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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他为何那样(狐狐大睡)


陵川渡有点莫名其妙,但他确实察觉到陆渊的不开心。
两个人意会地互相保持着沉默。
“师父!就是他们抢了我的通行证!”很粗糙的嗓音,很面熟的壮汉。
陆渊没料想郭海也那么快就进了宫。
他身后站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眼熟的人,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是谁。
被郭海称为师父的人,身着一件蓝衣,面容维持在二十来岁的样子。
郭海搬来了救兵,他之前是小看这两人,被偷袭才惨遭落败。
最后还是被师父一通训斥,才好说歹说地跟着进宫了。
他师父化神后期,已经是一步踏入炼虚境了。
这次一定要狠狠将之前的耻辱,一并奉还。
“你!”蓝衣人诧异的呼声脱口而出。
他的视线从陆渊深邃的眉眼一直打量到指节分明的手掌。
陆渊本就烦躁,被他查看货物似的打量,更加不悦,他眉弓下压,“怎么?”
蓝衣人震惊地看着他,将徒弟的告状抛之脑后,“……陆灵越?”
陆渊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记起来这个人是谁。
蓝衣人在骇然之余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风从阁,顾倾绝。
陆渊恍然。
当年为了跟他一试高低,追着他跑了大半年的神人。
真是阴魂不散。
陆渊露出个假笑,“道友说笑了。”
顾倾绝脸色一变,心里想着,是啊,可不是说笑了吗,陆渊已经死了百余年了。
但是……这人未免也长得太像了。
他表情僵硬,心里已有决断,挥手就要一试究竟。
陵川渡眼疾手快,微不可查地拉了陆渊一下。
陆渊就着陵川渡的力道,往后轻轻一偏。
在顾倾绝眼里,就是对方身形飘然地避开了自己的一击。
他脸色开始发白,“你跟陆灵越什么关系?”
顾倾绝声音不算小,眼见就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陆渊正在掂量把人打晕,让其闭嘴的后果。
陵川渡不耐烦地一步上前,他抬手的一瞬间若一道残影划过,烛火猛地跳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保留住最后的火光。
一道血痕骤然出现在顾倾绝的脸侧。
这是堪称温和地警告。
陆渊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兄台可是跟陆首座有什么私人恩怨?见到长得像的人就要下此重手?”
顾倾绝被陆渊堵得哑口无言,他表情有点绷不住,又拉不下脸面道歉,只好恨恨地转身就走。
他的傻大个徒弟还在不明所以,“师父,这就算了吗?”
顾倾绝捂住脸上的血痕,怒道:“还不快走,丢人现眼的玩意。”
莫名挨了骂,郭海怨恨地看了一眼两人,蔫头巴脑地跟着师父回到自己房间。
继别人挑起小冲突之后,两个人又是陷入尴尬的沉寂。
在这场谁先跟对方说话谁就输的比赛中,陆渊先投降了。
陆渊避开人群,声音几乎是压在喉间,带着气音,“你……”
陵川渡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陆渊眼神微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问道:“你之前是不是那样过……很多次。”
他并不是什么刻板的老古董。
只是陵川渡的反应太过平淡,就跟经历过很多次一样,他更希望师弟有个稳定的结契对象。
但陆渊又明白,陵川渡身为一方尊主,身边自然有无数人想与他双修,哪怕是日后做了笼中之鸟,也有不少人飞蛾扑火。
美艳的皮囊见多了,在对方眼里可能都不如一匹破布。
陵川渡不知道陆渊现在的脑回路是多么的奇怪。
他误以为对方在询问他是不是第一次让人入内府神交。
说得好像陆渊很介意这件事一样。
无名的火腾得一下就上来了,明明被弄得说不出来话的人是他,丢脸的人也是他,现在反而还来问他这种事情。
陵川渡唇角轻轻抬起,讽刺道:“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怎么,要不要现在去焚香沐浴一下,免得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师兄这么关心这种事情,下次记得要提前问双修的人。”
“……还有,你的水平真是烂到家了。”
陆渊盯着陵川渡冒火的瞳孔,突兀地笑了起来。
遽然想起陵川渡在他怀里生涩的神情,觉得自己晕了头,才多余问了这些。
陵川渡无声地瞪着他。
这会熟悉了,上辈子就是被这样冷声冷语地对待的。
陆渊深切地觉得自己是被怼习惯了,陵川渡恢复了之前跟自己不对付的样子,他反而会觉得踏实了。
就像一颗飘忽不定的心终于停泊。
天都城,忘忧宫。
今年冬日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
殿内早就备上炭火盆,烧得暖洋洋的,惹人昏昏欲睡。
女人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声音悦耳妩媚,“跑到我这里来了,看样子是真有急事了?”
她面前的纱幕后隐隐绰绰立着一个人影。
“人死的越来越多了,牵扯的人就更多。”面前的人丝毫没有面对后妃的敬重语气。
不过,此情此景,不如说是后妃私见外男就已经足够奇怪了。
女人含笑不语,“这不更合了你的意,毕竟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你千不该万不该让那两个大臣殒命,皇帝怀疑了。”
女人捂着嘴,假装吃惊道:“哎呀呀,你还会尊称人家皇帝。”她话锋一转,“反正都是喂那个小鬼血肉,谁的不都一样,那两位只能说是不巧挡了我的道,忍得我不开心了。”
来人声音憋着一把火,“不许那么叫她。她不是你的工具,下次做什么你得提前跟我说。”
她听到也未恼,咯咯地笑了起来,“知道啦知道啦。生起气来,倒是像极了以前的你。不过皇帝那个老不死的,还是听了那两位大臣的话,叫修真者进宫了。”
姣美的容颜含娇带怯,让人心生怜意。眼底深处藏着不屑和轻蔑,她侧头吸了一口水烟,慢悠悠地吐了出来,“这群修真者啊,嘴上说着不会插手朝代的更迭,五百年前不还是……”
烟雾缭绕模糊了她的神情,她倦倦地说:“真是舍不得这一幅皮囊。你先回去吧,我不会动那个小鬼的。”
男人从进屋就没有坐下过,他厌恶地看着醉生梦死的女人,“我听闻太子活不过这两周了?”
“是啊。”女人冷冷地说,“皇室拿息灾给他续命,他也苟活的够久了。”
“就如这大胤一般。”她扭起水蛇般的腰肢,从贵妃榻上坐起,撑着头定定地望着男人。
阴冷的话语从她娇嫩的唇瓣中泄出,“你不觉得大胤的国祚太长了么?”
来客不置可否地披上大氅,戴上黑色的帷帽,“若不是陵千枝,大胤早该在五百年前就覆灭了。”
“唔,陵千枝。”塌上的人眯起眼睛,“这名字猛地一提,还真是有点久远了。她与天道背道而驰,偏要给大胤续了一波命数。可惜了,她登天入道,已是半神之躯,没撑多久就死于天罚了吧。”
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她可是还有个儿子,不知道有没有同他说过什么。”
“陵川渡么?他的师兄倒是一个棘手的人,不过他神陨一百余年了,已经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猩红的口脂随着说话一开一合,“至于陵川渡,他向来不关注凡人这些破事。而且……他怕是活不到登天入道的时候了。”
推开房门前,帷帽下传来最后一句话,“临安镇你做的事已经被晧天关注,剩下的可要藏好了。”
女人痴迷地又吸了一口水烟,声音低迷,好似要睡着了,“你心疼了么?”
“这可都是你的属下,曾经死心塌地追随着你啊。”轻柔细腻的声音带着足够的恶意。
男人没有理会她,迎着风雪走了出去。
冷风一窝蜂地涌进殿内,吹得纱幕在空中晃如吹絮。

宫内戒备森严, 巡逻士兵银白色的盔甲上倒影着月色。
火把照得每个人脸上阴森难测,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忽远忽近。
竟跟防贼一般看着他们。
陆渊顺手捞起桌上的暖炉,古井不波的眸子像越过了窗户落在夜巡的士兵身上。
当今太子韩奕是胤仁帝最宠爱的儿子,博通经籍, 温润而泽。
从大臣到少师, 无不认为他是继承大统最合适的人选。
胤仁帝也是急了, 太子人是不见好的,继承人是没有备选的。他子嗣本就稀薄, 剩下的合适人选年纪还太小。
连夜就挨个宣他们进东宫,恨不得把一群人聚在一起来个会审。
不过修真者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他们本就相较于凡人有更绵长的生命。
哪怕是当今的皇帝,对他们来说只是转瞬即逝的一抔黄土罢了。
“听说病得就剩一口气了?”陆渊敏锐地捕捉到屋外的一句闲聊。
虽然夜深了,但有的修真者还未散去,聚在一起等着宣召。
“没见过,但是听了之前的人说的情况,命火微弱, 强留的一具阴身罢了。”
“那这还救个屁啊, 从阴司手上抢人?”修真者说着面容拧巴起来。
“嘿嘿,这话说得,谁不就是去试一下, 为了那副画么?”
聊天的声音刻意地压低,“陆灵越死后可是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来,除了那幅画。”
“嘶——可惜了, 听说他还有一把横刀。上请天命,神鬼不觉。要是能看看, 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话音更微不可闻了,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据说啊,他死的时候那把刀就不见了。当时现场就他跟那个谁。”
说话的人这时候有点心虚,据传闻陵川渡手眼通天,背后诽议这种人,怕是会给自己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陆渊老神在在地听着别人说着自己的闲话,闻言撩了陵川渡一眼,眼里带着玩味。
他薄唇轻轻动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将我的刀封印了。”话音里带着点落寞,“我还挺想念它的。”
陵川渡还在为他之前的话感到不快,他对陆渊装可怜的表情视之不见,冷冷勾唇,“谁知道呢。”
陆渊不以为意地端着暖炉,“还在生气?”
“……”陵川渡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掀起眼皮看向他,“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救人吧。”
“谁说我要救他了。”
陆渊神情恹恹,他大晚上的本来就提不起什么劲,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原来他专断独横的样子,“我不会插手天道的选择,也不会玩弄生死轮回。”
生生死死,万物平衡。
死亡固然可怕,而新生又带来希望。
陵川渡皱眉看着他,语气带着不认可,“那你来这是干什么的?”
陆渊又恢复了陵川渡在鹧鸪梦里看到的模样,端着一副不正经的性子,懒洋洋地说道:“我的方案,只有两步。第一步,通过生死之境看胤仁帝的记忆,找到画卷位置,第二步,拿了东西就走。”
简单粗暴,没有详细计划,只有随机应变,典型的陆渊行事风格。
陵川渡眉眼松动,没有说话,只留给陆渊一个俊美凌厉的侧脸。
他已经能看见离陆渊下颌不远处,一道妖异不起眼的黑线趴伏在陆渊的肌肤上,随着脉搏,温吞地起伏着,看着毫无威胁,却蛰伏着杀意死气。
陆渊摸了摸下巴,补充道:“也许,我说拿了东西就跑,更合理一点。”
“知道位置了,你又能如何。这里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陵川渡毫不客气,语气中的不赞同简直要溢满而出。
若是以前的陆渊,这里他可以如进无人之地。凡人的防备对他来说就是摆设,林绛雪的禁制也是不够看的。
但若是现在的陆渊……
陆渊百无聊赖地托着脸,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这不是还有你么。”
陵川渡:“我不建议你那么做。”
自从听了陆渊说他活不了几个月后,他恨不得找个地方把人安安全全地栓在那里。
但他又悲哀清楚地知道,他根本困不住陆渊。
陆渊是九苍城的簌簌飘雪,是穿过凤池宗松涛的疾风,永远不会止步的。
陵川渡重复了一遍,“你的身体承受不住生死之境的力量。”
陆渊赞同:“确实。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渊说:“现在死,还是拖几个月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初春的第一抹绿色。”
陵川渡脑子一空,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死死地揪住了陆渊的衣领。
他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威胁对方:“不许说这个字。”
陆渊垂眸看着对方,低沉地笑了,“你是在害怕么?”他伸出手抚平陵川渡眉间的不安,循循善诱道:“那我还有个方案,你要不要听听?”
陵川渡松开手,故意不去看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衣领。
“你且说来听听。”
陆渊慢条斯理地理好领口,他手上动作不紧不慢,眉眼晦暗,如隐匿在暗处的捕食者,“那就是……同我双修。”
陵川渡瞳孔瞬间放大,连带脸上的表情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陆渊看着陵川渡茫然发呆的表情,像个失了心魄的人偶。
转移注意力的目标达成了,他促狭地说着讨打的话,“开玩笑的,不逗你了。”
陆渊还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陵川渡一把摁在椅子上。
肩胛骨撞到椅背上一阵抽痛。
迎上的是陵川渡幽幽的眼瞳。
陵川渡:“你说得对。”
陆渊头皮发麻,他怎么说的就对了。
被人压制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感觉并不好。陆渊眉头紧蹙,他攥住对方的手腕,抵上陵川渡偏执阴郁的眼神。
陆渊艰难地开口:“你现在是要……”
“双修。”陵川渡冷漠地回答他,嘴上说着最亲密的字眼,手上动作就跟执行一项任务般呆板僵硬。
他挣脱开陆渊的手,扶起对方的下颌,毫无章法地吻了下去。
他动作粗暴又急躁,不出意外地磕破了双方的嘴唇。
陆渊下意识地轻轻舔了一口唇瓣上的伤口,尝到了一股温暖的铁锈味道,带着微弱的刺痛感。有自己的血,也有他的。
他思绪懵了一瞬,“你在干什么?!”
陵川渡没有什么表情地望着他,他嗓音很干,唇角还带着赤红的血迹,“救你。”
“我不介意。”
他说着就更加紧密地凑了过来,诱惑般地牵起陆渊的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陆渊像看着一个怪物。
陵川渡语气中对自己的轻贱让陆渊怒不可遏,一腔怒海不知往何处发泄,他甚至想呵斥道可是我介意!
这几个字挤在嘴边,压得他心中千钧之重。
陵川渡瑟缩了一下,继续木然地同他对视。
暴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只有紧绷的眼角显现出陆渊内心的翻涌。
他伸出指尖,在陵川渡的眼前晃了晃。
对方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他的动作,跟只猫儿寻着逗猫棒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终于厌倦了这个姿势,陵川渡捂住头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又贴了过去。
——陵川渡现在这个状态看着就不是很正常。
陆渊神色终于收敛平静,他双目中流烟似金,那道黑线发出狂喜的迸裂声,更加兴奋地往外延伸着。
被魇住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陵川渡被他自己的心障困住了。
陆渊轻柔地触向对方的眉心,黑暗如潮水瞬间将他拖入陵川渡的心魔。
令陆渊奇怪的是,陵川渡心障跟他的不同。
这里居然可以称得上一句温暖,是那种让人从心底感受到的暖意。
他缓缓睁开了眼,适应了有些刺眼的日光。
然后陆渊看清了周遭的一切,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对待。
……他看见了自己。
严谨地来说是上辈子的自己。
眉目料峭冷峻,面无表情的时候,最是威严桀骜。
陆渊不知道陵川渡记忆里的自己是这样的。
最让他悚然的是,对方身上的那一处血洞都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
而陵川渡正毫无异样地同陆灵越搭话。
周围花开花谢,四季轮转,时间急速规律地变换着。
一记鼎钟鸣,晧天仙盟起。
陆渊看见心魔幻化成自己的样子,一双黑沉沉地眼睛先是掠过向他俯首的晧天众人,最后挑衅般地看了过来。
心魔嗤笑着,他薄唇紧阖着,凉薄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来:“陆首座,初次见面,别来无恙。”
陆渊脸色很难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口腔内的苦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陵川渡的心障里,自己竟然一直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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