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悲惨男大呢(半里知途)

头顶是纯白无趣的房顶，盯久了总是容易犯困。
可习惯了有个绵长的呼吸声在耳边，如今身边突然死寂一片，连软乎乎的温度也没有了，纵使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顶，他也没有酝酿出半分的睡意，反倒是愈发烦躁。
气急败坏地翻了个身，长腿压着夏凉被，他枕着手臂，又瞧见马克杯上的那个带着黑色方框眼镜的，瞪得给甲亢似的豆豆眼——这玩意儿绝对在嘲笑自己。
嘲笑什么？嘲笑他半夜被许唐赶出房间，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嘲笑个屁！
那根本就不是事实，他是自愿的！
不然就许唐那个动不动就心软的样儿，他只需略施小计，许唐非但不会让他搬出来，甚至还能小心翼翼把他抱在怀里哄！
至于自己为什么答应……
顾方思呼出长长一口气，他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罢了，或者说，他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他很清楚自己，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总是对亲密关系保持着向往又抗拒的态度。
想要得到，但得到本身使他厌烦。
所以，他喜欢追求，至于追求的对象是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可许唐，似乎正在慢慢地，跳出这个范围。
今天他猛然意识到，许唐似乎总能牵动自己的心神，这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这个过程不是悄无声息，他也不至于无知无觉，只是自己一直尝试忽略罢了。
他有点过于享受和许唐的相处，也过于在意许唐了，以至于他总是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标。
这让他有点恐慌，他必须安静下来，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干脆放弃这个目标。
对，就这样。
才不是被赶出来的呢！
“啪”的一声，顾方思愤恨地拍灭床头灯，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之后日子无风无浪地过，颇为顺畅。
这天，周六。
顾方思早早从床上爬起来，认命地去加班了。
许唐一觉睡到九点多，起来下了碗鸡蛋面，吃完就带着舟舟出了门。
他前两天和小区里碰到的其他养狗的业主聊天，才知道小狗也需要社交、需要疯耍，而这些，是每天中规中矩的遛弯所不能满足的，尤其是在狗狗长大之后。
他这两天查了挺多资料，最后敲定一个评价不错，环境卫生都挺好的宠物公园，今天便是带舟舟过去玩。
许唐今天才算是彻底领受到，带宠物出门，尤其是出远门实在是不方便，看来，他似乎得开始考虑买车的事儿了。
折腾一番终于到了目的地，许唐牵着舟舟进了公园。
公园的面积很大，山水树草一样不缺，还有适合不同体型宠物玩耍的设施。
沿着石子小路往深处走，一路绿色环绕，扑鼻而来的是草木独有的清香。
舟舟兴奋极了，这倒腾着短腿蹿一蹿，那拱着鼻子嗅一嗅，沿途遇见别的小狗时，尾巴摇啊摇，几乎扇出风来。
来到草坪，许唐解开舟舟的牵引绳，一人一狗随心溜达，好不惬意。
许唐见不远处有人和德牧玩飞盘，心下一动，掏出一早准备好的飞盘。
他让舟舟闻了两下飞盘，甩手掷出去，嘴里喊道：“舟舟，去！捡回来。”
一秒，两秒……
飞盘孤零零地躺在远处的草地里，舟舟却坐在原地，歪着脑袋看他。
许唐：“……哦，忘了，这东西好像得学了才会。”
舟舟不明所以，低低汪了声。
许唐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颠颠地跑去捡飞盘了。
回来时，舟舟正警惕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只像是庞然大物的金毛，而那只金毛旁边，站着一位男人。
“韩总？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这是您养的金毛？”
许唐问完，见舟舟还在那虎视眈眈的，怕它找金毛干架还干不过，就把它抱起来了。
韩逸笑了下，他今天穿的休闲的衬衫长裤，少了那种过分疏离的感觉：“既然是朋友，叫职位多生分，叫我韩逸就行。”
韩逸给金毛顺了顺毛，介绍：“它叫毛毛，不用害怕，它脾气很好的。”
许唐试探着叫了声名字，金毛就扇着尾巴往他身旁凑，他腾出手揉了几下头，金毛就立马躺在地上扭得乱七八糟的，连肚皮都给翻出来了。
韩逸笑得爽朗：“这么热情，看来它很喜欢你。”
这也忒热情了，许唐有点招架不住。
他又多揉了两把，才晃了晃怀里的狗，对韩逸道：“它叫舟舟，风雨同舟的舟，差不多半岁了，脾气，呃……稍微有点大。”
不知是不是要应和，他这边话音刚落，舟舟就朝韩逸这个陌生人低低呜了声。
许唐没敢把它往前推，生怕韩逸手刚伸出来，就被它呜哇咬上一口。
韩逸推了推眼镜，眼角泛起温柔：“好可爱的小狗。”
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翻出条肉干，用眼神询问了下许唐，得到同意后试探着送到舟舟嘴边。
坚持不到五秒，舟舟就妥协了。
养狗人果然知道该怎么和狗狗相处，没多大会儿，一人一狗就和舟舟混熟了。
在原地玩了会儿，韩逸就提议往公园深处走走，许唐欣然同意。
没有再栓绳，毛毛就领着舟舟四处溜达，许唐和韩逸并肩走着，讨教起来养狗的相关事项。
韩逸在工作上说一不二，平时聊天时却没有半分强势，讲解注意事项的时候语速不急不缓，很是温柔。
重逢了那么久，直到这一天，许唐才找回大学时和学长聊天的感觉。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临近中午，太阳开始变得炽烈，温度也在慢慢攀升。
往回走的路上，韩逸状似无意地询问：“我知道个不错的宠物友好咖啡厅，要不要一同去坐坐？”
“行啊，”许唐没好意思拒绝，“远吗，要是远的话可能就需要麻烦你载我们一程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韩逸唤回毛毛，套上牵引绳，对许唐道，“走吧。”
许唐抱着舟舟上了韩逸的车，咖啡店不太远，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刚坐下，咖啡还没上，顾方思就发了消息过来：【选好店了不】
看见这条消息，许唐才想起来，昨晚顾方思提及加班的事时，他答应了对方中午一起吃饭，说是找好餐馆就把位置发过去。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想着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上司的邀约，索性就答应了韩逸。
这样，午饭应该来不及和顾方思一起吃了。
他回顾方思，说自己碰巧遇见了韩逸，当下两人一起在店里喝咖啡，应该赶不回去了，让他自己找个店凑合一下。
顾方思很快回复：【韩逸？】
对啊，许唐心道，前段时间不是提过吗，顾方思这是忘了？
有可能，他正想再介绍一遍，顾方思就又发来一条消息。
【那个同性恋？】

临近宠物公园，主要消费者是热爱小动物的人群。
奶味小屋作为一个甜品店，充分抓住这一特点，无论是在店面还是在糕点设计上，都加入了不少有关动物的可爱元素。
再加上老板是个年轻人，思想先进，乘着互联网的新风将自家小店宣传了起来，前不久更是小火了一把，吸引了诸多年轻人来店里打卡。
如今，热度随着网络上新奇事物的更迭渐渐平息，店里的生意也回归了往日的平缓，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孩或是牵着宠物的主人进店坐下，桌上摆着饮料和香扑扑的糕点，惬意的交谈享用着。
今天本该是极其平常的一天，要不是店里突然出现了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话。
两个男人皆是俊朗非常的长相，一进门就吸引了店中女孩的目光，高些的那位应该是上司，坐在靠窗的位置，姿势慵懒，眼睛时不时地往外瞟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俊秀的眉头偶尔还蹙那么一下。
另一个从进门开始就局促非常的男人应该是下属了，他明显有些坐立不安，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局促的伸直又缩回，几次想和对面的男人搭话，却始终找不到开口的好时机。
“咔嚓——”
死寂中突然响起清晰的快门声，紧接着靠近墙角的女孩脸就红了起来，眼神躲闪地看向同桌两个捂嘴的女孩——显然是偷拍忘记关声音了。
于束因为这声音警戒起来，作为一个合格的总裁秘书，他知道，此时该出场为老板服务了：“小顾总稍等，我马上处理好。”
被尊称为小顾总的顾方思终于舍得看他一眼，矜贵地点了点头。
于束起身去和几位小女孩沟通，解决后返回，见自家总裁眼神又粘到马路对面了。
他顺着看过去，对面是家装潢温馨的咖啡店，透明橱窗后，是两位相谈甚欢的男人，他们身边还有两只狗，一只金毛和一只长得不太土的小土狗。
“小顾总，是否需要我去查两人的信息？”于束恭敬地问。
顾方思摇头：“不用，我认识。”
哦，认识，那上班上到半道，突发奇想开车来这就有理由了。
至于具体的，他可是听说，这位小顾总可是喜欢同性。
看看小顾总眼睛里明显的不悦情绪吧，他敢打赌，小顾总今天，八成是来捉奸的。
于束激灵地眨了眨眼，也不着急汇报来之前没有汇报完的工作了，而是道：“听说这家店的甜品挺好吃的，我去买点，您尝尝？”
顾方思同意了。
于束来到柜台，让服务员介绍了下店里的招牌，每样都买了点，之后又挑了几样自己想吃的，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一个个精致的糕点摆上桌，顾方思吃得心不在焉，于束则不，他吃得心满意足。
真好，还能报销。
就是有点想不通，老板出来捉奸，为什么还要带上自己。
难道是事件太重大，需要个见证人？
于束正冥思苦想呢，余光瞥见自家老板的捏着塑料叉的手指一顿，指腹因为用力有点泛白。
他整个人一激灵，连忙抬头看向街对面。
好家伙，两人手都牵到一起了！
他眯着眼睛使劲看，希望能瞧出点奸情之外的东西，可恰好路中央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徐徐开过，等视野重新变得开阔，对面两人已经恢复到稍微正常一些的社交距离。
但小顾总的脸色却没有丁点转晴的迹象。
甜点是没法装作若无其事地吃下去了，于束只好再次开始琢磨起刚开始的问题，老板为什么要让自己跟来呢？
突然，茅塞顿开。
于束起身：“咳，那个老板，您先吃着，我去对面给您买一杯咖啡。”
接收到小顾总复杂难辨的眼神后，于束小幅度鞠躬，紧张地扯正根本就没歪的领带，赴死般英勇地踏出了甜品店。
阳光灼灼，将他的心虚紧张照得无所遁形。
虽然就职前对可能出现的工作内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遇上了，是真的紧张啊。
良心也有点痛。
但为了钱，为了钱，他能冲。
于束站在咖啡店门口，给自己打完气，刚要推门进去，口袋里的手机就格外突兀地“叮咚”一声，是老板的消息.
【算了，你还是回来吧】
于束盯着手机，失望地皱了下眉，在店内服务员投来的疑惑目光中，松开把手，转身往回走。
于束看向店内，暖黄温馨灯光下，垂着头神色难辨的小顾总，忍不住在心里唏嘘。
爱情果然使人懦弱，懦弱到爱人出轨的事实几乎摆在面前，都不敢亲自查证、面对。
他有点同情小顾总了。
许唐其实不太能想得通，顾方思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连他在哪家店里喝咖啡都要知道。
还能来接他不成？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经过今早的相处，许唐对韩逸不怎么抵触了，他之前之所以不想答应邀约，不过就是担心到场了没话可聊，尴尬冷场罢了。
事实证明，他完全多虑了。
韩逸风趣优雅，彬彬有礼，待人接物还是一日既往的绅士，他会在聊天时巧妙地避开他不熟悉或是没有可聊性的话题，尽量让他有话可说。
要不是或多或少和韩逸这个阶层的人交谈过，许唐怕是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一直被迁就着，而这个认知，让他稍微有一点点不安，但更多的是感动。
直到话题落在养宠上，许唐兴致明显提高，将顾虑扔得一干二净。
他们分享养狗时的趣事窘事，一些心酸掺着心软的情感变化，聊得入神，咖啡不知不觉就冷掉了。
许唐喝了口咖啡，余光瞥见服务员端着一块樱桃蛋糕走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把上一块吃完了。
很好吃。
计划着结束的时候给顾方思带一份，许唐抬手，接过糕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窝在桌边两只狗可能玩得太高兴了，大幅度地翻了下身子，他被蹭得小幅度晃了晃，及时稳住了，小蛋糕依旧安然无恙地躺在瓷白色的可爱托盘中。
“真没想到，舟舟竟然这么快就和毛毛玩熟了，”许唐弯了下眼睛，“要知道在我们小区，舟舟的凶名可是响当当的。”
许唐说着，颇为骄傲地竖起个大拇指。
韩逸被他逗到，笑得身子抖了抖：“这样说，舟舟的护主能力应该很强。”
“你别说，还真是，这一点，我刚把他接回家不久就体会到了，那天，我带一位弟弟回……”
许唐话音突然消弭，他看着突然拽住自己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思绪突然就卡壳了。
韩逸没有解释，只是把他的手腕翻过来，让他自己看袖口：“喏，应该是刚不小心蹭上去的。”
许唐这才恍然大悟地松了口气：“这样啊。”伸手去够桌上的抽纸。
但韩逸先他一步用纸巾帮他擦干净了。
随后自然而然地松手，许唐动了动手腕，回了声“谢谢”。
韩逸歪头看他的表情，笑着打趣道：“你还和大学的时候一样，容易害羞。”
许唐下意识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他在许恬送给他的书中好像瞧见过类似的，有点宠溺的那种，可是……
那些内容是同性恋之间的爱情故事啊。
哦，对，韩逸好像还真是个同性恋。
可我又不是。
所以这纯粹是说话的艺术的问题。
许唐成功说服自己，又重新投入到聊天之中。
从店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二点，韩逸提议去逛逛就近的宠物用品店，许唐欣然同意。
可没等他抱着舟舟上车，顾方思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抱着舟舟打字不方便，许唐直接回拨了电话，刚一接通，顾方思稍显失真的声音就传进耳朵。
“哦，我没什么事的，哥，就是想给你说一声，回来的时候记得去趟专卖店或者建材市场什么的，买个，呃，灭火器回来。”
许唐脑海中闪过不详的预感，他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自己回家做饭了？”
顾方思闷闷地“嗯哼”一声，又叹了口气：“不过没吃到，才做一半灭火器就用完了，不敢再做下去了。”
许唐听见这话心都揪起来了，他忙捏紧手机叮嘱：“好好好，没事没事儿，你现在就回客厅坐着，不要再进厨房，听话，等我回去，我给你带吃的。”
已经为他打开后车门的韩逸疑惑地看过来，关切地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许唐摇摇头，把手机挪远了点，解释道：“我弟自己在家做饭，差点把厨房给炸了。”
不知道这句话顾方思有没有听见，许唐再把手机挪到耳朵边时，似乎听到“哼”声的尾音。
正好这时候韩逸开口：“这也太不小心了，不过没事儿就好，快上车吧，我送你和舟舟回去。”
这也没空思考顺不顺路，麻不麻烦对方的问题了，许唐连忙应好道谢，抱着舟舟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方思话音和着车门挟来的风一同钻进耳朵：“哦，打搅你们吃饭聊天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说实话，许唐从中听出来的，相较于抱歉，更多的是由于拈酸吃醋而衍生出来的阴阳怪气。
因为它活像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的，类似于横插于情侣之间一脚的人故意制造矛盾，然后矫揉造作的发言。
虽然他从不知道，那些书里面，两位男主角到底是什么时候确定恋爱关系的。
也更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得了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就往同性恋的故事联想。
自己明明铁直一根，和同性恋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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