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重光摸了摸陵川渡头顶,淡淡说道:“他只是心情不好。”
忽然耳畔传来破风之声打破了这场同门相认。
陆渊不悦地眉心微拧,脚步一带,侧身躲过攻击,随即冷冷看向空中。
一柄长剑擦过陆渊身侧,将要落入地面时,一个轻盈抬头,长剑又回到空中。
“陆师兄!前来讨教!”长剑随来人心意而动,在半空中虚挂着,剑身发出微弱轻啸。
来者穿着一件蓝衣,年约二十来岁,却称年纪尚小的陆渊为师兄。
陆渊一见来人,便烦得不行,“我不是你师兄,我师父也没你这个徒弟,烦请速速离开九苍城。”
蓝衣人是风从阁一名弟子,前段时日宗门比武拜于陆渊刀下,心中不忿,一直纠缠陆渊,势要再比高低。
这段时间一直在追寻九苍城动向,今日终于找上门来。
蓝衣人客气地遥遥作揖,“陆师兄,叨扰了!”
他嘴上客气万分,空中长剑却不守武德,在他客套的同时,朝着陆渊面门直扑而来。
剑如青影,快速划破空气产生的爆破之声,令人舌根发酸。
陆渊还称得上少年气的脸上,瞳色蓦然变深,身上多出一股杀伐之气,他几乎是怒喝道:“不觉!”
有什么东西汇聚着千钧之力,从天边直降而下。顿生的杀意如割人的凶刃,划得蓝衣人睁不开眼。
一道黑金色的光芒裹挟着如洪流般的力量朝着蓝衣人后心砸去。
他狼狈地躲避,还是被这股力量掀翻了一圈,摔倒在地。
蓝衣人用意念催动的长剑已化为齑粉,而他眼前伫立一把横刀。
这把刀通体漆黑,将大地震动,龟裂的痕迹立刻朝四面八方奔逃。
刀鞘浅浅地嵌在地表上,数个金色的铭文自刀鞘表面缓缓向上浮出,最后悄无声息地消散于空气。
时重光叹了一口气,他阖上眼,手指在空中跃动,肉眼几乎不可见地浅蓝色的光影,从他的手中飘向地表的那些裂痕。
终于,四散的裂纹止住了脚步,慢慢地合拢。
陆渊随意拔起不觉,横在蓝衣人的脖子上,不冷不淡地说:“你很烦。”
不觉虽未出鞘,但是刀身携带的寒意还是将蓝衣人的眉梢染上一层冰霜。
蓝衣人躺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你、你在比试的时候,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嗯。”陆渊眼神很冷,他慢条斯理将不觉抬起,看着像条死狗一般躺着的年轻人。
“你嗯什么嗯!”蓝衣人锤了一下地面,“你觉得耍我们这些人很有意思是么!”
陆渊抱着刀垂眸望着他,他忽的笑了,“那倒没有,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记得你叫什么。”
你们与我而言只是一面之缘的对手,我只是判断出使出几分力能打得过你们就够了。
跟戏耍完全没有关系,同猫猫狗狗那叫玩闹,和蚂蚁那就是一种无意的践踏。
蓝衣人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热闹,最后他抹了一把脸说道:“风从阁顾倾绝日后在来讨教,陆少君后会有期。”
时重光瞅着来人狼狈离开的身影,无奈道:“你能不能改改这个习惯?”他指了指还没完全合拢的地面缝隙。
陆渊黑着一张脸,“九苍城是菜市场么?人想来就走,想走就走。下次守山人得立帖为证,再擅离职守,必重罚之。”
“你……”是很干涩的声音,好似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陆渊闻言望去,是师父领来的那个小孩儿。
“你是我的师兄?”陵川渡缓缓地说道。
陆渊脸色变缓,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你看起来不仅话说不好,耳朵也不好。”
时重光咳了一声,看着陆渊的眼里满是不认同。
陆渊只好敷衍地嗯了一声。
陵川渡:“刚刚那个人也喊你师兄。”
陆渊无奈道:“那只是一种客套的说法,我只有你一个师弟。”
看来师尊找的这个师弟脑子也不行。
怎么感觉木木呆呆的。
“那你是我一个人的师兄么?”
陆渊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仔细想想时重光再收徒的可能性很低,所以陵川渡这话说得倒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点了点头。
陵川渡身上的戒备突然消散了。
他只知道,陵千枝是他一个人的母亲,所以陵千枝待他极好。
所以他得出一个诡异的逻辑,如果陆渊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兄,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独占对方所有的好。
陆渊不清楚陵川渡在想什么,只看到对方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好丑的小孩儿,得让后厨给他做药膳,好好调理一下了。
也许一开始,他们没有想象的那么疏远。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呢?
陆渊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花影落在他的脸上。
摸了摸躯体上的被神血迸裂的缺口,陆渊阖上眼,像在扼制住在他心中盘踞的凶兽。
系统踌躇地左看看右看看,【宿主这是准备去哪?】
“寂照寺。”陆渊睁开眼,神情已是一片清明,“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要赶紧出去找林绛雪修补神魂。”
系统犹犹豫豫地看着昏睡的陵川渡。
陆渊察觉到它的动作,眼神锋锐,“他现在还不能死,我要知道他动手的理由。”
系统认为陆渊不可理喻,它在这一刻完全无法理解人类。
【可是他杀你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理由重要么?】系统跟在陆渊身后喋喋不休,【也许就是你那天左脚出门,他看你不顺眼呢?】
陆渊:“这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理由。”
仿佛谈论中死掉的人不是他。
陆渊袖手旁观地点评着,他冷笑道:“我是真的很好奇啊。”
到底是什么让陵川渡忍受诉衷声撕扯神魂的痛苦,也不愿意说。
若是这个理由……
若是这个理由有道理。
那他又……如何呢?
陆府门口稀稀落落停着几口还没来得及抬走的棺材。
陆明珠既死,维系着陆府一群活死人的那最后一口生气也就散了。
天已接近黄昏,怕晚来风急,陆渊只匆匆看了一眼陆府,见死气消散便未停留。
他借口为小世子去寂照寺祈福,趁沈王妃心烦意乱至极,混出永康王府。
天都城外,西重山。
重峦叠嶂,山上隐有信客在佛堂烧香的烟雾在峰峦之间缭绕。
梵钟庄严的声音回荡山谷之中,钟鸣绵延不绝,横跨十余座山峰。
寂照寺所敲的暮钟是一件法器,传闻第一位住持在此钟声下顿悟,原地坐化而去。
道是能振聋发聩,使人金篦刮目。端的是当头棒喝,让人悬崖勒马。
不少信客愿夜宿寂照寺,就是为了听这一声梵音,看自己是否也能顿悟方知,看破因缘。
系统因为陆明珠的原因,觉得这看起来相当肃穆的寺庙里隐藏不详:【我们是来寂照寺找陆鸢的,呃、尸体吗】
陆渊看了一眼寂照寺的布局 ,除了镀金的佛像重新上了一遍金粉,木制榫卯又新刷了防虫的涂料,这与他当年来时并无二样。
“找那个老秃驴聊聊。”陆渊上辈子路过天都城时,常会与寂照寺主持了无大师见面。
并非对佛法感兴趣,只是在俗事之余讨个清闲罢了。
一位清扫落叶的小沙弥走了过来,他双手合十问道道:“施主是迷路了么?”
“了无大师现在何处?”陆渊随手碾过一片落叶开口问道。
小沙弥念了一句佛号,说道:“了无大师已经许久不见客了,施主还请趁晚霞尚在下山吧。”
陆渊知道小沙弥是托词,毕竟想见主持,听一句解签的人都如过江之鲫,他便说道:“我身体不便,山中露重地滑,烦请小师父给我安排一间客房住,可好?”
寺中住宿之人并不少,他们大多为俗家弟子在此钻研佛法,一住就是几年之久,或为抄佛经祈福之人,一般会住十天半旬。但是他们都是提前与寂照寺联络报备,好让寺内统筹得当。
小沙弥本想拒绝,但是看着眼前脸色煞白,似乎是独身前来寂照寺的女人,他又有些不忍,万一这女人走夜路,滑落在山间,怕是活不到第二天早上。他犹豫片刻,委婉说道:“客房已经住满,我只能替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房间了。”
陆渊笑道:“那便麻烦小师父了。”
说罢,小沙弥提着比他还高的扫帚,脚步轻快地跑远了。
系统:【你准备在这住下?】
陆渊嘴角噙着的笑还未放下,语气平淡道:“是啊,夜里面找尸体也方便一点。”
系统明明没有寒毛,但是此刻体会到汗毛倒竖的感觉,【啊?啊啊?但是寂照寺那么大,你怎么找呢?】
陆渊抬手,一颗变成黑石之状的心脏,腾空于他手掌之上,“陆明珠的心会带着我们找到她的。”
他随手收回心脏,“只可惜……”
系统:【可惜什么?】
它总觉得宿主又要搞它了啊!
“可惜这具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我为这颗心脏再塑一次生死之境。”陆渊随意说道。
啊不不不行,系统惊恐万分,陆渊刚刚在王府已经施展一次生死之境,是为了探看自己死前景象。
结果他这具身体就已经裂开了哇。
【那你不就裂成丑八怪了吗!】系统在紧张之下,思绪已经被成功带歪,【不行不行,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陆渊略一点头,“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他轻微侧头,拉开衣领,露出光裸的颈部皮肤。
系统惊悚地看见那条裂缝变得更长了。
它哀怨地看着陆渊,背过身一阵发癫:【我要被开除了,我要失业了,我要完蛋了啊啊啊啊。】
陆渊慢条斯理地合上衣服,“所以你最好配合我,这样我还能活着出去,找到林绛雪修补这具躯壳。”
系统抓狂:【我怎么帮你!你一个任务都不完成,一点积分没有,我后台现在是个光蛋!你懂么!光蛋!零!】
陆渊奇道:“你们没有赊账这一说法么?”
【?】系统抱怨的声音卡住,它懵逼地说:【没有啊。】
陆渊眨了眨眼,“那现在可以有了。”
它是不是被威胁了?
但是这个疯子拿自己的命威胁自己,系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陆渊没再搭理它,又恢复之前的笑靥,迎上跑回来的小沙弥,“小师父,如何了?”
小沙弥说道:“施主,后院还有一处空房,原先是看管佛经的守夜人住的地方,但是现在这段时间刚好是燃灯佛圣诞,来诵经祈福的信徒很多,他们自发守夜,所以那个房子现在是空着的。若不嫌弃,施主可随我来。”
陆渊笑道:“怎会嫌弃,那便多谢了。”
两人慢慢行于步道上,小沙弥考虑陆渊的身体状况,故意放慢了脚步。
系统愤愤:【你怎么从来不谢谢我。】
陆渊诱惑道:“人家为我解了燃眉之急,那你要不也解一下。”
转眼间,已行至住宿。
守夜人住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一桌一凳外,就无他物。
小沙弥给陆渊交代完琐事之后,就一溜烟退了出去,举着跟他身高不符的大扫帚消失在视线中。
【什么时候去?】
陆渊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哈欠,“急什么,夜色未深,三更天再说吧。”说着他撩起被子,竟然躺了上去,他阖上眼睛,“到时记得喊我。”
它不是闹钟!
系统黑黑白白灯光转了一圈,最后唉声叹气,准备寻找后台的缺陷,让这该死的宿主活到出去。
夜色渐浓,除了传经阁楼还有昏暗的几盏灯火外,寂照寺已陷入极致的宁静。
正是万籁俱寂之时,一道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
陆渊撩起眼皮,眼底一片清明,“何时了?”
【快到三更天了,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系统飘在空中,它刚刚也听见了那诡异的鸮鸣。
陆渊掀开被褥,“差不多了。”他脸色冷静地像是早知如此。
【你有什么事情没跟我说吧。】系统狐疑地瞅着他。
陆渊直白地承认,“嗯。”
系统耐着性子问道:【所以是什么?】
“寂照寺供奉的佛像被动过了。”陆渊推开房门,他等到此刻,就是为了趁无人时去一趟大雄宝殿。
那抹总能渡上庙宇中正殿大佛莲座的霞光,偏了些许,落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陆渊皱眉:“去看看。”
已是三更天,信徒们除了在传经阁守夜的人,都已早早进入梦乡。
片刻,陆渊来到大雄宝殿。
文殊、普贤左右相峙,三世佛端坐莲台。
两侧佛龛依次排开,药师、日光、弥勒、大势至等诸佛菩萨安置其中。
粱间墙壁悬塑雕像,刻画着释迦牟尼本生传说。墙壁彩绘颜色艳丽,乐伎菩萨飘带层层迭迭,恍若真人仙子。
在如此宝相庄严的佛像前,灯火如豆,照得影影绰绰,却莫名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渊阴沉地看了一眼佛像,在系统以为它想对佛像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他只是目光冰凉地打开了释迦佛前的蒲团。
片刻的沉默。
系统:【这这这这……啥?!】
蒲团下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面塑着一尊琉璃佛像。
琉璃像肌肤丰满柔润,衣饰线条流畅。形态逼真,含笑不语。
但它双生两面,另一面面目狰狞,锯牙钩爪,形似罗刹。
“双面佛……”黑若墨石的眼睛瞭过无数佛灯,冷声道:“看来了无大师出事了。”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系统摸不着头脑。
“清扫大殿的弟子又不是死的,能看不见蒲团下的异端么?”陆渊碾碎这尊不详的雕塑,他嗤笑道:“它居然被默认存在了,在这享受香客的跪拜,沐浴在最后一抹佛光之下,信仰能力倒是被它拿取不少。”
他挪开别的蒲团之下,发现俱是双面佛的塑像。
系统懵了,【啊,希望了无大师他人没事。】
本以为可以来个强有力的助力NPC,怎么人还没见着就出事了!
“寂照寺虽为寺庙,但由于选址在西重山上,便建得层叠曲折,只能寄希望于我记忆不出错了。”陆渊回忆着主持的住所,在迷宫般的寂照寺游走。
【你慢点,你慢点,要裂开了!】系统在后面便追边喊。
陆渊脚步不停,最后循着记忆,驻足于一处偏殿外。
屋内灯影幢幢,一道席地而坐的身影投在窗纸上。
那人身影如山,一动未动,木鱼深邃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夹杂着极低的诵佛声。
正想推门一探究竟时,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施主这么晚了,为何还未休息?”
是那个黄昏是清扫落叶的小沙弥。
陆渊手臂一颤,收回推门的手,无辜道:“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他拍了拍胸口,“我晚上起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路过这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人,想问问路。”
小沙弥疑惑地瞅着他,吐出一句话:“但是这里面没人啊。”
“我观是阎浮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渐困渐重足步深邃。”诵经声还在源源不断。
陆渊看着小沙弥单纯稚气的脸庞,血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这样啊。”地藏经的诵读声音未歇,陆渊已然认出了这是他旧友了无大师的声音。
他沉默几许,笑道:“那就是我听错了。”
陆渊脚下却好似逾千斤重,悸动急跳的心刺激得他指尖发麻。
屋内梵音骤断,却又闻鸮鸣那似哭像笑的声音。
陵川渡是被酥酥麻麻的异样扰醒的。
他垂眸看向掌心, 是指尖和手掌上的碎屑没有被清理,已经快要跟皮肉长到一起去了,但是被褥却又稳妥平整地盖在他身上。
陵川渡下了一个判断,是一个不会照顾人的仆役做的。
但是会有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仆役吗?
“嘶——”陵川渡眉宇不自觉压低,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面自顾自地搅了一遍, 又扬长而去。
旁边的侍女条件反射般, 马上就要冲出去喊世子醒了。
陵川渡拦住她问道:“陆渊呢?”
侍女脚步急停,“世子妃说去寂照寺给你祈福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陵川渡扶着额角, 乌发如墨,遮住了他的神情。
侍女回忆一番, 答道:“昨天大概酉时之前吧,当时王府太乱了,我只匆匆看见世子妃一眼,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陵川渡的手慢慢放下,他侧过脸,俊美无俦的脸上神色复杂, “昨天?”
“是的, 这么说来……哎呀,世子妃昨晚没有回来!”侍女惊叹一声,他们昨天一群人鸡飞狗跳, 还有不少人去陆府处理后续事情,竟无一人发现世子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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