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星戈被这话里的意味逗笑了。
查尔斯则挠了挠头:“太无聊了,我真没忍住想睡。”
他又打了个哈欠,从沙发缝边抽出外套,抖了抖才看向外面的天色。
“这还是你挑的。”游星戈在旁边补刀。
查尔斯穿上外套:“哎,那是我从排练室箱子里随便扒拉到的。”
“这么晚我该走了,女朋友等着和我约会呢,”提到这查尔斯就眉飞色舞起来,那困倦的表情都一下被冲淡了不少,“bye,两位单身人士。”
他拉开了门,很是得意地朝两个人挑了挑眉。
乐队里最受人欢迎的两位不还是没有女朋友,这下是他遥遥领先。
游星戈嘴角抽抽和他挥了挥手。
等到查尔斯把门关上,对着楼梯要下去,灰尘一下冲进了他的鼻腔,他刚睡醒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那么一点。
刚刚怎么回事来着?他刚醒的时候,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嗯,好奇怪,说不上来,感觉两个人下一秒就要干架似的。
心思没那么敏锐的鼓手对打架这方面还挺熟悉,他挠挠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查尔斯离开后,排练室里恢复了原有的氛围。
游星戈起身把DVD取出来,光碟咔一声从电视卡槽里弹出来,他拿着光碟重新窝回了沙发里。
碟片表面花里胡哨的,上面拓印着“一个摇滚年代”,属于平时游星戈看一眼都不会好奇里面内容的那种碟片。
程际野接过了那张光碟,花哨的封面甚至还印着内容的目录。
他又想起来那段有点不能播的解说和画面,一时间脑袋混乱又有点痛,他揉了揉太阳穴。
沈质那个混蛋骚扰游星戈的时候被揍了一顿,但是换他开口的话,游星戈应该不会揍他。
黑发的主唱苦中作乐般想着。
但是从此他们的身份就再也回不到朋友了。
他是真的很想问,在这一刻不在乎结果。
程际野看向了正无聊地拿手弹着光碟的青年,内心的挣扎让他进退两难。
被拒绝的结果清晰了当,游星戈绝不会和他闹掰,只是两个人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
可是,如果不是拒绝,得到的结果就一定是好的吗?他该如何自处,就让他的吉他手面对世俗的眼光吗?
所以不开口就很好,只要游星戈别再往前进。
他将目光从游星戈黑色发梢移开,长时间的视觉暂留让他看空白的墙壁都残留了点黑色的影子,空气里隐隐约约带着米兰花的香气。
让人如此留恋。
游星戈在旁边把玩着碟片,看到程际野动作时挑了挑眉,他对男主的想法一知半解,按理来说,他不能太崩人设,所以这个口必须要男主来开。
程际野的心思永远莫测,动心却不开口的却是两个人。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阶段,说不清楚的感情在其中酝酿,没人能真切地懂。
游星戈最后把碟片放回了DVD盒里,依旧是挺拔阳光的姿态:“走吧,下楼吃饭。”
程际野握住了他递过去的手,钥匙环在指间压出点淡痕,他看向游星戈的眼睛。
发色同样很深的年轻人朝他露出个笑,程际野的指尖微微蜷了下。
得找个机会逼男主一把。
游星戈弯起了眼睛。
第21章 酒精
他们要去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灯火霓虹处传来的车水马龙声已经变得遥远,旧城区夜晚很热闹,但是交通流量却并不怎么大。
夜晚总是最容易扩散人内心情绪的,杜乔一个电话打过来,开口就是心情好要请他们吃饭,知道排练结束后只剩他们两个人后也没在意,在电话那头喝得醉醺醺地喊着他们来。
程际野担心人出事,毕竟他也知道杜乔的酒量,那是个不能喝的主,就算没有请吃饭这个由头他也得去。
偏偏夜色深重,他看了眼外面,问旁边的游星戈:“你要先回去吗?”
卷发青年挠了挠头:“我在家等你?”
这句话说得实在惹人误会,程际野压着心中涌现的微妙感情,刚要开口就看见游星戈恶作剧般弯起眼睛。
卷发青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开玩笑的,我当然要去。”
他不是那种喜欢待着家里的人。
那双深栗色的眼睛玩笑般含着深切的意味,天上的星星和祈城的灯光一起泼进了他的眼里,像是某种明亮的可折射的镜面。
太澄澈了。
程际野出奇地没有在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间垂下眼,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驱使着他,让他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点支烟。
因为他想念起深蓝色的天空下两支凑在一起点燃的烟,那时他依然能和游星戈坦然相处。
他开口的声音在车辆的鸣笛声里有点听不清,毕竟他们正在楼下:“行。”
那枚钥匙扣被轻轻压在掌心,细微的疼,程际野才把视线收回。
等他们到的时候,今天看上去格外高兴的杜乔已经喝嗨了,还问他们吃完饭后要不要一起玩牌。
她是人菜瘾还大的那种人,这么多年程际野也知道,明明不怎么能喝酒,偏偏还要喝。
游星戈和老板玩得好,尤其是切磋牌技这一方面,杜乔很喜欢和他打牌,毕竟棋逢对手的快感只有自己能体会。
游星戈答应了。
程际野的牌玩得也不错,但也只是停留在不错这个地步,最后干脆地放下牌看着他们打。
玩到最尽兴处,包厢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人脸上也散发着淡色的光泽,除了他们还有个扎着马尾的黑发女孩,是酒吧的常客兼杜乔的朋友,最后也把牌收起来不玩了。
毕竟能把牌玩得像游星戈这样好的人可不多,只有极少数不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时候他才会输,其他人更不是对手。
这把牌于是以杜乔的败北告终,波浪卷发的老板沮丧地又喝了口酒。
他们输掉的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杜乔放下了酒瓶子:“你要问什么?”
游星戈从旁边的签筒里抽出来一根,包厢里太热了,程际野注意到他鼻尖沁出来滴汗,而卷发青年的语气很随意:“……最遗憾的事情?”
杜乔含着笑说:“老鼠把我地下酒窖里的木桶咬烂了,要是能再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游星戈被杜乔的话逗得弯起眼睛。
旁边的程际野知道她又在开口胡扯,他只将目光落在了游星戈身上,耳边的话进进出出,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帮游星戈擦掉了那滴汗。
这下愣住的不仅是游星戈了,对面原本笑眯眯信口胡说的杜乔也愣住了。
程际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丝毫没注意到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他身上,甚至还有闲心开口:“你们继续。”
杜乔皱了下眉,只看向程际野那只手,从表情里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只有眼底一道狐疑闪过。
她和程际野是认识不少年的朋友,知道这人其实没什么体贴的精神,更何况这么细微的表现,就算她坐游星戈对面也没发现他流汗了,怎么程际野能注意到,也太古怪了。
但是最后,她还是没说什么,只在短暂的停顿后露出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哎我的都结束了,换个问题问Mike。”
程际野也是这把的输家。
游星戈摸了摸鼻尖,没想过男主会这样,他从一旁的签筒里又抽出来根签:“现在最想约会的对象?”
一个无比正常的问题。
偏偏美艳的老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太符合她的预期,她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在场的人里。”
包厢里在场的人只有四个。
她看向程际野,眼里升起的戏谑和狐疑都想在黑发主唱这里得到答案。
程际野瞥过她一眼,并没有如杜乔所愿,声音里带着镇定:“游星戈。”
如果他回答了其他,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因为按他平常的性格,他绝不会选杜乔和不太熟的朋友。
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气氛。
游星戈弯起眼睛,没能从程际野的表情里得到什么答案的老板表情里微不可见地闪过挫败。
他们又玩了几把,游星戈在幸运女神不故意使坏的情况下当然大获全胜,杜乔却在玩牌的时候神色很淡地观察着他们。
酒精放大了她脑袋里的某根神经,让她能感知到的情绪无限扩大,明艳动人的老板对暧昧总是能轻易地捕捉,可惜这并不适用于面前的这两个人。
扎着马尾的女孩显然受不了这来来回回的挫败,很快就退出了游戏,杜乔挥挥手让她下次再来玩。
女孩走后不久,也是不巧,玩到最后还剩下几张牌的时候,异变突生,暖黄色的灯光咔哒一声,电流滋过,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在最关键的时候停电了。
游星戈摸着本来能胜的牌一怔。
刚陷入黑暗时房间里谁都看不清,杜乔也愣了,随后反应过来就以迅雷不见掩耳的速度把牌甩到桌子上,开口充满了遗憾:“哎怎么停电了,我还没出完牌呢。”
游星戈嘴角抽了抽,也把原本能胜的牌往桌面上一推。
外面因为停电而产生的闹声渐渐大了起来,餐厅里停电就表明这附近的一块区域都在停电,小半个城区的寂静夜晚都挤进了喧闹,窗外江色里的河灯都熄灭了。
杜乔眨着眼睛问游星戈能不能出去看看,卷发青年当然答应。
最后包厢里只剩下杜乔和程际野两个人。
黑暗里发酵着寂静,杜乔继续喝着抿着酒,酒香袭人,她评价道:“没我的好喝。”
程际野不知道她把游星戈支开是什么意思,但是显然杜乔的酒量并不允许她这么喝下去,很快她就松开了酒瓶子,开口的话里带着酒气,她的情绪有点异常:“我今天其实是想和你说点事来着。”
程际野看着她拿的酒瓶,确定杜乔是真的不能喝酒。
老板接着开口,醉意浓浓,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吃惊:“我要回老家结婚了。”
程际野看向她,酒吧的老板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现在说她要洗手不干去结婚了:“真的?”
杜乔笑出来,眉眼里挑出来明亮的笑意,恶作剧成功了般:“当然是假的啦。”
她像是为了扯开话题,几乎是在这句话说完后就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我还没问过你,怎么你这么多年还没找个人结婚呢?”
她这个问题问得像催婚,哪怕程际野也就二十五六。
程际野难得迟疑了下:
“以前有以前的原因,现在有现在的原因。”
就是两个都不透露的意思。
杜乔又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接着她想起来什么:“对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神色醉醺醺里透着好奇:“你和游星戈怎么回事呢?”
“怪怪的诶,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程际野不知道她脑袋里脑补了什么,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当做是最后一问的答案。
如果爱也是对不起的事情。
黑暗的房间里,指尖的啤酒盖轻巧地旋转着,杜乔就没有继续问。
她能猜到的东西有限,只好随口说了句:“嘛,万一人家是和你一样的心情呢。”
并不窒息的沉默。
随后门就被敲响,门外传来了游星戈的声音。
“直接进来嘛,”杜乔小声地嘟囔道,醉意沉沉的,“算了,玩得还挺尽兴的,一会有人来接我,你和他走吧。”
万一一会来电了,她又多输了几局怎么办。
游星戈的卷毛脑袋从外面探出来,解释了停电的原因:“大风压倒了电缆,所以才停电的。”
而且涉及区域还挺广,小半个南城区都停了。
程际野把啤酒瓶盖放回了桌子上:“那我先走了。”
杜乔从来说风就是雨的,一场牌玩下来今天有些异常的脾气也往下收了收。
游星戈还在想着最后的那局牌,不过他也没什么一定要赢的执念,在某些总是能轻易达成的目标上他向来没什么胜负欲。
深夜是深蓝色的,停电导致这一带都没了光,漆黑得只有天空上挂着的星辰,外面的风很大,还有小孩子的闹声和哭声。
一到夜晚尤其是现如今监控失灵的时候,偷摸抢劫的时候就出奇地多,已经有人坐在路边埋头哭泣:“包,我的包。”
偷了东西的贼已经骑上车飞快地疾驰而去。
不久前还很热闹的酒吧网吧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声音很嘈杂,骂声和烟味一起涌了上来。
过于混乱。
程际野突然想到了杜乔的话。
这么混乱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说出来。
然后再将之归咎于并他并没有喝过几杯的酒上。
程际野想。
他本来想在口袋里摸摸手机, 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缓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摸半天也没摸到,只好当做没事收回了手。
游星戈看着他的动作, 以为他想点烟:“要打火机吗?”
程际野送他的打火机现在还在他的兜里。
程际野轻轻摇了摇头, 深蓝夜色里看不清他现在在想什么:
“我打算戒烟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沉溺烟酒的人, 也知道那些东西伤身,现在看到烟又总会想到那些阳台上的夜晚, 更多了一条, 伤心。
游星戈挑了下眉, 已经摸上打火机的手收了回去。
“和小乔姐打牌还挺有意思的。”吉他手开始转移话题,断了电的祈城街道上只有一片昏暗, 风吹得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呼呼作响。
白鸽的脚落在了高压电线上, 程际野敛眉笑道:“只要你不怕她耍赖。”
往回去的路上走, 本来就不剩多少月亮的亮光又得被高楼遮挡,更是昏暗, 游星戈一把没输,所以一口酒也没沾, 身上只有米兰花的味道。
酒吧网吧KTV一条街停电出来的人多起来,有人骂骂咧咧地踢着脚边的易拉罐, 还溅起路边因为下水道系统做得不完善而积攒的污水, 旁边蹲在那里抽烟的小黄毛被溅了小半张脸的水, 气得张嘴就骂了脏话。
人越多, 也越乱,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很刺耳,还有趁着停电混乱从店里面出来的女郎, 虽然晚上也看不清那闪亮夸张的眼影,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好听。
他们路过的时候, 女人抱着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的想法走近,也许是觉得程际野不好惹,衣着暴露的手臂蹭近的只有游星戈,声音是和外表不太相符的甜:“帅哥哥办洗浴卡吗?今天优惠八折,进店折扣一百。”
蒙灰不亮的灯牌下,她的大眼睛扑闪着亮亮的眼影。
游星戈把胳膊不动声色地抽回来,也知道这不是正经的办卡:“不用了,谢谢。”
女人刚要开口继续说什么,就看到了后面黑发青年投过来有点冷的视线,她眨眨眼,还是相当有职业素养地继续嗲道:“那下次光临一定要来看看啊。”
心里她却撇了撇嘴,有点暗恼自己看走眼。
做这一行最得有眼色,得懂客人的心思,后面那个帅哥明摆着是这个人的伴,她哪还能继续开口。
暗沉的天色被甩在后面,没走几步,游星戈就听见女人招揽下一个顾客的声音,混在嘈杂来往的人里,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氛围。
不少人脚步匆匆地走过,人流拥挤起来,程际野身上带上的低气压被冲没了点,他往后伸手,声音淡淡:“手给我。”
都快看不见人影的游星戈没什么犹豫地就伸手握住了他的,空气涌潮,掌心也就有点汗湿。
游星戈弯起眼睛,从程际野发丝飞扬的后脑勺欣赏到修长有力的手,心头涌上愉悦。
程际野的心却和他湿热的掌心一样有点紧张,乐队演出谢幕他牵过不少次游星戈的手,但并不是每一次都一样。
但是每次这样做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就是无论自己做什么,他的吉他手都不会推拒。
真是会让人觉得美好的错觉。
这一条街平日里就带着迷乱狂欢的色彩,停电了之后更是,有男男女女在暗处的角落抱着腰腿亲的,昏暗中也看不清楚。
直到走到街尾,拥挤的人潮才稀落下来,喧闹的人声也变得安静,只是程际野依旧没松手。
也许是因为夏天燥,连带着人也燥,巷子边还有接吻的,一个打扮浮夸穿着无袖背心的青年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有人俯身和他亲嘴。
黑暗里没光,只有声音,他们亲得太激烈,让游星戈都侧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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