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差点脱口而出:“是海音教的。”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暗暗骂自己的七窍玲珑心怎么一上班就堵塞住了,智商呢,情商呢,对人的防范心呢?一上班就成了傻子。
总管骂够了,颁布了对三元的处罚:“那房子的清洁费由你负担,赶紧向房东好好道歉,别连累了公司。”
三元一琢磨,还没拿到工资呢,先倒贴好几百块钱。他都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新型骗术,中介公司伙同客户一起诈骗新入职员工的钱。他自然不肯给,主管就指了指拖把,轻蔑道:“那你自己去那鬼屋打扫。”
当着主管的面,三元把西装和领带塞进塑料袋,挂在公司的拖把上,扬长而去。
邬三元感到身心俱疲,而且有了一种新的焦虑。以前他只是个不赚钱的店老板,而现在他是个无业游民、没人要的废材、社会的负累。
他更迫切地想要找到工作,一个人的时候他发誓什么都可以干,怎么样的压榨都可以忍受,等他坐到面试的桌子前,他就发现能接收菜鸟的工作,都是海音口中“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干的活儿”,60%都要做推销,40%是重复体力劳动,压根儿没法发展技能,也不见得能赚到足够生活费。
即使是这一类工作,面试的队伍也很壮观。三元感觉自己跟乌泱泱的老鼠没区别,是某种多余的生物,被扑杀也不会有人可惜吧。
【作者有话说】
那个打麻将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却不见人影的事,是我家长辈亲历的。他们去了亲戚的一处很久没人住的房子打麻将,结果都听到有人在说话,四个人也不敢说不出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苍白着脸收拾东西走人。
很久没人住的房子,真的那么邪门吗?
第14章 假睫毛
三元漫步到复兴路,赌气地想,干脆找个炸鸡店做兼职好了。复兴路人来人往,店铺兴旺……但仔细看,商店和商店之间也很不平衡,有的在拍苍蝇,有的在门口拼命拉客,姑且造出生气勃勃的气象。他走到海音的巧克力店,这店倒是真有人气,大热天依然在排队。
三元搞不懂,这是个什么多次元宇宙?有人买上百块钱的巧克力,就为了在漂亮的门头拍拍照,这巧克力明明如雾如风,抿进嘴里就没了。而这店的主人还时不时上他那儿下绊子、吃白食!
心里在骂海音,海音就出来了。三元想掩藏在队伍里,不料一人拉住了他,“三元!来买巧克力呢,这么巧!”
“嚯,你也在排队,”三元很意外地看着李庚,然后放轻声音挡着嘴巴说:“这是家黑店,不要买。”
李庚也放轻声音:“不是我自己吃,我哪里买得起?”他把两根食指放在脑袋上。
“黄牛?”
李庚笑嘻嘻:“小点声儿。我赚点外快,顺便给我姐弄点试吃品,这里有试吃品吗?”
“你以为化妆品小样呢。真想白嫖,直接去找海音哥哥,要吃多少有多少。”
“啊?”
三元只是开开玩笑,但海音眼尖,已经走近他们了。海音的目光在三元身上转一圈:“这个时间出来逛街,被中介公司辞退了吗?”
这人的脑子忒灵。三元心里不痛快,嘴上可不能输:“爷自己辞职的。”
“没区别。”
三元本来只是丧,被海音一激,就感到悲愤又自卑,拉住李庚的手说:“我们走吧,巧克力有啥好吃,我们回去吃牛肉板面。”
海音问:“他是谁?”
李庚爽朗地笑道:“原来你是个大老板,Hello啊,上回没自我介绍,叫我阿庚好了。”
这声音很熟,海音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李庚从身后抱着三元,撅着嘴亲了亲他的脸,娇媚地眨了眨眼:“我,认出来了吗?”
是男绫波丽。他的年龄跟三元差不多,长得英俊高大,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把自己塞进紧身裙里的。仔细看他左下眼睑还沾着假睫毛,卸妆时忘了撕掉。海音心里涌起一阵不愉快,这人异装癖就异装癖了,这里又不是冷清的福星街,两人旁若无人地搂搂亲亲,不难堪吗?
李庚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三元说你这里的巧克力随便吃?”
“嗯,你想吃什么进去跟服务员说吧。”海音把他俩领进了店里,把他们交给了张悦,“帮我接待两位朋友。”
李庚乐开了花,直奔玻璃柜台,对海音感激道:“你真是大好人!等会儿我把我姐叫来……”
“别叫了,李嫣爱吃什么,你尽管拿,不用付钱。”三元生活不顺,就想劫富济贫,能压榨多少就压榨多少。转脸对海音说:“谢谢了老板,让您破费了。这店很赚钱吧?”
“这店不是我一人的,我有个合伙人,利润分成后不算多。”
“诶?你有合伙人?”
海音用眼神指向窗边的丽人,她刚锻炼完,脖子脸蛋上汗津津的,细长的腰身柔软地弯折,正在拉伸。三元记得上次见过她,“我还以为她是你女朋友。”
海音没答话,三元坏笑:“你在追她,人家没答应吧?”
“不关你事。”
“嘿,脸不红,看来你们之间真没啥事。”
海音脸一热,这回反倒真红了。三元抓住了狐狸尾巴,尽情地取笑道:“你心那么黑,脸皮怎么那么薄?要不要我做你的军师?”
“管好自己吧,工作没了,马上就要没饭吃,嘴还那么贱。”
“嘻嘻,没饭吃不要紧,我吃巧克力!”
三元和李庚收获颇丰,两人提了一大袋巧克力,郑重地跟米饭班主道别。李庚拉住三元的手臂正往外走时,海音叫住了他,“等等。”
海音直接上手,把他下眼睑的假睫毛撕掉!李庚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抬起左手盖住眼睛,却听海音道:“不用谢。”
走在马路上,李庚惊魂未定,握着拳头道:“刚才海音好像要揍我,我差点一拳打回去。”
三元可惜道:“你打啊。”
“海音是个好人。”
“请你吃巧克力就是好人了,”三元讪笑,李庚是真正单纯人儿,“那家伙其实是个潜在暴力狂,你知道不,他后备箱带着棒球棍。”
“是吗?”李庚没半点警惕的模样。三元却想,除了对三元自己,海音平时待人接物蛮有分寸,从没见过他这么越界,李庚到底踩到他哪条尾巴了?
李庚突然停住脚步,拍了一下手,“棒球!对了,差点忘了这茬。我在一个夏令营打工,这夏令营正在找老师呢,你适合啊,你那么有孩子缘,复兴中学那帮崽子都喜欢你。工作不复杂的,就是带他们打打篮球、棒球、飞盘这一类的。下周就开始了,你来不来?”
“来啊!给钱就可以。”
“太好了,跟你一块上班没那么无聊。”
三元找到下几周能做的事,心里有了点依傍,情绪霎时好转。
假睫毛粘在海音的手上,他倒腾了几下,才把那黑突突的东西甩进垃圾桶。他皱着眉,挤了一大坨消毒的泡沫。
从窗口望出去,三元和异装癖还在队伍里穿梭,看了一阵,才看出他们在倒卖巧克力。
海音嫌恶地关闭百叶窗。没了自然光,他的脸就罩在店里的柔光里,看不出瑕疵,反而像个假人。
“怎么了?满脸不高兴的。”丽人套上了宽松T恤,运动后脸上有自然红晕,很是娇丽。
男女顾客都盯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材,海音本来想提醒她注意举止,这里又不是她的高级健身房。但他决定纵容她。
“我没有不高兴。刚才遇到一个怪人,人高马大的喜欢穿女装,一只眼睛粘着假睫毛。”
“他骚扰你了?”
海音惊笑:“没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穿女装就是个Gay嘛,这群体的人关系很随便,见到好看的男人就想勾一勾,”她俏皮地摸了摸海音的耳垂,“那个人帅不帅?”
海音耳朵酥酥的:“我不太注意男人的长相,过得去吧。”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李庚的脸,而是三元很温顺地被李庚抱住的画面……这邬三元怎么跟他的店一样随便,谁都可以摸,谁都可以亲?
“你生气了?我随便问问的,不是想认识乱七八糟的帅哥。”海音吃醋的样子让她高兴,海音从不失体面——这可是个遗憾,她总想看到他混乱失控的样子,能让这男人失了分寸,让她有很大的愉悦感。
可这么个漏洞稍纵即逝,海音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转移话题道:“今天可以吃饭了吧?你两天没吃过正餐了。”
她在玻璃镜上看自己的倒影,不太满意地掐了掐腰,“好吧,给你一个面子。”
“你这个体型还节食,别人会以为你是个模特或者明星。”
蒙宥芸笑得眉眼舒展,健康的皮肤闪着光,“我又不靠外表吃饭。”
“嗯,你靠我吃饭就够了。想吃什么?”
“两个选择,wholewheat吃素。”
“我选第二个。”
“跟我回家吃饭。”
海音苦笑:“有第三个吗?”
蒙宥芸撇了嘴角,“跟我爸妈吃饭有那么为难吗海老板。”
“我想准备好了再上门拜访。”
“准备什么?”她的眼睛又亮又利。
海音顿了顿才回答:“我托朋友在香港买了上好的花胶和茶叶。总不能空手上门吧。”
又是这种托词,恰到好处的赞美,恰到好处的调情,恰到好处的海音永远站在那条线后面,不远也不近,蒙宥芸来了脾气,扭头道:“随你!花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自己吃。”
海音目送蒙宥芸离开店面,面向旋转楼梯,两腮鼓起,噗的吐一口长气。他有时会有这种幼稚表情,但必定不会被人看见。
宥芸比他还小两岁,家境豪富,从不受委屈。这样的女孩必然是任性随心的,海音不跟她计较,甚至还有点羡慕她。脑回路直接,说话做事敞敞亮亮,缺点优点也好,全都直接摊于人前——可爱极了。不用为钱发愁真好啊,这是无忧无虑有钱人特属的可爱。
海音可没这余裕,把百叶窗卷起,猛烈烈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搜寻排队的人龙,邬三元和异装癖已经走了。
目光转向对面,一个大店铺正在装修,据他所知,是家意大利进口的提拉米苏店。复兴路更新迭代极快,在街尾已经开了一家手工巧克力店,宣称自家发酵可可豆,每日店里新鲜现做。一家全球奢侈品牌的精品巧克力也即将开业,还没开门迎客,预约已经订到年底。海音相信,不用多久,这条街就会出现“世界巧克力得奖作品”“只用本土食材制品”,甚至xx联名店,巧克力工厂沉浸式体验店……
精品巧克力是新事物,在他兴致勃勃地开店时,以为会是个辽阔无人地。他一开始也想慢慢推广,没想到呼啦一下,人都涌进来了、排队了,相似的店一家家出现,根本没等他反应过来,进度条就自己轰轰向前跑。一不小心的话,衰退也近在眉睫。
那个记者说得很对,要长远立足,就必须有巧克力文化和品尝习惯,可完全来不及。这波排队的人过几天就会去排提拉米苏,排全城第一瑞士卷,他的店也会被贴上过气网红标签,名不符实标签,割韭菜标签……他的店刚刚收支平衡,怎么能应付往后的退潮?
只能继续投钱,继续创造新的产品,新的热点。创业不是落地归根,而是在浪头前滚动,不停地滚,要快,要滚在人的前面,免得被扑倒沉没。
焦虑感席卷而来。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的声音就会在耳边轰响:你要进取!要有敏感嗅觉!你不只要自己成功,还要其他人都失败!
海音一直记住这些话,而且这些话总是跟小时候登台表演的局促不安重叠。
那天是他人生的最大梦魇,每次回忆,他就感到眼前一片朦胧,恐慌失措。那天他还是上台了,他听到台下热烈鼓掌。可他视野不清,父亲母亲的脸消融在群众中,糊成一片。
海音从后备箱拿出棒球棒,在复兴中学的铁丝网边慢慢走。球棒摩擦着铁丝,没发出任何声音。隔着铁丝网,里面就是操场,夜色中操场的面貌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举起棒子,作势要击打。但只是轻轻一动,便垂下手,球棒像拐杖一样,被他拄在地上。这个球棒是父亲送他的,也没什么寓意,是生意伙伴赠予的样品。但父亲煞有介事地对他说,男子汉要硬朗、要坚挺,必须像这个球棒一样,用力一击,直中目标。
他父亲肯定不懂棒球。挥棒的目标是不容易被捕捉到,而不是打中什么。
目光越过操场,就是福星街,海音举起球棒,向上挥打。想象中的棒球高高飞跃校舍,划过福星街的夜空,落在灰色水塔的旁边。
【作者有话说】
巧克力的赛道已经卷起来了。前几年说到贵巧克力,可能就是Godiva、Venchi,再加上独立的手作店,比如隆福寺的Pi Choco,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尝尝新鲜,不可能是日常消费。近来却越来越高端,Laderach随便一买两三百块钱(妹妹请我吃过一块,好吃!),然后宝格丽来了,LV也进场了。
听说LV的巧克力店巨难预约。就感慨,也不是所有人都经济下行,也或许大家都有点及时行乐的疯劲,先爽了再说。
我真不敢花,吃巧克力就去找临期的牌子,前阵子常常买到10块钱以下的Lindt排块,也好吃。
第15章 入侵
夏令营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邬三元要带43个半大孩子,每天都意外不断麻烦不止。他确实有孩子缘,孩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找他,所以他比其他人还要累。
第三天,他把孩子轰上床休息后,回到了漫画店。拖着濒死的身躯,先巡视店面。书本排列整齐,地面整洁干净,看书借书的都自觉登记,三元感叹,没了他漫画店自己干得挺好,他其实挺多余的。
小尼帮他关掉电源,给他留了水果和烧鸡腿。三元感到了暖意,外面多劳苦,回到安全屋里所有的不适都可以屁一样放出去。他全身放松下来,打开地下室楼梯的灯,只见墙上贴着一张纸。
“明天带人来看房,你不用在。海音”
三元一把扯下纸张,咬牙切齿地看着每一个字。拿出手机,他打算报警,按了个“9”,他改变主意,打给了海音。
海音接了电话,声音沙哑,显然是睡梦中被惊醒:“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你在墙上贴的大字报是什么意思?”
“我写得很清楚。”
“第一,这房子从法律上、从实际情况,都是我的。我的!懂吗?你不能带人来看不属于你的房子。第二,你偷进来房间,已经构成私闯民宅的刑事罪,等着张大状的律师信吧。”
“第一,我是房子所有人,你不清楚的话把契约拿出来看看。第二,整个复兴区从市监管到电力局,都知道你钥匙放在哪里。第三,你为什么不在家?我本来想征求你的同意。”
“去你的,”三元气得不知道怎么反驳好,“我去工作了!谢谢你在背后搞的小动作,我的漫画店不能光明正大营业,我得出去养活自己!”
“你在哪里工作?”
三元把那张纸用力揉成一团,仿佛那是海音的脑袋,“契约上房子姓海,我不姓海,我去哪里关你毛事!”
他愤怒地挂了电话。坐在床上,他的脑子冒着火,气得咬紧了牙齿。坐不住,他霍地站起来,在地下室东摸摸,西看看,像缉毒犬一样想嗅出海音的痕迹。
海音进来了吗?坐在我床上了?他开过我的柜子吗?他在这里面做过什么事呢?三元摩擦着拳头,感觉安全屋四面漏风,哪里都不安全。
第二天中午,保时捷嚣张地停在正门口,海音和两个韩国人走下车。他试了试把手,没有锁。打开店门,他像主人一样邀请客人进来,介绍说:“这房子是整条街最宽敞的,现在是全城唯一的漫画租赁店——或许是全国唯一。”
韩国人用硬梆梆的英语啧啧称奇:“网络时代还有人做这个生意呢,意想不到。”
“所以生意很差,”海音打开电灯,带他们四处看看。这一男一女随手翻了翻漫画,就仿佛已经租下这个店。“这面墙换成玻璃好不,连通着户外,那么户外可以摆座位了。”“原来还有厨房,很小哦,这里就放电烤炉吧”“这里地势低,下雨天会有麻烦吗?”
在他们以韩语商量时,海音走到地下室入口,地板前交叉贴了两条粗粗的胶带,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妖魔鬼怪败退!”
海音被逗笑了,三元没锁门,也没把地下室合上,只贴了毫无用处的封条。韩国人惊异道,“这是什么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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