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所以在慎重考虑之后,我决定在周家找一个帮手。”于海笑道,“张秘书不用紧张,我还没那个能量在周家安排间谍。我说的帮手是魏少。”
“利用周家人继承人对付周家,于总不觉得这个想法可笑吗?”
可笑吗,孙家继承人就在对付孙家。
于海轻描淡写道:“听起来是有点可笑,我也希望这个可笑的想法只是个笑话。周家和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没那个闲空策划对抗周家的大戏,除非逼不得已。”
“你这么自信魏少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一边是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家族。”
于海笑道:“事关百川生死存亡,我输不起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做没把握的事。
魏少回青奚之前,张哲可能会觉得于海自以为是,但见识了魏少“恋爱脑”,他只能说于海完全不是盲目自信。
魏少态度明了,不然周先生也不会再一次的让他约谈于海。
“于总想过后果吗?如果赌输了,魏少依然是周家继承人,你却会万劫不复。”为完成周先生的交待,张哲只能选择威胁,现在不是五年前,利诱那条路已经被魏少堵死了。
“我不是赌徒,还是那句话,我输不起,所以这不是一场押上身家的豪赌,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于海笑道,“一边是周家继承人,一边是急于交托权力的现任家主,难道张秘书没有做出选择吗?”
张哲心中咯噔一声,欲言又止。
“张秘书是想问,周维的心思我怎么猜到的?”
张哲:他才不会问的这么直白,岂不是不打自招,但他下意识的反应的确和于海说的一样。
“周先生是商界神话,他掌权周家十四年,只要他不想,旁人想从周家分出权力难如登天。但是魏朝宗,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在周氏的权力已经可以和周维抗衡,张秘书肯定比我更清楚。”
一个急于放权,一个大肆收拢权力,周氏话语权的天平彻底倒向魏朝宗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点,魏朝宗向他明示暗示过多次。
魏朝宗虽然经常脑抽犯浑,但不是个爱说大话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秘书看得清形势,我也看得清。”
张哲无话可说。
临走之际,张哲和于海握手道别:“希望于总今天的选择没有错。”
于海挑眉:“希望下次和张秘书见面,不是在谈判桌上。”
张哲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期待下次再见。”
“再见。”
第43章
与张哲的会面仅是于海忙碌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最近有个重要的项目走到了完成的节点,也是于海这段时间最看重的事情。
八月六号,兰湖公园的游乐场工程按照既定计划顺利竣工,历时一年零三个月。
竣工交接仪式圆满结束后,参加项目的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互相交流也随意许多。
临近傍晚,留下来的项目功臣们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庆功。
负责人孙平小心翼翼的问:“于总,咱们还去吃粉?”
于海不答反问:“孙经理,想吃粉?”
脱离工作状态的于总,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气势也随之敛去,他的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意,随和包容、疏懒迷人。
好像……
孙平:好像你能和他分享所有的事,包括你心底的秘密。
但孙平不是第一次接触于总,他已经总结了一套自己的行为规范,并付诸实践。只要和工作外的于海相处,孙平隔一会就要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嘴巴子,免得精神过于放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
人家于总不像其他集团的领导人,五十分钟讲话,四十九分钟都在从各种角度吹嘘自己,于总从没做过自我评价,每次开会也是直切重点,讲完问题干脆利落的散会,绝不拖延。
孙平对这位百川最大领导的认识,都来自于这一年多的接触。
作为职场的老油条,即使很大程度上已经认可这位于总私下的人品,但仍然恪守他给自己定下的职场行为准则。
领导永远是领导,不是同事,更不是朋友。
领导问你想吃粉吗?
无论是吃腻了、吃烦了,还是真的馋这一口,不表现出倾向是最稳妥的!
孙平默念一遍,然后在于总迷惑人的微笑下,给出了答案。
“看领导安排,我都行。”
于海笑容更深了:“孙平,你是大功臣,今天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你想吃粉,我们就去吃粉。”
孙平默念第二遍、第三遍,最终面对于总升级版的迷人笑容举手投降,苦着脸说:“于总,求放过,咱们换个馄饨吃也行啊。”
于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蒋秘书在旁边说:“孙经理放心,今天保证不让你吃粉,于总已经在云蔚饭店订好了包间。”
孙平夸张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表情引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晚上聚餐,于海不出意外收到来自魏朝宗不厌其烦的例行一问。
开头一句无外乎在哪儿,在干什么。
于海简单回了句,聚餐。
隔一会,魏朝宗又发过来信息。
【我去接你】
魏朝宗似乎对于给他当司机这件事乐此不疲。
【不用】
云蔚距离他住的地方五公里左右,以他平常的跑步速度,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风轻云淡秋高气爽,于海喝的不多,打算跑步回去,享受一下秋天的夜景。
他之前来兰湖公园视察,由于离家比较近,经常独自一个人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或者干脆靠两条腿走回去。
蔣秘书见怪不怪。
相比于海,孙平喝得更多些。
放在保持谨慎和警觉的日常状态,孙平表达关心绝不会把危险这个词跟领导联系起来,以免被疑心诅咒人。
此刻酒意上涌,控制力弱了许多,到嘴边的话顺口说了出来:“于总,还是让司机开车送你吧,夜深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凉风习习,于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沁爽夜风,头顶是月明星稀的清澈夜空。
一时还真不愿意坐到四方铁盒子里。
于海不在意的笑笑:“没事。”
临走前对司机嘱咐:“把他们安全送到家,我先走了,各位。”
孙平看着背影都比其他人突出帅气的老板,忍不住说:“路上小心,到家报个平安啊。”
于海摆摆手。
手机震动显示新的来电。
于海接通听着对面沉默的呼吸声,懒懒的说:“不说话,我挂了。”
错乱的呼吸和急迫的声音一同传过来:“你喝酒了。”
于海不知道对方怎么判断出他喝酒的,难道酒味还能通过通讯信号传递吗。
“我去接你。”对面声音顿了顿,又加上三个字,“好不好?”
于海漫不经心的笑说:“行啊,如果你能找到的话。”
然后挂断电话摁熄屏幕,不紧不慢的走在人行道上,囫囵想着这一天的事。
竣工游乐场的细节走马观花的在他脑海闪过,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一段往事。
“等你放假了,爸带你去游乐园玩。”
“我不去。爸,我十六了,不是六岁。”
“十六怎么了,你爸我四十了还想玩。”
于海知道他爸是想弥补缺憾。
“你妈也想去,对吧,小梅。”
江雪梅笑着附和:“你爸说得对。”
得到想要的答案,于山高兴的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常年奔波于工地的脸黝黑粗糙,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夹杂着洗不去的风霜,然而那双倒映着于海身影的沧桑双目却盛满了温柔的爱意:“游乐场有除了旋转木马,还有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你们小孩不就爱刺激吗?”
于海无奈的笑着点头:“爱。”
“那不就得了,去不去?”
“去。”
于山满面笑容:“想到咱们一家人出去玩,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再干上十年也不累。老杨介绍给我一个短工的活,一个月就能结束,到时候也差不多赶上你放假。干完这次,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咱们一家人出去好好玩一玩。”
那是于海最后一次见到他爸。
游乐场已经建好了。
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
还有很多很多……
于海情绪淡淡的,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
只是抬头看天的一瞬,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遥远记忆中的模糊面容。
没怎么。
就是忽然有点想他爸了。
于海摸出一个复古白金烟盒,敲出一根,指尖捻了捻缠绕在冷灰色滤嘴上的银色软剑。
衔在唇上,结果没翻到打火机。
估摸魏朝宗找到他的时间不会太久,但那个往他兜里塞自己同款香烟的二货说不准为了不露馅绕个圈子,跟他玩假装偶遇的老一套。
“需要借你个火吗?”
于海抬眼,沉浸在思绪的他居然没有察觉树影下的人。
孙孝廷。
他不应该被严密看管,随时接受庭审传召吗?
于海心中升起警惕,神态自若的取下香烟,左手把玩着香烟盒:“二少大晚上守这儿,专程帮路人点烟的?”
“其他人可享受不起我的服务。”孙孝廷笑着从阴影里走出来,“于海,我等你好久了。”
于海不露声色:“等我?二少有何贵干。”
孙孝廷歪头笑了笑:“找你借点东西。”
于海尚未开口,察觉有人靠近,身体猛地绷紧,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块湿润的布巾捂住他的口鼻。
不过几息,于海感觉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头脑发胀发昏,指间夹着的香烟在挣扎中折断,烟盒随着他垂下的手臂坠落,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上。
孙孝廷脸上的笑瞬间收敛,狭长的眼睛眯起,上前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毫无动静,确定于海已经被迷晕了。
“带走。”
高大的壮汉像杠麻袋一样将地上昏迷的人随意杠在肩上。
大概是抵到胃部,方才没反应的人皱着眉头发出轻轻的呻吟。
孙孝廷脸色一变,甩了壮汉一个耳光:“废物,你是要把他弄醒吗?让人把车开过来!”
壮汉双目圆瞪,鼻翼快速翕动,愤怒的向前逼近一步。
孙孝廷心中一颤,下意识后退。
壮汉被一个黑瘦的人拦住:“老五,老板的吩咐你没听到?快去!让老七把车开过来。”
大汉愤怒的瞪了一眼,放下肩上杠着的人,转身叫人去了。
“老板,不好意思。老五脑子直,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孙孝廷不发一语,心中的恨意愈加高涨,如果不是孙震元,他哪里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头昏昏沉沉的,四肢虚软使不上力,精神涣散无法思考,像是卧病在床的病人从昏迷中苏醒般虚弱无力。
规律作息的于海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力不从心,双手双脚被麻绳捆住打了死结,就连胸前也被交叉束缚住,莫说他现在没力气,就是有力气也无处施展。
于海不禁心中痛骂:狗日的孙孝廷!
“呦,醒的挺快啊。”脸上有一道深刻刀疤的精瘦男人笑的阴邪,吩咐身旁的大汉,“老七,去给孙少说一声,客人醒了。”
这里是一处地下室,除了灰色砖墙入目空荡荡一片,吊顶上悬挂的低功率灯泡随风摇晃。
于海视线扫过昏暗的楼梯入口,结合刀疤男人的话,现在应该还是当天晚上。
他妈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他估量了一下这个叫老七的身高,和从身后突袭他的不是一个人,看来这群绑匪的,除了孙震廷之外,至少还有三个人。
他缓缓调整坐姿,让自己更舒服的倚靠在墙上,散漫的说:“我的烟呢?”
“哈?”刀疤男奇怪的打量他。
这次绑票的人有张格外好看的脸,穿戴和气质都透露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一般。
——是他最讨厌的成功人士,无论表面上伪装的多么正经,掩藏起来的是比他们这些阴沟里的人更腐败和糜烂的恶臭,而这些人看他们永远像看脚底的泥一般鄙夷不屑,比如说他这次的雇主。
于海挑了挑眉,摇晃的灯影掠过深眉俊目的英俊脸庞。
刀疤男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唇上,原是颜色浅淡的薄唇在光影之下生出些许糜艳的错觉。
他不喜欢男人,玩男人的雇主他跟过,小鸭子们妖妖娆娆的撒娇,看一眼就要长鸡眼。
呸,骚货!还是他妈的是恶心的骚鸭子。
不过,眼前的男人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勾动起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欲望。
刀疤男小眼睛中闪过一丝淫邪,掏出烟点上抽了一口,走近蹲下身,压低声音:“想要?这根可以给你。”
俊逸的眉眼一怔。
刀疤男以为他被吓住了,心中生出凌辱的快意。
“多谢,我不抽。”于海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面上丝毫不显,唇角微微勾了勾,“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我的烟。”
这次愣住的人轮到刀疤男。
“你的?”
“孙二少抓我之前说要给我点烟,可惜烟掉了。”
刀疤男好笑:“绕来绕去,不还是想着这一口?”
于海摇头:“我可惜的是干净的马路,我这人有点强迫症,见不得垃圾随便丢在马路上。”
刀疤男愣了愣,笑着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怎么着?你还想让老子给你去捡垃圾?”
“不敢。”于海忍下欲呕的冲动,面不改色的看向后方走来的人,笑道,“我一个阶下囚哪有话语权。是吧,二少?”
刀疤男被他绽放的笑容晃了晃神,一时忘记了动作。
“你在干什么?”孙孝廷站在楼梯上方,眉眼阴郁居高临下的看着刀疤男,他没想到只是几分钟不在,这些人居然背着他对于海动手动脚。
他一个绑架的幕后操控者,当然不会对被绑架的人有丝毫的在乎和同情,只是忍不了这些被他雇佣的人脱离掌控。
刀疤男心里咯噔一声,却是不慌不忙的收回手,站起身说:“他说想抽烟,我给他递一根,结果给他点了,这人又说不抽了。”
“行了。”孙孝廷皱着眉头打断,他没心思听这些混混废话。
于海语气平静:“二少,需要我怎么配合,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吧。”
“你倒是乖觉。”
“不然呢?二少,你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一样宝贵,明天我还要上班。”
孙孝廷下楼走到他面前,灯光打在他背部,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声腔调诡异的笑:“猜猜我要做什么?”
“和孙大少有关吧。”
“于总果然是个聪明人。”
“听说孙大少和二少联手,革新了盛玺董事会,外界都盛传孙家兄弟和睦,是豪门兄弟的楷模。”
楷模——联手“”弑父”的“楷模”,不少做了几十年“太子”的豪门继承人看了都蠢蠢欲动,想要效仿呢。
于海语重心长的说:“或许你们兄弟受了奸人挑拨,兄弟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怨。”
“哈哈哈,兄弟……”孙孝廷笑出了眼泪,“对,我们是兄弟,为了同一个位置可以随时捅一刀对方的好兄弟。”
于海:屡见不鲜的豪门内斗,但亲眼见到还是无语。真他大爷的服了,不知道的以为俩人有杀父之仇。前脚联合“弑父”,后脚互相残杀,虽然这出剧本的策划他也出了微不足道的一份力,但还是要赞叹一句,你们兄弟真他大爷的有效率啊!
表面上故意皱了皱眉头:“孙震元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可能有误会。”
“误会?好大的误会。把我踢出董事会,然后送我入狱的误会吗?”
室内寂静了片刻,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孙孝廷沉重的呼吸声。
“二少,我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去评估你们兄弟的关系和对错。”于海声音平淡,“不过,利用我威胁孙震元的把戏你已经玩过一次了,你确定孙震元会上当第二次吗?”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枉费我一番用心良苦的表演。于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方法不在于新鲜,管用才重要。”孙孝廷摊开手,警告性的瞥了一眼刀疤男。
刀疤男心生一股戾气,暗暗呸了声,将手中的刀子递过去。
“二少这么自信?我和孙大少已经彻底断了联系,恐怕要让二少失望了,就算是从前,我自觉对孙大少没那么大影响力。”
“于总妄自菲薄了。”孙孝廷从口袋取出方巾,展开方巾擦拭刀柄和刀身,“那次我把你在包厢选人的视频给孙震元看了,你知道他什么表情吗?”
他扔掉方巾,俯身注视于海的眼睛,恶劣的笑道:“不是生气,不是愤怒,是崩溃!他绝望的表情真是令人难忘,简直精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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