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忆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见到是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水盆边,简单地洗了洗手。
一旁的金环,眼神中满是忧虑,轻声提醒道:“公子,您不吐药了?”
郑长忆转头看向严孤山,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抹苦笑:“不吐了,那药皇帝吃了这么多年,或许真的能延年益寿。我也吃一颗,就当是滋补身体吧。”
严孤山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轻轻拉过郑长忆的手,用丝帕细致地为他擦去手上的水珠,眼中满是心疼:“你之前试药后都吐了?可那丹药入口即化,又隔了这么久,你怎么还能吐出来?”
郑长忆轻轻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服丹药前后不吃不喝,然后用力压舌根,就能连带着胃里的东西一起吐出来。虽然辛苦,但总比让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留在体内好。”
严孤山听着,心中更是揪痛不已。
“真的没事,一年一次,就算真有毒也吃不死的。” 轻轻拍了拍严孤山的肩膀,以一种轻松戏谑的口吻问道:“你自己请来的丹药,味道如何?”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摇了摇头:“骗皇粮的道士搞戏法搓的苦药丸罢了。”
郑长忆听了严孤山的回答,不禁哑然失笑。他轻轻嗅了嗅自己的发梢,眉头微微一皱,“这香火味,怕是要将我整个人都腌透了,得去沐浴一番才行。”说着,他自然地拉起了身旁严孤山的手,提议道:“孤山,陪我一起去吧。”
沐浴之后,严孤山轻轻为郑长忆按摩着后腰,那手法本是熟练而有力,但郑长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严孤山的手劲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重,且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心事。
郑长忆不禁回头,凝视着严孤山略显恍惚的面容,关切地问道:“孤山,你怎么了?自从从悟室出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皇帝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严孤山闻言,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没事,只是些琐事罢了,无需挂怀。”
然而,郑长忆并未因此放下心来,他仔细端详着严孤山的眼眸,那里面分明藏着深深的忧虑与挣扎。
最终,他还是不放心地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为严孤山泡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中:“喝点这个吧,紫虚山那个地方确实有些邪乎,我第一次去完回来也是有些神志不清。这茶,或许能帮你醒醒神。”
严孤山不疑有他,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哑然失笑:“又是奉山的茶?那地方确实出好茶,但这茶虽好,却也不是万能的解药吧。”
郑长忆坐在他对面,笑得温柔而神秘:“第一次下山后,我确实曾有一段时间记忆模糊,仿佛是走到了哪家医馆或是客栈,被好心人灌了一杯这样的茶,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后来,我花了几年时间寻找那种味道,却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上次去奉山,宋恕用这茶招待我,我才发现它与记忆中的味道极为相似。于是,我便又在这茶中加了一点冰片,希望能更贴近当年的味道。”
严孤山对郑长忆的信任,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即便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玄妙与不可思议,他也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后,郑长忆轻轻拉着严孤山躺进了温暖的被窝,两人紧紧相拥,严孤山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神志也清明了许多。他轻声问道:“长忆,你相信鬼神轮回之说吗?”
郑长忆闻言,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严孤山的眼眸,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从前是不信什么鬼神、什么轮回的。我以为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场悲欢离合的交织,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无关。但是……”
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些信了。”说到这里,郑长忆自己也不禁觉得有些荒唐,他重生归来,并未亲眼见过什么鬼门关、阎罗殿,一睁眼就是下一世。但那份莫名的信念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严孤山闻言,目光微微一黯,他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那你信宿命吗?灵虚道人今日与我说了一些话,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似乎是说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未来可以预见却无法改变。”
郑长忆这次毫不犹豫的摇头,他紧紧抓着严孤山的手,十指交缠,目光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不信宿命。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天注定的。它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在此时此地,与你同枕而眠?”
严孤山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更紧地握住了郑长忆的手,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坚定永远镌刻在心间。“长忆,你真的是我命中的贵人。”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深的情感。在这寂静的夜晚,这句话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也映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情不自禁地微微倾身,轻轻地吻上了严孤山的嘴唇。
几乎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了烟花爆鸣的声音,轰然炸开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两人微微一怔。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已经过了丑时末,而今日已是腊月二八,距离新年不过数日之遥。那些烟花,是别的府邸里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而放的,绚烂而璀璨,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
他们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对彼此的思念与不舍。严孤山轻声呢喃:“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长忆,新年快到了。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他轻轻地亲亲严孤山的手背,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是啊,新年换旧年,又涨一岁。愿我们岁岁年年,都能如此相伴。”
然而,想到即将来临的离别,严孤山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委屈之色。他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郑长忆说道:“可是你天一亮就要回青州了,我要与你分别十余日了。这漫长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
郑长忆故意笑着转过身平躺不看他,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轻轻拍了拍严孤山的肩膀,安慰道:“那没办法嘛,新年和元宵不回乡是要被弹劾不孝的。你就安心等到正月十五吧……哦不,正月十八,我一定会提前赶回京城的。”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承诺,试图缓解严孤山心中的不舍。
严孤山闻言,委屈地抱住了郑长忆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太久了!那我要是想你想得厉害,思念成疾了怎么办?我们都没法通书信,这漫长的等待让我如何是好?”
郑长忆非常喜欢看他这样撒娇的样子,平日里严孤山行事稳重成熟独当一面,甚至在情爱缠绵时都游刃有余的占主导。郑长忆虽然很享受被宠溺的感觉,但想想自己满打满算加上前两世的年岁,比严孤山年长了太多,心理有些不平衡。
他突发奇想的翻身把严孤山按在床上,刚要开始宣布自己的上位计划,就听严孤山握上他的手突然来了句:“长忆哥哥。”
严孤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的人畜无害,歪了歪头:“以后在无人处我都叫你哥哥好不好?长忆无弟,我无长兄。皇家兄弟无情,我也很不愿与他们相处。长忆若觉得一人孤单,那我来郑府做你的幼弟如何?我觉得郑漓也挺好听——”
郑长忆脸颊发烫,赶紧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你我若成了兄弟……还怎么……日后云雨时喊起岂不觉得违背伦理?”
“好,好,我不再说了。”严孤山笑着应允,声音里满是宠溺与温柔。他双手紧紧搂住郑长忆,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长忆,你回家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等到了春天,你伤好透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郑长忆闻言,脸颊微红:“殿下总是给微臣许下各种承诺,还不知猴年马月会兑现。我不一样,我要给你看得见摸得着的承诺。”
说着轻轻挣开严孤山的怀抱,笑着拿起两人的一缕头发,灵巧地打了个结。他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又仔细学了同心结的打法,你看,这个怎么样?”
严孤山目光缱绻地看着那个发结,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接过那个发结仔细端详。郑长忆却按住了他的手,笑道:“哪里有解同心结的道理?你也结一个,我们一人一个,这样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严孤山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两人的头发又打了一个同心结。他用剪刀剪下这个精致的结,两人拿着它仔细端详。
严孤山不知怎的下意识地道:“一朝结发从君子,将妾迢迢东路陲。”
郑长忆哑然失笑,心想太子怎么想起了这么一句。
永昌三十年冬,腊月二十八这一日。他没有去纠正,只当严孤山是随口一说。
第116章 啼尽血,向谁诉?
郑长忆安顿好京城的府邸安排,带着金环、银铃、卉卉和几个家在青州的仆从回家。
随着马车缓缓驶入青州城门,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温馨与祥和。
青州,这座偏安一隅的小城,虽不及京城繁华,却自有其独特的宁静与质朴。
往昔,青州郑氏曾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然时光荏苒,自六十年前起,郑家便再未有人能步入仕途,光耀门楣,即便是他的曾祖父,也仅止步于四品官员。
直至郑长忆的出现,犹如久旱逢甘霖,为青州郑氏乃至整个青州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在青州百姓的心目中, 郑长忆身为三品少府寺卿,这在青州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然而,天高皇帝远,青州百姓对于京城中的种种复杂与阴暗知之甚少。
在青州百姓的眼中,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只看到了郑长忆那显赫的官职、日渐丰盈的家财,以及他为家族、为青州所带来的荣誉与风光。
人们议论纷纷,传颂着郑长忆的种种事迹,那些关于他在京城的真实处境,如同宫廷深处的秘密,被高墙深院紧紧锁住,不为人知。
他们无需知晓宫墙内的种种纠葛与牺牲,只愿相信眼前所见寓。。
郑长忆端坐在马车之内,车窗外的喧嚣与热闹透过细密的窗帘缝隙悄然渗透进来。他轻轻撩开一角,目光掠过那些夹道欢迎的百姓,他们的脸庞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质朴而热情。人群中,不乏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儿时与自己一同嬉戏打闹的伙伴,如今已各自成家立业,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自己虽对这个家乡并无太多眷恋,甚至在某些时刻还对它抱有不满与逃避,但唯有在这里,百姓把他当个官看待。
老宅在冬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当他踏入那熟悉的厅堂时,母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她微微抬眼,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温情,仿佛眼前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的面容冷峻,如同被冰霜覆盖,让人难以亲近。
而父亲呢,似乎比从前平和了一些。但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依旧是一张冷脸。然而,至少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面就挑三拣四,言语刻薄。
郑长忆站在那里,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这究竟是上次自己的那一番推心置腹起了效果,还是因为自己给的钱足够多,让父亲没了什么怨言。
晚宴时分,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郑府除夕的团圆饭,自从老太太过世后,就越发显得冷清了。往昔老太太在时,虽也说不上多么热闹非凡,但好歹有那么一丝温情在流转。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寂静与落寞。
本该当家的郑母,对这一切不管不问。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这府中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郑父接手后,这些年在青州仗着自己儿子做官,便肆无忌惮起来。他做点小生意,却仗势欺人,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几房亲戚曾多次前来理论,却都被他蛮横地赶了回去,渐渐地,关系都被搞僵了。
郑长忆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又能如何呢?他在京城为官,整日周旋于皇帝与朝臣之间,已然疲惫不堪。哪还有精力去管这些家中琐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此时,偌大的府邸中,团圆饭的桌上,只有一群仆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父母和自己三人。那曾经热闹的场景一去不复返,如今只剩下这过于安静的氛围,实在是太萧瑟了。
看着这冷清的场面,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他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如今,却物是人非。父母的冷漠,亲戚的疏远,让他感到无比孤独。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去改变这一切。
郑长忆食不知味地默默吃着,那精致的菜肴在他的口中全然无味。他的思绪仿佛游离在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夹菜、咀嚼的动作。耳边,上首的父亲正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他的生意,那激昂的话语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郑长忆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上次给您的那些钱财存好了吗?”
郑父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嘲讽之色,大声说道:“你真是没有头脑!我已经全部投到码头上了,等到开春,就能坐等着捞钱。”
郑长忆心中冷笑,他还从没见过自己爹赚过钱。从小到大,父亲尝试过无数的生意,却无一成功,估计这次也不过是又一场泡影。他微微转头,看向母亲,母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对这一切都已经麻木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父谈兴正浓,突然话锋一转,对郑长忆说道:“年后你就去码头监工。” 郑长忆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是京官,去那种地方不合规矩,被陛下知道了……”
郑父一听,立刻嘲讽道:“哼,你就给自己贴金吧!你以为你在京城有多了不起?皇帝哪有闲工夫管你这些事。”
接着,他又多嘴多舌地逼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郑长忆没法说,他在京城的处境复杂而微妙,又岂能轻易向父亲吐露。他只能囫囵应付道:“没忙什么,就是一些公事罢了。”
郑父见他如此敷衍,心中不满,便向郑母抱怨道:“你看看,这孩子现在翅膀硬了,说不得。当初他那次回来你怎么没留着他?就不该让他再回到京城,在这青州待着,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郑母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郑父的抱怨。
郑长忆听着父亲没完没了的大声嚷嚷,那尖锐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回荡,整个屋子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他只觉胸口愈发沉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猜测或许是这几日连续的车马奔波让自己疲惫不堪所致。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郑父瞧见他的举动,怒声喝道:“你想干什么?为父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
郑长忆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勉强开口道:“我有些不太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想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不适。然而,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郑长忆猛地一张嘴,一大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呕了出来。
血液顺着青瓷碗筷缓缓流淌,滴落在桌面上,汇聚成一摊令人胆战心惊的血泊。
第117章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周围的仆从们吓得惊慌失措,有的忍不住发出惊恐的低呼,金环急忙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郑长忆。郑父和郑母则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担忧,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郑长忆自己也懵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那摊触目惊心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抹刺目的红色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他下意识地去看父母,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当看到他们眼神中的慌乱和不忍时,他的心中竟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暗喜。一直以来,父母对他都是那般冷漠虚伪,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利益和虚荣。然而,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他们不一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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