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他不想再回答对方这些没用的问题,正视道:“我不知道你把我留下是想表达什么,我不缺钱,也不缺爱,谢谢你的好意,以后非工作场合别见了。”
他说完,转身朝展厅外走去。
留下跟李威军摊开了说,是因为他不觉着自己需要遮遮掩掩地活。
但对于当初的始作俑者如今再像圣母一样弯下腰给他一个施舍怜悯的怀抱这种态度,袁祈只觉无比恶心。
“小宇。”身后的李威军竭力提高音调,声音经由空旷展厅传出还是显得中气不足。
“以后,遇到困难了,实在过不去了就跟伯伯说,伯伯帮你。”
袁祈站在电梯前,胸腔起伏了两下,他这辈子最厌烦的,就是此类不是好人却又不当坏人的群体,想要抛却一切恨他,却又发现其中还尚存有苦衷和人性。
心说我快去你妈的吧。
【作者有话说】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今天有,就多更点,到此结束,睡觉了!
第95章 留下引子
袁祈回到地下车库后纪宁并没有多问,两人开车回到局里,正是饭点,一起在楼下食堂吃了午饭。
这期间袁祈的表现都很正常,偶尔调侃他一两句,心情也是不好不坏。
吃完饭赵乐又打电话过来,说建安郊外的某坟场闹鬼,要他们去探火,影青不在组里,袁祈于是和纪宁过去了。
这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回来——那根本就是附近村民为了拓宽宅基地,自己闹出来的幺蛾子,界定完后移交给当地办案民警。
回来后刚进办公室,赵乐就催袁祈写上午博物馆的外勤报告。
“以后确定是我们的事情后第一时间就要写外勤报告,我好走流程去找局长签字,后续相关部门收到通知,一路为我们亮灯。”
袁祈点头,回到电脑前开始吧嗒吧嗒打字。
风吹过旁边窗帘,对面的纪宁时不时抬头看他眼,从博物馆回来开始,他隐约能感觉到袁祈的不对劲,说不上为什么,似乎他不该如此平静。
缸里那条银色小鱼举头浮出水面,朝袁祈吐了个小小的泡泡。
快下班时袁祈将两份报告写好,那件“坟场闹鬼”尽管不属于他们的“职业范围”,但也要留档。
他将报告发给赵乐,站起来敲了敲纪宁桌面说:“纪组,今晚吃红烧排骨,凉拌碟黄瓜丝,你还有别的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纪宁随她站起来将桌子略微收拾,那条小鱼又沉入缸底不见了踪迹。
“没有,听你的。”
于是袁祈就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拐着领导准时下了。
办公室门刚关上,埋头在电脑前检查袁祈报告的赵乐鬼鬼祟祟抬头,先是朝门口瞄了眼,转过椅子对身后影青说:“你有没有觉着袁祈跟咱们纪组之间有种奇怪的氛围。”
影青低垂眼皮,“没有。”
赵乐怒其不争,“你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老张。”赵乐见这个说不通,又仰头朝张海喊。
“你有没有觉着,袁祈跟咱们纪组之间,怪怪的。”他形容不上那种感觉,只是苍白说:“跟和我们相处的时候不一样。”
张海眨了眨昏花的老眼,认真问:“啊?你说谁要生儿子?”
赵乐:“……”
得,这位更是白瞎。
他转回去,很没意思的靠在椅背上,在这个办公室里,根本不指望有人能跟他一起聊八卦,自言自语细品,“反正我觉着是这样的,那种感觉怎么说……嗯……”
他想了半天,最后恍然道:“就跟我们楼下那对老头和老太太一样。”
那种因日久天长相处而磨合出来的浑然天成,生活习惯和性格都十分契合。
赵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惊人,话音刚落,后颈就传来了阴凉冷意,影青冷冷:“闭嘴。”
赵乐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悻悻把椅子往前拉并且闭上了嘴。
他嘴里的“老头”和“老太太”先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去路上袁祈在脑海中重温了遍“袁氏红烧排骨”的做法,突然说:“小的时候,每次考高分或者我爸回家,我家晚上都吃红烧排骨,每次吃排骨,肯定配两半黄瓜丝。”
可能是今天李威军提起,他有点想她妈了。
开车的纪宁用余光扫了他眼,感觉袁祈含笑的眼中浮起淡淡忧伤。
他能看出袁祈平静下的压抑和反常,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嗯”了声。
到家后袁祈负责给排骨焯水去腥,纪宁想要帮忙,结果被安排去洗黄瓜。
水池就在煤气灶旁,两人虽然各干各的,但在转身时总会有细小肢体摩擦,纪宁洗完黄瓜问放哪里,袁祈快速转身递给他一个滤水盆。
两个人的手短暂相碰时,纪宁感觉到了袁祈手背上因为沾过凉水有点冰。
他看着袁祈将排骨捞出来滤干油炸,端锅炒菜的背影跟升腾的油烟混在一起。
这种感觉他很陌生,但袁祈却适应的很好,浑然天成。
纪宁心想这大概就是瀛祈当年一直所追寻的烟火气。
排骨炸的很香,用酱汁炖过后非常入味,袁祈嘴上说着还差点,但不由多吃了好几碗饭。
吃过饭后他主动把碗洗了,让纪宁早点去睡。
纪宁临上楼前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他说不出“想多陪陪你”这样的话,就像他无法强迫袁祈告诉他那些潜藏内心的情绪。
纪宁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阖门,洗了澡躺在床上看窗外千年不变的月色,其实月光会随着季节变化,可时间太久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脑子里如今剩下的,只有跟瀛祈之间的回忆。
窗外这一幕是那人死之前的景色,他定格了千年。
那天晚上跟今晚一样安静,也跟过去的无数个晚上没什么区别。
他躺在瀛祈怀里,对方平静告诉他自己要死了。
他问为什么?
瀛祈回答说是因为自己曾许下的一个承诺,他答应了一个人,要让九州安定,要让黎民居有定所,所以他需以自身为炉,铸造九鼎。
那时候的纪宁只知道更替往复,就像树木抽芽生长落下,野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年年复年年。
他为瀛祈来到世上,此后形影不离,不知分别,他以为的死只是一场循环……用不了多久,瀛祈会再度出现在山间,衣衫葱绿,长发如风,懒懒散散坐在石台上用抓来的虫子逗他,等他不睬,再转而捧出熟透的果子求他一笑。
可是他错了,他等来的是大荒山百木凋零,等来了兔走狐散……
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洪水彻底平息,斗转星移,等到大禹去世,等到夏亡,等到牧野的誓言震荡,山川已然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可瀛祈却还没有回来。
后来他才知道,山鬼的死不是树叶凋敝,没有循环可言……
他才知道,原来等待是为了相见,而随时间蔓延增长,迫切想要相见的渴望,叫执念……
“瀛祈……”纪宁不由呢喃,也就在这时,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从隔壁袁祈的房间传出,夹杂着烧纸和其他晦涩的东西。
纪宁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袁祈跪在地上,窗户开着,风把沾血黄符吹得到处都是,墙上涂满了乱七八糟血,他手臂上那道白天包好的口子被豁开正在簌簌往外流血,滴入身下那圈用小刀刻出的凹槽中。
按理说他们破了明灵的帐,浑身的“假性”伤口都会消失,为什么这道没有。
袁祈早就猜测过玄圭的作用,或许它可以“留住”一些东西,于是在帐消失的前一刻,他将玄圭贴在手臂伤口之上。
为自己寻找那只是明灵,留下一个指向的引子。
第96章 邪术、不信任
房门被掀开,门扇砰一声撞在墙上,纪宁站在门口,扑鼻的血腥气直接将他钉在原地。
纪宁熟悉天地规则,只一眼就明白袁祈布置这些东西要做什么——以对方造成的伤口为“诱因”,将两边连接,咒成后袁祈不仅能够知晓那人的去向,甚至可以操纵对方。
至于代价,天残地缺又或者他被发现血肉模糊的惨死在某个角落。
纪宁的目光几乎被冻住,一寸寸从布置的东西上挪开,最终定在袁祈的惨白脸上——阴暗、惊恐、愤怒……诸多情绪毫不遮掩表露在那张脸上,让他的眼中都多了圈血丝。
袁祈闻声抬头,对上后只瞬间就垂眸避开,脖颈不受控制涌出寒意。
从认识到现在,他第一次在纪宁身上感觉到压迫,好像只要对方动动手他就死了——直至此刻袁祈才切实的意识到。赵乐平日里偶然表露出的害怕并不是装的,纪宁是和“墓主”“李明”他们同类的明灵。
袁祈的呼吸逐渐放缓,连那股血腥的味道都在纪宁的逼视中被冲淡不少。
可箭在弦上,他克制住想要躲开的本能,硬着头皮继续用手里刀尖豁手臂伤口——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纪宁一步跨进来,隔着三四米直接出现在袁祈面前,踩着他用小刀刻的凹槽,俯身抓住袁祈手臂。
他抓的不是握刀的那只手,而是伤口位置。
袁祈霎时间疼的脸色惨白,另一只手的小刀却怎么都不肯松死死攥住,鲜血顺纪宁指缝涌出,蜿蜒流下又滴落在地。
“松手——”
袁祈呼吸都要停了,额头上青筋浮起,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两个字。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非要严格划分,他用的是正是单位不容的“巫蛊类邪术”,纪宁生气也是应该的。
袁祈奋力挣扎,疼痛让他的呼吸短暂而急促。然而纪宁箍着手臂纹丝不动,好像要将手臂上这圈肉连同骨头一起捏碎。
这种感觉持续半晌,袁祈恍然发现了更绝望的事情——那道伤口竟然在快速愈合。
他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不顾一切要把手臂抽回,厉声道:“别管我!松手!”
当年的真相跟这只明灵脱不开关系,他要在第八组之前找到这个东西,知晓一切。
他不用第八组插手,是仇是怨,他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和解决方式。他得为她妈的性命和他自己这些年讨一个说法,这是他苟延残喘至今的意义。
搜魂禁术,是他目前唯一的办法。
纪宁愤怒到极点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对于袁祈的喧嚣充耳不闻,整张脸绷的像块冰雕。
袁祈看着伤口一点点消失,心中升起难以名状的绝望,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疯:“从现在开始,我不在第八组管辖内,我做什么事情你都无权干预!”
“纪宁,你他妈松手!”
他的话音刚落,纪宁猛地松手将人推开,如他所愿。
袁祈由于惯性摔在地上,后肘撑地爬起,纪宁没再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
以往两人交往,他还从未这样决绝的态度。
袁祈在纪宁出门转身时,看见他左臂袖子有血洇透,猩红狰狞的伤痕从袖口蜿蜒探出……
袁祈目光一凝,确定自己手里的刀并没有碰到对方,目光缓慢落在愈合的手臂上,发觉纪宁渗血的位置,正是他先前受伤的地方。
袁祈突然怔住。
有阴有阳,有损有补,世间一切本就如此,天地规矩,没有凭空少的,哪来凭空多的。
他脑子一下乱了,慢半拍看着自己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确实在遇见纪宁以后,他每次受伤都有异于平时的愈合速度,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体质好了。
那如果这一切都是对方“换”来的的呢?
那场全身烧伤根本不是梦,第二天他在门口看见纪宁时,对方的脸色惨白,只是自己那时候只在意袁载道呢喃的名字,连关心的询问都没有。
袁祈心中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又透又伤,焦躁和愤怒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内心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滋味。
所以在他被烧伤的那天晚上,纪宁将浑身烧焦的皮肉转移到自己身上,忍着难耐的疼一直熬到天明。
为什么?
他眉头紧锁盯着残留血迹的手臂半晌,脑中天翻地覆,不明白纪宁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只是……
袁祈狠心地想——他们只是彼此慰藉满足生理需求的搭档罢了。
纪宁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以前在大荒山上,他不理睬的原因都只是因为一只虫子或灜祈的一句玩笑话。
他沉默最长的一次,是池子里两朵睡莲开的时间,灜祈送了他一只银色的小鱼……
天边圆月高悬,纪宁坐在那块平整的大石头上,这种感觉,跟当年亲眼看着瀛祈化成星星点点碎屑消散于天地间一样……胸口的位置异常难受,像有块巨大石头压在上方。
他想把心脏掏出来短暂脱离这个躯体……可成为明灵以后,他就没有心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纪宁短暂侧目又垂下眼眸。
袁祈身上还带着淡淡血气,挨着他坐下,两手交握垂在膝上,握紧又松开,又握紧……
这么多年,他的性格都很“随和”,不树敌也不和别人争吵,就连面对明显对他有敌意的影青,也都是得过且过。
平日里的甜言蜜语能掐会算,无论男女年级轻的或是老的都能被哄得心花怒放。
但真到了跟人吵架要求和时,却觉着力不从心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半晌后,袁祈说:“对不起,刚才不应该把气撒在你身上,只是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付得起代价。”
他说完,暗戳戳偷瞄纪宁,对方低垂眼眸,连片目光都没给他,冷战的意思十分明显。
袁祈抓了把头发,望着他手臂上的血,“我刚才没找到急救箱,你先告诉我在哪,我去拿过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处理完了以后……我可以让你锤两下消消气,当然要在……不伤害性命的前提下。”
纪宁没有接他的玩笑,依旧不吭声。
袁祈担心对方的伤口又怕激怒对方,抬起手缓慢地一点点凑近。
没等碰到,纪宁直接用眼神冷冷剐来划下界限。
袁祈对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头皮发麻,悻悻收手,心说这可如何是好。
又沉默了会儿,他再次缓慢又放轻语气开口:“我知道这是你的职责,我不应该说话那么大声,对不起。”
纪宁依旧不答。
袁祈深深叹了口无力的气,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沉默半晌,他起身进屋,重新坐回来时,两手合在一起神秘兮兮捧到纪宁眼前。
“纪组,祖宗,别生气了,行吗?”
他的手指缓慢张开,露出掌心里托着的一根碧绿黄瓜——那是今晚凉拌剩下的。
袁祈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强行解释说:“这不是一根普通的黄瓜,这是一根顶花带刺的极品黄瓜。”
他也知道自己道歉的方式很迷,但就在刚才,脑子里突然涌出了这个想法,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他觉着在纪宁生气的时候应该弄点吃的东西来哄哄,最好是一个熟透的苹果或者李子之类。
奈何如今厨房里,只剩下这根黄瓜。
柔和月光下,纪宁冰冷的视线在触碰到袁祈掌心时稍稍有所缓和,甚至显露出一丝惊诧,抬眸扫过袁祈的脸。
袁祈从刚才开始就恨不得在他脸上支个放大镜来观察他的微表情,见有所松动赶紧又往他眼前送。
“我洗过了,可以直接吃,很脆。”
纪宁依旧沉默,只是这次终于没有无视,垂着眼皮接在手中。
“你会死。”
纪宁在袁祈松了一口气时,突然清冷地说:“那么做,你会死。”
“嗯。”袁祈识相的没有跟他唱反调,“我知道。”
他轻轻出了口气,两只手放松地撑在身后,月亮映在眼中,“但对我来说,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纪宁将黄瓜递到嘴边,咯吱咬了一口嚼碎咽下后侧目:“我能帮你。”
纪宁刚才因为吃东西,腮帮子短暂鼓起,袁祈没忍住用手摁了摁,倏地笑了,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在里边,他盯着对方的脸。
“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工作了,我想自己解决。”
纪宁又咬了口黄瓜,没有开口。
他明白,袁祈之所以今晚背着他做这些事,是因为“不相信第八组”。
第八组对明灵采取的“消除执念”或“强行镇压”的惩罚根本满足不了袁祈,他觉着不够,他说的“自己的方式”,是如同今晚的“邪术”以及比这更狠毒的东西。
袁祈看着安静的纪宁,这人强大却又单纯,怒火来快消得也快,只是一根黄瓜就能被安抚好,再次端端正正坐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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