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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帐中梦天子(寒菽)


父皇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冷,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好,好,你如今是长大了,朕问了你这么多遍,竟然还是敢不听朕的话。”
“——朕会让你听话的。”

不知从哪发出的滴水声,让怀雍的意思从黑暗的沦沉中苏醒过来。
但当他睁开眼睛,周身仍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屋子的门窗都被封死了。
往里,一层又一层的锦绸华帐将漏进来的几缕光又牢牢地挡住。
怀雍亦不知晓此时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又过去了几天。
他发胀作痛的脑袋根本无法清晰地分辨出自己是睡了一刻钟,还是睡了一整天。
这时,怀雍深吸一口气,浓烈的余香猛地一刺激鼻腔,这几天他闻了太多,只觉得倒像是一丛巨大的怪异的植物快要烂掉了的味道。
怀雍翻了个身,咳嗽起来。
一点烛火这才在屋子的一角亮起,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光,慢慢地才蔓延在整个空间中。
为首的是一个在东暖阁当差的太监,职位不高,但从怀雍幼时就在此地了,面目模糊而沉默。
食物被送进来。
与以往一般,一应是怀雍爱吃的玉食珍馐。
怀雍也没问他今日是何时。
问过好几次了。
这些人就跟石头一样,只字不答,不过是看顾着他,不叫他不小心死掉罢了。
他们瞧见怀雍蔫蔫儿地倒在床上,虚弱的如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些时日。
怀雍似乎没有什么生志了。
可他们不能让怀雍死。
即便怀雍依然是尊贵的主子,但有些事情,由不得怀雍就是由不得怀雍。
直到陛下改变心意之前,他们必须吊着怀雍的这一口气。
怀雍进了一碗素粥,又喝了点水,便说自己吃不下了。
看也不想看他们,别过头,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这点食物也够他活了。
你看,人的身子就是这样神奇,说起来很难养,然而只给这么一丁点粮食也能又活一日了。
前些天怀雍尝试过绝食,结果是被几个人按住,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灌食物。
父皇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一言不发。
怀雍被关在东暖阁的这段时日以来,父皇都没有去往后宫。
每日,父皇都照常上朝,理政,批阅奏章,过来陪他一起用一顿晚膳,然后就坐在一旁看着他被百般地“医治”。
各式各样的女子被绸带蒙住眼睛,送到他的床榻上。
而怀雍,则是双手双足都被绑在四角床柱,根本动弹不得。
若是闭上眼睛,感官会尤其强烈鲜明。
若是睁开眼,头顶是摇床的床帐,向外是坐在不远处的父皇,而向内是父皇投在墙上的影子。
父皇的影子映在墙上,黑的如化不开的浓墨。
父皇会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给出一两句知识。
操纵他,像操纵木偶。
父皇要从内到外,讲他的每一寸自尊都打断,再重塑。
每次治疗结束后,怀雍总是一身狼藉,如被抽走骨头,失魂落魄地倒在那。
这时,父皇又会走过来,把他拥入怀中,哄他说:“你看,你还是能做个男子的吧。”
“不着急,雍儿,我们慢慢来,等你这病一点一点都治好了,朕就放你出去。”
可究竟怎样才算是他的病被治好了呢?
怀雍哭着道过歉,他一定不再亲近男人,他会答应父皇的一切要求,只求不再受折磨。
父皇却说不相信他。
父皇一边为他擦泪,一边铁石心肠地说:“你又在骗朕是不是?你知道朕会对你心软,所以才流泪。朕就是太相信你了,才让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与那小贼勾搭成奸。”
每回说到这一段,父皇就会格外生气。
“你是不是觉得父皇老了,所以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竟敢背着朕这样为所欲为!”
后来怀雍就不再哭了。
他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父皇给出了一个他个人规定的标准:“等有了孩子,你的毛病就算是好了。”
父皇说:“朕是为你好。”
一遍又一遍,怀雍记不清父皇对他说了多少遍。
起初送来的似乎是宫女,因为动作较为青涩笨拙,后来是一些有经验的妇人,再往后也有熟练的风尘女子。
其中没有人出现过第二回。
怀雍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他们安安静静地过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父皇并不问其实有没有哪个招他喜欢。
反正,所有人都是只是陛下掌中的玩物。
屋子里太安静了,显得水滴声很吵。
怀雍记不清这水滴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忍了好几天。
今天终于忍不住跟送食的人说:“究竟是哪里漏水,滴滴答答吵得要死,为什么一直不修?”
小太监微微一愣,道:“主子,宫中没有地方漏水。”
只见怀雍闻言后低下了头。
他没看清怀雍脸上是什么表情,本来一盏油灯的光就很晦暗,怀雍再把脸埋下来,就几乎全然看不清了。
怀雍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得到精细地梳洗。
他每天披头散发,此时也是。
他身形瘦了一些,脸上面色很苍白,脸颊却又有点浮肿。
怀雍看上去似乎并不很生气,嘴巴嘀嘀咕咕好似在跟一个他们看不到的人说什么,可惜听不清,莫名让人觉得稚幼了许多,还有点傻气。
这与那个整肃华服的光禄大夫大相径庭,已看不出他在前庭朝上的姿态。
过一会儿,怀雍却又自顾自地回过神来对他们说:“我知道了。”
又问:“父皇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闭上嘴巴,行礼而不回答。
“要是父皇今天不来就好了。”
怀雍不以为忤,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像是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给吐露了出来。
等这些人离开后,屋内又陷入了不分昼夜的黑暗中。
闭不闭上眼睛都一样。
怀雍的脑子里会蹦出许多幻象。
或许人在安静的地方就会这样,他已经反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千万遍。
他废了赫连夜的手脚呢。
以后赫连夜就再也不能骑马,不可能再如十八岁那年在春宴上那样地显摆了吧。
那赫连夜以后还能行军打仗吗?
会有士兵愿意听从一个足不能行路,手不可持箸的废人吗?
怀雍低声自言自语地说:“我是为了他好。”
怀雍又想。
既然赫连夜没死,他们以后说不定会再相见吧,到那时,赫连夜会以何种情态面对自己?自己又要以何种模样面对赫连夜?
赫连夜那样狂妄自大,想必这下一定要恨他入骨了吧。
再见面,他们绝对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只能是仇人。
怀雍又说一遍:“我是为了他好。”
他是为了赫连夜好。
不然赫连夜早就死了。
逃能逃到哪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总不能跑到别的国家去,他们俩身份特殊,没有了权力只剩下旧身份以后再去别的地方,不就是平白无故地给别人送父皇的把柄。
没得还连累了父皇。
父皇……父皇是皇帝,又对他恩重如山。
他不能害父皇啊。
要是害了父皇,赫连夜万死难辞其咎啊。
怀雍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床顶:“我是为了他好。”
他忽地感觉喘不上气来。
快窒息了。
他想起父皇对他说的话:“朕是为了你好。”
啊,和他说得多像啊。
他就是从父皇那儿学来的吧。
怀雍遏止不住地痛哭出声。
好恶心。
他翻身趴在床沿呕吐起来,剧烈到仿佛要把灵魂也呕出来。
耳边嗡然,天旋地转般的头晕。
混乱中,一群人紧张得涌进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他,也不知是扶住他,还是囚住他。
接着,父皇也来了。
父皇骂太医乱用药,太医跪地说他被关得太久,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抑郁成疾。
父皇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那些个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通通摔了粉碎。
而怀雍自始到终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像是已经死了。
长春宫。
此处是皇后的居所。
这里并不毗邻帝宫,当年皇后入宫后选了这座宫殿作为自己起居之所,每月除了两头和月中三日以外很少和自己的夫君见面。
在生下太子后,她更是深居简出,一门心思地抚养孩子。
最近更清闲,她也懒得去问帝宫里发生了什么。
她也知道,皇上最讨厌别人探听自己的事,才不会蠢到去触霉头。
太子在里屋练字时,听见母后与来问安的两个宫妃说笑的声音,显是心情不错。
他不由地停下笔,走神了片刻。
他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担忧。
怀雍一直没出现。
太子已让自己最要好的大伴小太监去打听了——大人们觉得他们都太小,小到不戒备他们——打听到怀雍犯了错,被父皇关起来责罚。
很严重。
严重到说不定要死了。
这时,外头有来人的动静,不一会儿,母后身边的大宫女领了个面生的宫女进来,往窗前的窄桌上换了一盆花。
那宫女偷偷撇了他一眼,他有几分奇怪。
接着母后也进来了,身旁还簇拥着一群美貌的妃子,都来看他写的字。
众人变着花样夸奖了一番后,母后教诲道:“不要骄傲,你以后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不管什么事情还是得自己拿主意。”
自己拿主意?
母后虽然这样,但其实母后一直不准他自己拿主意啊。
父皇也是。
父皇母后都一样,对他管头管脚。
小太子听完,忍不住地问:“母后,你知道皇兄如何了吗?”
小太子口称“皇兄”的人除了怀雍还能是谁?
母后脸颊一僵,霎时间冷淡了下来:“你哪来的皇兄,你要记住,你就是皇上的独子。”
小太子不解:“孤说的是光禄大夫。”
母后没好气地纠正他:“不过是个外姓之人,也配做你的皇兄?一个佞幸之辈,一旦遭了你父皇的厌弃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太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模仿着问:“佞幸是什么?”
母后:“就是像怀雍那样,德才不配位的人,只是得了你父皇的喜欢才能身居高位。”
说罢,母后又摸他的头,说:“玘儿,你以后可不能凭一己之私就这样宠爱一个大臣,这样才是一个好皇帝。”
小太子不理解。
他觉得怀雍待他很好,比父皇和母后都要好。
怀雍也很厉害,即使他住在深宫中也听说过怀雍的许多功绩。
小太子跑去花园里玩,前两天他的大伴说发现有个地方有燕子窝,他从没见过,十分好奇,今儿特地寻着机会来看。
行至半路,遇见个看着眼熟的宫女,拦住他去留似的堵住走廊。
小太子不悦地问:“你是哪个宫的?这么没规矩,你知道孤是谁吗?”
宫女闻言却跪下来,五体投地,道:“太子殿下,请您救怀雍怀大人一命。”

小太子登时羞恼起来,玩性大减。
羞是羞自己无能为力,恼是恼被人戳破他顾着玩也不管怀雍哥哥的生死。
他装傻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定睛一看,难怪这个宫女眼熟,这不是前几天来送花过的宫女吗?
宫女伏低至极:“怀大人被囚在帝宫中,危在旦夕,如今,只有您救他才有一线生机。”
小太子年岁小,更畏惧父皇甚也:“许是他犯了什么错……”
小太子垂下头,脸色阴沉,忡忡忧心不已。
宫女:“您是太子,若是由您为怀大人求情,想必皇上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他知道,可是,可是……
在这宫中,大家听父皇的,不听他的。父皇就更不可能听他的了。
宫女恳切地说:“只有您能救怀大人,他将您视作自己的弟弟一般,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
“孤要见皇兄!”
“皇兄就在里面是不是?”
“孤是太子,我看谁敢拦孤!”
东暖阁中一片兵荒马乱,有人负责拦太子,却不敢上重手,有人去请皇后,想让皇后过来管束一下太子,还有人赶紧去禀告皇上。
这天家的家务事,哪里是他们这些人可以置喙的?
如果他们真的较真,太子也进不去东暖阁。
但他们大多数都是伺候怀雍长大的人。
怀雍一直是个好主子。
谁也不想看到怀雍真的死在这里。
于是手松一松,也就将太子放了进去。
大家都抱着一分希望,希望怀雍能被放出去。
小太子一头莽了进去。
扯开帐子,在见到屋里的场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从没见过怀雍这样衣衫不整、满身凌乱,如此不得体的样子。
在他印象里,怀雍总是尊贵而从容的。
怀雍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床的一角,不过是一隅的光照进来就让他下意识地躲了躲。
小太子着急地扑过去:“皇兄,皇兄,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身子哪里疼?”
但他并没有在怀雍的身上看到伤痕。
小太子觉得无比奇怪,可他这会儿还是个孩子呢,所以只是觉得奇怪,不自觉地将眼前所见到的场景给记到了心里。
怀雍起初眼神并不清明,缓了缓才认出了眼前的孩子,猝然活过来了似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压低了声气,尾音却一路走高:“太子?您怎么来了?”
小太子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皇兄,孤来救你。”
怀雍自欺欺人地矢口否认:“我不用救,我没事,我只是在父皇这里住几天罢了,擅闯帝宫是大逆不道啊……”
说罢,还紧张地伸手去推小太子:“走,快走,就当你没来过。”
但怀雍很快发现自己竟然虚弱到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推不动。
小太子执拗地说:“孤要带你走,皇兄,你生病了,你应该去看太医。”
怀雍声音沙哑:“我没生病,我要是病了,父皇会为我请太医的。”
小太子伸手去拉怀雍,要怀雍站起来跟他走。
而怀雍根本无法走路,他踉跄了一步便摔倒在床前。
小太子问他:“皇兄,你的脚受伤了吗?”
话刚说完,怀雍已经瞥见门边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屏住呼吸,目光闪躲,浑身上下都每一处都瑟瑟发抖起来。
而小太子浑然未觉,用一双比山间清泉更清澈的眼眸望住他,真心担忧地说:“孤要在这陪你,皇兄,你到底是哪里惹父皇生气了?你好好跟父皇道歉如何?父皇对你那么好,一定会谅解你的。”
怀雍震颤的瞳孔看向他,又看他的身后。
小太子这才意识到什么,他回过头,发现父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太子吓得手脚冰凉,方才想要营救怀雍的雄心壮志瞬间都消散殆尽,他讷讷地道:“父、父皇……”
而在他身后畏惧到无以复加的怀雍更是感染到了他,让他不敢再抬起头。
父皇本来就很高大。
站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下来。
父皇道:“来人,把太子带下去。”
小太子刚被人抱起,他反应过来,甩开对方的手,回头看向怀雍,问:“父皇,皇兄究竟犯了什么错皇兄对您一片忠心,他不会害您,请您原谅皇兄。”
他跪下去,如怀雍对他一样,以头贴地:“请您原谅皇兄吧。”
父皇的一声嗤笑落在他的头顶,不答反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小太子鼓足一口气说:“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救皇兄。”
说得好像是他在害怀雍!
皇帝脸色一沉。
“救?你皇兄在这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你救!”父皇斥责道。
随即上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直接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捂住嘴,连拖带拽地带出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行使自己出于天生尊贵而得来的权力。
结果是一败涂地。
在手足乱舞被赶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回望了一眼,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怀雍被父皇状似温柔地从地上抱回床上,又坐在床边为他穿上袜子,问:“怎么不穿袜子就下地,会受凉的。”
怀雍一动不动。
任由父皇把他沾上灰尘的白皙的脚握在掌中。
而满宫的侍人都对此装作视而不见。
帝宫东暖阁重新安静下来。
怀雍问:“父皇您还有国事要忙,不要在我这耽搁了。”
父皇亲手给他穿好袜子,问:“是你找人去请太子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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