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爱问他们阳光好脾气的老师那种刁钻得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都快要下课了,班里平时吉他练得最好的那个小女孩还坐在位子上,举着手规规矩矩地仰头,问出来的问题却不怎么规矩:“老师,你会写情歌吗?”
此时程际野在门口等他,眉眼散漫,黑发加重了他五官的深邃,显出一点溢出来的压迫感。
游星戈看了他一眼,含着笑对短发的女孩说:“你们程老师写情歌比我写的好。”
尤其是词,有时候他在词里会发觉程际野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
和这人有时略显锋利的外表不太一样。
他这句话说完,很明显感觉到在门口的程际野的动作顿了下。
而短发女孩接着又露出个好奇的表情:“那老师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哪演出啊?”
“刘英告诉你们的?”游星戈没想到这小孩知道,只和她说,“未成年不能进酒吧。”
他当时差点都因为长相被拦下了,更何况这还是货真价实的未成年。
卷发青年说这话时倒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平时柔软的样子。
程际野从门边走进来,认识他的学生还和他打招呼,得到了他淡淡的回应。
游星戈和小女孩说再见,才走到程际野旁边:“走吧。”
小女孩在后面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还捧着脸故作大人样,有些郁闷地说:“完全不是一个态度。”
她觉得程老师和游老师比起来有点没那么好相处。
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学生吐槽了的程际野正和游星戈往外面走,在楼梯角还遇到了何艺。
今天的琵琶老师神情相当复杂,想要说什么又没能开口,最后只能维持在一个礼貌的点头上。
她觉得自己像是发觉了个惊天大秘密一样,一时间都不敢和程际野对视,只好多看了几眼游星戈。
……好吧,光从长相上来说真的无可指摘。
程际野看着她把视线落在游星戈身上,完全没有停止注视的意思,他微微颌首,却也没多说什么。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没有不让别人看他的吉他手的权利。
游星戈不是他的什么,不是能私有收藏的物品,不是能够相爱的人,藏不起来又放不下,只能做个朋友远远看着。
他这么想着,内心却还是有些闷。
占有欲是程际野情感里很微弱的那部分,只是偶尔,这种感情依旧会钻进他的心里。
琵琶老师和他们说了再见,有小肚子的老板趴在台子上半睡不睡,看上去有点萎靡,和他们挥手都有气无力。
街角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白兰花的香气,祈城的夏天并不多雨,只是燥热难耐,让空气里都带了点潮。
夏天好像所有人都在打瞌睡,梧桐树上的叶子点缀着金光,安静得让人昏昏欲睡。
他们在路边走着。
黑发的主唱心里同样酝酿着极薄的闷,最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和他解释了一遍沈质的事。
其实他已经不怎么卷进祈城地下的事情了,只是这次实在过分。
他的嘴角抿起:“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卷发青年摇摇头:“不知道。”
其实他猜的出来,只是不知道沈质那家伙被整得到底怎样,在书里这位也是不干人事,后来还犯事进去蹲了两年。
现在被自己找的人揍了一顿,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干坏事了。
程际野没有接着往下说,金色的碎光洒进他的头发里,黑金相缠。
有的东西离卷发青年太过遥远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马路边传来清楚的鸣笛声,像是个无限延长的音符。
他们下午依旧有排练,空气里浮动着快生潮的热,像是要泼暴雨一样的压抑。
排练结束陈青和李钴先走了,查尔斯非要拉着他们在排练室看DVD,结果那是个主题记录片,枯燥无比,金发小辫的鼓手看着看着就头直点,最后毫无意外地在一边睡着了。
游星戈试着接受它,虽然里面浮华的歌舞和劣质的音响确实让人看了想打瞌睡,但是游星戈有点强迫症,打开点什么东西就必须要把它看完。
嗯,他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来着。
程际野在旁边转着瓶盖,游星戈能感受到他看得并不专心,视线时不时就要移到他身上。
……可能也有这个纪录片真的很难看的原因。
热得都快蒸出潮湿的房间里,只有DVD碟播放时昏蓝色的光,明明暗暗,讲述着上个世纪的摇滚历史,英伦入侵、性解放运动和年轻一代的反叛精神混在一起,虽然讲解得很一般,但是音乐还可以接受。
房间里并不明亮,窗帘拉着,隔音板做得很好,外面的噪声也传不到里面来,寂静得让人心悸,他们窝在一个沙发里,沙发里的海绵蓬蓬地凸出柔软的弧度,挨得很近,但程际野也没有移开。
毕竟换个位置这样的动作也太不自然了。
查尔斯在旁边靠着沙发睡得很香,大有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游星戈喝了口水,然后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向了程际野一边,卷发纠缠在沙发的边缘和程际野的肩头,那种被阳光晒透了的味道又充斥在其间,钻进鼻腔里,想忽视都忽视不掉,程际野将目光挪向了电视机,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深呼一口气后才放松了身体。
只是,他实在没忍住把视线落在青年的手上,那只手握着水杯自然地压着沙发,平时弹吉他时灵活又有力量的手指指尖弧度流畅,被杯子里的水映出了点透明感。
程际野伸手抽出了杯子,动作并不快。
深栗色眼睛的年轻人疑惑地看向他:“你要喝?”
他这话问得无比自然,程际野偏偏顿住了。
最后他垂下眼,在窗帘拉上的昏暗房间里轻声开口:“很危险,会洒。”
他只有轻微的算不上严重的洁癖,朋友之间喝一口对方的水好像也是正常的行为,只是他做不出来。
因为很危险。
程际野把水杯放回了桌子上,杯底落到玻璃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卷发青年于是侧回头,继续看着面前的电视,DVD播放着一些翻过来的六十年代的片段,画面黑白,里面笑闹的人群声音也遥远,他的卷毛脑袋朝程际野边上拱了拱,他坐得向来随意,热源接触的地方很温暖,甚至到了燥热的地步。
程际野看得心不在焉,手垂在身侧没有要动的迹象,这时候旁边人一点轻微的举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讲解突然开始大谈石墙运动与反叛一代的关系,他才将视线投注到电视机上。
这时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程际野只是因为这个名词才专注了点,甚至因为这个名词背后的含义而有点坐立难安。
直到DVD的画面再一转,碟片压根没有预警,就给出了两个男人接吻的片段,而讲解侃侃而谈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我们可以认为,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摇滚的兴起同样伴随着同性恋文化潮流……”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讲解滔滔不绝的声音,游星戈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程际野的心头一滞,眼看着面前的DVD机继续播放,他们之间原本应该有的正常交谈停住了,流淌的气氛变得古怪。
画面持续深入,不知道究竟从哪里扒出来的古旧碟片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开放了一把,画面里不该伸的手都伸了。
一片沉默,房间里除了讲解的声音外落根针都能听见。
程际野感到窒息。
偏偏卷发青年晃了晃腿,继续看着电视,看上去居然还挺淡定。
眼看着下一秒就不能播了,讲解的声音居然比游星戈还淡定,显然和面前的画面不太适配。
依旧是一片沉默,程际野的手开始摸索电视开关。
眼看着画面逐渐往少儿不宜的方向探去,再接下去是真的不能播了。
程际野瞟了一眼卷发青年镇定的表情,内心涌上来点慌乱来,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般试着去找遥控器,眼神对上那画面的时候又调整了下坐姿。
他有点坐立难安。
第20章 说不说
他的手将要摸上遥控器时,电视里的讲解背景音已经渐渐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程际野绷着张镇定的脸按错了键。
他加大了音量,这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DVD十分不解人意地开始更大声地播放。
黑发俊美的主唱差点没绷着自己的表情,偏偏旁边的游星戈还侧过头露出个略带困惑的眼神:“怎么了?”
卷发青年看向他从沙发缝里摸出来的遥控器,那只即将按下红色关机键的手就顿住了。
程际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
他收回了手,面不改色地将遥控器放回了一旁,压下想要清嗓子的欲望开口:“没事。”
……他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的反应都有点过度。
这分明是一个极为正常的话题,酷儿历史在摇滚乐中从来不是不能提的,宣称自己有双性恋情结甚至是上世纪反叛运动中的潮流,他一下把关机键按了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程际野尽量让自己忘掉刚刚DVD播的差点就不能播的内容,扯了扯嘴角,将视线继续落在了电视上。
庆幸的是,这DVD在大陆能放还是有原因的,这个场景几句带过,后面又变得正常起来,解说的声音也趋于平稳枯燥。
游星戈全程带着副有点困的表情看完,仿佛那一小段和前后格格不入的画面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在解说滑向无聊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
所以,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程际野不动声色地看向他,黑沉色的眼睛里落了点灼灼的光,连主人自己也没发觉。
昏暗房间里弥漫着薯条的味道,程际野的黑发又森*晚*整*理遮挡了点他的神情,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同样在看着DVD的青年在想些什么。
游星戈注意到了,他又侧过头去看,两个人在黑暗里对视。
程际野的手僵了僵,面上却露出个极轻极淡丝毫不见慌张的笑。
卷发青年好像觉得有点神奇,他放下薯片袋子,一只手揽过了程际野的肩。
电视依旧在播放着,讲述着上个世纪的声音一下变得很遥远,游星戈开口开得毫不犹豫:“哥,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程际野面上的表情没变,眼睛的睫毛颤动了下,游星戈这时候才发现挨得近真能看清人的眼睫毛,可惜那双颜色过于深重的眼睛完全不会泄露一点多余的情绪。
是幽深的。
主唱绝不会告诉他的吉他手有关于他的任何心事,表现得相当从容:“什么事?”
游星戈没开口,他揽过程际野肩膀的手往人脸上戳了戳,感受到极为舒服的触感后,卷发青年随即露出了个好奇的笑:“我发现哥最近真的很奇怪。”
程际野心头一跳,被游星戈揽过的肩膀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游星戈的手被他压在沙发陷进了柔软的表皮。
是松软的。
“哥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看我,我没有说错吧。”
“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卷发青年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直白地对上程际野的目光。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偏偏被他说出了陈述句的肯定。
他发现了?
程际野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只有嘴角的笑意还僵硬着没有落下去。
他知道了——
这不可能。
他们挨得太近了,在沙发上只差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呼吸都交缠到一块。
程际野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过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个挨得如此之近的人早就知道了,这让他心头发慌,他想说什么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解释。
他们越挨越近,游星戈那双含笑的眼睛凑上来时简直像是要给他一个吻。
程际野的喉结极细微地滚动了点。
慌乱的,干渴的,居然还有一丝从心尖涌出来的微妙的期冀。
如果他知道了——
他是什么看法?
他的心被轻轻提起。
昏暗房间里只有电视莹蓝色的光能打亮一小片地方,包括角落里的沙发,和上面对视的两个人。
游星戈摩挲着程际野后颈的温热皮肤,看向他时轻快地眨了眨眼。
深栗色的眼睛里酝酿着浅淡的笑意,游星戈能感受到程际野身上那种紧绷,快要变得分明的暧昧在空气里浮动,安静而炽热的吐息拂过脖子,酥酥麻麻。
他们谁都没有继续往前一步。
程际野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到了电视上,仿佛这样就能延缓紧张。
那种压抑的感情在他的大脑里涌动,根本无法给他思考的余地。
一团乱麻。
安静昏暗得只有一点点光的房间里,电视依旧毫无所觉地播放着冗长的纪录片,程际野松开掌心,突然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在这个人身上,他所拥有的本来也不多,就算失去了也没关系,知道之后有更广阔权利的人是他,他有过但是未能诉诸于口的念头太多了,只要游星戈开口说一句自己知道,他就能把剩下的全部说出来。
到时他将不顾一切。
只要游星戈开口说一句。
说一句他知道。
黑沉色的眼睛里只倒映出游星戈卷发的弧度,亲昵的禁锢里程际野的心也不受控制般地跳动。
——可是游星戈没有。
卷头发的青年松开了他的肩膀,连拉开他们之间距离的动作都做得如此自然,有着深栗色眼睛的吉他手在临门一脚时放过了他的主唱,面庞却还带着无辜。
“我猜不到,但是是错觉吧。”
心又重重地放下。
搅动他的心的糟糕凶手这时候弯起眼睛笑道,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恶。
被凶手这么做的对象仔细看着他的表情,面色往下沉了点,黑沉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片黑色的漩涡,又冷得像海洋上的风暴。
最后程际野扯出来个笑,房间里的空气温度往下降了降。
“如果你觉得是这样,那就是。”他开口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游星戈在心里挑了下眉。
——程际野生气了。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能察觉到刚刚的动作早已超过了暧昧的限度,几乎要亲上来的角度简直近似于调情,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该有这样的距离。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僵硬的气氛一直延续着,游星戈挂着笑意继续看着电视,程际野眸色沉沉,只透过他的脸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电视前的两人同时都心不在焉,气氛逐渐向窒息的沉默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法确定的东西,程际野从没有一刻这么厌恶这种不确定。
他不能从中确定这个人是否怀着同样的感情,不知道自己该从这沉默中感到庆幸还是压抑。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失控了。
电视发出来的光是医院纪录片才会有的那种惨白色的,查尔斯在旁边睡出轻轻的呼吸声,程际野握紧了手。
如果这个人出现得更早些,出现在那个他更年轻叛逆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无论游星戈在想什么,他想要得到的最后抢也会抢到,如果他出现得再晚点,出现在他对感情能看得更开的时候,他也能怀着淡淡遗憾的心情放手,做一对普通朋友。
可是他偏偏出现在这时候。
拿不起也放不下,让程际野什么都无法确定。
电视机放着最后的落幕片段,不专业的讲解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语气变轻快了不少,房间里的温度更上一层,滔滔不绝的声音里压着让人窒息的安静。
游星戈终于要从这要人命的纪录片里解脱出来了,他拿起杯子,眉眼间透露出点轻松来。
下次绝对要阻止查尔斯放这种品味奇特的DVD,这家伙中途睡着,真是难耐着他俩了。
他看向程际野,假装刚刚使坏逗人的不是他:“你说查尔斯得什么时候才醒?”
他这话问得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程际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DVD这时正要走向片尾,他摇了摇头,手下很是干脆地按下了关机键。
也许是因为被判定为噪音的纪录片声音一下消失了,靠在沙发边的查尔斯大脑意识到什么,它试图唤醒中途睡着的鼓手,让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查尔斯打了个深深的哈欠,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才从旁边醒来。
他压根没参与这中间的暗流涌动,艰难抬头就发现原本放着DVD的电视已经关上:“不看了?”
他们的主唱给了他个轻笑,查尔斯莫名觉得这个笑里有什么非同一般的东西,好像他错过了什么一样,于是查尔斯将困惑的视线投向了游星戈。
“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看完了,”程际野回答的声音漫不经心,“下次你可以早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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