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奉不说话了,把手里的文件给助理,自己捧着一大把花束。
周围的几个老总原本都多看了这个站在会场门口抱着鲜花的小年轻一眼,此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路总他弟弟,长得这么白净,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女老板新交的小男友呢。
路奉冲严峥和其他几个老总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弟弟找来了,我们下次聊?”
几个老总都听出了路奉有几分炫耀的小心思,纷纷恭维一番,大体都在说兄弟感情好,路总的弟弟原来长得这么俊之类的话。
只有严峥沉默地看着路奉手里的花,点了下头。
那是他好不容易养熟了,白桔梗带给他的花。
周凡一个字都不敢多说,跟在严峥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兄弟两个一起走了,严峥目光如有实质地盯着路易然,路易然后背都快被他看得烧着了,连带着白皙的后脖颈都泛着点粉。
路奉有一句每一句地和他聊天,问他在这边干什么,路易然一边回他,一边趁着路奉没留神,回头狠狠瞪了眼严峥。
不是严峥,他才不会买这么多花呢,看什么看。
严峥受伤了,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周凡走了。
路易然跟着路奉走。
路奉坐飞机过来,他还让段干嘉帮他打听路易然的行程,路易然算是明白段干嘉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了。
他无语道:“怎么不直接问我啊?”
路奉笑了笑:“本来想说的。”
路奉因为要来看路易然,下车后没有跟着接待团的安排,而是让助理去租了车。
路易然看看他很眼熟的助理,记起来这助理还因为被老头子抢过手机,抬起手打了声招呼:“Hi。”
助理也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为两人拉开车门,等都上车了才绕回副驾。
会议厅到大路只有一条道,此时无论是什么车都挤在这条路上。
路易然支着下巴看着前排两人:“哥,你派头好足啊,来这里还带了司机和助理?”
“说的什么话,”路奉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亏待你了?是谁把我的卡扔进垃圾桶了。”
路易然撇了下嘴巴:“你这次肯定是瞒着老头子来的吧。”
“都是报道,怎么瞒得住?”路奉无奈地笑了一下,“爸爸就是一时接受不了,给他一点时间。妈妈打电话回来问了你两次,我都说你不在家。”
路易然知道,楼女士后来给他发过消息,不过因为时差,两个人沟通的有一搭没一搭,现在还没有露馅。
“堂哥之后找我了,你不用管他,”路奉淡淡道,“位置先空着就是了,他去找了爸爸,爸爸也没有管他。”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开个工作室,还闹到警局里去了?”
路易然:。
他有一种陡然被人捏住后脖颈的错觉,他就知道,果然不是局长没有通风报信,而是他哥准备着过来再收拾他。
路易然一手搭上了门边,上下玩窗户:“再问跳车。”
路奉说:“司机锁了。”
路易然不信邪地开了一下,要试第二下的时候被路奉凶了:“你还真试?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路易然想说那他就真跳,目光陡然看见旁边的车道上是辆眼熟的悍马,眼皮跳了一下,见后车窗看不见里头的人,莫名不知道松了口什么气。
他说:“哦。”
“哦什么哦,”路奉早就习惯路易然这个令人头疼的脾气,宠着不行,骂也不行,实在是有一点怪,“下次碰到这种事,多请几个保镖。”
路易然没钱,不过他没和他哥说,只“嗯”了一声。
严峥怎么不算保镖呢,算的吧。
他敷衍回答问题,还盯着马路的样子终于引起了路奉的注意。
路奉端详着支着下巴的路易然,江市环境不好,甚至很差,可是他这个弟弟怎么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看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你胖了点?还白了?”
路易然:?
他的脸色拉下来,对着路奉说:“你才胖了。”
“我说实话,”路奉继续说,“你不觉得?”
路奉手上把玩着花束,指尖捻着白色的花瓣,留下一点折痕。
路易然想说才没有,想到严峥当时盯着这束花的灼热眼神,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嘴上不由自主地说:“这花好脆弱的,哥你小心一点。”
“这花是给谁的?”路奉收回手不再碰,忽然道,“在会场里跟你眉来眼去的那个人?”
路易然:?
什么眉来眼去?
他镇定地说:“谁眉来眼去了。”
路奉看着他不说话,路易然伸长了手指,也跟着拨弄了一下柔弱的花瓣,花片软软的。他嘟囔道:“是打招呼,那是邻居,我其实本来是去接他的。”
路易然补充道:“谁让你不和我提前说的。”
路奉听见这话眼底浮现笑意:“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路易然嘀咕。
严峥,路奉有印象,很不错的一个人,在江市这群老板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年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
路奉没说话,把花给了路易然,显然是要他下车拿着。
路易然接住了,行吧,他自己抱回去。
他伸手刚刚碰上包装花身的报纸,路奉就看向他,目光新奇得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弟弟:“还是在江市久了,居然还真的会帮我拿东西。”
路奉像是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接他就算了,花是怎么回事?”
怎么提问还一波一波的。
路易然顿了下,若无其事地反问他哥:“致辞不都是要送花吗?”
路奉看了一眼,白花,行吧。
也没什么人会在这种场合送这种花,是路易然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两人到了老屋,路奉比路易然对这里熟悉,不用指路就让司机开进了巷子里。
路易然下车时和他抱怨自己来的时候被出租车司机骗,他也就刚出国的时候年纪小,被外国几个司机忽悠过。
路奉边听边跟着路易然进了院子,这院子还真有他弟弟的风范,整个院子寸草不生,唯一一点绿植是和邻居那面墙上长着的狗尾巴草,在两家中间招摇着,恐怕有一半是邻居的,这才从他弟弟手底下存活。
路奉走到屋檐下,又看见那盆半死不活的多肉,蹲下来查看了一下:“根烂了,你再浇水就要淹死了。”
路易然打开房门,看他一眼:“你要不还是住去酒店吧?”
路奉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进了屋子后环视了一圈自家弟弟的生活状况,意外得还算不错,甚至有点生活情调。
路奉的视线落在桌子上那罐蜂蜜上:“你还会泡蜂蜜水了?”
路易然看了一眼,嗯,见鬼,那是严峥的。
他硬着头皮“嗯”了声,好在路奉没有深究,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就出去了,路易然原本以为这就没事了,谁知道路奉又要进厨房。
路易然索性摆烂了,坐在藤椅里看着他哥转来转去的背影:“你是来我这里搜查的?”
路奉意料之中地看见干干净净的厨房,他走回堂屋:“说什么呢?”
路奉把姥爷的相片从衣柜顶拿下来,放在饭桌前拜了三下,路易然非常嚣张,屁股都不挪动,和姥爷一起被拜了。
路奉拜完,双手把相片放回原位。
两人都不会做饭,助理去市里的餐厅打包回来,屋子里就剩下兄弟两个,路易然跟着他哥给国外的楼女士打了个电话,楼女士眯着眼睛看他俩身后的布置:“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楼女士那里是上午,身后是灿烂的阳光,路奉说他来这里开会,带着路易然一起出来逛一圈。
楼女士轻轻点头,她眼睛漂亮,眼尾有着细细的皱纹,看起来有种年岁沉淀的美丽:“你爸最近接我电话奇奇怪怪的,你们没出什么问题吧?”
路易然轻轻地撇了下嘴巴:“就吵了一下,能有什么问题。”
楼女士点头:“他那个臭性子,吵两下才正常。”
几人聊了几句,路奉手机又开始响了,两人和楼女士说拜拜。
路奉还拿着手机似乎想问他点问题,路易然也瞅了一眼手机,加快脚步往外走,让他快点工作。
路易然走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滑了会儿手机,看见短信后,默不作声地息屏,悄咪咪走到了院子外面。
屋外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秘书还没有回来,巷子里只停着一辆悍马,榕树掉下来的叶子扑簌簌落在车身上,又滑落到地上。
路易然晃荡着走到悍马前,很矜持地敲了敲车窗。
后车车窗降下来,严峥坐在里面,一手拿着按键手机,一手搭在膝上。
他侧脸轮廓硬挺,车内的阴影落在他眉宇间,线条利落得几乎有点冷酷无情。
路易然脑袋往里面探了探,严峥见状,把屏幕朝他的视线里歪了歪,路易然看见屏幕上头是给自己发的短信。
“我看见了。”路易然说。
“嗯,我知道,”严峥从车窗里端详他:“我的花呢?”
路易然瞅他:“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差点被我哥发现了。”
他带着点抱怨地说:“我哥来了这件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以为你知道,”严峥似乎笑了一下:“而且,发现什么?”
严峥身上那套衬衫还没脱,今天上午路易然亲手解开的领口还松着,严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扣上的几颗扣子都解开了,露出一块蜜色的胸口。
他低沉的声音带了一点促狭的笑意,混着混沌的夜色钻进路易然的耳朵里。
“我们不是正常邻居?”
路易然原本规律的心跳无端乱了一拍。
他才不会给正常邻居送花的,不过今天勉强可以破例一下。
他点了一下脑袋:“是。”
严峥推开车门,靠在后座的身体舒展,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力量压制。
他安静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叫他上车,路易然没动,从身后变出来几支白桔梗拼成的小花束,用花苞轻轻碰了碰严峥的胳膊:“快点儿,邻居,我偷偷拔走的。”
满怀一大束花缩水成小小一束,严峥抬头看看路易然:“缩水了好多。”
路易然说:“没错,要不要,快点儿的。”
严峥笑了一下,伸手抽走,第一下没抽动,抬头和路易然的视线撞了下,路易然缓缓松开手,严峥才从他手里把花拿走。
傍晚的花有一点无精打采,湿润冰凉的花枝碰到指尖,严峥下意识放轻了力气,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把花捏折了。
他觉得路易然似乎也碰了自己一下,可是低头看的时候,路易然的指尖已经蜷起来,离他离得远远的。
他转头看向路易然。
“我进去了?”路易然看看他,往屋里头走了几步,“拜拜。”
屋子里,路奉看着那束明显缺了一截,变丑了的花,若有所思。
路易然刚到院子里,就听见巷口响起引擎声,应该是秘书回来了。
他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生出一点早恋被抓似的心虚,像是刚刚躲过了门口保安的搜索,进屋还有教导主任等着他。
他在心里臭骂了严峥好几遍,然后恢复一脸镇定进了堂屋。
进屋后看见路奉正垂着眼,指尖抚摸着堂屋桌上躺着的那束白桔梗,无端让人感觉一股压力。
堂屋的白炽灯挂在头顶,落下的白光照的桔梗花苞像是某种被拿捏的物证,空气中无端透露出一种审讯室似的肃穆。
路易然走过去看了两眼,发现自己抽得太急了,有点明显,啧。
他伸手把花枝打散,坐在藤椅上:“喜欢?我下次再送你。”
路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花拢到一起了。
路易然不知道他哥有没有发现,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已经出柜的有恃无恐。
他伸手又把花枝打乱,路奉看了他一眼,不整理了。
秘书提着晚餐进来。
路易然挑嘴不是秘密,秘书提了不少餐盒,放在桌上两列排开,里头满满当当,异常丰盛。
秘书自己和司机打包了,不愿意吃饭还在老板眼皮子底下,给他们放好后就很快溜走。
路易然自己拆包装:“你太凶了,蒋助都被你吓跑了,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路奉眼皮都没抬,低头也在拆包装:“我给他开三万月薪,凶一点怎么了?”
路易然不和他说话了,开始专心挑菜。
路易然对筷子的使用堪称出神入化,就算再难夹的食物,只要是他不爱吃的,都能被跳出来。
路奉看他吃菜一如既往地挑剔又缓慢。
蒋助跟了他很多年,对路易然的忌口不说了若指掌,也基本了解,但是这次的菜里还是被挑拣出了不少。
路奉看了一会儿,并不训他,只是等人挑完了,忽然说:“挑食变本加厉了。你这么吃饭,在江市怎么还会胖?”
“首先,我没有胖,”路易然说:“其次,吃饭能不能不耍心眼子。”
路奉笑了一下,当真没有再说话。
吃完晚饭,兄弟俩闲聊了一会儿。
路奉在江市待五天,路易然坐在藤椅里给他盘算着可以去哪里,路奉看了他一眼:“我要开很多会,没空,你和我一起去,你也没空。”
路易然的神情变得有些苦大仇深,路奉又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在这里比你熟。”
路易然出生的时候路家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套房子,初中后又直接去了国外,比起实打实在这里住过不断时间的路奉来说,他对老家应该算是最陌生的一个。
路易然听见这话,歪了歪脑袋:“那你认识严峥?”
“认识,”路奉轻描淡写地说,“那个时候他还刚发家,每天都在跑业务难得回来,只见过几次。”
他说着看向路易然,眼底带着一种奇妙的意味:“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路易然:“...”
他面无表情地说:“哥,你就比我大五岁而已,不要说的好像是大三十岁。”
路奉说:“那他大你七岁。”
路易然觉得他哥可能已经察觉什么了,他的手搭在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跑出来一点的藤条:“七岁而已,也不是很大。”
路奉道:“那你以前喊他叔叔?”
路易然:?
他打小除了记仇忘性就大,是压根不记得还有这种事了,也不信,觉得路奉在诓他。
“我和你是平辈,”他慢吞吞地说,“只大你两岁而已,你才不会让我喊他叔叔。”
路奉没说话,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路易然。
当年严峥当家早,能和他们爸爸平等交流,长得又凶,路易然才要强行给严峥升辈分。
不过这人看来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路奉想着想着就笑了,可惜不能给自家父亲分享,不然爸爸又要应激,觉得全天下男人都在觊觎他们家小孩儿了。
路易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撇撇嘴觉得没意思,不和他聊天了:“你自己玩吧。”
路奉有点遗憾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他依旧没有不放过路易然,这几天交流组要开上不少的会,他知道路易然在江市开了个工作室,准备一个一个带人过去参加,免得再发生上次那种被人欺负情况。
路易然不乐意,路奉看他:“要不是上次商会你偷工减料就见了几个,之后会发生这种事?”
路易然认真地说:“以后就不会了。”
路奉说:“你想自己做起来,就要。”
路易然很不情愿地被路奉拎去了好几场酒席,他在国外待太久,大多数人只知道路家有个二儿子,消息快一点知道现在是有个同性恋儿子,没几个人能把这几个标签和路易然这张脸对上号。
路易然冷着脸的样子相当唬人,这时的海龟还是高材生的代名词,时髦又罕见,往那里一站,简直就像是难得拿出来溜一溜的宝物。
虽然这个宝物变成了同性恋,但是不得不说,路易然被养的矜贵又文气,在国外还修了双学位,不提性向,简直是个别人家的小孩儿。
大部分时间没有没眼色的人会提起路易然的性向这件事,只有过几天的一场酒席席面上有几个政府的人,正好是负责小微企业扶持的那一块。
虽然现在政府的人态度摆得很端正,但是冯子成之前都打算把工作室移走了,本来想从京市转过来降低成本的几个工作室都没了动静。
政府的人没带起来,领导让人一查后愤怒了,在办公室拍桌子骂人。
以后还有谁会来我们这里投资?过段时间会有商会过来考,分享经验,江市丢不丢脸?
这通骂江市只要是有点门路的人都听见了,都知道政府的人在敲打他们,徐老板也丢了不小的脸面,因为领导骂了半个小时后消了气,翻着手边的文件,发现徐老板居然也是这次要分享的企业家,大手一挥把他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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