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牢牢制住他不许人离开,心中既生气又无力。生气他完全不重视生命,也不觉杀人是何等残忍之事;无力自己曾在他的世界消失了十一年,导致现在薛洋长成这般心性,再要扭转已然十分困难。
“即便是晓星尘对你不住,你要报复,也当冤有头债有主,怎可去屠白雪观?”魏无羡按捺住内心复杂的情绪,循循善诱道:“当年常慈安碾断你的左手,害你遭了大罪又失去记忆,你杀他满门报复回来,虽是过了我也不怪你,如今白雪观一干人等与你有何冤仇?”顿了顿,又道:“况且是你先杀常氏满门在先,当初你几番不肯说出灭门的缘由,晓星尘只当你是劣性难训,才将你交到不净世。你若是实在记恨,你便去寻晓星尘与他理论打架都可以,却不能借他人性命来报复晓星尘。”
“为什么不能?”薛洋反问:“宋岚的师门就是白雪观,他和晓星尘一起拿的我,将我送到不净世。晓星尘不无辜,宋岚也脱不了干系。我拿宋岚的师门开刀,同时报复了他们两个人,这不是一箭双雕之事吗?”
“一箭双雕你个鬼啊!”魏无羡忍不住骂道:“你以为人命是糖葫芦,由得你拿剑串一个算一个吗?我说过,白雪观不能屠,你若想出口气,就去找晓星尘和宋岚,不要将其他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薛洋一把甩开他的手,失笑道:“魏无羡,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我实话相告,你就会离开,不再管我了吗?你还不走?”
“我不走。”魏无羡冷声道:“我走了,好让你再去杀人全家?”
薛洋怒目看他:“你骗我?”
“兵不厌诈,”魏无羡挑眉:“薛洋,我说过不会丢下你,自此定是半步也不会离开的。你要想去屠白雪观,我就将你绑起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薛洋暴跳如雷地取剑就往魏无羡心口刺去:“你凭什么管我!”
魏无羡轻轻松松将他长剑挡开:“薛洋,就算你忘记,也改变不了你我从小认识的事实。你胸口那道菱形的伤疤,便是为救我留下来的。我若不管你,这个世上便再也没人能管得了你。”
薛洋剑尖微顿,不自觉伸手抚上胸口位置。记忆里这道菱形的疤痕一直都在,因时间太久颜色淡成了浅浅的粉。他从来不知道这道疤是从何而来,当时又是为什么受的伤,总是想不起来,便也不追究。
如今魏无羡直言袒露,薛洋大为惊诧。
这伤疤,是为了救魏无羡而留下的?可他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第11章
“你这道疤是为救我留下的,”魏无羡走上前一步,满目愧疚:“薛洋,你救过我的命,如果不是你,魏无羡已经死了。”
“所以呢?”薛洋敛了神色,极其冷漠道:“你要把命还给我吗?”说着,忍不住揶揄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把我一个人丢下?这就是你报答恩人的方式?”
极致的内疚与痛苦从魏无羡眼底涌现,他张了张口,好半晌才艰难道:“我……我在破庙等了你四天,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没来。后来江叔叔有急事不能久等,我便先暂且跟他离开了。但……但没过多久我又回来找你……”
“那你找到我了吗?”薛洋挑眉问他。
自然是没有的。
正是因为没能找到,所以魏无羡跟薛洋才就此断开,关系本是紧密的两个人从此走上不同的道路。
“魏无羡,你现在再来说这些,有用吗?”薛洋觉得实在好笑,这人口口声声说着亏欠,可迟来十一年的道歉,还能做什么呢?
“魏无羡,我不在乎十一年前的事,”薛洋漫不经心道:“也根本不记得你说的这些。我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拦阻。”
“可你已经报了仇,”魏无羡神色颇为严厉:“且还是用常氏满门来换你的手指,这便已经足够。薛洋,你不要再滥杀无辜了,你跟我回莲花坞,这十一年来你所缺失的一切,我都会慢慢教导你,帮你找回来的。”
薛洋轻笑出声,似乎被魏无羡的话给逗乐:“你教我?魏无羡,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你这么空闲,不如去教别人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魏无羡一把拽住。薛洋耐心已然到了极点,干脆一把抽出降灾朝身旁那人劈过去,被他侧身避开后,再度提剑迎头攻上,次次都往魏无羡的要害刺去,竟是下手完全不留余地,大有要将他诛杀在此的架势。
魏无羡闪避几次后,见薛洋出手狠辣,一招一式过来时毫无半点情面,当下心中也有火灼烧,想着今日若真让薛洋走了,以他的脾性必是要跑去白雪观屠人满门的,遂取出随便正面压制住薛洋的攻势。
不到二十个来回薛洋便逐渐落于下风,见魏无羡的确剑法超群难以取胜,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篆凌空一弹,反手又打在闪着金光的符篆正面,将符往魏无羡所站之地推过去。
魏无羡收起随便手指快速划下几笔,待光晕成形后撞上疾速飞来的黄符,两道光芒相遇击出一圈波澜后随即融在一起,飘飘摇摇带着符坠在地上。
薛洋早知道便是术法也斗不过魏无羡,这人无论在哪方面都比他更胜一筹,因而也不恋战,趁他被符篆牵住之时刚转身要跑,魏无羡朝他手腕再度弹出一道银丝,那隐隐发光的丝线以极快之速缠绕上薛洋腕处,魏无羡拉住银丝往后方猛地一拽,已跑出十多步的薛洋身不由己地被他扯了回来。
“魏无羡!”倒在地上的薛洋杀气腾腾地爬起来,脸上盛怒难消:“你找死吗?”
“同袍的作用范围在三丈之内,”魏无羡含笑道:“所以这段时间无论你去哪里,你我都得同行了。”
“解开!”薛洋咬牙切齿道。
魏无羡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这可不行,我一解开,你就要丢下我跑了。”
薛洋轻轻转动降灾,看魏无羡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那杀了你,自然而然符咒就会解除。”
“杀我也于事无补。”魏无羡笑眯眯地道:“我不解它,便是我死了你也只能拖着我的尸体到处走。”
薛洋简直要被他气到想要杀人:“那把你的手砍下来,这总可以吧?”
“拖着尸体跟拖着手,其实区别也不大,”魏无羡瞧着薛洋神色已然是忍到要暴怒的边缘,也不想再刺激他:“你只要答应我不去屠白雪观,我就解开同袍。”
薛洋扭头就走,同袍带得魏无羡也跟上前去。
两人并肩前行,这一片地方因为他两的兵刃相见而早已无人敢靠近。
魏无羡边走还边在薛洋耳边说话,不是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便是直白想要带他回莲花坞,薛洋听他一路絮絮叨叨嘴没停,毫无半点耐心地打断道:“闭嘴!”
虽然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两个字,但也总比自己唱独角戏强,魏无羡心满意足的笑起来,手指点了点薛洋的肩头喊他:“薛洋,你要不要吃糖葫芦?我请你吃糖葫芦吧!”
魏无羡还记得薛洋喜欢吃糖、且从来糖不离身的习惯。
糖葫芦也是裹着糖做的,想来他应该会喜欢才是。
“糖葫芦?”薛洋停步朝一旁的小摊上看去,见上面插满一串串红到宛如小团火焰的野枣,被包裹在晶莹剔透的糖衣之中,圆滚滚的一看便觉甜甜腻腻,薛洋想了想后,嘴角带笑朝那摊位走过去。
“小公子,可要来串糖葫芦?”摊后的小贩忙热情招呼。
薛洋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串糖葫芦,面无表情地咬下第一颗吃了,勃然变色道:“呸!什么鬼东西,难吃死了!”话落未等旁人有所反应,不由分说一抬手就将摊子给掀掉了。
糖葫芦落满地,甚至有些跌出签子,沿着街道往路边滚出老远。
“你、你……”,小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薛洋嗤了一声,继续吃着手中的糖葫芦就要离开。
魏无羡被他拽得也要走,慌忙从怀里掏出碎银子塞在小贩手中:“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我弟弟,他遭逢大难心情不好……”
话还没说完,薛洋右手用力一挥,同袍牵制着魏无羡身体不由自主地跟过去,只得回头喊完未尽的歉意:“那些银子赔给你,对不住了啊!”
薛洋等魏无羡被扯过来后才斜眼看他:“不知道魏公子银钱还有多少,够不够接下来赔的。”
魏无羡握住他的手腕,平静的神情下却明显带着不悦:“薛洋,你气的是我,何必要掀别人的摊子。这些人赚几个小钱不容易,你何苦拿他们撒气。”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薛洋挣开他的手,无动于衷道:“弱了就该被欺负,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你这是哪里来的谬论。”魏无羡被他气得实在想骂一句,忍了忍道:“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弱者,也没有绝对的强者。薛洋,你不可能永远做强者,你也不能肆意欺负弱者。”
“什么乱七八糟的。”薛洋被他一语绕得头晕,将吃完糖葫芦的签子随手扔到一边,在大街上悠然自得地瞎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