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海鲜市场,或许不止海鲜市场,整个帐就是一个被保存下来的巨大动态标本。
“你知道走马灯吗?“
”死了的人,会把自己永远困在离世的这一天。”
纪宁带袁祈来这,就是为了让他发现“李明的帐”的规律,眼下目的达成,缓慢转回身向外走。
袁祈提着那袋鱼内脏点头,跟上他接着道:“听说过,困在其中,不停循环,不断重复自己死去的场景。”
纪宁说:“加上上次那个,两种是常见的帐。”
袁祈知道他说的上次那个是指汉墓中刘玉茂的“鬼打墙”,再加上李明的“走马灯”,心道果然民间灵异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都是有依据的。
两人一起沿昨天的路走到马路上,李明帐中清晰的范围有限,他们也放弃了昨天找池塘的想法开始找球。
李明说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袁祈建议把附近一切圆的东西,还有黑白红相间的物品都找回去,昨夜赵乐他们已经排除掉了不少,帐中符合条件的东西所剩无几。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太阳就升到头顶,蝉鸣声燥,转而又没入西山,夕阳晚照,街上车水马龙汇成长河。
袁祈搬了一只盛满杂七杂八东西的小箱子跟在纪宁身后,箱子是垃圾桶边上捡的。
纪宁双手空着并没有帮忙,因为接下来他得去最重要的地方。
坡边的小卖部还没有关门,拿着苍蝇拍五官草率的老板正在门口往里收货,昏黄灯光从门内照出,投在地上形成一小片黄色的光晕。
袁祈驻足,跟旁边纪宁对视了眼,舔了下唇,思虑道:“要不然,我去吧。”
纪宁回:“不用。”
他的态度冷淡,袁祈也不好坚持,抱着箱子向没有光的池塘边后退半步,腰靠在石头栏杆上。
袁祈看着纪宁走进小卖部,老板在他靠近时并没有任何反应,却在他进门瞬间突然像是听见什么动静似得举着苍蝇打进去,伴随着怒骂声:“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杂种,随你那个手脚不干净的烂赌鬼的爹,不干正经事儿……”
“你竟然敢偷我东西,你敢偷我东西!我给你把腿打断了!”
袁祈下意识直起身,向前半步担忧盯紧门内——怕他们细皮嫩肉的纪组真的挨了揍。
纪宁并没有狼狈逃出,袁祈不知道他在里边是怎么跟胖老板周旋的,但屋内墙上影子只有老板一个人在举拍乱蹦,像是个跳大神的。
袁祈轻微一笑,又靠回去,纪宁的神通广大屡次验证不虚,脑中不合时宜想起另一件事——纪宁说自己是明灵。
这跟他的身份是矛盾的。
明灵理当被镇压,那他又为什么会是第八组组长。这人不止一次强调,明灵的本质是执念,那让纪宁恋恋不舍的执念,又是什么?
就在袁祈走神空档,纪宁已经收拾好了从店里出来,手中提着要找的东西。
他在胖老板追赶下没有丝毫慌乱,步伐沉稳,过门时略微低头,腰背挺拔依旧。
胖老板的骂声和苍蝇拍紧紧跟在身后,袁祈真怕他挨打,主要是苍蝇拍太脏,见状单手抱箱子,三步并两步冲过去。
“您老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
他险险避过挥来的“武器”拉起纪宁就跑,余光不经意扫过对方的手,心说好家伙,这人偷东西之余,竟然还讲究的找了个网兜把大球小圆的都板板正正装在里边。
身后老板叫骂声汹涌,混着粗重喘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随你那个……”
袁祈跑了会儿,回头看,胖老板已经被坡度遮挡的看不见人影,声音渐消,尾音随着热风扑过来,引得他眉头轻微一簇。
“纪组。”袁祈脚步放缓,稳了稳呼吸,若有所思说:“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小卖部老板在骂什么。”
纪宁被他拉着手,袁祈掌心温度烫热,他连细微挣动都没有,半垂眼:“嗯。”
袁祈并未注意两人还牵着手,心思都放在老板刚才骂的话上,同样的话昨天也听过,但今天他才注意到其中隐含的信息。
“李明没有妈妈,并且他爸好赌。沉迷赌博的人,身上人性的弱点也会被无限放大。”
他回想李明家破烂损坏的状况,还有鱼贩子以及商店老板的态度。
“李明的爸爸,偏执、偷窃、爱财如命、甚至有暴力倾向。”
“嗯。”
纪宁侧脸看他,旁边的路灯被长高的榕树枝叶挡住,落在袁祈脸上的灯光稀稀拉拉,说到这些时,眼中浮起一丝阴沉。
纪宁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祈食指指节抵在唇珠上,神情放松,感慨说:“有些人呐,真不配为人父。”
他朝纪宁偏头,轻轻笑了,“你说是吧,纪组。”
纪宁错开袁祈目光,两只耳朵在灯光下早就红透了。
“不好意思。”
袁祈这才发觉两人一直牵着的手,猝然松开:“我忘了。”
纪宁轻“嗯”了声,提着网兜拐过榕树继续向前走。
袁祈跟上,垂在身侧的指尖轻微捻动,皮肤的光滑触感还停在神经上,心说不自觉的又占了便宜。
路灯光线随着两腿交错投来,他这才注意到纪宁提着的网兜里装的除了任务要找的各种球,还有几根棒棒糖,一小捆面条。
袁祈眉头稍微一跳,“纪组。”
尽管他在看见棒棒糖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下:“你怎么连面条都拿?”
纪宁目不斜视,平淡说:“你饿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不用询问,他就是知道。
袁祈回过头,心中像是被催开了一朵花,自己都没注意脸上露出笑,顺脚踢了块路边小石头,边走边踢向巷口。
“纪组。”
袁祈低着头,视线追随那块起伏跳跃的石子,犹豫下问:“你说你是明灵,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纪宁一怔,不由自主垂下了眼皮。
“额……”袁祈见他一下收敛眸光,意识到刚才得意忘形,赶忙补充:“我刚入行,也不懂规矩,如果这个不能回答的话你就不用回答我,唐突了。”
纪宁果然没再说话,直到两人走进巷子,对门的灯又开了,昏黄光照在李明家生锈的门上。
袁祈以为自己又踩了什么尴尬的雷,迫切想进门找赵乐缓和下气氛,顺便补补课。
就在他一只脚踏上台阶开门时,身后传来纪宁低低的声音。
“有个人,我想再见他一面。”
袁祈回头:“啊?”
纪宁盯着他的眼睛:“嗯。”
【作者有话说】
袁祈:想见谁?作者:上辈子跟他酱酱酿酿过的人。
袁祈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纪宁说的是自己的执念
他慢半拍点头,胸口没由来疼了下,随即涌出大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人一向是理性大于感性,昨夜失控难得一见,袁祈抬起手缓慢又不动声色摁在心口。
“那个人你见到了吗?”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傻逼了,“你看我,很多年不上学知识点都记不住,你们说过很多遍了,明灵执念一旦完成就会消失,刚才这题不算啊,纪组,你不能扣我分。”
逆着光,纪宁表情未动,但脸色已接近惨白,极轻点了下头:“嗯。”
不等袁祈敞门,听见声响的李明先一步冲过来呼啦前将门打开,细小胳膊猛坠门把手,好像下一刻就会拉断。
李明瞪大双目激动叫:“爸爸!你回来啦!”
“回来了。”
袁祈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侧身把纪宁让进去,又用后背抵上门,透进来的微光隔绝。
屋内昏暗,对门灯准点亮起。赵乐见他抱了只箱子,凑上前来搭手帮忙,结果看见最顶上的赫然是外头街上的路灯,于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你怎么把这个也拧下来了?”
这也算个球?
袁祈视线朝纪宁的方向瞥了眼,对方进门后将网兜里大大小小的球堆在桌子上后就去了阳台——影青站在那里。
暮色已垂,袁祈一半的脸笼在昏暗中,不动声色说:“纪组的意思。”
赵乐:“……”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到惊人,当即察觉到气氛变化,原本还想骂句“智障”,闻言立即用手指捏唇缝,惊悚做了个锁拉链的动作。
影青目视纪宁走来,心照不宣跟上他,转身时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了瞬,短暂睥过立在原地的袁祈。
袁祈眼见两人走进了从客厅里看不见的阳台最旁边死角,淡然收回目光,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用怀里箱子把桌上杂物一股脑推到地上。
一阵乒乓声响在空旷房子里响起,赵乐怔愣了下,摸着沙发垫子在他旁边坐下,眼珠瞥过袁祈,又游离到阳台,来回扫视了好几趟,心说这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是怎么回事儿?
李明并不关心这些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两手趴在箱子沿上,踮起脚好奇往里瞅。
袁祈脸上又爬上慈父般的表情,一样一样将盒子里东西拣出来搁在茶几上,跟纪宁网兜里的球一起,抬起头微微笑问李明:“宝贝儿,这里边有你丢失的球吗?”
李明点着脚尖,生怕漏掉什么,认真将所有东西都仔细辨认了通,随即失望地摇了摇头。
袁祈抿了下唇又松开,注视着李明,好久都没有说话。
李明两只手揪着衣摆,随着袁祈的沉默时间逐渐增长,他显然有点不知所措,表情也开始畏怯——因为他知道袁祈正在想什么。
“什么情况?”
赵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要没人说话,气氛就会变得逼仄,他出声打破难捱的沉寂:“袁祈,我怎么觉着你今晚回来以后,就有点阴沉。”
“啊?”
袁祈眨了下眼,没想到赵乐会察觉到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微妙情绪,往破烂沙发靠背上一倒,笑逐颜开说:“我一个长在春风里,活在太阳下的五好开朗小青年,怎么可能阴沉。”
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抖出里边的最后一支烟,正好赵乐不抽,他也省了让,点上后使劲抽了口,整个都放松下来瘫进了沙发里。
“我就是太累了。”袁祈说:“走了一天还没吃饭,又累又饿。”
他拿路灯罩子当烟灰缸,指尖掸了两下,这时李明主动凑过来,讨好般抱住他胳膊。
袁祈顺势将孩子搂进怀里,将他安顿在自己大腿上,眼眸轻抬正见赵乐瞅向李明,眼中露出一点说不出惊惧还是恶心的表情。
他抽着烟,后背离开沙发,欠身离赵乐近了点,闲聊问:“赵哥,你也是明灵吗?”
赵乐眨了下眼,绕地球两圈的反射弧终于对上,他就说袁祈今早拉他出去说的话有点奇怪,并且面对他“暴力血腥”的发言没有一点疑问,很反常啊!
原来他都知道了。
“嘿嘿嘿嘿嘿。”
身份被捅破,赵乐非但没有尴尬反而乐了起来,心觉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惊诧之余又感到松快。
“你都知道了。”
尽管心虚,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甚至兴奋的推了袁祈一把。
“哎呀,真不好意思,毕竟我们的身份特殊嘛,你没吓着吧,这谁告诉你的啊?”
袁祈被推的一歪,用手臂护住怀中李明,无奈笑了下,心说你虽然嘴上挂着“不好意思”,但呲着大牙都快把智齿露出来了。
他孰轻孰重拎得清,还没小心眼到那种程度,把这都算成“欺骗”。
袁祈缓慢吐出口烟,眼角被呛得稍眯,“吓着倒是没有。”
“是纪组说的,他说他是明灵,我就猜你们应该也是。”
“啊?”赵乐嘴边笑意微滞,神情一空,表情变的有点古怪,“他说他也是明灵?”
袁祈侧过脸,好奇问:“不是吗?”
“嘶——”赵乐抓了抓头顶,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这个我也不知道。”
袁祈:“啊?”
现在袁祈完全上了他们这条船,赵乐不介意把第八组的家珍翻给他听。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斟酌着说:“纪组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是吧,强,很强,强到什么地步,我是汉代的……”
赵乐觑过袁祈怀里静悄悄的李明,停顿下说:“文物。”
袁祈下意识顺着他目光落在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多错觉,他觉着要不是因为李明在这,赵乐原本是想告诉他自己的本体。
年代和本体,对于明灵来说是致命的死穴。
猜到袁祈在想什么,赵乐“嗐”了声,挥下手说:“我觉着你是个好人,自己人之间,能少藏掖就少藏掖吧,以后有的是并肩作战的时候,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怎么放心交付后方。”
袁祈在人堆里扎的久了,人心算计如数家珍,时隔多年再次面对如此堪称“缺心眼”的赤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只能说:“谢谢。”
“不用客气。”赵乐潇洒一摆手,面对着他继续说:“像我这样年代靠前的文物,按理说能压制我的明灵不多,并且由于我本体的特殊性,就算是秦以前的文物,也不能说完全捏碎我。”
袁祈眉梢一挑,对于赵乐的实力感到意外,但转念又明白了,纪宁的第八组是要镇压明灵,招进去的组员肯定年代靠前实力强悍。
袁祈的关注点突然偏了起来,问赵乐:“你这么强,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又进步了?”
赵乐不明所以:“天生的啊,怎么了?”
袁祈:“没什么,我就想看看我还有没有什么进步的空间,可不可能一觉睡醒长出三头六臂跟你们一样抗打抗造。”
赵乐:“……”委婉提醒:“你是个人。”
袁祈:“我知道,真可惜。”
赵乐觉着他可能有点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话题拉回正规:“所以,像我这样实力差不多的明灵,当初面对纪组时候,却是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袁祈好奇问:“那要是你跟影青比,谁更强一点?”
“额……”赵乐想了想说:“半斤八两吧,不过——”
袁祈:“不过什么?”
赵乐朝阳台看了眼,又往前凑了凑,将声音压到最小说:“影青情况有点特殊,现在的他,只剩下不到原先十分之一的实力。”
袁祈惊诧张了张眼皮,眉头微蹙,心说只剩这么点实力还跟赵乐一样,那影青原本该是有多强。
他跟赵乐一样小声问:“他是被谁封印了吗?”
“啊?”赵乐没想到他脑洞这么大,怔愣了下说:“那倒不是。”
“就是今早说的,拉他入组时候不听话,被纪组锤成两截了。”
袁祈:“……”
真相竟是如此。
他把赵乐说的话前后捋了捋,袁祈指尖夹着烟头,有一搭没一搭点着破烂的沙发扶手,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赵哥,你已经很强了,但影青比你还要强好几个层次,那起码要秦以前……战国、春秋、西周、商、夏……”
他顺完年代表,又道:“而纪组能把他给爆锤,那纪组……多半是个青铜器咧。”
赵乐:“……”
虽然袁祈的接受能力一直很好,但此刻这状态也未免太好了些,他好心提醒:“你猜我的没关系,别的同事本体千万别猜。”
“对于明灵来说,猜测年代本体相当于在挖对方死穴,很冒犯。就算是同事,也会起杀意——比如影青。”
袁祈赶紧道歉:“对不起。”
赵乐贱不滋滋说:“没什么啦,反正他们现在听不见,我之前还因为猜纪组本体被影青锤来着。”
袁祈眉头拧巴,对此不知道该怎么评。
“其实你猜纪组的本体,作用不大。”赵乐再次扫过李明,“因为他最强的地方,不在实力上。”
“你记得我跟你说的玛瑙簪子,还有这小崽昨晚的事儿。明灵其实只有执念那点东西吊着,并没有你们人类的三尸,因此被天地规则牢牢束缚着,天罚也是随时作死随时来,对于我们来说,最大的违规就是欺天,哦,你可以理解成出尔反尔。几百年来,我虽然只看见纪组违约过两次,但这两次天道都跟睡着了一样,没管他。”
赵乐说:“这么多年,第八组的几个明灵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什么情况早就摸得七七八八。但迄今为止,我们谁也不知道纪组到底是什么身份。”
所以袁祈告诉他,纪组说自己是明灵时,他才会感到惊讶。
“不过……”赵乐逐渐琢磨出了点别的味道来,话风一转,狐疑问:“你们怎么会聊到这个话题,这是纪组主动告诉你的?”
“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他一个字都没透漏过,为什么就告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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