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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猫猫梨)


掩耳盗铃一样。
秦铎也感觉自己的心乱了。
天色渐暗,秦玄枵侧眸看见了他耳根不甚清晰的一抹微红,满意地收回视线,抬头仰望蒙着雪被的菩提树,“别这么紧张......我总感觉你把自己逼得太过,过分注意言行的礼数,也始终让自己不得闲,就好像天下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你一样。”
“嗯。”秦铎也应了一声,“不然,心里总有愧。”
“哪有什么愧。”秦玄枵诧异道,“你道德感太高。”
他们在菩提树下站了许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只是站着,风一吹,略冷。
秦铎也想调整下领口,一动,就想起来他们二人牵在一起的手。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响。
“陛下,施主。”
秦铎也回过头,看见住持正在他们身后,拄着根拐杖,看着他们。
他心里一惊,猛地甩开了秦玄枵的手,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动作过大,反而更不自然,像是做贼心虚。
“咳。”住持贴心地移开视线,偏头轻咳一声,假装没看见。
秦铎也匆忙调整好表情,带好了万无一失的表情面具。
“陛下,末学的师父今日恰好在寺中,邀您一叙。”住持弯了弯腰,道。
秦玄枵看了一眼秦铎也,用眼神询问。
“你去吧,找你的。”秦铎也还是觉得尴尬得面上烧的慌,就说,“我在这等你。”
“施主,外头天寒,去廊中等待吧。”住持道。
“好。”秦铎也点点头。
秦玄枵随着住持拐进了宝殿之内,之间一个老人,牵着个半大的孩子,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是你。”秦玄枵认出了眼前这个老人。
正是他小时候从那个狗洞钻出宫,迷了路后,遇到的那个老人,而十多年过去了,这位老人的面貌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师父,那末学先离开了。”住持退出殿内,阖上了门。
秦玄枵的视线在看起来面相更老的住持上落了一瞬,就收回目光,只看着殿中的老者。
“一别数年,没想到当初的小娃娃,已经成了皇帝啊。”老人爽朗大笑。
“你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说过朕会成为皇帝了。”秦玄枵从怀中取出那串破损的佛珠,“你给朕佛珠的时候说的,忘了?”
老人又大笑,“那时因为当初天命指引老身与你有缘,便给你算过一签......如今天命又让我来此,这是第二签,也是最后一签,皇帝,说说吧,想问老身些什么?”
秦玄枵几乎没加以思索,直接开口:“我与......”
“诶,你的命老身算不了了啊,”老人笑嘻嘻打断他,“老身有三不算,杀业深重者不算,功德无量者不算,非此间人,不算。你嘛,当时可算,如今,杀业深重啊。”
秦玄枵皱了皱眉,觉得无所谓,又开口:“那他——”
只见老人却像是知道他要问谁一般,直接摆摆手。
“更算不了,那位,占了个三成三。”

十六、亦或是十七年前,天道有常,亡国颓相,乱世将至矣。
吾随天道与魏王朝将来的亡国之君相见——那时他还是个瘦弱的孩子,衣衫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而今,天道有异,降下客星,山川已改,日月重悬,自倾颓至中兴,将魏王朝的年岁重新撰写。
原本吾与那孩子只有一次面见之缘,天道忽然又言,还有一次,吾便前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竟是陛下。
这孩子身侧那人,竟是陛下。
陛下在位时,吾还是那时候护国寺的住持呢。
忽然,一声响,将老人从回忆中唤了出来,他见秦玄枵盯着他,吐了一词。
“妖道。”
“?”老人有点懵,他指着自己:“老身修的是佛法。”
“有什么区别,”秦玄枵从一旁拉来一个椅子,大刀阔斧往那一坐,“妖妖调调的样子,满口胡言。”
老人:“......”
“真不知道天道究竟哪里偏爱你。”老人扶额无奈叹息。
“他心怀天下,为了救世甚至情愿牺牲自己,岐川水患时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人,又常劝朕仁政,何来的杀业深重!”秦玄枵凤眸眯起,紧紧盯着眼前,像嗜血的猛兽,不愿听到一丝有关秦铎也不利的说辞,“又何来的非此间人之说?你难道也学司天监用星象之说挑拨离间?”
老人懂了秦玄枵的意思,但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说,透过寒寺的纸窗,落到外面,长明灯火旁映着一道身影,老人眼中划过不甚明晰的怀念神情,“陛下啊......正是懂得这些的,才将杀业留于自身,将乐业给予天下。”
秦玄枵听不懂,皱眉:“说些什么呢?”
老人慈祥中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秦玄枵,视线在他袖口的忍冬暗纹上一扫,缓缓问道:“你可知,忍冬为何意?”
秦玄枵已然有些不耐烦,但看了眼忍冬暗纹,还是回答了,“忍冬凌冬而不凋,一如大魏历尽严寒,仍生生不息,奔赴光明之春。”
......这是成烈帝自北疆大胜归来所言之语,自此长野军军魂即为忍冬。
可寒霜厉雪,这支在在凛冬中磨练出的锋锐之师,挡的过关外的攻打,却躲不过来自背后的谋杀。
长野军已在先帝时灯枯油尽,彻底断绝。
秦玄枵听见老人古怪地低低笑,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忍冬啊,在佛法中,为人的灵魂不灭、轮回重生。”
苍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敲在秦玄枵的心上,他凤眸微张,在前几日脑中如流星彗尾一样转瞬即逝的灵感又重新归来,那一丝隐约遥远的猜想念头蓦然涌来,他这次猛然将其抓住,雪泥鸿爪的痕迹印在沙上,一点点踩进心里。
是什么......是什么......?
秦玄枵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回头去看秦铎也的欲望。
“你......莫要胡言乱语......死了就是死了,死者怎会重生,别把这些鬼神之说带到忍冬上,玷污了忍冬纹,”秦玄枵盯着老人,沉声道,“欺骗帝王......即使你有什么妖异之处,朕也照杀不误。”
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
若放在以往,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绝不会再在此处耽误时间,而是直接拂袖走人,置之不理。
但他没走,也没置之一笑,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般。
“哈哈哈哈!”老人看秦玄枵这副样子,觉得有趣,大笑一声,“既是鬼神之说,那你便当老身闲来无事讲个笑话罢,也莫要放在心上。”
“今日,也算是答疑解惑,算过一签了,”说着,老人牵着手里的小孩子,缓缓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当代的君主,就此别过了,你我两面之缘已尽。”
老人牵着孩子,一点点向着后殿走,渐渐隐于火光摇曳的光影中了,忽然老人脚步顿了一下,略回过头,犹豫片刻,开口,声音很轻,“......且惜眼前人。”
说着,一老一小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从后殿隐隐传来这两人的交谈之声。
小孩子清脆的嗓音问道:“师父,为何犯下深重杀业者,还可以功德无量呢?”
苍老的声音含着笑意,远远飘来,“因为以武止戈,以杀止战呀,孩子。”
声音很轻,却轰然一声在秦玄枵的脑中炸响。
以武止戈,以杀止战。
所以以杀业为世间开太平,救众生于水火,功德无量。
那非此间人,又是何意......?
秦玄枵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狂跳,四处乱撞,他好像隐隐约约触碰到了那个答案。
但他却不敢彻底将那个答案采撷于手中,他在犹豫,他在退却,他似乎是怯懦的,让自己远离。
这种光怪陆离之事,太过于荒谬,而他人的言语,又不可尽信。
他一辈子隐忍薄发,登上至高之位,他只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
秦玄枵猛地回头,透过寺中纸窗,看见长明灯的光影勾勒出那道清减的身形,看着人畜无害、温润和善,蕴含着极强的力量感。
既有一往无前的锋芒,又经过时间的沉淀和琢磨愈发内敛深沉,藏锋。
绝不是因为相似才喜欢,而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就只是他而已。
秦玄枵试图说服自己,他握紧双手,忽然发现手指冰凉,已经冷汗津津。
那种可能性一旦被接受,便如野草一般疯长蔓延,再也无法将其忽视。
他浑身都在颤抖,牙根上下碰撞,战栗。
绝对是天寒,太冷了。
怎么能简单根据那老和尚几句似是而非的谶词,就草草被带偏了!
秦玄枵紧了紧手指,推开门,走出宝殿,步入回廊。
秦铎也在廊中等他,听见脚步声,回头,“聊完了?”
“这是什么表情?”秦铎也走近他,看见秦玄枵似乎是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
“......没什么。”秦玄枵的垂眸,目光落在对方鼻梁侧的红痣上,伸出手,轻轻一蹭。
这也一模一样......应是巧合吧?
这世间这么多人,总会有些人有相貌上的相似。
秦铎也茫然歪了歪头:“?”
怎么了这是,一转头就像丢了魂似的。秦铎也还没开口询问,就感觉到秦玄枵贴了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握过来的手指冰凉,秦铎也来不及在意在寺中能不能牵手的问题,他拧眉,“手怎么这么冷?”
他抬起头,伸手去探秦玄枵的额头,还是正常的温度,松了口气,“没发烧就好。”
“天晚了,可能是风吹的,”秦玄枵凑在他身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额头和眉眼埋进大氅的绒毛里,声音闷闷的,“我们回客房吧?”
“好。”
他们安静地踩着雪,一路咯吱咯吱声响伴着,回了客房,第二日还要早起参与晨间的诵经,再回到宫中,就早早熄了烛火,和衣而眠。
翌日清晨,钟楼厚重宁静的钟声穿过积雪,传进客房中。
熹微晨光中,梵音缭缭,铜鼎中青烟笔直升起,逸散在晨雾里,逸散在诵经声中。
秦铎也接过一旁僧人递来的香,在火上点燃,红星一点,青烟就袅袅而上,他将三炷香合于手心,抬眼望着寺中庄严宝相,闭目,手举过眉前,而后插入铜鼎厚重的香灰之中。
古刹踏瑶雪,岁末祈冬绥。
万望大魏来岁风调雨顺,无天灾异祸,是为和乐丰年。
秦玄枵只站在一边,神情不辨喜怒,只摆摆手,说让秦铎也代为祝颂。
怪力乱神、相似的长相与习惯、偶尔与当下割裂的用词和礼节、忍冬、百年......种种种种,在他脑中挣扎纠结,搅乱成一团乱麻。
他好像觉得自己被掐住了脖颈,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了。
拜过后,他们登上候在寺外的仪仗御驾,启程回宫。
仪仗顺着山路下车,马车内很安静,秦铎也取了卷放在车中的奏折来看。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山林中寂静得诡异,秦铎也感知敏锐,他忽地察觉有一丝遥远的杀意从车外传来。
下一秒,“嗖”地一声,破空声袭来!
一支锐利的箭矢从山林之中穿过,猛地穿破马车厚重的车帘,直扎进车架内!
直冲二人而来!
秦铎也双眸猛地一凝,反应迅速,手持竹简,于电光石火之间猛地向上格挡。
羽箭的锋镝在竹简上擦过,擦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
羽箭的轨迹被阻隔,转了方向,噌地一声扎进车架的木板中。
竹简亦是被大力冲击,从秦铎也的手中脱手飞出,甩在车里,最边缘的一支开了线,碎成两节。
箭的尾羽正在秦铎也的眼前,由于巨大的冲力微微颤动。
秦铎也甩了下被震得发麻的手,双眸漆黑如墨,沉静的眸光流转,刚好对上了秦玄枵眯眼看过来的视线。
“刺杀。”秦铎也轻轻吐出一词,和马车之外,玄衣卫的警戒之声和在一起。
视线交错一顺,秦玄枵立刻将手移至马车座位侧面,用手一拨。
有机巧发出一声响,铁制车架护甲弹出,在马车内将车窗的空隙顷刻间围住。
下一秒,自山林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流星般涌来,在空中划出弧线,箭尖锋镝惨白。
窗子被堵住,羽箭纷纷射在马车框架上,将车架扎成了个刺猬。
拉着马车的马先是受惊,下一秒就中箭,羽箭射入骏马皮肉中,马匹吃痛,左右狂甩,即使帝王御驾做工精细稳定,也架不住马匹的拉扯。
马车剧烈晃动起来,颠簸不已。
秦铎也被猛地一晃,站立不稳,他向一侧倾倒。
忽然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秦玄枵将他拉回来,带着他一起扑倒在车中,将他整个人护在身下。
车外箭矢依旧未停歇,有的扎进车窗的铁皮中,发出了金戈相撞的锐响。
情况紧急,秦铎也目光只在秦玄枵身上落了一瞬,沉着眉眼,偏头将耳贴在车架上,细细倾听,眼中闪着沉静的光,他迅速且简言意赅道:“听声音,在百米内,刺客藏身在雪堆下,雪层缓冲了脚步声,听不出多少人。”
马车外,玄衣卫迅速警戒又散开。
秦铎也听见外面传来陆续的声响。
“有刺客!保护皇上!”
“小心流矢!都散开!”
他们此行轻车简马,就只有几个随行礼官,二十四名玄衣卫,还有苍玄。
玄衣卫有人中箭倒地,也有人未受伤,那便意味着,箭矢数量有限,对方的人数不会过多,应在五十上下,但却均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二十对五十,足够了。”马车外的箭矢声渐渐停歇了,秦铎也当机立断,伸手握住秦玄枵的手腕,看着他的双眼,沉声道:“下车,反击!”
秦玄枵低头看他,下意识要反驳,却忽然对上那双沉静的眼。
而在沉静的深处,闪过锐不可当的锋芒。
还有那种自信从容的气魄。
秦玄枵的灵魂颤栗,他不再犹豫,眼神认真下来,对着秦铎也一点头。
“好。”
噌然一声,止戈剑出鞘,剑刃寒芒一闪,秦玄枵将止戈递给秦铎也,“拿着。”
秦铎也反而一笑,没接,“战场上,我惯来不用长剑。”
马车车门一开,秦铎也踏着车内踏板,顺势一翻,出了马车,赤手空拳从车中翻出,落在地上。
秦玄枵一个没抓住:“......”
不是,哥们!啥武器都没拿就出去啦???
之前什么时候也没见这人这么虎的啊。
秦玄枵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匆忙也跟着跳了出去。
车外,隐藏在雪堆之下的刺客均已经站起,为了隐藏身形均身着一身的白衣,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薄刀如蝉翼,血槽里挂着雪。
五十几人身手矫捷,没有言语,无声散开来,包抄进攻,提起刀直冲进玄衣卫的护卫圈中,杀意凛冽袭来。
二人出马车的时候,玄衣卫已经和刺客交上了手,青纹玄衣护卫将马车护在中央,提着软件迎敌。而苍玄身形极快,在刺客中闪过,带过一片片溅起的血花,让刺客的队形乱了一瞬。
但这些刺客明显不是散兵游勇,而像是财力雄厚的势力特意培养出的死士,察觉不到疼痛也毫不在乎伤亡,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直取皇帝头颅。
察觉到对方的阵营中有一个此前从未接触过的,身手远超一般护卫的暗卫,就立刻分出十几人,将苍玄包围在内,独木难支,若攻一边,其他方向的攻击就会纷纷袭来,将他逼推,硬生生地将苍玄拖在了包围圈中。
没了苍玄在其中的阻隔,其余三十余名刺客对上不足二十个玄衣卫,局势几乎是一边倒,玄衣卫不敌,有人逐渐负伤。
秦铎也眸光一凝,不再犹豫,一瞬间解了披在身上行动不便的大氅,直接冲进战局之中。
在他身前,一名玄衣卫肩膀被砍伤,被绊倒在地,迎面,刺客举起长刀劈砍。
下一秒,秦铎也忽然一闪身出现在他身前,刺客砍势落下,秦铎也于瞬间出手,手掌擦着刀刃划过刺客的手臂外侧,猛地用力向内一击,将刺客的手击到另一侧,顺势侧头出腿,向前一步。
招招交锋转瞬即逝,秦铎也眼中依旧闪烁着冷静的光,眸子如点墨,漆黑不见波澜。
上辈子北疆黄沙荒原中的战火,远比刺客的刺杀要更为混乱,战场风沙淬火的磨砺,让他的双眼如剑器般丢入火中淬炼一般凛凛有神,反应神思的敏捷,也是在生死之搏间历练而出的本能与预判。
秦铎也双手合抱接住刺客反应过来后攻过来的另一只手,向自己的方向一拽,回身,出手,手绷成如刀般凌厉,回身劈过,对准了对方人体最薄弱之处,手刀狠狠地落在刺客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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