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夭和李长安对视一眼,当即施展轻功冲过去救人。
那两人此时无头苍蝇一样乱奔,只想快点甩掉身后的那些怪物,打头的年轻人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停下步子,恐慌道:“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只见前面又冲出了三个死士,年轻人转过身就要往反方向跑。
突然寒光一闪,一老一少都是一静。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从天而降,仿佛神仙下凡,接着便是繁复地快得几乎看不清楚的剑光。
与此同时,远处又有一人奔来,三人呈三角状一人护住一边,将老人和少年护在中间。
只见三人使用的剑招各不相同,但底下剑意却又相似,都是潇洒自在的剑,就像是师出一门。
后来的那人正是在外搜罗救人的宋明赫,听到呼声便立刻赶了过来,不成想这里已有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甚至还穿着白衣。
谢夭桃花枝出袖,几剑下去便已刺穿了那死士胸口,出乎谢夭意料的是,那死士竟然微微一顿,就就像是能感知到疼似的。
想来也是药效快要过了,既然能感觉到疼,那就能杀死,想到此,谢夭精神一振,一招“风花雪月”下意识就使了出来。
那一招舒展非常,用的精妙又漂亮。
他用自己的剑的时候,总是能用的很好看。
但用到一半,谢夭悚然想起宋明赫和李长安在场,他又用的是飞花三十六剑的剑招,当即变招,硬生生把一招精妙的无比的“风花雪月”拗成归云山庄刚入门的普通招式。
但还是慢了一步,宋明赫本来看见有人穿白,心里就起了疑心,又看见那奇怪的变招,疑心更甚,但此时两人都在打斗,实在看不清脸,宋明赫只能又将疑惑压下。
李长安此时背对着谢夭,面对着三个死士。他一剑刺去,顺势上挑,之后转回身,正看见谢夭变招那一幕,但此时也已经错过了谢夭那一剑的前半势,只能看见归云山庄入门的普通剑招了。
但李长安到底是用剑的天才,光看谢夭手势就看出了不对,如果是这一招,力道、手腕的角度,乃至拿剑的姿势,都不该是这样的,每一招都有内力倾泻而出,姿势不对可能会冲撞自身。
李长安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谢夭中途变了一招,前面那一招他也很熟。
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三人又跟那七只死士战了一阵,只听得噗嗤噗嗤一阵乱响,血液乱飞,数招过后,七死士倒地,万籁俱寂。
只剩月亮悠悠挂在枝头。
被护在中间的两人身上被溅了不少血,此时还没回过神来,极端的恐慌让他们认不出人,也叫喊不出声音,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是……活下来了么?
过了一会儿,那年轻人先缓过神来,看清眼前那穿着白衣的背影,一时间心潮澎湃,心跳比逃命时还要快,颤抖着指着他道:“你……你是……”
谢白衣名声太盛,最出名那几年,江湖上没有人敢跟他一样穿白,久而久之,白衣似乎就成了他的专属。即使他已死了这许多年,白衣还是少有人穿,就好像除了谢白衣自己,没人能再担得住似的。
宋明赫心知那人要喊出谢白衣的名字,心道谢师弟果然是谢师弟,总会让人记得,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心底烧起来。他闭上眼睛,咬着牙调息。
谢夭听见那人颤抖着叫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微微一顿,这才转过头来,歪头笑道:“嗯?”
那年轻人看见了谢夭的脸,一愣,语气瞬间失落下去:“原来是谢谷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
谢夭心道失望得也不必如此明显,还是笑道:“以为是谁?”
那年轻人垂下脑袋,摇摇头道:“还是不说了。”又顿了下,道:“就是不知道谢谷主怎么会穿一身白?”
谢夭朝李长安那看了一眼,笑道:“我衣服被烧了,李少侠借我的。”
李长安只看着前面,并不看他。
“哦,原来如此。”那年轻人心道,李长安是谢白衣的徒弟,有谢白衣的衣服也不足为奇,这样倒也说得通了,低头行礼道谢:“多谢谢谷主相救。”
其实这话客气地有些奇怪了,桃花谷谷主谢夭一向不受江湖正派待见,也不会因为救了次人就能换来别人尊重。
谢夭不知道的是,苏泠泠确实如他所说把死士弱点告知了众人,又特意说了这是桃花仙所说。众人一试,果然有用,对谢夭的看法也和缓不少。
那年轻人转头又接着道:“多谢李少侠,还有宋庄主。”
宋明赫见自己是那个“还有”,心里又不痛快起来,在这几人中间,他竟然是最后被看见的。但面上仍谦恭道:“无妨,我出来就是救人的。”
又转头扫过众人,道:“现在千金台绝大部分人都藏在地库,那里很安全,我带你们去。”说罢,径直在前领路。
谢夭和李长安并肩走在最后面,谢夭偶尔会转过视线偷偷看李长安,但李长安只沉静地看着前面。
谢夭低下头,忽然很想笑,笑自己或许不该换衣服,如今李长安直接不敢看他了。
两人这么无话走了一阵,李长安忽然开口道:“谢谷主,你那一剑用的是什么?”
谢夭明知他问的是哪一剑,装糊涂道:“什么这一剑那一剑,我会的剑招多了。”
李长安沉默一阵,道:“你说过的,我只要我问你,你就不会骗我。”
谢夭想起这确实是自己说的话,沉吟道:“归云山庄的剑。”这也不算骗人,他的飞花三十六剑也是山庄的剑。
李长安淡淡应了一声。
……归云山庄的剑么?
李长安隔了许久,终于又看了谢夭一眼,看他穿着一身白,心里忽然涌出一个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想法。
如果那天,谢夭穿的就是白衣呢?如果那天,他其实根本没有认错人呢?
地库内站满了人, 除了寻常赌客,还站着许多江湖人士。
这些人都会舞刀弄枪,但面对成百的俨然已经成魔的死士, 武功还是有些不够看, 此时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闭上眼睛,又想到与那些怪物缠斗的瞬间, 绝望瞬间涌上心头。
不禁想到,只是面对一个两个就如此, 那整整面对五百人呢?七年前桃花谷那一战, 究竟有多么惨烈?
又死了多少人?
在场不少老人都忆起当年那一战来, 事实上, 七年前几乎参战的每个门派都伤亡惨重, 桃花谷却没有攻打下来,群情激愤下全江湖必须要找一个可以被攻击的靶子,于是归云山庄被按上了通敌的头衔,成了这个靶子。
不然原先盛极一时的第一剑宗归云山庄不会淡出江湖视野,宋明赫也不会闭关不出。
仅凭归云山庄的衰落,便可知当年那一战对江湖影响有多大了。
气氛沉寂地过分。
白尧穿梭在他们中间包扎伤口, 不知为何, 下手重了许多,但凡被他包扎过的人无一不疼得呲牙咧嘴。
白尧两手猛然系紧扎带, 那人抱着受伤的腿疼得嘶了一声, 抬眼正想骂句什么,却见白尧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就向下一个伤者走去, 眼神冷得吓人,也骂不出来了, 只道:“千金台‘天下大乱’的谶语果真没错,确实大乱了。”
苏泠泠满身是血地站在一边,冷声道:“今日之事,我千金台确实有责任,待事情了了,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苏姑娘也不必如此自责,发生这种事也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嘛。”有人宽慰道,眼睛却一直在苏泠泠身上转,“毕竟苏姑娘是女人,江湖上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不擅长。”
苏泠泠冷笑着呵了一声,转过了脸,又想起谢白衣那一句“苏楼主”来,心道自屋顶一别后就再没见过他,如今已过了一天,也不知他如何了。
又有人道:“宋庄主出去救人,为何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宋庄主武功高强,必定不会出事,我们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罢!”说完,赢得在场众人一阵阵附和,都道在这里等才是正事,才不是给宋明赫添乱,至于内心究竟怎么想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他奶奶的,要等你们去等!”一魁梧汉子大喝道,“老子好歹也是练武十年,跟你们这群伪君子一样待在这里,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说着,就大踏步冲出人群,就要打开地库机关。
一群人听他如此骂,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事,脸色都是一变,嘴上和和气气道:“莫慌莫慌,宋庄主会回来的。”
便在此时,地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宋明赫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的两个人,众人松了一口气,冲那汉子道:“这不是回来了么?”又转回脸,冲宋明赫行礼,道:“宋庄主。”
宋明赫微微点头,然而众人却顾不得宋明赫的回应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那一老一少两人之后,还跟着一个人。
正是身着一身玄衣,手拿青云的李长安。
李长安消失了这许久,此时又突然跟着宋明赫出现,一群人实在补不齐这其中缺失的关节,但李长安出现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的战力再加一人,给宋明赫行完礼,忙去巴结李长安。
苏泠泠则想去问李长安谢夭的动向。
但见李长安对“长安少侠好”此类的话充耳不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停下脚步,转身疑惑道:“怎么不进来?”
一群人俱是一楞,心道,难不成后面还有人?
正要探头去看外面那人究竟是谁,只听得那人清朗的声音:“来了。”
谢夭确实不太想进去,还是在穿着这么一身的情况,走到地库时他就微微落后了李长安半步,此时更是在门外独自绕了好几个圈,也不是害怕,就是不想进。
若说害怕让谁去看穿白衣,也只害怕李长安一个人。
但此时李长安已经喊他了,他再不进去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他刚迈进去一步,就听得原先还吵吵嚷嚷的地库瞬间寂静无比,像是死了。
安静许久之后,不知是谁颤抖着说了一句:“谢……谢……”最后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喊出谢白衣名字,不跟当众喊有鬼差不多么?
但天底下,除了他又有谁会穿这么一身呢?
谢夭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抬起头,以一种吊儿郎当的口吻笑道:“诸君都在呢?”
就这么硬生生截住那句将出口未出口的“谢白衣”。
见来人其实是桃花仙,屋内气氛凝滞了一瞬,但因为太过相像,还是忍不住看他。
谢夭又笑道:“我衣服被扯烂了,身上这件是李少侠借给我的,实在有辱谢剑仙的威名,还望诸位多担待。”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又解释清了来龙去脉,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地库里依旧安静非常,只是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倏忽一下散了,也都转头不再盯着谢夭看。
谢夭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过去了,跟在李长安身后继续往里走。
苏泠泠看他经过自己面前,忽然就想起当年那个白衣少年郎的样子,也说不清楚是在看他,还是在透过他看当年那个在千金台舞剑的谢白衣,就这么看得愣了,忽见谢夭转过了头,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眯眼笑着冲自己嘘了一声。
“……”
苏泠泠心里一酸,偏过了头。谢夭则三两步跟上李长安,跟他并肩而行。
还没走几步,就听得有人幽幽叹道:“若是谢剑仙在此就好了。”
谢夭心里一紧,心道没完了是吧,但碍于他此时身份,也不好说话,只能沉默地站在李长安身边,听着身边这些见都没见过的老头真情实感地缅怀。
“如果谢白衣在这,想必这一场就不会如此狼狈吧,总不至于落得如今被困在这小屋子里,出都出不去的境地。”
“谢白衣剑仙,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又有一小儿道:“谢剑仙是天下第一,如果他在这,他肯定能救下我们所有人!”
苏泠泠听得心口一阵堵得慌,转过身不再去听。
宋明赫听着他们说谢白衣,无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心里又燃起一股妒忌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师出同门,从少时起,他就是被后看见的那一个?
甚至现在谢白衣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他现在才是归云山庄掌门人,但提起山庄还是谢白衣谢白衣谢白衣。
心里如此,他面上却微笑道:“天妒英才,谢师弟想必已经飞升成仙了。”
李长安听着他们在这念叨“谢白衣若是在这就好了”,忽而低低冷笑一声,谢夭听见,偏头问道:“怎么了?”
只见李长安眉目很冷,双臂环抱青云,低声斥道:“他凭什么总要沾上这种事?”
这世上对强者有格外严苛的要求,要他在乱世之中一剑破开迷障,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又要他在天下安稳之时退居山野,不然便有沽名钓誉之嫌。
但境界是人家一步步修上来的,没靠过任何人,没收过别人一两银子也没吃过旁人一口米饭,怎么就非得来救人?若是谢白衣活着但没来,不知又要被骂成如何?
这些人此时一口一个谢白衣,归云山庄被辱骂通敌,谢白衣因为没控住局势而被唾弃之时,又身在何处?可曾替归云山庄、替谢白衣,说过一句好话?
李长安道:“他应该想选什么就选什么,想走什么路就走什么路。”又停顿一下,偏过头低声道:“我宁愿他这辈子都不要遇见这些事,这辈子都不要入江湖了。”
谢夭是个很擅长给自己揽责任的人,看见个担子就会往自己肩上挑,但此时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别别扭扭地跟他说,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出世可以入世也可以。
谢夭微笑道:“李少侠,你这话不对。”
李长安道:“怎么不对?”
谢夭转头笑道:“他不入江湖,就遇不到你了呀。”
李长安怔一下,想说“那我宁愿他遇不上我”,心里又道,可是我想遇上他,两方拉扯,一时间竟然什么也不说出来。
谢夭忍着笑,转开了视线,笑容又忽然僵在脸上。
只见宋明赫正紧紧盯着自己,怀疑愤恨不甘怀念……眼神复杂地说不清楚,谢夭表情略微一滞,虽然不知宋明赫为何这样盯着自己看,但还是温和而又抱歉地冲宋明赫一笑。
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
谢夭转头去细数地库里的人,苏泠泠、宋明赫、白尧都在此,江问鹤、褚裕、关子轩不知去向,两仪观的严千象和陨日堡阎鸿昌都不在此处。至于卢家两兄弟,卢嘉玉应该还好好地藏在那缝隙间,卢嘉琮的行踪却全然无从谈起。
眼见失踪这么多人,谢夭心里一紧,只得先拨开人群走到白尧身边,道:“你师父……哦,不,你家堂主呢?”
白尧淡淡道:“出去追人了。”声音很淡,手上却下了死力道,勒得那伤员又是大叫一声。
谢夭心道白尧何时凶残至此了,在心里啧啧两声,道:“追什么人去了?”
白尧又道:“不知道。”
谢夭垂下眼睛思量如何是好,听得门边那雄壮汉子道:“我们真的要一直被困在此处么?这地库里到现在也不过百人,外面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有人弱弱道:“但是那些鬼东西杀也杀不死,又能如何?”
谢夭抬起眼睛道:“不,药效快要过了,他们现在能被杀死了。”
说完,地库里的人眼睛都是一亮,能杀死,就说明最起码有了解法,那汉子道:“这不正好?救人要紧,此时冲杀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谢夭摇了摇头,转头问苏泠泠:“苏楼主,千金台如今有多少人?”
苏泠泠沉吟一阵,道:“三千人差不多。”
在场众人都明白了谢夭这句问话的意思。
三千人,还有这么多人不知所踪,一个一个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每往后拖一分钟,这些人便会多一分危险。总而言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者去找人,是万万行不通的。
谢夭想起了什么,微笑道:“我倒是有一个解法,能引来全部的死士。”
话音刚落,李长安就按住了他的手腕,不安地看着他,谢夭微笑着拍了拍李长安手背,对苏泠泠道:“我需要一个四通八达,能让死士从不同地方赶来,又格外开阔的地方。”
苏泠泠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样的地方,千金台倒是有一处,只有明月松旁的歌月楼了。”
谢夭忽然明白了苏泠泠的那种注视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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