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野不乐意,回过手捏了捏裴屿的耳朵权当泄愤,“嗳,你是不是吊我胃口呢。”
理智的人也会气恼、坚定的人也会有刹那迟疑,邝野不管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像幼稚极了闹脾气,重新见面之后,他就是想等裴屿先开口、就是不想做那个依依不饶追问的人。
可当他和裴屿慢慢重归于好,当裴屿谨慎踮脚接近他、当此刻裴屿待在他臂弯里哪里都不会再去——邝野又临时变卦,觉得哪怕先开口追问会显得势弱,也不重要了。
操场四角开了探照灯,邝野在红色跑道上看见他和裴屿相互交叠的影子。
安静片刻,邝野偏过脑袋去靠裴屿的头,轻声:“屿哥。”
“嗯。”裴屿应道。
“你先哄哄我吧。”邝野咕哝说。
“啊?哦,行。”裴屿显然并不擅长,想了好半天,“那个,阿野。”
邝野等待下文:“嗯?”
裴屿说:“——我喜欢你。”
邝野猛地刹住脚步,杵在原地挡道,被裴屿拉了一把脚才重新动起来。
他像平地踩空一样心里惊跳,完全没想到这句话会在这个时机出现,愣愣侧过脸——
裴屿很轻地扬眉,他为数不多的羞赧劲儿过去之后,甚至对自己简明扼要的措辞非常满意:“哄你,管用吗?”
“……”邝野几次张嘴又闭上,不知道怎么接话,最后只能傻了吧唧点头,“也太他妈管用了吧?”
裴屿没忍住笑起来:“少他妈说脏话……操。”
今天的开场白不错,比得知邝野高考成绩时强多了。
趁着邝野心情飘在天上,裴屿坦诚说:“我没想过要跟你分开,现在没有,以后不会有——以前也从没有过。”
邝野悬浮于半空的心绪就渐渐沉淀。
话已至此,裴屿索性单刀直入:“最后……那几条消息,不是我发的。”
邝野沉声把这几个字在舌尖滚了一遍:“不是你发的。”
“嗯,”裴屿不自觉摩挲邝野牵住他的手指,“是我妈,我手机密码太简单。”
邝野歪头:“密码不会是我的生日吧。”
裴屿心头闪过一丝奇怪,在邝野看来他毕竟“被扔下了”,但他怎么好像对真相并不感到意外。
裴屿按捺不发,啧声:“多会抓重点啊。”
邝野笑笑,可笑容很快变淡:“她当时怎么拿到你手机的?趁你睡着,还是说你当时……人不舒服?生病了吗?”
裴屿心尖忽然滚烫。
“那个不重要。”裴屿垂眸说。
邝野至此才因为裴屿这句话而袒露不虞:“那你说什么才重要?”
裴屿拍拍邝野手背,安抚:“……你重要。”
裴屿很难直白说一些肉麻的话,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换话题匆忙:“我当时拿回手机,本来急着要跟你解释,人已经快冲到你出租屋楼下了,想了想又觉得……是不是干脆这样……更好一点。”
“哦,那我可真是太重要了。”邝野加重咬字,阴阳怪气,“为了我好是吧?屿哥,告诉你一个热知识,早恋不会影响学习,失恋才会。”
裴屿反问:“三校七区联考,你多少名?”
邝野一顿,移开视线:“……不记得了。”
“你记得,唯一一次没考到第一名还能不记得吗。”裴屿垂眸去看他们二人的溜达往前的脚尖,“那会儿还没‘失恋’吧。”
邝野就不再说话。
“因为关心我、担心我、凌晨也要陪我。你再怎么厉害,精力也有限。”裴屿循着记忆说出他当时最在意的,“我和我妈昼夜不分闹得不安宁——我昼夜不分地找你,让你分心了。”
邝野皱眉,明显不悦:“就那一次。”
裴屿说:“一次还不够?高三啊。”
“那你就能顺水推舟跟我切断联系?”邝野沉声愠道,“分心……你就不怕我全部心思都跟着你跑直接不学了?”
“你不会。”裴屿很轻地摇头,“你来明德就是一次‘出格’,你这辈子能幼稚‘向下走’这一次就差不多了,怎么可能让自己重蹈覆辙。”
邝野嘴硬:“看心情,哪里说得准。”
“哦,”裴屿短促一笑,“最近是有人跟我说你阴晴不定。”
邝野:“……”
邝野不得不承认裴屿太过于了解他,那种了解是设身处地的,得于他们走过的相似经历,裴屿自己都不会自暴自弃,那邝野就一定不会。
邝野自律从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更像一种过分独立带来的自我矫正,其根源在于他的童年、他的家庭、他成长中如影随形的巨大压力。
他来到明德之后,对待学习的态度近乎于严苛,基本不符合别人对天才“随意玩着学”的那种印象。
那是他在有意识地弥补他曾做出的幼稚选择,走了弯路,就加速把自己拉扯回正轨。
“屿哥,你是信任我,还是……在利用你对我的了解?”邝野闷闷不乐,“就这么狠是吧,那种时候还能咬牙逼我一把。”
裴屿心里一疼,也无话可说:“对不起。”
“谁要听对不起。”邝野淡道,“行,就算那会儿你刚和她闹崩,一边应付她,一边又害怕影响我,可那之后呢,你到了新城市,基本和她断了联系,也不能悄悄找找我吗?”
裴屿稍稍沉默,而后说:“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候……一件双方都耿耿于怀的事,一旦没能当机立断说清楚,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生活有了新的条理,这件事就很难再提起——到中不间的时机,白白打乱你好不容易找到的新节奏。”
邝野偏过脸,生气生得更明显:“那你干脆现在也别提啊,你直接let it go,set me free,把我放生了吧。”
话题不愉快,裴屿却被逗笑:“什么放生……小野狗。”
邝野轻轻眯眼,捏住裴屿薄薄的脸皮:“居然还笑。”
裴屿拍开邝野的手,却眉眼弯弯的。
邝野又不说话了,断断续续的沉默就代表他在生闷气。
裴屿正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把人哄回来,乍然想到:“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基本和我妈断了联系?”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漏嘴的邝野:“……”
裴屿一抬下巴,勒令:“说。”
邝野叹气:“她来学校找过我很多次,你不知道吧。”
裴屿脸色瞬间一沉。
“她找不到你,就来问我。”邝野言简意赅,“她一开始不信你真的……她觉得我们又演戏骗她——当然是我出的主意。后来我给她看了聊天记录,她认为我删过,我说我也不知道她哪天来逮我,总有来不及删的时候吧,她才将信将疑。”
裴屿攥紧一只拳头,浅浅的指甲都嵌进掌心——又被察觉到的邝野一点点掰开。
“所以啊,”邝野抓着裴屿的手腕乱晃,语气像说风凉话,很讨嫌,“还不如是真演戏骗她呢,我也不至于落个‘欲加之罪’,被判了一年无妻徒刑。”
裴屿没心思再调笑,从心底漫起寒意。
林亚男在没完全相信之前,会不依不饶多久呢?
他还以为林亚男的缄默代表彼此相安无事,可林亚男一直只相信她自己求证的。
裴屿的呼吸微微颤抖。
邝野就在这时说:“裴屿,我其实知道。那些消息不是你发的……我想到了。”
裴屿难以置信:“什么?”
“开始只是猜测。我冷静下来之后回过头想,直觉你不会说类似‘当务之急应该好好学习’这种话,第一你知道我学习好得不能再好,第二这话像告诫不务正业的混子。”邝野顿了顿,“几乎确定是在她最后一次来找我,我给她看聊天记录的时候。最后的记录是‘你’发来的‘阿野’和我回的‘好’,她看完对我说了一句话,‘阿野,希望你真的别再联系他’。”
邝野好像不在意这话有多刺人,他向裴屿眨眨眼,不吝啬展示他的聪明:“她以前都叫我小野——人看到什么就会下意识重复什么对吧,更何况她对这个称呼并不陌生。”
裴屿愣愣的:“我操?这也行?”
邝野盯着裴屿,声音低下来,里面隐忍了许多被压缩的情绪:“你觉得我想和解的所谓执念是什么?裴屿,不是你突然的分手宣言,是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向我解释。我能猜到你后来是什么心理,正因为知道你的出发点都是我,所以我才会想‘和解’,不然我为什么不干脆找到你打一架?学校收发室领取录取通知书的签字单上明明白白写着你的录取院校——”
“裴屿,她找不到你,但你真以为,我找到你会很难吗?”
裴屿哑口无言。
邝野又深又重地呼吸:“我能配合你,但就是想听你亲口确认一句那些话都不是你,就想听你亲口把刚才那些缘由讲一遍,好安心我不是在瞎猜,那就行了。”
无论理智如何说服他,他都惴惴无法笃定,他身上有那样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哪怕到现在也不敢回头看,只有裴屿能带他突出重围。
“以前读高中是没办法,”邝野逼视裴屿目光咄咄,因为压抑而显得并不温柔,“但以后要再有什么,能不能两个人一起扛,至少商量着来?”
裴屿眼眶发热。
邝野把裴屿带离跑道,走到操场外漆黑的花坛背后,低头亲亲裴屿被咸湿泪水润泽的眼睛,又心软:“账号新密码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今年的生日视频我还等着上传呢,嗯?”
裴屿的眼睛被邝野弄得有一点痒,几乎要顺着细枝末节的神经痒到他身体里。
裴屿受不了这个,索性凶巴巴薅过邝野前襟,重重把人拉过来,抬脸迎了上去。
邝野就像刚才那样,单臂横揽裴屿后腰,得偿所愿吻了下来。
裴屿下意识闭目,没注意到邝野在亲吻他时是根本没有闭眼的。
邝野急于去找裴屿眼睑上的小痣,像亟待确认独属他的真实,可离得太近、周遭太黑了,那副令他日思夜想的漂亮五官好像模糊成亮暗程度不同的小片阴影,邝野怎么都看不清,只好用身体的其他感官代替眼睛去探索。
邝野含了含裴屿的下唇,试探地咬咬舔舔,像是想从裴屿这里获得一个明确又纵容的许可。
裴屿皱眉躲了一下,又痒、又细微地疼,让他难耐。
邝野就克制地退开,委委屈屈和裴屿碰着鼻尖。
裴屿却哑声说:“你想伸舌头……就直接来……”
尾音破碎在纠缠的呼吸里,邝野扣住裴屿后颈,无所顾忌很深地吻了进去。
那样锐利、那样执拗倔犟不肯低头的人,唇舌却那样温暖、那样细腻柔软几乎脆弱。
邝野基本毫无章法,只随心所欲去占领他想要的任何一个地方。
裴屿却接受得很是生涩,他的喉咙不自觉挤压吞咽,令他又恼、又耽于这种无间的亲密感。
十九年来都自如的呼吸——裴屿忽然不得其法,好像进气难、吐息也难,头脑很快就缺氧一样晕晕乎乎像要停止运转,他本能地小小挣扎,却意识到自己居然会腰软没力,是被邝野紧紧箍住才能站稳的。
裴屿的自尊心也用在这里,他咬了邝野一口,用暴力手段强行找回呼吸,才发现邝野其实也微微在喘。
裴屿立马平衡了,在这个谁也不比谁好过的当口胜负欲作祟,明明气息都不稳,还非要撩拨一句:“不会又要膨胀了吧,阿野?”
邝野掐在裴屿腰间的手力道就更重一些,滚烫掌心转而去牢牢握住裴屿手腕,而后拉着人大步流星往外走。
裴屿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被牵着鼻子拽走了才问:“搞什么……突然去哪儿?”
“回寝室。我三个室友,两个A市本地人一个邻市人,刚军训完就都叫苦不迭跑回家休生养息去了。”邝野意味深长瞥了裴屿一眼,急忙的脚步却不停,说话间又有了从前那味儿,“我要是哥哥的话,一定不会刺激老老实实忍耐的人呢,但没关系,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肯定也只是想跟我回去单独聊聊吧?”
裴屿:“……”
什么他妈的哥哥三连。
裴屿细致踩过点,问到了邝野的宿舍分配在哪一栋,但裴屿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被邝野堂而皇之拽进了楼——那家伙甚至还礼礼貌貌对宿管阿姨笑了一下。
他的宿舍就在一楼,刚巧阳台开朝校墙绿化那一头,不会有路过的学生看见里面。
邝野拉裴屿进屋、砰地关上门,顺势把裴屿抵在门板上,上了锁,也按亮了灯。
邝野哼笑说:“都怪我夜盲,想看清只能开着灯,学长不会不同意的吧。”
——裴屿蓦地仰头,袒露出明显起伏的喉结。
他艰难适应着突然朝他压过来的邝野的重量,以及邝野落在他脖颈的细密啃咬。
裴屿嘴里断断续续:“你要……看什么……”
“看你。”邝野捞起裴屿T恤衫下摆,手探进去流连在腰腹,细细感受裴屿战栗的皮肤,喃喃道,“屿哥,我以后可不可以开着灯和你做?嗯?我可以吗?”
裴屿这下真的恼了。
明明恼,但身体却忍不住在发烫,耳朵像他妈熟了——但他居然说不出“没有以后”这种狠话。
他恼羞成怒,就反客为主,蛮横推着邝野进到屋里,一把将邝野按坐在不知是谁的椅子上,邝野不得已抬起目光,自下而上去看裴屿。
邝野不确定裴屿现在脖颈和耳朵这么红到底是气的还是羞的,但无论哪一种,他好像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很是机灵地冒出一句:“裴屿,你要不从现在开始追我吧,行吗?”
裴屿强撑颜面,故意嗤笑一声,忽然抬腿跨坐在了邝野身上。
他掐着邝野的下颌,迫使邝野抬头来迎他的视线,而后嚣张说:“不追了,我他妈是什么纯情男高中生吗——我们成年人一般直接用勾引的。”
十八九岁的男生,好奇、寻求刺激都是到期自动解锁的本能。
没多一会儿,裴屿白皙的脖间皮肤上就被弄出一些深浅不一的痕迹。
裴屿很不爽:“你他妈学医的不知道啃脖子危险吗?操,你倒是晒黑了,我明天怎么见人?”
“不让你见人,”邝野抓着裴屿的腿根,把人往上掂了掂,“明天周末,你还是得在这儿陪我。”
裴屿低骂一声,被掂得差点重心不稳,惶急扶住邝野肩膀稳住身体挪了挪地方——邝野却很细微地抖了抖。
裴屿坐的位置太敏感、太危险了。
“……”裴屿被个玩意儿硌在腿根,张嘴就骂,“操。”
下一秒T恤下摆就又被撩起来,还被塞进嘴里咬着。
邝野眯了眯眼,但裴屿能感受到邝野克制之下的兴奋——
裴屿不知怎么,心理上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他喜欢邝野为他这样,更想看邝野因他而失控。
裴屿豁出去,抬手要解邝野的裤扣,邝野躬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凑上去埋在裴屿脖间舔舔咬咬,含混不清地讨好:“屿哥,一起,嗯?好不好……”
裴屿想直接扔了身上这件被溅得到处都是的T恤。
他薅了邝野一件衣服,回头就看见邝野默默把他们刚才坐的椅子和另外一把交换了位置。
合着坐的真不是邝野的椅子。
虽然并没有弄脏……但裴屿还是踹了邝野一脚,红着耳朵扭头洗澡去了。
邝野睡上铺,宿舍的单人床很是狭窄,等邝野也洗完澡爬上床时,裴屿正睡在床铺正中间,宛如这张床是他的一样,抻着长腿玩手机,看上去很是悠哉惬意。
邝野就撑在床梯边,人挂在外面,伸手去捏裴屿的脚趾,裴屿假模假式踹他,但还是侧身让出了半边床位。
“太挤了。”裴屿说。
“挤挤吧。”邝野应道。
“热,”裴屿挑剔,“别挨老子。”
“那不行,”邝野摸摸枕头下面的遥控器,“我给你开空调,你让我挨会儿。”
单人铺不像出租屋的床那么好睡,裴屿和邝野也好像变得比当年更加手长脚长——占地方,但没有人提议说谁去借舍友的床铺凑合一晚上。
熄了灯,裴屿一身的疲惫,背靠邝野胸膛,缩在邝野怀里,却觉得舒适极了,恍惚间自己也似乎被熏成了柠檬薄荷味儿的。
“……邝野,我警告你,”裴屿迷迷糊糊睡着前,压着声音,“再乱摸我,你就滚去跳床。”
“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蹭我的。”邝野想让裴屿睡得更舒服点儿,就只松松垮垮搂着人,“这就叫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啊。”
裴屿哼笑:“这他妈不是什么好话吧?”
邝野就埋在裴屿肩窝里笑,呼吸弄得裴屿痒。
裴屿不耐烦:“能不能睡了,我让你搞得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