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的错,”魏无羡抬头对他扬唇轻笑,笑意里漾满心疼与怜惜,“是世道暗獗,人心难测,才让你受了这许多本不该你受的苦。”
“本不该……我受的苦?”薛洋喃喃重复。
从七岁到现在,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过往那些是在受苦。
薛洋何曾不知道幼年太苦,只是无人怜悯,苦不苦的渐渐也就不那种重要了。
魏无羡伸手摸了摸薛洋的头,手指下滑至他脸庞轻抚一下,温柔叹息:“你受苦了,阿洋。”
薛洋这才相信魏无羡是真的在为他感同身受,眼底冰冷的杀机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哭过后的窘迫,却又因对方的称呼心中泛起一丝甜意,不由得道:“我喜欢你这么喊我。”很亲近,惹人留恋。
“傻瓜。”魏无羡揉乱了他的头顶发丝,慎重道:“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薛洋眼底有光乍现,晶亮的眸子里飞快划过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嘴角却上扬漾开一抹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弧度。
从地牢出来后,魏无羡马不停蹄去找蓝忘机,商量着怎么才能稳妥的救出薛洋。
蓝忘机静静听他说完好几个方案后,才摇了摇头,道:“不可。”
魏无羡问道:“为何不可?”见蓝忘机只是沉静不言,忍不住催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救薛洋?”
蓝忘机只得道:“其一,聂宗主为人刚正严谨,从他手上救人,甚难。”
魏无羡听得只觉颇有道理,点点头,问道:“还有呢?”
蓝忘机又道:“其二,便是救出薛洋,你预备如何?带他回云梦?”
魏无羡这下是真的静默了。
显然将人救出来后要怎么办,这一点魏无羡还真没考虑过。
若真要带薛洋回云梦,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身上这悬着的四十三条人命总归会让他的声誉受损——虽然此前也未曾有过什么好名声,但即便江叔叔和师姐不会多说什么,虞夫人和江澄那关也过不了。
看出魏无羡在认真思考救出薛洋后的事情,蓝忘机难得的出言提醒:“魏婴,行事不可冲动。”
“多谢你了,蓝忘机。”魏无羡随口道谢,想了想后还是觉得,不管之后要带薛洋去哪里,那也是第二步要做之事,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人救了再说,总之他绝不会再丢下薛洋一个人。
第9章
魏无羡和蓝忘机最初本是为寻找阴铁而来,途中遇见薛洋屠杀常氏满门,便协助晓星尘将其捉拿。
若是未曾认出薛洋,魏无羡本着道义将人送到不净世后是要离开的,如今既将他认了出来,便再也不能心无旁骛的说走就走了。
可魏无羡能留,蓝忘机却不愿再留了。
此次出来已经耽搁许久,阴铁一事既然不能再从薛洋这里找到线索,蓝忘机也不想久待在此,何况他与薛洋素不相识,实在没有为其留下的必要。
因而过一天后,蓝忘机便直接找聂明玦告辞。
魏无羡将蓝忘机送到不净世的门口,略含歉意道:“你我二人一起出来,本该一同离开才是。只是薛洋在此,我不能放下他不管。”
蓝忘机点头,表示理解:“无妨。我也该回云深不知处了。有缘自会再见。”
魏无羡拱手道:“那便就此别过,忘机兄多多珍重。”从前在云深不知处听学时,因见蓝忘机为人正经古板,总想要逗一逗他看他的反应,可便是这么久了他对自己依然不冷不热,加之现下自己一门心思都扑在薛洋身上,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只薛洋一个就够让人身心忙乱的。
蓝忘机微微颔首,握着佩剑避尘转身下山去了。
魏无羡独留不净世,最开心的莫过于聂怀桑。
他自来爱玩,身边却并没有什么同龄朋友,唯有一个孟瑶年纪倒是相近,对他却始终礼仪周全带着疏离。现今魏无羡肯多留一些时日,聂怀桑当然是巴不得的,得空便喊着魏无羡要出去转转解闷,却被拒绝。
“魏兄,魏兄?魏兄!”聂怀桑跟在魏无羡身后打转,不停喊着:“魏兄,你这整日整夜的都在忙什么啊?怎么比我大哥还要忙。”
魏无羡这几日正在思考要不要将一些符咒使用术写成册,这样也方便薛洋阅览,等去地牢询问后才知道薛洋从小不曾习字,后成长的过程中虽也断断续续自学了一些,却只是勉强认得一些简单的字而已。
这样一来魏无羡便又想着,难道要画成图更方便一些?
但人还在不净世,也不方便真写写画画的,只是在心下思索。偏又撞上聂怀桑天天过来喊他顽闹,魏无羡只得转身伸手按在他的肩头,认真道:“聂兄,我现在没有时间,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聂怀桑闷声道:“你还能有什么要紧事,不就是那个薛洋么。”
“薛洋就是最要紧的事。”魏无羡拍了拍他肩膀,刚要再说什么,就见有聂氏弟子匆忙跑了过来,经过时被聂怀桑唤住道:“什么事这么急?”
那弟子忙停下来向聂怀桑行礼道:“回二公子,是地牢里的人跑了。”
“地牢里的人,”魏无羡急问:“可是薛洋?”
那弟子点头道:“正是。”
魏无羡转身就往地牢跑去,不理会聂怀桑还跟在身后喊着:“魏兄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过去。”
等到地牢的最后一间,果见里面空无一人,门槛的锁上有被烧过的黑色痕迹,魏无羡伸手翻着锁看了看,若有所思。
“是用符篆弄坏锁逃了吗?”聂怀桑看着锁面的黑痕问道。
“不完全是。”魏无羡答道:“这个程度的灼烧并不能将锁破坏。”且这把锁还是聂氏加注灵力打造而成,为的就是防止被关押的玄门人士破门而逃,“应该是用钥匙开门走前,故意留下的痕迹,好让人以为他是自己破坏锁逃走的。”
聂氏有内鬼。这是魏无羡没说完的话。
聂怀桑一听便明白,神情也凝重下来。
薛洋逃不逃的其实跟他并无太大干系,但牵扯到聂家有外心人的话,这事就严重了。
“这个薛洋!”魏无羡愤愤然锤了一下墙壁,对聂怀桑道:“我先去追他,劳烦你跟聂宗主说一声。”
“好的好的,”聂怀桑忙不迭点头,又叮嘱道:“那你可得小心一点,我看那薛洋挺狡猾的,你对他几番留情,当心着了他的道。”
“放心。”魏无羡拍了拍聂怀桑肩头后,出地牢往下山的方向追去。
等出不净世后,魏无羡才抬手微微一动,指间有银光若隐若现流转,沿着无尽的道路往前延伸而去。
“幸亏一早知道你这个人不会老实待着,所以用了灵犀,”魏无羡庆幸道:“不然现在要上哪里寻你呢?”
魏无羡跟着灵犀的指引走了许久,几乎到要出清河地界时才在一处林子里找到被人围攻的薛洋。
饶是魏无羡也没想到,光凭薛洋的两条腿,居然在短短的半日时间里跑了这么远,不禁惊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薛洋捂着肩膀的伤口站在寂静的林间,围在他周遭的四人手持长剑,其中一人的剑刃还在往下滴着血珠,朝中间的黑衣少年喊道:“薛洋,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我等便留你一条性命,不立刻杀你。”
薛洋冷冷一笑,眼底有凌厉的杀意乍现:“可惜呢,我却想立刻杀你们。”
那几人见薛洋以一敌四甚是艰难,便是受了伤也还这般嘴硬,当即怒道:“薛洋,你修习邪术滥杀无辜,我等今日就是将你诛杀在此,你一条性命也难以抵消死在你手中的无数条人命。”
薛洋嗤笑讥讽:“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辈,打着歼邪除恶的旗帜为自己的私欲做掩饰,你们与我有私仇,想打想杀直说就是,何必找什么大义凌然的借口,是怕如果命丧在我手里,传出去是因为民除害才丢的性命,也不至于太过丢人,是吧?”
那几人被薛洋说得既气又羞,想着在嘴皮子上也赢不过这人,倒也没必要再争个口舌上的长短,遂不再多言,纷纷持剑攻过来。
薛洋剑法自来一般,遇上高手也只不过是能勉力支撑一段时间,若取胜也常要靠符篆辅助。如今对方一下上来四人,前后左右均是刀光剑影,道道剑气几次险险从薛洋要害掠过,被他堪堪避开。
“喂,我说你们这些正义人士,从来不是自命不凡最讲究公平的吗?”薛洋边打边道:“怎么现在以四对一一点害臊也没有?还是你们觉得,只要是杀恶人,便是一百个人一拥而上也无妨,大义之下还讲什么江湖道义,谁杀死了就算谁的,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一番话似夸赞又似嘲讽,只说得那些人更是羞愧不堪,其中一人干脆停剑怒喝:“住口!跟你这样的恶人,还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言,任凭你花言巧语也难以为你过去所做所行开脱。”
“哦?我这样的恶人,是哪样的恶人啊?我杀人就是恶人,你们杀人就是为民除害,果然不愧是道貌岸然的正派伪君子。”薛洋口中犹自道,手里降灾却毫不停留屡屡攻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