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详的预兆。”林玄溪忍不住唏嘘长叹,他觉得有点晦气,在古神陨落的战场,得知了令人悲惶的消息。
时重光:“你知道我登上星回的原因,封印地点散乱,作为一个没有目的地的船,用于掩盖意图,探寻封印地点再好不过了。”
林玄溪不想再跟他拉家常,“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时重光静静看着林玄溪:“我现在不打算杀了陵川渡。”
“你——”林玄溪大马金刀地几步走近时重光,脸上肌肉猛地绷紧。
“陆渊年轻气盛,你也不知道轻重吗!”林玄溪双手抓住时重光的肩膀,他仔细辨认时重光的表情,有些看不出对方的意图。
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与时重光共同行事,“世间生死循环已然不对,死气高而盛,生气低而靡。修补封印已经于事无补。”
时重光反唇相讥:“若说修补封印是自欺欺人,你们想换下一任宿主来接替陵川渡,不更是掩耳盗铃。”
“陵千枝就是那么做的,我们如何做不得!”林玄溪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时重光嘴里说出的。
他压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想高声质问时重光,不过碍于旧友情面还是遏制住了怒意,“万象诞生自兀遮支,它肉身已毁,心神难灭。这么多年,万象不停轮回找下一任宿主,就是为了再一次让兀遮支现身人间。”
他感觉自己像是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上,面前的旧友不再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仿佛已经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就像是兀遮支蛇身划过山川湖海的惊怖之声。
“你是想当全天下的罪人吗!”他颤抖的双手挥舞着,“还是说,你就打算袖手旁观么……”
时重光不置可否:“陵川渡目前还做得起万象的宿主。”他想了想陵川渡现在古怪的状态,忍不住说道:“若是他能保持这样单纯的性情再好不过了,越是没有欲望的人,越不容易被万象吞噬。”
林玄溪露出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对陵千枝留有旧情,甚至愿意放她儿子一马。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的脸因为害怕愤怒而扭曲着,“陵川渡之前已经被万象影响,性情大变,出手经常失去理智。若是他真的失控了,你当如何?到时候杀他就更加困难了!”
“你所做的又是什么?就是搭上你的女儿,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再不停地牺牲下一个人么?”时重光沉默了一会问道。
他原本也是这项计划坚定的执行者。
直到百余年,时重光无比清晰地记得,许久未见的林玄溪不远万里地来找他,见面之后,这个一向行事坚定的剑修突然没头没脑地拍了拍了他的肩膀,似乎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说要将林绛雪许配给陵川渡。
因为陵川渡已无亲属,唯一算得上亲人的,莫过于他的师父陵川渡。
通知他也算是合情合理。
时重光当时完全的呆住了,直言对方不可理喻,简直是疯了。
“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担心你与他日后交集颇多,到时候下不去手。”
林玄溪之后便没有再说任何话,神情肃穆,好像只是单纯地告知他这个决定。
他转身离去,直到离开九苍城的范围,忽然放声高歌。他屈指弹起剑身,铮然作响,声音悲凉,豪迈的原曲被诵唱地像一曲葬歌。
“不,我所做的就是困住万象。”林玄溪没有理会时重光的诘问,坚定又缓慢地说道:“我林家,愿意世代做万象的监管者。若是我死了,我女儿就会是下一个执刀人。”
时重光怔了一下,问道:“林绛雪也知道这件事了?”
“陆渊是什么态度?”林玄溪没有回答时重光,他其实并不在意对方的看法,他更担心的是陆渊的想法。
不可否认的是他看到陆渊的时候,没有那种见到晧天仙盟首座还活着的惊喜,也没用为当下邪祟横生的人世间也许有救了而松一口气,更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陆渊活着,他的神骨却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拍卖。
更多是计划中间突然冒出来个不定的因素,他为此感到不安和烦躁。
如果陆渊又横插一脚,本该很容易的事情就会立刻变得麻烦起来。
时重光雪白的长发,纯净如雪,却刺痛了林玄溪的一双眼。
他淡淡地回答:“一百余年前,陆渊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哼。”林玄溪闻言摇头遗憾道:“那下次见面,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时重光温和地笑,“不必说的那么决绝,我们的方向永远是一致的。”
只不过如何到达那个终点,产生了“一点”分歧罢了。
星回的拍卖场从来没有那么多人。
它造型酷似一座半圆形的斗兽场,每一层布置着数间包厢,方便每一个人看清最底层展示的珍品。
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地竞拍了好几件物品了。
只可惜大部分人还是意兴阑珊,这些人无趣地环顾着周围,与周围的人视线撞向瞬间,都互相都从对方的神色中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都是冲着那件东西来的!
司仪拍了拍手,拍卖场的人轻巧地抬上一个小巧的方形物体。
被遮在丝绒的布料之下,看不出来是个东西。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仿佛拉开布料,便唾手可得。
这是最后一件物品。
众人屏住呼吸,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人敢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鸦雀无声。
全场诡异地沉寂下来,哪怕之前传的沸沸扬扬,修士们得到消息时,那激动憧憬的心情在真要见到这枚神骨的时候,诡异地浸没下去。
拍卖场的人拿起一根细长的檀木杖,挑开了罩在这件物品上的遮盖物。
整个拍卖场被暴涨的金光划破,刹那间又归于黯淡。
一节乌金色的尾指指骨静静悬躺在透明的水晶箱中间。
没有像之前的拍卖品那样有各种华丽的装饰品簇拥,也没有司仪慷慨激昂地介绍,就像哑巴了一样,之前舌灿莲花的司仪像是怕舌头被要掉一般,默契的跟所有竞拍者保持了沉默。
唯一一枚骨头孤独地待在那里,但是没有人敢离它太近,仿佛它会突然跳起了咬人一样。
司仪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还是有些嘶哑干涩,他说道:“……最后一件物品,是未定阶珍品。”
“不知来源,未命名的神骨一枚。”
众人心知肚明, 这枚神骨来自于谁。
星回一向远离修真界,明面上还是想与这节指骨不做过多纠葛,他们当时甚至只是粗略了验证了一下真假,便匆匆将其收起, 恨不得装裱固定。像是怕极了陆渊的鬼魂缠上自己。
装作不知道谁的, 将鸵鸟政策发挥极致。
但好消息是, 竞拍的所有人都那么想,毕竟可以当做是无知者无罪。
司仪环顾了一下密密麻麻的人头, 不再犹豫,“神骨未定价起拍, 诸位可以开始竞拍了。”
并非他们有意拿乔,或是故弄玄虚,而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做出合理定价。
因为从未有过类似的东西从这里竞拍出去。
不知效果,不知用处,只凭借一个噱头就足以引得一群人蜂拥而上。
终于有第一个人试探性的举起牌子,探出包厢的轻纱, 没有吱声, 像是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牌子上只写了一个数目。
虽字迹很小,但在座均是修士,看清这些蝇头小字还是可以做到的。
[一百万灵石。]
不知是谁轻声嗤笑了一下, 五百万足够挑选一件不错的地阶甲等的珍品,但放在这里显然不够看。
[五百万灵石。]
[一千万灵石。]
[一千五万灵石。]
没有任何的人声,只有红花梨木做成的示价木牌逐渐林立而起。
已经不是简单的加价了, 价钱脱离控制的成倍翻着。
红褐的木牌隐隐错错地跳跃着,像一群寻着食物的红头苍蝇。
[九千万灵石。]
有人说话了, 他轻描淡写地态度报出了一个天价,仿佛他说的只是不值钱的一堆碎石。
他没有坐在下方的排座中, 而是位于最上面的雅座,可是并没有做出什么遮掩自己身份的举动,坦然地坐在包厢里,接受着所有人的审视。
“霜简书局——”
“……是春将晚。”
“这还竞价个头!早知道霜简书局的人来了,我还来这添堵。”某人恨恨地咒骂了一句,无可奈何地收回自己的木牌。
春将晚的开口,打开了一群人的话匣子。
“怎么可能不来,单就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晧天仙盟的好几个宗门了。”
“太离谱的价格了。”
“……有钱有什么用,也要有命把它拿走。”
春将晚身边的下属,已经开始坐卧不安,感到如芒刺背,他简直数不清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眼神。
贪婪的,愤怒的,不甘的。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告知他等会将发生什么。
“管事,我们目前的人手,没法保证可以把神骨带走。”
春将晚微微一笑,“多少人手也没有用。”就像血腥味自然会引来一群饿极了的鬣狗,它们不咬下来一块肉,誓不罢休。
他报了一个高价,只当是完成了宗门交给他的任务。
现在就等着看谁按捺不住了。
司仪抬头看了春将晚一眼,“……目前最高价九千万灵石,还有加价的么?”
他喊了几遍无人应答,几个木牌要举不举,畏畏缩缩。
“那便请最高层雅间贵客,现在亲自来取吧。”司仪扫了全场一样,一锤定音。
春将晚暗骂一声,星回果然滑头得很。
本来应当是在后台雅间交易,但是这样星回就要把神骨送回去,再统一送去雅间。
它又要多了一分被截货的风险。
而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星回认为不会有人想当着众人的面抢神骨,成为那个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只要货物离了自己的手,那么他们就概不负责了。
就在春将晚伸手触到神骨的瞬间,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钻入了每个人的鼻腔。
无根的花叶一寸寸伸展着自己的枝丫,在半空中蔓延散开。
看不见源头,看不到尽头。
众人被这种独特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好奇地张望了一下,“这是什么?”
“星回拍卖还有这种环节么?”
司仪一句不是我们被卡在喉头,忽然一朵花脱离枝头,像是被风扯着往上飘起来。
异象陡生。
不知道名字的花瓣猛地碎成一团粉色雨雾,接着落下将半空中无数的花朵挨个点爆。
“春管事——”霜简书局的人大惊,高声喊了一句就准备上前护住对方。
没有人料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断然出手,在座很多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的人想私下再跟春将晚再做交易,其余想杀人夺宝的人,也只打算半路拦杀,并不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一时所有人纷纷有些慌乱。
花做成的雨雾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落在一个没来得及给自己画出一个防护结界的倒霉蛋身上,他哀叫一声,顿时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春将晚冷冷注视着踱步而来的女人。
女人甚至很享受地在花雨中漫步,她摘下落在头发上碎成一片的花朵,轻轻嗅了一下,“春将晚,对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你应该没见过我,自我介绍一下。”
“百域魔疆,从南山。”
春将晚歪着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她,“陵尊主也来了么?”
从南山笑了起来,冲淡了那点冷漠,她除了一双妩媚的狐狸眼,实则长着一张英气的脸,“对付你们,还不需要尊上动手。”
“一枚骨头而已,陵川渡也要追究至此么!”霜简书局的人忍不住出声,“旁人都说他嫉妒陆灵越才动手杀人,因为凡人只知九苍城陆渊,而他只能苟且在陆渊阴影之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从南山慢条斯理地掏出簪子,将披散的长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她笑意有些嘲弄,“魔修只杀人不问缘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春将晚点了点头,花雾越来越浓,已经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不过还是能听见别的人破开浓雾,想要从上方包厢扑过来的声音,“不过很可惜,你的对手不是我一个。”
从南山双臂一振动。从衣袖中滑出两柄匕首,闪着不详的冷光。她收起笑,双手抓住匕首朝着春将晚袭来。
粉色花雨中闪过一道森冷的弧光,春将晚闻声堪堪避开,他朦胧中看见从南山背后涌出大批的魔修,与竞拍的人混战成一团。
身侧的神骨发着烫,春将晚能感受到可以灼伤人的温度从那边传来。
神骨上那抹乌金色的光亮了一瞬,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不管不顾地穿出水晶方箱,只留了一地水晶碎渣给众人。
所有人均是措手不及,从南山歪头看了一眼瞬间消失不见的神骨,又快速扭过头冷声道:“你耍什么花招!”
春将晚摊开手,“不是我。”
他无辜的表情不似作假。
从南山回忆了一下神骨消失的方向,她语焉不详地丢下一句话,“你且等着,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
女人干脆利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拍卖场,随着她来的粉色烟雾本就被其他修士散得差不多了,他人都看见了从南山的动作,纷纷倾巢而动。
“快——别跟丢了!”
“追上她!”
“不能让陆首座的神骨落在魔修手上!”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陆渊的名字,似乎这个时候,喊出他的名号又变得正义凛然起来。
众人一齐冲到甲板上,却发现没有看见神骨的踪迹。
但对恐惧的感知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咔嚓——”
修士们惶然望向旁边停靠的一艘小船。
天地在一瞬间已猛然失色,一道狂风袭来,周边的小船桅杆应声断裂,此刻怒号的风咆哮着撕扯船帆,牵扯着剩下摇摇欲坠的桅杆。
春将晚眯着眼看向前方,这毫无征兆的天气变化,自然不是大自然的脾气,而是一次能量的相撞引起的巨变。
能引得天地变色的力量的人,那必然是登峰造极的宗师。
例如陵川渡。
他现在就处在引起风云突变的能量中心,红衣猎猎,长发未束,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遮住了他的表情。
铁灰色的眼睛像某种兽类的眼睛,如有实质的眼神落在从南山的身上。
周遭突然变得万籁俱寂。
“停手。”陵川渡收回目光,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落在从南山的耳边。
夜通天跟着从南山一路追至此处,他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利落地屈膝半跪,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陵川渡挡住了从南山的一击,明明从判官都已经找到神骨钻进哪间房屋。
陵川渡表情波澜不惊,手心已经凝起了一道薄汗。
刚刚那枚神骨像是受到了什么引导,直接钻进了时重光的房间。
陆渊没有防备就跟感受到危险、匆匆寻主而来的神骨面面相觑,仅仅是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全身力量被抽干的痛楚,金色的神血从嘴角不停洇出,随即又被高温燃烧殆尽。
那是神骨在强行与他融合,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归到原主的身上。
时重光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了陵川渡两句话,就立刻盘腿而坐,要给陆渊梳理一下子被冲撞的千疮百孔的筋脉。
“拦住他们,你还记得陆渊教你怎么释放灵力吧。”
“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微笑就好了。”
陵川渡凌空俯视着众人,密集的人群看的他有点头晕。
下一步他应该干什么?
陵川渡头晕得更厉害了。
甲板上的人看见这个阴晴不定的主,突然落至他们面前。
他屈起苍白的指尖揉了揉额角,似乎很是烦躁。
随后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嘴角缓慢牵起一个弧度。
……真他娘的吓人。
众人顶着江风,愣是冷汗涔涔。
总所周知,百域魔疆尊主不喜言笑,脾气古怪。
一般陵川渡笑起来只有一种情况。
——他不高兴了。
陵川渡只是遥遥望了过来, 视线一一扫过前排的人。
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爬满了虫子。
目光无质,却似无形的锋刃慢慢掠过他们的脖颈。
除了那句停手之外,这尊煞神就不言不语, 只盯着他们看, 除了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之外, 他没有任何表态。
从南山站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单膝落地跪下, 她曾拿着匕首的手无力地搭在膝上,面色难看:“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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