸听过谢仙姑唱的小戏。只不过今儿仙姑的嗓子听起来有些低哑,怕是快要入秋,受了点寒。”
众人七嘴八舌凑成一堆儿,谈论这台上美人。陆漾川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又听闻这是永宁王捧出来的姑娘,霎时如同吃了苍蝇。
陆漾川义愤填膺地感慨,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他低头再看晏西楼,奇也怪哉!
只见晏将军端地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台子上的美人唱小戏?!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晏西楼托着下颚审视着台上人,抬眸撞上陆漾川一脸见了鬼似的探究目光,后背不自在地僵直:
“这台上的人瞧着有点儿眼熟,子洵,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她?”
陆漾川神色了然,看着晏西楼笑得像一脸慈祥的老母亲:
“不必多言,我懂。”
谢天谢地,傻儿子终于开窍了!陆老妈子老泪横流。
陆老妈子当即决定,要为傻儿子搏得美人芳心。
晏西楼的确对台上的人颇有兴趣,因为那美人带给他奇怪的熟悉感。
无论是举手投足的情态,还是刻意压细的戏腔,都似乎在哪儿见过、听过千百遍。
莫名觉得像谁?
他凝神望着台上人,竟然也开始怀疑,难道这就是书上写的“夙世上未了姻缘,今生则邂逅相逢。”
人群中忽然冒出的一句“永宁王捧出来的姑娘”,更是让晏西楼难得地拾起一点儿争强好胜的少年意气。
若是说方才对台上美人只是欣赏,那么在听到“永宁王捧出来的姑娘”这句话之后,他便是偏要看看这姑娘的庐山真面目了。
晏西楼抬手摸了摸衣襟里那块儿玉佩,瞳眸微动。
同傅良夜少时相识,如今再回京都,不知他同五年前相比,倒底变化了多少呢?
作者有话说:
震惊晏西楼100年,傅良夜竟是女装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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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钰与韩轩正坐在二楼台子对面吃酒。
看着戏台上演得正欢的傅良夜,两人相视一笑,付钰先开了口:
“王爷这曲儿唱得属实不错,有那么点儿意思。”
韩轩酒气上了头,面上多了两朵红云,慢慢品咂入口的美酒。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嬛嬛一袅楚宫腰。”
“你讲这酸话儿,不怕我偷偷讲给王爷,瞧你不得被王爷一剑劈死!”付钰一旁笑得促狭,故意挤兑韩轩。
两人说笑着又吃了会儿酒,听得台上曲音已落,便要结伴去迎一迎傅良夜。
二人刚迈出一步,就闻得楼下有人高喊:
“台上姑娘且慢些,我家公子愿出千金与姑娘春宵一度,姑娘可愿意?”
付钰从未听过如此孟浪且放肆地求欢,这虽是风月之地,但能来这儿的可都是达官显贵,未曾有过如此没规矩的人。
他一双眼睛仔细搜寻这声音的主人,只看见一位瞧着极面生的郎君,正叉着腰站在桌案上。
傅良夜听了那一声“姑娘且慢”,便停住了脚,回身四下打量着。
说话的人瞧着有点儿眼熟,可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对不上号儿。于是他只当做是小孩儿不懂规矩,依旧背过身子朝台下走。
一旁的老鸨战战兢兢地看着陆漾川腰间的剑,哆嗦着肩膀离了老远软软地恳求:
“哎呦…这位…这位郎君…大爷呦…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样…唉,这样不合规矩…”
人们的目光都落在陆漾川头上,有人怪声怪气讽刺道:
“哪家的毛头小子,懂不懂规矩?莫说谢阿蛮只卖唱,就凭他是永宁王的人,你敢动她一根儿手指头?”
陆漾川望着台上美人的背影,冷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出了从边关带回来的全身匪气,吓得底下的人立刻噤了声。
“咱家将军要的就是这谢阿蛮,管她是谁捧着的人?”
这一句便算是正式的宣战和挑衅,明晃晃儿的不把永宁王看在眼里。
傅良夜一股邪火冲上天灵盖,气得要冒烟!
台下众人中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晏西楼的身份,惊得一个劲儿咂舌。
台上的美人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与此同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响彻挽月楼。
“反了天了啊?本王倒是要看看,哪位嫌命长的畜生妄图染指本王护着的人?”
挽月楼鸦雀无声,纷纷仰头朝二楼观瞧。方才那句从天而降的咆哮,分明是从台子上传来的!
真正的谢阿蛮闻得外面的喧闹声,从二楼推了窗朝外观瞧。刚一露头,便有眼尖的人一眼看到了真阿蛮,当场便指着二楼露出的脑袋叫喊出声:
“快瞧啊!谢阿蛮在那儿!那台上那个美人儿又是谁?”
真阿蛮羞恼地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脸,“嘭”地一声摔上了窗子。
晏西楼防不胜防,真是没想到陆漾川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可为时已晚,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他仍旧如临军前般镇定自若。
只不过这镇定也没保持多久。
此刻听到戏台上传来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咆哮声,扶着桌案做苦力的晏将军瞬间石化,平素冷静的眸子此时终于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陆漾川更是被这一句吼得元神出了窍,立在桌子上发愣。
众人惊悚地看着台子上的美人儿扯下面纱,甩了脚上的绣花鞋,直接拽着台子上装饰的绸带荡了下来,对着那喊话的小郎君的腰侧便是飞来一脚。
只见站在桌子上的小郎君如同离弦之箭般“嗖”地一下飞出了三丈远,落地时还砸断了一张桌案,许是磕到了头,抽搐了一会儿就躺在角落里不动了。
此刻还在扶着桌子的晏西楼:……
傅良夜荡下来时使了寸劲儿,落地时难免身形不稳,摇摇晃晃正要栽倒,肩上的舞带却不知挂在了哪里。他一挣扎,竟然让舞带给自己捆了个结实,一时间失了平衡,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晏西楼慌忙扯过舞带,将丝带在手上缠了几圈儿,便将堪堪要栽倒的人拦腰揽进怀里,掌心握上了人的细腕。
傅良夜后脑勺躲避不及,狠狠地同人的下巴撞到一起,疼得两人齐齐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不对劲儿啊……
他忙直起身子抬头去瞧来人,这一瞧便瞧见那一张膈应人的万年老冰山,气得差点儿厥过去,一胳膊将人撞开。
他终于把那位被自己踢飞的“可怜虫”对上了号——可不是见过嘛,昨日接风宴,那欠揍的货就在晏西楼身侧那座位坐着来着,叫什么陆…陆漾…川?
晏西楼一时不防,此时被人一胳膊撞了一个趔趄。眸中的惊诧已经不动声色地敛去,向傅良夜不卑不亢地见了礼:
“臣有眼不识王爷,先向王爷请罪了。王爷果真有闲情逸致,竟是自己扮上了花魁?”
晏西楼话儿中不自觉地带了刺儿,句句往傅良夜心火上挑。
“本王爱怎么着关你何事?晏西楼,就是你?要抢本王的人?”
傅良夜磨着牙,撸了袖子,“嘭”的一声一脚踩上了桌子。瞪着眼珠子揪了眼前人的衣襟,将人禁锢在自己与桌案之间的方寸之地。
案上的杯盘歪歪斜斜旋转了几圈,噼噼啪啪地落了地,发出碎裂的清脆声响。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王爷这样胡闹,臣这一无心之举,也算是及时止损。”
晏西楼比傅良夜高半个头,被人这样揪着也未反抗,此时毫不示弱地垂眸对上人的眼睛,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引经据典地骂傅良夜——没脸没皮。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损或不损,还不劳晏将军关照。”
傅良夜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回击,骂眼前人巧言令色,脸皮厚如城墙。
身高优势在吵架时真的会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傅良夜暗自腹诽。
这厢傅良夜气得牙根儿直痒痒,眼对眼盯着晏西楼,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抬头盯了好一会儿,脖子着实有些酸,方才悻悻地避开晏西楼的目光。
也就是侧过头这一阵儿功夫,他竟歪打正着地瞧见了之前那鬼鬼祟祟的面具人!
待傅良夜定睛一看……
惊得他浑身一凛!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了那面具人袖中隐藏的小臂弩。
面具人此时正藏于二楼柱后,在人群的遮掩下,将小弩直直对准晏西楼的后颈。
弩箭几乎在他看到的一瞬间便弹射出来。人命攸关,傅良夜再也顾不得什么个人恩怨,将晏西楼按倒在地,脚下猛地把桌子踢翻欲挡住箭头。
晏西楼毫无防备,被傅良夜护在身下。
弩箭从傅良夜头顶擦过,刺进了一位姑娘的前额,那姑娘还未来得及呼救,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面具人自知暴露,脚底生风逃出挽月楼。几乎是同一时刻,晏西楼紧跟而出。
傅良夜急得随便抢了身旁不知道谁的佩剑,也飞身追了上去。不消片刻功夫,几人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鲜血不祥的腥味刺激了众人的鼻腔,恐慌霎时蔓延至整座挽月楼。
站在姑娘身侧的恩客哆嗦着蹲下,用手指探着人的鼻息,猛地一个冷颤,瘫软在地上颤抖出声:
“死……死了!”
一时间挽月楼中乱成一锅粥——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骂,情到浓时的山盟海誓终究是做不得数的,大难当头各自飞,客人们争先恐后地要奔出楼去,娇弱的姑娘被推倒在地,被人群挤得直不起身,只得惊恐地呜咽着。
陆漾川幸亏被踹到了墙角,否则估计会被无数双脚丫子活活踩扁。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骨哨,划破了京都的寂静深夜。
挽月楼门前突然不知从何处闪出数名玄衣带甲的禁卫兵,他们举剑拦在门前,把众人纷纷堵回了楼内。来人的头领几声布排,便平息了楼内的混乱。
几名禁卫兵四散开来,在楼内四处搜寻,应该是在找人。可一炷香之后,纷纷返回禀告,看样子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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