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似水的血源源不断灌入,死婴立刻出现了变化。
雪白的眉毛、眼睫毛逐渐变回深色,透明的嘴唇也恢复了粉色。
柔软的眼睫毛微微扇动,婴孩就要苏醒了,他张开双眼,看到陌生的世界,他本能张开嘴,咬破了嘴皮。
一滴圆润的血珠自婴孩唇珠冒出,男人收回食指,轻拭掉唇珠上那一抹鲜红,同时他食指的右侧,出现了一粒白砂糖大小的红痣。
“……”江骛沉默了。
男人果然是陆嵊,唯一没想到,是陆嵊那粒红痣,原来是他最后一滴血!
困惑全解开了。
他的透明血,所看见的死亡预告,陆嵊和他共感……
全是因为他体内流动着的,是陆嵊的血。
浅浅吸了一口气,江骛继续专注看着荧幕。
随着婴孩苏醒,山洞也有了恢复迹象,就在这时,伸手想触碰婴孩的男人再次沉睡,又一次坠入深渊。
地面裂开的缝隙恢复如初,婴孩懵懂盯着地面,藕节一样的手挣开李扶枝的怀抱,想爬向男人消失的地方。
万物在这一刻彻底复苏,白招行撕心裂肺的呐喊打断了婴孩的行动,“阿枝!”
画面在这一刻停住了。
影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去多久,陆嵊开口打破了沉默,“饿不饿?”
江骛愣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饿了。”
江骛是真饿,满满一碗春笋蘑菇面,他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他才扭头问陆嵊,“当初你接近我,是天书上部给了你解决共感的答案吧。”
他几乎是肯定了,他和陆嵊的共感属于过去,天书有答案。
而陆嵊,也会问这个问题。没人会放任一个威胁自己的存在,更别提是陆嵊。
“天书给了什么答案?”江骛猜测,“让威胁消失?”
陆嵊眉峰拧了一下,江骛太聪明,瞒不了他,他思忖两秒,回:“没错。”
江骛点点头,又问:“那你怎么没动手?”
他清楚陆嵊不会以强压弱,但陆嵊只要不救他,就能毫无负担地,旁观他这个危险消失。
陆嵊却三番两次救了他。
“你错了。”陆嵊看出他的想法,低笑一声,“我从不是你想象的正义,换做他人,早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江骛第一次无法接话,他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陆嵊这句话的份量。
但非要钻牛角尖,也不是只有一种解释,鬼帝大人的情,还可以是亲情,也能是友情。
江骛望进陆嵊的眼里,“还记得我说过,我在你记忆里看到过那位蓝衫天人吗?”
陆嵊回:“他是谁对我不重要。”
“那如果他是我呢?”
陆嵊猛然一震,他很快又恢复沉静,“不可能。”
江骛是短暂闪过这个念头,只是知道陆嵊不会嘲笑他自比天人,才会询问出口,其实这个猜测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实在是窥见的记忆中,那名蓝衫天人是他难以触及的冰清玉润。
但陆嵊条件反射的反应反让他起了疑,江骛试探着,“你对他没记忆,怎么笃定我不是他?”
他观察着陆嵊的反应,“我看见的过往,他和你相熟相知。四百年前,我的血唤醒了你,又是你用你的血救回我,这难道只是巧合?”
陆嵊这次没有异状了,他眼眸微眯,竟是有了笑意,“那你解释一下,你口中的天人,为何要转生为小婴儿。”
这确实问到江骛了。
如他所推测,蓝衫男人是那位救苍生化作一场甘霖的水神,那确实很难想象他会转生投胎为李扶枝的孩子。
难道为了再救一次世界吗?
毕竟天书预言今年冬至又会降临一场天罚,能救世的人是一名鹤骨松姿的年轻男性。
那么这位预言中的新神,是谁也不可能是他。
偏心无法做神,他的心,偏得厉害。
他不会是水神,也不想做神。
江骛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刚要开口,手机铃声急促着划破影厅。
江骛掏出手机,来点是雷填填,“你在哪里!”
雷填填第一次那么凶。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江骛开的门。
几乎门刚打开,雷填填就闯了进来,他完全顾不上屋子里有他最畏惧仰慕的鬼帝,就要抓住江骛审问。
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说清楚,什么叫脸从出生以来就是幻象!
结果冲进玄关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雷填填满身牛劲荡然无存,他错愕望着江骛,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江骛有几分愧疚,“抱歉,不是有意瞒着你,我是觉得——”
他诚恳点头,“眼见为实!”
要有人顶着一张凹凸不平的脸告诉他“其实我长得还不错”,他真不会相信。
“不是……”雷填填回神张大双眼,三百六十度打量着江骛,整张五官都在激动,“我见过你,真的!我在我家保险柜见过你!”
江骛,“?”
雷填填猛点头,“真的!我五六岁的时候喜欢抽卡嘛,我爸说我玩物丧志,扣了我的零用钱!我就自己去我家保险柜拿,我家密码都是我生日,很容易就打开了,然后保险柜里就有一张你的画像!一模一样!额……”
他干巴笑了声,“不能说全一样,也有不一样的,他长发头,你短发。”
江骛,“……”他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雷填填摇头,他掏出手机,“我马上问!”
电话接通,雷爸听到雷填填的问题,他马上破防了,“逆子,我就知道那年保险箱是你小子撬的,你当时还拒不承认……”
“爸!”雷填填打断,“你先回答我,那张图上是谁?”
雷爸一秒收回情绪,“不知道,那是你祖奶奶留给你妈的传家宝。”
“我祖奶奶呢!”
“她老人家现在全国旅游,只有她主动联系我们,没人能联系上她。”
“……”雷填填叹气,“爸,我对你很失望。”
雷爸,“……”
雷填填挂了电话,现在抱歉的人变成他了,他垂头丧气很不开心,“对不起啊阿骛,我没帮上忙。”
江骛被他逗笑了,拍拍他肩,“你告诉我这条信息已经是帮大忙了。”
雷填填马上恢复了元气,“是吗?能帮上你忙就好!”他抬头又看到了江骛的脸,忽然十分失落,“阿骛我能说一件事吗?”
“嗯。”
“你现在的脸挺好,真的。”雷填填鼓起勇气,“可是以前的脸也不差,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你以前的脸难看,我就觉得很漂亮,和现在的脸一样漂亮!我保证不是在说谎话。我还挺想念你以前的脸……糟了,我好像开始想不起来你以前的脸了!”
江骛眨眼,“我有照片,看吗?”
“看!”
所谓的照片,其实就江骛的毕业照,雷填填拿手机拍了一张留存,又缠着江骛和他说了蓬莱岛地洞发生的事,等两人聊完,公良也敲门叫他们吃晚饭了。
雷填填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你说谁请我吃饭?”
公良也恭敬,“这栋庄园的主人,陆嵊先生。”
“……”雷填填想遛了,他这种废柴小虾米,哪配和鬼帝大人同桌吃饭!
他战战兢兢,“劳烦你转告鬼帝大人,我有事先——”
“什么事?”陆嵊突然出现,他越过雷填填,看向屋内明显表情轻快许多的江骛。
朋友来访这么高兴?
陆嵊眉梢微动,终于看雷填填了,“我可以代办。”
“……”雷填填从喉咙里挤出鸭子音,“回,回您,没、没事了……”
陆嵊点头,吩咐公良也,“开饭。”
几分钟后,三人分别在餐厅落座。
庄园里第一次来客,两个厨师激动得做了一大桌菜,雷填填双脚并拢,吃得很拘谨,头快埋进碗里了,偶尔偷瞄一下对面自然聊天的两人。
他觉得……
这个画面真的无比和谐!哪怕江骛和陆嵊相差四百年。
一顿饭吃完,雷填填撑着肚子离开了陆宅,回到他家车上,他才想起来忘了告诉江骛一件事。
他和贺兰收到龙家的回电了,龙家人说,龙麟得急病去世了。
没有相处过,但短暂做了几个月舍友,雷填填还是有些不好受,他来回编辑了几次,才将这条噩耗传给了江骛。
江骛彼时在房间写着东西,收到短信,他看了内容,并没有反应,回了雷填填就放下手机,继续记录。
白纸上写着一行字——
李扶枝回到四百年前的蓬莱岛产子?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揪出不合常理的地方。
李扶枝为什么会回到四百年前产子,为什么选蓬莱岛?
以及最大的问题——
江延鲁的记忆里,清楚说过李扶枝无法生育,后来为什么能生了?
江骛有预感,只要能找出这些不合理的答案,他就能知道蓝衫天人是谁,他是谁。
冥想许久还是没头绪,江骛冲了澡上床休息了。
这段时间他没睡过一次好觉,现在陆嵊平安归来,他得好好补觉了。
那些问题,明天睡醒再想。
江骛关灯闭了眼。
黑暗的房间里,呼吸声始终平静,大约一小时后,啪嗒一声,电灯随着开关声亮了,江骛黑着双眼坐起身。
他很困,但睡不着。
直勾勾盯着前方催眠了几次还是睡不着,江骛放弃了,他掀开被子,抱起他枕头出去了。
他知道在哪里能睡着。
穿过回廊,他抱着枕头抬手扣门,轻声,“陆先生?”
敲一下,门开了。
陆嵊头发有些凌乱,真丝睡袍的敞开了大半,垂眼问江骛,“有事?”
江骛点头,双眼清澈问:“今晚我能睡你的床吗?”
江骛瞥了一眼门,没关,抱着枕头跟进了屋。
里间卧室亮着盏落地灯,昏暗的橘光落在蓬松的羽绒被上,江骛果真有了困意。
下一秒,陆嵊掀被上床,扬手一挥,外间的门无声无息秒关上。
“……”江骛迟疑了一秒,“不是同意我今晚这儿睡吗?”
陆嵊闭眼,“床有两米,够你睡了。”
他似乎很困,语落屋内就安静了,只有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
外间的壁炉正烧着柴,火很旺,屋内暖和,又弥漫着浓郁的松木香气。
总之一切都非常适合睡觉。
光影里陆嵊的睡颜看不太清,江骛看了两秒,轻手轻脚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角迅速钻了进去。
羽绒被里暖得堪比小火炉,偶尔飘来噼啪的柴火声,江骛闭上眼,意识渐渐沉浮。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模糊不清嘟囔,“明天睡醒,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陆嵊掀开眼,漆黑的眼底清明一片,他无声扭头,还没来得及看,一团柔软冰凉的东西猛然滚向他,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陆嵊立即翻过身,张手牢牢接住了江骛。
江骛此刻浑身冰凉,连皮肤都透出一股悠悠的蓝色,他却浑然不觉,睡得安稳深沉,下巴窝进锁骨,脑袋紧紧挨着陆嵊的胸口。
陆嵊垂眼,从远处照来些微光亮,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顶和半边光洁的额头,以及额间隐隐约约跃动的蓝光水纹。
与海同色。
陆嵊眼眸微动,他到底是动了,低头轻轻的,无声地在那洁白冰凉的额间落下一个滚烫的亲吻。
随后他收紧双臂,将人稳稳抱于怀中,温声呢喃,“好梦。”
江骛的冷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正冻得难受,一股炙烈火焰铺天盖地而来。
他惊得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视野瞬间火红,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浓黑的烟雾,偶尔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江骛知道,那是火,无法停息的火。
他也知道,他又进入了一个梦,或者说,一个曾发生过火灾的时间点。
他心口突突跳得厉害,瞬间想到了天书里的记载。
【混沌之初,万物生灵,神州大地逐渐孕育出数百个人类部落……人类部落争抢水源,战火四起,各部落供奉的神也降世参与,最终引得天罚降临,烈火连下九九八十一日,天地间炽焰不绝……】
他在——
四万亿年前的火灾!
江骛心跳越来越急,心跳声甚至盖过了烈火的燃烧声,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位神……
那位天地初开所孕育出的第一滴水,滴石成川滋养万物的万神之祖水神,即将重回甘霖,结束这场生灵涂炭的天罚,拯救万物生灵。
江骛有着强烈的预感,水神……是他!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即前方一道明亮的蓝光劈开了漫天黑雾,江骛睁眼望去,黑红蓝交界之处,一袭蓝衫若隐若现。
近在眼前,实际远在天边,江骛拔脚向着那袭蓝衫奔去。
他想……
他真想看清他的脸!
江骛穿过一个又一个部落,全世界在燃烧,杀戮战争却没有因此停止。
分不清谁是神,谁是人,无数挥动的刀尖染上一层接一层鲜红的血,哀嚎声不绝于耳。
江骛离那袭蓝衫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也越来焦急。
瀑布般的汗水浸透他的短发,长长的眼睫毛如同在下雨,梦中人的身影也能跟着模糊了。
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江骛着急呐喊,“不——”
没说完,清冽的男声在他耳畔响起,“杀一人而百人活,千千万万人活,你会怎么选?”
问他吗?
江骛抹了一把眼睛,他刚要回答,刚擦过变清晰的视野里,那抹蓝光身边出现了一人,玄袍束冠,冷锋硬朗的侧脸是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陆嵊!”
江骛脱口喊出。
那人却没听见他的喊声,只凝视着眼前人,没有回答。
问话的人似乎也没想要他的回答,温和着笑了一声,自答了。
“我死而千千万万人活,我选后者。”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阻拦我。”他再次笑了。
江骛停住了,不知是被汗水,还是被火光照亮的瞳孔里倒影着——
水神微微踮脚,很轻地亲了一下陆嵊的嘴唇。
“好好活着,陆嵊。”
这是水神的最后一句话。
瞬间天地变色,雷电交加,水神自陆嵊怀里化作一柱水直冲漫天红火,湛蓝水光迅速冲散了红透的云层,顷刻间,大雨降临……
燃烧着的天火渐渐熄灭,陆嵊始终没再动过,他手握着最后抓住的一滴水,紧紧攥成了拳头,任大雨倾盆。
明明只是一个梦境或回忆,江骛却也被大雨淋湿透了。
他站在雨里,看着那道遥远,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低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他紧握的拳头,声音温柔缱绻。
“等我,阿骛。”
江骛醒了,他睁开眼,视野湿漉漉的,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一时有点怔住,他还在梦里?
“做噩梦了?”忽然头顶传来声音。
江骛猛地抬头,就撞进了陆嵊还不太清明的眼里。
江骛,“……没。”
正要默默退出,揽在他腰侧的手却收紧了。
江骛眨掉睫毛上的水气,“陆先生?”
他又喊回了陆先生,陆嵊没解释,再次将人搂进怀里,闭眼说:“还早,再睡会儿。”
落雨声持续变大,江骛反应过来了,没有下雨,这是陆嵊变的催眠音效。
耳畔是强力稳健的心跳声,江骛想了想,放弃了钻出去的想法,也放弃了问陆嵊。
他梦中所窥是陆嵊的记忆,还是……陆嵊回到的他的记忆?
他昏睡一月,陆嵊在他记忆里待了一个月,不会只去了蓬莱岛地洞吧?
江骛想了一会儿,抵不住越来越催眠的暴雨声,眼皮不由自主坠落,真又睡着了。
这一次无梦,江骛再次清醒,是听到了急促的门铃声,伴随着敲门声。
江骛掀开眼皮,陆嵊还没醒,两只手也好牢牢困着他,江骛费劲从他臂弯钻出半颗头,仔细听了听,门铃敲门声不是来自卧室外间,也是,没人敢惊扰陆嵊的睡眠。
是一楼。
有人来访。
江骛正研究如何悄无声息从两只手臂里爬出去,两只手主动松开了。
陆嵊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说话自带低音炮音响,“饿了?”
“……”江骛没回头,从陆嵊怀里起身,揉着后颈说,“有人来了。”
陆嵊抓过手机,几分钟前公良也传来一条信息。
【老爷,云阶月地柴兆光来访。】
陆嵊放回手机,余光里青年蹑手蹑脚在下床。
黑发乱糟糟的,家居服的纽扣蹭开了两粒,露出一小块雪白的皮肤,还有凹得很漂亮的锁骨。
江骛没发现,低头穿鞋要出去。
早上十点,黑影正在走廊跪着擦地板,陆嵊手指一抬,江骛敞开的衣领悄然合拢,两粒扣子自动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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