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哪,”“阿姨说得对,”大家又纷纷应和。饭桌上气氛欢快,清淡的饭菜蘸上辣酱,新鲜的蔬菜在嘴里咔嚓作响,倒也不是为了健康,而是有人关怀的愉悦。
番仔咽下豆腐丝:“三元虽然不怎样做饭,但我们都喜欢来这里,这里跟我们自己的家一样。”
邬三元笑骂:“脸皮真他妈厚,你们一个个,想进来就进来,不管什么时间,门都不敲的。”
“三元的钥匙又放回仙人掌了吧?”
三元痛苦道:“暑假那帮崽子没事干,就想来看书,我不把钥匙放回去,怕他们把门给砸了。”
“那你就别锁门。”
“那可不行,”三元抽出那只被海音捂热的手,拇指指向海音:“我得防止这些居心叵测的大人!”
海音笑道:“防什么啊?你的秘密,每一处,我全知道。”
三元心头一酥,这家伙说话真不避忌!环视一圈,大家仿佛没对这话有什么反应,没人知道桌底下的秘密吧?海音的腿贴着他的腿,几乎没有缝隙。海音一动,三元的心就酥酥麻麻的,完全管不住自己。他是什么个意思?三元又在琢磨这个未解之谜,嘴里却说:“老贼!”
“今天不做贼了,我在你这儿睡,先知会你。”
“诶?”
这明目张胆!
“行不行?”海音的神色认真起来。
小尼起哄道:“他肯定行啊。”
万悦宁笑:“你们俩孩子能和睦相处,还成了好朋友,真真想不到。毕业后我以为我们这帮人以后都很难相聚,缘份从此就断了,”语气里很是唏嘘,“聚聚散散,都是无常,你们都要好好的,能在一起不容易呢。”
“妈,喝啤酒,别灌鸡汤了!我现在信了,你跟邬有义一样都是漫画迷。”
小尼道:“友爱。”
番仔道:“热血。”
张震威道:“拼博。”
阿庚:“lo裙。”
三元道:“但现实不是这样。”
母亲挑衅地反问:“那现实是怎样?”
大家都答不上来,鱼儿很难回答什么是海。“别把自以为的现实挂在嘴边,经历挫折就喊现实残酷,喊人生全是痛苦。生活辛苦是现实,那现在你们好端端坐在这里吃饭,旁边是好朋友,这不也是现实吗?这就是做人的好。你们说,漫画哪里说得不对了?”
海音给她倒上了啤酒:“漫画剧情夸张,但友情热爱是真实存在的,阿姨说得对。”他又在桌底拉住了三元的手,这回三元没有躲开。
海音转头看,竟发现三元的脸色柔和、眼睛泛着光,“被感动了?”海音问。
三元确实被戳中了,瞪着他说:“我妈说得对……但不包括你,你是来收我房子的,算什么好朋友!”
“行了,你俩别在那儿卿卿我我了,”张震威打断他们的对视。三元捏了捏海音的手掌,海音轻哼一声。
“跟你们说一个消息。”
“怎么了大状,你要官宣女朋友了?”
张震威给了三元一个哀怨的眼神,“跟大家伙有关的事。那个水塔终于决定要拆了,按计划最晚下个月。”
大家默然。水塔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甚至还是恐怖传闻的来源,但一根电线杆对久了都会有感情呢,何况那么大根的水塔?
“就这么拆了?这算不算古迹?”海音问。他的情绪最是复杂,他在盘算,哪天上去把父亲和邬有义的涂鸦给铲了,免得被人看见。
“不算古迹,算是旧生活遗迹,也有记录的意义。我不是说过有个朋友做这方面的研究?下周他会来水塔拍点照片,做些记录和测量,你们谁有时间陪陪人专家?”
“我!”三元和海音慌忙一起举手,却不小心举起了相握的那只。两只手十指相扣,贴得紧紧的,像拳击比赛一样——宣告了胜利。
梅雨季节结束得斩钉截铁。某一天,雨不再下了,太阳无缝接班,马上把大地照得金光灿灿。天变凉快了,福星街迎来最好的季节。
那家韩国咖啡馆终于开门接客,对福星街是个不小的冲击。这条街从来没有过那么漂亮的店面,从大片落地窗往里看,可见昂贵的中央空调和设备齐全的开放式厨房。
“这个名字怎么念啊?”三元眯着眼看招牌。“Chiffon,雪纺绸的意思,也可以翻译成戚风蛋糕。”在试营业的第一天,海音和三元就被邀请去吃饭。三元对他们挺不满的,“名字不怎么样。他们赔偿大梦了吗?”
“赔了他几千块钱,还上门道歉了,态度算可以吧,”海音拍拍他的脸,“你真是老古董。发展是好事,没必要对这家店有那么大的敌意。”
“我没说发展不好,”三元侧过脸,小声说:“海老板,跟你商量一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们能做个斯文守礼的好市民吗?大家都在议论了。”
“议论什么?”
“议论……议论我们……”饶是三元脸皮跟墙皮似的,这句话却说不下去,“啊,肉来了!嘿哟,这么小一块卖188块钱。”
“不用我们付钱。”
也是。三元很少吃这么精致的餐饮,便甩开肩膀吃了起来。海音吃得少,心思全都在三元身上,三元每次抬头,都能对上海音的目光。“看什么?”三元忍不住嘴角含笑,“快吃!”
“我看你吃。”
三元左看右看,店里没有认识到熟人,但从玻璃窗外一看,就能发现两人在“约会”。“约会”这词浮现心头,三元就呼吸一滞。他刚想起,两人从没一起在外面吃饭,不止吃饭,除了弄那破摩托,他们没怎么和平相处过。而他们就这么上了床!还不止一次。
这关系算什么呢?
与海音四目相对,三元放下叉子,清了清嗓子,“海老板,在房东和房客之外,我们算朋友吧?”
“嗯,算朋友。”
三元深吸一口气,脑里想:是什么样的朋友?难道真要我直接问出来?问就问,怕他是小狗!
“呃……”话到嘴边,他胆怯了。海音这么理性上进一人,如果他真想要,一定会主动提出。可见他是当成了娱乐消遣吧。何必给机会他嘲笑我?
“喝一杯,朋友,”三元举起白开水,“为友情和热爱和什么鬼拼搏!以后会更好的。”
海音笑道:“以后会更好。”
两人喝着白水,心里百万种滋味。
一个起雾的周二,张震威说的专家来了。专家是个年轻的小个子,走路奇快,海音和三元在塔底会见了他。三人寒暄两句,便跟着专家轻快的步伐爬到了顶上。
海音发现三元心神不宁,小声说:“怎么了,怕里面的‘老鼠’?”
“怕你把我扔进去。”
“怎么会?你掉进去的话,我跳进去陪你。”
“肉麻死了!”三元没忍住,笑得桃花盛开。
三元很久没上这个塔,目光首先去搜寻那个假的爱之涂鸦。巡视几圈,围墙上痕迹全无,只有一处有新敷上的泥灰,显得特别平整。不用说,必定是海音动的手脚。三元的心安定了,“那就好,等于海音帮我毁灭了罪证”。
专家先是往下俯视井口,井口已被封上,上面汪着水。海音问他:“我父亲说这里常有人跳井,是真的吗?”
“没听说过,”他的语速也超快的,“这肯定是传言啊。要跳楼的话,市里有大把三十层、四十层、六十层的高楼,现代人自杀是不会选择这里的,古人才会选择跳井。你们想想,跳进去一时半会死不了,在那黑索索的地儿,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熬个三天才饿死,忒受罪了。”
三元微微一颤:“确实啊。那这井为嘛封上呢?”
“蓄水池失去了功能、没啥用了呗。再说了,这里地势低,雨量大,水充满了井里,会滋养蚊虫霉菌。这个塔确实该拆了。”
专家风一样跑到围墙边,摸着边沿,“这整片围墙倒是新修的。”
“新修的?”海音和三元愕然。
“对啊,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年前加高的围墙。这里临近学校,常有学生调皮,跑到塔上来玩。家长投诉了很久,终于由学校出钱把围墙垒了起来。”
海音的表情,从震动、迷惑,终于变成咬牙切齿。三元喃喃道:“啊,这事我居然不知道,是了,我正在外边上大学呢,之前我爸也不让我上塔玩,完全不知道以前……”
完了!露馅儿了!三元脸色骤变。如果那围墙是新建的,那两位父亲的爱情宣言,是怎么跨越时空刻在上面?难不成两个大叔旧情不忘,临到中年来这里搞密会、刻名字?!
转过头,对上海音愤怒的眼睛。三元登时傻了眼,想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
海音仿佛读到了他的想法,冷冷道:“我爸五年前就去了海南岛,没有回过来。这些字是怎么回事?我帮你想想理由,这字是你爸自己刻的,为了思念旧爱?”
三元垂头,牙疼似地说:“对不起……”
海音心里火烧一样!这是个什么烂手段,而自己居然会上当?这些字是三元刻上去的,至于父亲的笔迹——那也不难,父亲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必然留下痕迹,很可能就是租赁合同上的签字。
他在心里骂了海云天很久,这事对他打击特别大,父亲的形象和父母的感情,也因为这拙劣的刻字而扭曲变形。海音感到愧对父亲。
而更严重的是,他对三元本不该产生微妙情感,追溯源头,正是因为这难以启齿的“密恋”给了他联想。
原来竟是个恶劣的玩笑。恶劣、幼稚、尴尬!当初他会相信,正因为这事太匪夷所思了,他不认为会有人造假。谁想到邬三元这个人,毫无廉耻,什么小手段都敢使,甚至拿死去的父亲来骗人!海音接受不了,愤愤地瞪着邬三元。
父亲的爱情是假的,邬三元却是真的……海音想要破口大骂,对着这张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收回手,顶了顶眼镜,转身离开水塔。
专家奇道,“咋啦咋啦?”快腿奔到楼梯旁,却只看到海音黑黑的头顶和肩。回头问邬三元,“海老板怎么啦?”
邬三元雕像一样,不言不动,仿佛他也是水塔的一部分。专家急了,“你又怎么了?”
“我搞砸了,遭报应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完啦,下一卷是“福星街的烦恼”,应该是最后一卷了,会控制在16万字左右结束。阅读愉快~
第35章 打架鱼
梅雨季节过去了。太阳尽责地暴晒每一寸土地,很快地,水坑干了,墙上的霉菌褪去,腐烂的枝叶被河水和下水道冲走,天高气爽,你最喜欢的秋季要来了。
这里四季不太分明,秋天最显著的特点是,很多建筑工程要开工了。雨季之后冬季之前,盖楼的、修马路的、挖坑筑墙的,全都在这时节加紧干。
你知道,福星街的水塔要拆了。水塔拆了,福星街就不再是死路,风水流通,说不准这条路可以辉煌起来!
迹象早就有了。
走过卖煎饼的店、福利彩票店,一家新的咖啡馆坐满了人。你有听说过这家店,说是咖啡店,其实是cafe的意思,人并不只为了喝咖啡而来,主要是吃花样繁多的简餐。老板好像是一对韩国夫妇……是谁都无所谓吧,总之它有名气,不愁客源。
福星街的好处显现出来了,好停车、街面素净,坐下来便感到放松。店里种满了绿植,与人行道上的野狗有微妙的和谐感。对了,福星街为什么还有野狗也是个谜,城里所有的野狗几乎都被扑杀了,这些狗却大剌剌地在睡懒觉。
许多车子停靠在路两边,你看到那个长头发的理发师,在车窗前一张张地夹传单,动作很轻柔很仔细。你被感动了,整条街你最不喜欢他的店,花里胡哨,品味也不高,但他每回都在努力更新。
咖啡馆走出一个穿着丝绸花衬衫的服务员,你定睛一看,竟是那个喜欢穿女装的coser。他给理发师拿了个三明治和咖啡,那张化了妆的脸转过来,发现了你,对你笑道:“要不要吃三明治?我们店新出的越南牛肉法棍,味道可好了。”
你有点不适,虽然不想歧视他,但还是觉得他太怪异了,生怕自己露出不体面的表情。好在那人见惯不怪,对你摆摆手,便走进店里。
你松了口气。环视一圈,咦,那个铁栅栏消失了?你刚发现,咖啡馆旁边的神秘铁栅栏,变成了一堵铁门,那只乖巧的金毛狗也不见踪影。
大侠,你喊了喊。你听到铁门里有叮当声,那只狗还住在这里。门霍地打开!你大吃一惊,刚来得及往旁边一躲,铁门里就跑出了金毛狗。大侠后面,跟着一个很矮小的人,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非常艰难。
他神色平静,对周围视而不见,只是眯了眯眼,抬头看太阳。你很意外,原来底下的神秘人是这么个普通模样。你对他充满好奇,于是悄声问水族馆的暴躁老板:“那个残疾老人是谁啊?”
老板看都不看你:“你不是买鱼的?不买鱼赶紧走!”
“我买,”死缠烂打这事你很擅长,随便选了两条鱼,你又问:“大梦到底是啥人?”
甄老儿终于肯正眼看你,但眼白多过眼珠子,“他是老居民,住这时间最长。他们说他十岁就念高中,科科全级第一名,是个天才。要我说,天才哪里会沦落成这样?就是个书呆子,离开学校啥都不会了。”
“可怜。”
“可怜个屁啊,老天是个王八蛋,一天到晚不干别的,专爱折磨人。你可怜这个、可怜那个,可怜得过来吗?要不可怜可怜我吧,这破雨季我他妈死了五六十条鱼,半年赚的都赔进去了。早知不开这倒霉催的鱼店,天天打麻将不好?”
你嗯嗯地退出了鱼店,有点被骂爽了。你喜欢甄老儿指着老天臭骂的劲儿,凶悍嘴欠,谁都不爱。难怪他的店有那么多抖M忠实客人。
拎着两条鱼,你愉快地走向乌有乡。路人多了好一些人,多半也是去漫画店的。你有注意到,乌有乡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店,小红书上有不少客人来这儿拍vlog。网络时代这一点好,再小众的店都有露出的机会,尤其乌有乡是可以吸引评论的店。
店门口摆着的老摩托,也是打卡的一景。那辆摩托,你上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个残骸,知道这确实是古董,不是仿造物。浅蓝色的机身反射着阳光,金属流线利落又柔美,不管男人和女人都会喜欢的玩意儿。客人摆着姿态拍照,想骑会儿店主也不阻拦。
毕竟是懒洋洋的、怎么都无所谓的邬三元啊。
邬三元此刻就坐在仙人掌旁。见到他,你心情愉悦,可他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谁欺负邬三元了?欺负邬三元的准不是好人。邬三元旁边,坐着一个咸蛋超人。
咸蛋超人侧着头,望着邬三元,仿佛在问:你有啥不高兴的?你也想问这个问题。正当此时,一辆越野车停在门口,这车开得粗鲁,几乎铲到人行道上。车上下来一个顶着大肚腩的男人。
邬三元无精打采地跟这个人交涉,说着把咸蛋超人支起来,摆成了站姿。这大手办关节灵动,工艺上乘,摆起来很有气势。那大哥由上到下摸了摸,又拍了许多照片,开口说:“这玩意儿哪值四万?这样吧,五千定金我给过了,我再给你三千块,咱就成交。”
邬三元脸一黑:“说啥呢老哥?这手办是限量手工打造,成本贵过两万,再加上运输库存,四万是我们事先讲好的,一分都不能减。”
“呵,”那大哥笑一下,“别跟我吹牛皮了,这手办确实是日本师傅做的,这种师傅秋叶原掉个霓虹灯可以砸死十个。照我看啊,你买它的成本五千顶头了。看在你家收了那么多老漫画份上,我给你挣个三千块钱。很仗义了吧?”
三元老脸一红,“你打发叫花子呢。”
大哥眼睛一眯:“你真不会做生意。我教教你,卖给我,你拿回本钱;不卖,你啥都没有,这么大的进口手办不好出手,我敢打包票,别人出的钱还不如我呢!”
“老哥,”三元的口气软了,“我这小本生意,您要是逃单,我两个月都揭不开锅。交易就讲个诚信,我相信你,事先没有签劳什子的合约,您可别坑我了行不?”
“坑啥啊,你收了我五千。”
三元突然就怒不可遏,你第一次见他把眼睛睁得那么大,嘴角抿得那么紧,迫近那个大哥说:“说好了四万就四万,一分钱都不能减!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个个都不守信诺,就想着怎么榨干我最后一点东西!我只有这家店,你们想弄走,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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