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快,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现在不是很能抗冷。
沈循安跑了几步追上他,“陆师兄,既然你说之前离魂之症的女子,当晚就曾来到过小镜湖,那这两件委托是不是可以当做一件事情调查?”
陆渊看着打算盘都快崩到自己脸上的沈循安,轻轻咳了一声,冷风扎得他头疼,“你得跟接了这个委托的人商量。”
“所以我就说,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沈循安一听,有点无语,他颇有微词地扭头盯着陆渊,“把前辈一个人排除在外,消息也不跟他分享,这样不行。”
沈循安一路走来,走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他跺了跺脚,试图让血液流通得更顺畅些,发现没啥效果之后,只好心中默念心法,调动修为让自己浑身暖和起来。
“师兄,我老觉得有东西跟着我们。”沈循安感觉暖和一点了,才鬼鬼祟祟地东望西看,提出自己的看法。
陆渊依旧是揣着手懒洋洋的样子,他慢吞吞地说:“嗯,说不定真有呢。”
沈循安一个激灵,“这时候说这些惊悚的话,不合适吧?”
两个人越走越快,沈循安边运转心法边加快脚步,竟觉得后背有点冒汗,他这会静心凝神,确实可以感受到后面不远处有人收敛着气息,躲在阴暗处观察着他们,“会是谁呢?一路跟着我们?”
“跟了我们那么久,没做任何偏激的动作。”陆渊垂下眼,“至少现在不准备要我们的命,应该没什么事。”
沈循安面色凝重,思忖了一下利弊,把步伐放慢下来,“装作不知道,继续走一段,我好找机会抓他。”
背后跟着他们的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不过陆渊二人走得一会快一会慢,叫他好生纠结。
终于在两人慢慢步行之后,突然加快脚步消失在一个街巷,他想着下达的命令,心中警铃大作,着急忙慌地贴着街边摸了过去,看见前面的人影才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完整呼出,他就意识到哪里有问题。
不对劲?!怎么就剩一个人了!
“这位兄台,你要去哪里啊?!”沈循安从旁侧房顶下一跃而下,陡然出手,剑鞘死死抽向对方的后背。
这人心中虽慌,动作却未见停滞,他抬腿蹬向沈循安的膝侧,趁着对方后撤一个身份,原地化作一阵黑风疾行出街巷,沈循安追了几步,发现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只好郁闷地走回来,捡起地上那人遗留下的一道化风的符纸,“嗨呀,失算了,我以为是个普通人。”
沈循安眼尖地透过月色,看见符纸上的黑气流动,“是个魔修?”他不确定地抬眸看向陆渊。
陆渊只是视线扫过符纸,并不打算接过来细看,他大概知道那人是谁指派来得了。
“难道天都城的事情,还有魔修插手?”沈循安纳闷地将手上已经失去法效,化成灰烬的符纸拍落。
“不必管他。”陆渊心里嗤笑一声,不是魔修插手,而是魔修接了这份委托。
沈循安搓着手上的符灰,怔愣了半天,他对自己的坏运气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但是事情还有更倒霉的余地。
于是沈循安自言自语道:“不会是那位的意思吧?”
陆渊扬眉,他明知故问:“哪位?”
沈循安想着那日在临安镇第一次遇到百域魔疆共主的场景,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他手脚冰冷,在黑暗中颤声说:“魔尊,陵川渡。”
陆渊不合时宜地唇角扬起,他拍了拍沈循安的肩膀,“不要胡思乱想。”
你之前还极力邀请对方跟你同行。
陆渊想着,觉得这事好笑又离谱,唇边笑意加深。
“啊?”沈循安茫然地看着还能笑出声的陆渊,“你什么意思啊。”
沈循安保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一路晕晕乎乎得跟着陆渊走回去。
路过陵川渡房间的一瞬间,里面此地无银三百两立刻关上灯。
沈循安抹了把脸,询问陆渊的意见,“这事情我要不要跟宗主说明情况。”
太怪了,如果小镜湖里的死者跟魔修有关,就应该在路上把陆渊他们杀了灭口。
结果被发现之后,他反而跟做贼心虚一样跑得飞快。
陆渊站在陵川渡的门口,声音无波无澜,“不用了,或许……只是顺路。”
沈循安:“?”
这个理由你觉得对劲么。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说。”沈循安沉思了一会,在被跟踪的路上,陆渊也说没有什么事,像是极力给魔修开脱。
“如果是被魔修威胁了的话,我觉得现在你完全可以说了,我绝对会帮你的。哪怕我帮不上忙,你背后可是凤池宗。”
陆渊:“……”
“很感谢你这么想,但是没有。”
他恨不得捂住对方的嘴,让沈循安不要在陵川渡门口乱说。
沈循安明显不信,他看了看夜色,现在已经很晚了,便叹了口气,“师兄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在走廊里说这些,总是不适宜的。沈循安满腹愁思,唉声叹气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渊心情复杂了掠了一眼陵川渡的房门,知道他应该听到了个七七八八。
他是想知道自己行踪?
陆渊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沈循安对他知无不言,没必要那么做。
暗中杀了自己?
更不可能,他不至于假别人之手。
那晚陵川渡落寞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我只是担心你。”
陆渊举起手似乎想用力砸向房门,但终究还是轻轻落下,瘦削修长的手指贴上门框,像无言的叹息。
被沈循安认为很怪的跟踪者,在他们回客栈,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前,刚战战兢兢地来汇报情况。
“尊上……属下办事不力,被发现了。”他声音颤抖依旧强行地把话说了个大概。
陵川渡没有看他,专心地挑着灯花。
“请尊上责罚!”来者再次用力叩首。
烛光跳了一下,惹得跪下的人心里一紧,心脏急促地跃动。
陵川渡沉默了半晌,眼神像是落在请罪的部下脸上,又像飘忽在远方,“起来吧。”
“那属下还需要继续么?”
“不必了。”陵川渡疲惫地摆了摆手,“本是让你暗中保护,只怕……”
只怕他又觉得我在派人暗中调查跟踪他吧……
打发走属下,房间空荡荡地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听着门外沈循安的询问担忧,陵川渡一言不发,偏头看向还飘着青烟的灯烛。
可惜了,刚挑的灯。
有些话,解释更像是掩饰,还不如不说。
陆渊不是被窗外的光线唤醒的。
消失很久的系统再一次上线, 它是来查看主线任务是否按预想中进行。
【是我出现问题了么?】系统翻来覆去地看着进度条,窝草了一声,【这是个5?】
陆渊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系统, 说道:“倒是许久未见了。”
系统自从督促它在凤池宗接到任务之后, 陆渊就不知道它去干什么了。
它怨念道:“之前从同事来借了东西, 救了你一命。积分一直还不上,我现在只能替它上班还债。”
没有比它更惨的上班统, 现在为了还人情,还要上两份班!
【我同事是个末世求生系统, 它那边宿主小命保护起来比你这难多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系统狐疑地看着陆渊,【你真的有做任务么?】
陆渊曲起小臂,撑起上半身,脸色困顿,“短时间来看, 我也没想着要跟你同归于尽。”
系统抓狂:【那怎么会那么多天, 这个完成度才到五?!】
好比玩了个推理游戏,好多天了信息收集度才5%。
陆渊若有所思,起身打开了支摘窗, 带着薄弱温度的阳光落在他脸上。
按系统这番话,他查到的信息跟这件事的关系属于对也不对的程度。
有关系,但不是主要关系。
那就是跟小镜湖的水鬼索命一事有关联了。
所有离魂之症的女子均在前街定做了骨雕, 现在要确定的很简单了:这些女子是不是都去过小镜湖。
以及明潇潇提到的那位穿着红色绣服的女人是谁。
系统见陆渊没有搭理自己,他只好再次下达了警告:【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 很难说你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阳光在陆渊眼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阴影,他苍白的脸色在光晕下, 显得通透又易碎。
陆渊嗓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沙哑,“别急,事情会有回转的余地。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系统还想说什么,替班的那边世界就开始疯狂的爆发警告,它突然不再焦灼,也没有同以前那样毛躁尖叫,它像个人类一样,怜悯地看向这个出尘的男人:【陆首座,重来一次已是不易,是不可能中的万幸。望你千万把握这次机会,不再追悔莫及。】
陆渊闻言,鹰隼般的视线瞬间投向系统,厉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光球在半空中若隐若现,逐渐融入在空气中,【我回去之后看到了你的过往,知你所行何故,所求为何。】
它留下了最后一道声音:【生死之境虽能塑造过往,但切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陆渊知道系统在提醒他,几乎算得上是明示了。
林绛雪说得没错,陵川渡杀他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生死之境却是能现当年之景象,它不会骗人。
鹤雪园到底有何处不同,让他那日屏退左右。
那个场景有些不合理,只不过他一时记不起哪里有问题。
陆渊已经在鹧鸪梦中塑过一次,再进入便可。
只要再一次忍受钻心剜骨的幻痛。
陆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暗金色的光芒覆上他的双瞳,这让他在一刻看上去更具神性,无悲无喜。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穿胸而过的横刀,簌簌而下的细雪。
还有陵川渡身后的几抹紫色。
蝴蝶状的花朵倒垂而下,似一条条紫色的瀑布。
花影摇曳,鸟鸣啾啾。
紫藤花?
不可能,紫藤花开花的时间不是这个时候。
再往远处,是几株惹眼的夹竹桃,枝干婆娑,叶片如柳似竹,花瓣如桃花之妖娆。
空气里除了冰雪的冷冽味道,还夹杂着桂花的清香。
这里仿佛是不同的时间在这里重合了。
这里不是鹤雪园!
这里是……
——满庭芳。
生死之境里的场景是满庭芳。
陆渊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像从被噩梦中捞出来一般,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惊疑不定地睁开眼,目光震颤,惊诧远远大于胸口处的疼痛。
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
陆渊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被愤怒蒙蔽,被失望披覆的他,当时竟然连那么显眼的不自然之处都没有发现。
陵川渡如要杀他,在幻境里动手太过多此一举。
况且他虽名义上给了陵川渡随意进入满庭芳的权利,但满庭芳的塑造者终归是他自己。
他才是满庭芳真正的主人。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在这方幻境里都不可能杀死他。
除非……
是他自己的默许。
浓重的不安和错愕填满陆渊的胸膛,除此之外,他胸口却显得空落落的。
呼吸,心跳,起伏。什么都不存在了。
陆渊阖上眼,轻轻向后抵住冰凉的墙面,冷气顺着脊背一点点透了过来。
门口隐隐传来叩门声,外面的似是很犹豫,敲了一下就想走。
陆渊想到昨晚沈循安说要找自己聊聊,他勉强打起精神,“进来。”
没有沈循安清脆的嗓音,没有佩剑与腰封碰擦的微弱声音。
不是沈循安。
陆渊心念一动,与来人视线相对。
“他今日说要去小镜湖,让我来看看你。”陵川渡没有进门,他知道陆渊不喜见到他。
陵川渡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觉得陆师兄有点不对劲的沈循安。
只不过沈循安清早拜托陵川渡的时候,说得是陆渊昨晚行径有些古怪,希望前辈可以帮忙照顾一二。
陵川渡省略了缘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逡巡在陆渊苍白的面容上。
眼前的人看上去很不好,一脸倦容,满眼纠葛。他很想过去探一下陆渊的内息,但还是忍住了。
两人目光对视,一时缄默。
陆渊勉强平复心情,他局促地说道:“进来吧。”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弟。
之前一直认为陵川渡是致他神陨的罪魁祸首,现在看起来他却是那个不讲道理,冷言冷语之人。
这倒衬得他师弟万般无辜和可怜。
年少成名的陆渊若说缺点,那第一项便是自负。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和选择,直到现在心里还别着一股气,他不想承认自己错了。
神色各异的两个人各自怀揣心事。
陵川渡莫名被叫了进来,身旁的陆渊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陆渊不是聋了,他能听出陵川渡语气里的忧虑。
但他此刻更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
陵川渡见陆渊还是一声不吭,终于有点急了,他下意识攥住陆渊的手腕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艰难忍住想摘下对方面具的冲动,陆渊目光飘忽,开始胡编乱造,“昨夜回来的时候,似乎有魔修跟着我们。怕是因为我在临安镇惹得他们那位尊主不悦,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真正是当着本人的面胡说八道。
被陆渊胡扯成会取他性命的陵川渡:……
“你不会有事的。”陵川渡承诺。
陆渊垂下眼帘看着陵川渡因为紧张泛白的指节,他遽然叹了口气,“抱歉。”
陵川渡睁大眼睛,他不明所以,“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那天晚上不该这么说你。”陆渊说完,竟有些微妙的拘谨。
陵川渡抿了抿唇,他没有问对方,是回香坊的那天晚上,还是说担不起你的关心的那个晚上。
在他记忆里,陆渊很少说对不起。而每次有人对自己说抱歉,总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像他的母亲,就像临死前的陆灵越。
只不过陆灵越的对不起,就更像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想到此处,陵川渡心里重重一颤,呼吸一促。
陆渊预料中的松弛画面并没有出现,因为陵川渡看起来更紧张了。
陆渊:“……?”
他刚刚是道歉了吧?
陵川渡霍然起身,急走几步到门口,他明明身姿依旧挺拔卓然,偏让陆渊瞧出一丝强装的镇定。
“真想把你关在这,让你哪儿也去不了。”陵川渡陡然开口,语气沉沉,声音却是越来越没底气,他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陆渊眼底可能流露出的嫌恶,“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遇到危险。”
但是他不能在承受一次同样的结局,陆渊不愿意跟他说自己的计划,他不可能也不允许陆渊以身犯险。
哪有人用这种状态威胁人的,陆渊哭笑不得,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师弟为什么变得那么鹤唳风声。
明明曾经的陵川渡运筹帷幄,泰然自若。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恶声恶气,内里却像个泡沫,轻轻一戳就不见了。
陆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轻说道:“好啊。”
陵川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对方的语气太过包容,温柔得让他近乎以为是错觉。
陆渊撑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调侃轻佻,而是更为郑重其事,“那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眼前的陆渊和上一世的陆渊重叠在一起。
肆意桀骜的青年已是万人仰仗的巍峨高山,然而在陵川渡眼里,陆渊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兄。
记忆里的陆渊托着下巴,声音清朗,“师弟,我一定会护着你。”他姿势懒散,神情却万般严肃,“哪怕如蹈水火,哪怕……万劫不复。”
陵川渡肩膀像是被无形的东西重压而下,身形踉跄了一下,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遇到陆渊之后,情绪总是轻易被调拨,他又一次心甘情愿地撞上南墙。
第42章 沈循安
镇北侯一生戎马倥偬, 斩敌寇,退蛮夷。退居二线之后,也是风光无限,权贵显要。
长姐沈念夏入宫之后便得皇帝喜爱, 一路晋升为皇后, 儿子更是贵为当今太子。
二姐沈秋心嫁于永康王, 虽然无实权,但终归家底殷实, 堆金积玉,富埒王侯。
镇北侯本人膝下儿女众多, 各个都是“野心勃勃”之辈。他作为侯府的大家长,对有野心、觊觎他位置的人并无偏见,相反,他盛赞这种惨烈的优胜劣汰。
只不过他的小儿子沈循安,几乎是早早的就在这场兄弟姐妹的奔竞中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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