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下午不断纠错和修正数据的结果就是,直到晚上八点多他还依然在实验室。
而另一边,特意看过天恒一般六点的下班时间,视察后又超高效率处理好公务,平时一直加班到深夜为了不显得刻意还特意磨蹭到快七点才到家的秦聿秦董事长,看着陈叔说时今还没回来,周身气压一下就降了下来。
下一秒,刚刚以为下班了正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准备回家的李特助手机上就重新收到了老板发来的工作消息。
天恒实验室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硕大的办公楼里只有几间还亮着灯,身穿白色长身制服的青年面容沉静,正低头整理着手上最后一点数据。
良久,他终于试验中抽离出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站立腰背已经有点发酸,而钟表上的时针也快指到了八。
该回去了。
时今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个点试验室也没什么人了,他将仪器放回原位后起身,准备关灯关门。
“等一下!”
手指附上灯光开关的那一刻,时今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时今动作顿了顿,随即循声望去。
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还带着点没脱的学生气,长发低低挽了个马尾,此刻从仪器中侧身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试验室太安静,桌椅又多,女生之前埋身下去身形被层层叠叠的各类仪器挡住,若不出声时今当真会以为这里已经没人了。
时今收回手,微微有些歉意地看向她,从记忆中回忆了一下,认出了这是冯主任今年新带的实习医生,应该还没有正式毕业。
方茴也同样笑着看向他,面容很好看:“不好意思啊时医,我这里还有一点没做完,你先回去吧,等下走的时候我来关灯。”
时今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他轻轻推开门走出办公室,沿着白天认识的路走到电梯处,按下了电梯按钮,盯着狭小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这种情况很不少见,年轻,渴望成功,愿意为了所期望的前途付出极大的努力甚至不惜牺牲掉一些东西。
时今想起自己刚去国外读书的时候,异国他乡飘摇万里,风雨叵测中,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自己,初入导师实验室那会儿,近一年时间他几乎要睡在实验室从未敢松懈半分。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时今迈出电梯门,穿过楼下的大厅。
在即将走出大厅门口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时今抬头,突然看到前面的圆柱旁站着李特助,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而李特助旁边......时今看着从圆柱后缓缓走出来的身影,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身形高大的男人依旧穿着白天视察时那件深黑西装,只是褪去了白日里那股迫人的气势,此刻简简单单站在柱子旁边,像极了所有平常的接爱人下班的人。
时今心头一跳,向外走的步子缓缓慢了下来。
这时候公司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了,也很少有人在大厅走过,秦聿站在那里,连灯光都显得有些暧昧。
李森上前一步:“时少,您下班了。”
时今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原本要来接您的司机王叔家里临时有事请了假,正好秦董也到了下班时间,想着工作差不多在同一个地方顺路,就让我来接您一起回去。”
时今看向旁边的秦聿,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投向远方与他错开,让人看不出来情绪起伏。
时今收回视线,复又开口道:“车还停在下面。”
是上次秦聿醉酒后李叔硬拿给他的车钥匙,后来更是不要收回去让他平时作代步开。
所幸并不是什么出格的名牌豪车,混在一众上班群里也不算太扎眼,他也就安安稳稳地开了下来。
李森一听心里一梗,再次连忙开口道:“时少,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把车开回去,您和秦董开一辆车回去,行吗?”
天知道他都约好预定了又被秦聿一通电话叫回去,陪他的顶头老板演这出装作恰巧刚下班超绝无意和你一起回家的戏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态度都怪怪的,但一个合格的特助秘书只要完成好交代的事就可以了。
“走了。”未等时今开口,秦聿先一步转身离开。
虽然背影依旧卓绝从容,但李森合理怀疑他是怕他们老板娘拒绝。
时今抿了抿唇,将原本握在手里的车钥匙递到李森手里,便跟了上去。
秦聿身量高,步伐又大,时今刚跟上去时两人之间还有点距离,后来不知是他的步速快还是秦聿放慢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到了一前一后的地步。
时今有些心不在焉地出神着,看着地上灯光投映下时而交交叠叠的两个影子,有些鬼使神差地沿着前后的边缘去踩地上的影子。
面前的人突然停下,时今猝不及防撞到人坚硬的后背,眼圈一下有点发红,条件反射性地捂了下鼻子,后退了两步。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的地方,而刚刚他玩影子玩的太专注,一时都没有注意到。
秦聿也注意到了身后的情况,他转过身就看到了时今这幅样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向前走了几步,“撞到哪里了?”
两根骨节分明的有力手指带着点控制性地卡住雪白下颌处,底下三根手指和手掌配合用力轻轻一抬,青年整张精致漂亮的脸就微扬着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下。
秦聿低着头,仔细观察了时今鼻边的情况,发现只是轻微有些泛红没什么大问题,等下消下去就可以了。
他松了口气,打算退回去时,余光突然瞥到时今一节发红的耳朵,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因为刚刚察看的姿势缘故,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面容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喷洒着交融在面颊两侧。
时今的皮肤薄,一点点反应都格外清晰,只是秦聿愣神的这一点功夫,那层红意就迅速的自耳廓蔓延开来,连脖颈都现出淡淡的粉色,而一开始只是受到刺激生理性泛红的眼边皮肤更是蔓上了一片艳丽的瑰红。
鸦羽般的眼睫垂落轻颤着,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长出翅膀蹁跹飞去。
等到时今挣开重新将头偏向另一侧时,黑发下露出来的一小只耳朵几乎红的要滴血。
秦聿看着,只觉得齿尖无端有些发痒。
如果咬一下的话,耳朵的主人估计会一下跳起来捂着耳朵一双眼睛圆圆地瞪他吧。
其实没有多少威胁力,眼尾泛红的样子,只会引得人想更深地欺负他,引出那些平日里都被冷淡表象隐藏下的情绪。
时今其实并不痛,几秒过去之后也就只剩下一点点酸意,比起不小心撞到人后背,被抬着脸这样郑重其事的端详更让人觉得受不了。
他轻咳了一声,“走吧。”
秦聿同样收回目光,掩饰住目中的情绪,点了点头。
在选择上哪个位置时,时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到了副驾驶。
冬夜寒冷,秦聿启动车之后等车预热的功夫,突然又开口道:
“吃晚饭了吗。”
其实已经八点多了,天恒并不是不供应加班的晚餐,只是他当时忙着处理数据,一下忘过去了,这时事情完成秦聿问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胃中早已空空了。
似是看出时今所想,秦聿一边操纵着车子,一边又不经意开口:“中间那个保温箱里,有一盒牛奶。”
时今顿了一下,微微侧身打开车间那个保温箱,伸手一摸。
牛奶居然是温热的。
秦聿看上去依旧只是在注意前方的路况:“先垫一下,回去曾姨做了饭。”
时今将那瓶牛奶握在手里,垂下眼睫,抽出吸管,刺开一个小洞,含了上去。
温热的液体入喉,空虚到有些灼痛的胃部顿时就好受了一些。
时今有些舒服地眯了眯眼,周身气质也缓和了一下,整个人像得到安抚后露出柔软肚皮的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
秦聿看似在看着前方,实际余光一直有在注意身边的人,青年坐在他的副驾驶上,捧着一罐牛奶很乖地喝着,单单是这个认知就让人心里升起无端的愉悦。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有想过打电话给天恒的负责人让时今准点下班,也有想过要不直接把时今调到自己身边。
但当然只是想想,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是不正常的,他甚至都有些不太想承认这是自己的想法,当年时今的离开让他对一切不确定的容忍度达到了极低的极点,这几年他也一直有在调整自己,但这样的念头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
呼,等红绿灯的间隙,秦聿抚着方向盘,心里缓缓舒了口气。
慢慢来,不要吓到他。
等到真正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秦聿将车子停好,两个人一起进了屋里。
曾姨连忙把菜都端上桌,又极有眼力地退了下去,一时整个餐厅再次只剩下了秦聿和时今两个人。
曾姨手艺很好,选的都是当季的时令菜,清淡营养却又足够鲜美。
一顿饭吃的熨帖又舒适,时今最后盛了一小碗汤,正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秦聿看着他,突然又问:“你经常这样吗?”
时今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后来才从对方的神色和见面后一系列反应中隐隐约约察觉到是不是在问他经常不这样吃饭。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汤碗,眼睫轻垂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像说什么都带点矫情和得寸进尺的意思,如果不是真的不得已,谁会愿意用消耗身体的方式去换时间和未来。
好在秦聿也没有再深问下去,只是说了一句自己先上去了就离开了餐桌。
时今还没松一口气,突然又想起来,待会儿他们是不是要清醒着一起睡。
夜色已经逐渐开始变得浓厚了, 钟表上的表针滴答向前走着。
时今轻手轻脚地起身,走过旋转式的楼梯来到卧室门前。
以往两人虽明面上说同住一间掩人耳目,但彼此都沉默又默契地错开入眠和起床时间, 常常是一人睡下了一人才回来,真正清醒着面对的时刻少之又少。
但是......时今握上门把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就算真的要面对面,应该也不会出问题吧?
他一面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 一面去推开门,目光随着动作向室内扫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聿半裸着的身体。
时今的眼瞳骤然收缩, 握着门把的手倏地用力, 头一激灵飞速偏向房间另一侧, 本想避开这幅情景,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将场面弄得有一点尴尬。
时今控制了一下, 浅吸一口气将头重新偏回来, 视线在屋内地板划过,眼皮却始终垂着没有再往那边看一下。
最后还是秦聿先开口:
“抱歉。”
“刚刚去洗澡,忘了拿换洗的衣服。”
“嗯, ”时今有些乱糟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顿了下, 飞快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了。”就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直到他重新开开浴室门然后又飞快关上后, 时今才抵着门微微呼了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 时今视线移了移,小插曲而已。
他脱下衣服打开淋浴喷头,升腾起的水雾中突然又浮现起男人半裸着的身体。
秦聿身材极好, 平日里穿着西服正装时周身气质威严冷厉让人下意识的心慌不敢细看,迎面走来是只觉得肩宽腿长比例极好, 但刚刚脱去了白日里的一层衣服,全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上身显露出来的肌肉线条贲勃有力却又不巨大夸张,常年规律锻炼下的身体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压迫与力量,以及......
时今闭了闭眼,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视线被遮蔽,头脑中却又开始重现当时的场景。
大概是刚洗完澡,男人身上带着还未擦干的水汽,细小的水流顺着形状极好的肌肉线条重力作用下缓缓汇聚,最后在折弯处凝成水珠,滴答掉在铺着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隐蔽的湿漉。
时今猛地睁眼,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让头部短暂地远离水流喘了口气,准备赶紧洗完。
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十点了,明天还要早起......不过从这里到天恒的确比去医院近一点,但天恒的医疗设备确实都是最新前沿的,明天要让试验继续顺利进行的话可能还要早一点去再熟悉一下设施的部分细节运作。
总之,虽然最近出了一些小插曲,但总体还在可控进行范围内。
他在内心这样平静地得出结论,关掉淋浴半边身子侧出来伸手要去拿衣服准备出去。
他一摸,摸了个空。
他再一摸,还是空的。
时今扬头看过去,原本应该放睡衣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置物架在顶光的照射下闪一下地嘲笑般反射出冷光。
时今面无表情地心想,秦聿是不是真忘拿衣服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进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拿睡衣了。
时今闭上眼睛,他素来谨慎冷静鲜少出错,唯有的几次失态却都被秦聿撞到,先是从最开始的被看到想逃婚缺被保镖堵在楼梯道——时今光是想想脸就不可控制地要痛苦地皱在一起,简直混乱尴尬到让人不敢再想第二次,以及后来聚餐喝醉酒,视察时突然被主任提到拉上去,还有今天晚上......时今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人生有时候是真的要死。
冬日天气寒冷,等着热水蒸腾的水汽散去后,冰凉凉的空气一下下地往身上贴,只是他刚刚站立的这一会儿功夫,热度散去就已经开始克制不住地打颤。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被冻死和叫秦聿给他拿衣服之间,选择了同样将毛巾围在下半身出去再穿衣服。
都是男人,秦聿那么穿,他当然也能那样。
再说,时今围好了毛巾,手放在了浴室的门把上,心里安慰自己,他洗澡进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这会儿时间秦聿已经睡着了。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轻轻转下把手,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时今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头确认毛巾围好了,手最后一用力将门推开,迈了出去,然后动作僵在了原地。
秦聿看了过来。
时今不知道是第几次想闭眼,觉得从早上开始今天是不是就真的过不去了。
正常,时今在心里对自己说,表现得正常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只是他闭眼睁眼的这转瞬功夫,时今再抬头注意过去时发现秦聿已经将头转回去了。
男人后背有些慵懒放松地靠在床头枕上,一边小腿支起配合上身架住电脑,手时不时地在键盘上敲几下,看上去似乎在专心处理工作。
好像刚刚那个看过来目光改变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无论如何,对方收回去的视线让时今很大程度上松了一口气,他飞快地走到衣柜边,拿出今晚的衣服背对着床那边开始穿。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在看过来,尤其是......尤其是他在穿裤子的时候。
青年身形极其优美,因弯腰而露出来的一截腰跟新生的白竹似的薄薄一片,小腿轻抬的动作让整个臀腿肌肉向上提伸,本就挺翘的臀部更显浑圆饱满。
身上皮肤白的要命,关节处还透着被水汽蒸腾出来的晕上去的粉色,几乎周身都在莹着一层光泽,偏偏主人对此毫无所察,依旧在专心致志地换着衣服。
秦聿靠着床边坐着,几乎要将手里的电脑捏碎。
一直到时今换好衣服向床走来时,他的姿势都没有换过。
时今立在了另一侧床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掀开一小角被子,轻轻钻了进去。
他其实是有点回避冬天的,凛冽寒风能将人三魂五魄都吹散,从室外到屋内好一会儿都手脚依旧冰凉暖和不过来,但是这间屋子却出奇的暖和,每次被子都是热的,整个地板都铺着毛绒绒的厚实地毯,甚至连墙壁都散着微微的暖意。
纵使白日里工作上表现得如何从容有余,但精神一旦放松下来了,被刻意压着的疲累就难以抑制地席卷上来。时今枕在枕头上,感受着周身另人倦怠的舒适温度,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秦聿似乎依旧在旁边工作。
模模糊糊睡过去之前,他生出了就这样,其实也不错的想法。
第二天时今再睁眼的时候,旁边的空气已经变凉了。
——秦聿已经走了。
时今微微垂下眼睫,轻轻呼了口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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