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在帮自己策划逃跑,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洋一面对魏无羡好奇,一面怀疑他居心叵测。
薛洋从不轻信任何人,便是魏无羡始终带着善意迁就他,薛洋也只觉这人是在故做姿态接近自己。
再等到中午魏无羡送饭来,薛洋恶劣的将食物全部掀在地上,不带半点歉意的夸张道:“手滑了一下,哎呀,掉在了地上,看来这些都不能吃了。”
一旁的聂氏弟子看不过去冲上来就要揍他:“你是故意的!你要不想吃就算了,饿死你还少个祸害,魏公子好心给你吃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薛洋的笑意里浮现显而易见的杀机,黑亮的眸子带着森冷的光看向那人:“我当然比不上你是个东西。”
“你!”那弟子勃然大怒正要拔剑,被魏无羡拦下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一点吃的东西,犯不着生气。”
那人还气愤难消,怒目着薛洋道:“食物也是有限的,人人都像他那样,还吃不吃了?一个俘虏,能给吃的就已经不错,还想要怎么着?”
薛洋勾唇冷笑,一副完全不怕事的泼皮无赖样。
从小到大他早习惯挨饿,几天不吃都是有的,这区区一顿算什么。
魏无羡蹲在薛洋面前,见他一脸的死不知悔改,忍不住就想笑,将手中另一份食物递给他道:“我便不吃了,给你。”
薛洋震惊地看向魏无羡,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两个窟窿来:“你……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魏无羡笑笑,将食物塞在他手中:“就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第5章
薛洋也不跟他推辞,接过食物就吃,吃到一半不忘问他:“有水吗?”使唤的口吻半点不客气。
魏无羡也不计较,取来水袋将塞子拔掉后才递给他。
薛洋双手被捆,很是艰难地接过水袋仰头就倒,清水猛地泄出来浇了他一脸,有些甚至从鼻子里冲进去,呛得薛洋连连咳嗽,眼睛都溢出水花。
“你就不能慢点吗?”魏无羡无奈地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打,替他将这气顺下去。
薛洋被他动作惊到连水都忘了喝,愣神般看着他,一时间心绪都紊乱起来。
薛洋长这么大跟人打架对骂、野狗嘴里抢食、乞丐身下夺窝的事从来没少干,后来练了剑又习了符篆,带着纯真的面孔边逗趣边将人虐杀的事也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在薛洋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什么是非黑白、善恶之分,只要他喜欢,杀人放人全在一念之间。
魏无羡为他拍背的举动很是寻常,可到薛洋这里却极具震撼力——从来没有人给他拍过背,这种带着温柔的暖意,薛洋竟是生平第一次体会。
见薛洋呆呆看着自己,魏无羡倍感莫名,问道:“怎么了?吃太快不舒服?”想到他刚才呛得那般厉害,忍不住就带着些责备道:“都说吃东西不要那么快,又没人跟你抢,狼吞虎咽的,呛到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
薛洋骤然回神,将水袋胡乱塞回魏无羡手中,连水洒出来也顾不上,粗鲁道:“谁让你假好心,无聊。”说罢,扭开头继续吃东西,也不再多看魏无羡一眼。
魏无羡笑着将水袋放在薛洋脚边,起身离开了。
等那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薛洋才停下动作看向他的背影,眼底有微光涌动,却无人知是在想什么。
魏无羡对薛洋的特殊不光是薛洋本人知道,一路同行的人皆都看出来,只是他虽几次三番照顾薛洋,却不曾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因而其余人看在眼里也并不多管,只私下纳闷这魏无羡出身名门,怎么对薛洋那市井小流氓这么好?
入夜魏无羡正站在树下出神,晓星尘走过来,抬头看了看当空明月,笑道:“这样的好月光我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小师叔。”魏无羡行礼道:“月光每晚都有,小师叔怎的说久日不见?”
晓星尘转头看向魏无羡,口吻甚是温和道:“我跨越三省捉拿薛洋三月有余,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曾停下,因而才错过这好月色。”
魏无羡即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沉默半晌后道:“小师叔是在责怪我对薛洋过于照顾吗?”
晓星尘含笑摇头:“你要照顾谁自然是你的自由,他人岂能僭越责怪。”停顿少许,又道:“只是你当知道,薛洋此人心性非同常人,他视人命如草芥,过去的三个月里我曾多次想要规劝他投案自首,却从未成功。他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便已身负多条人命,我只怕你一腔善意错付,最终仍难劝恶徒回头。”
魏无羡只听得眉头微蹙,却还是耐着性子等晓星尘说完,才微微起笑道:“劳小师叔记挂,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妨直言。”
见晓星尘点头认真聆听,魏无羡继续道:“我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七岁半被江叔叔接到云梦,这中间有近两年的时间,”顿了顿,缓缓道:“是和薛洋在一起。”
晓星尘大为惊诧,却没有出声打断。
“那时我在渝州城的路边捡到他,他被一群野孩子欺负,连话也不会说,只知道哭。”魏无羡如今回想起来,便是过去那么久,记忆浮现时依然还觉心脏阵阵闷疼:“我和他都没有亲人,从那以后我便带着他一起生活。”
那时的魏无羡自己还是个孩子,又要带着一个比他小一半的稚童,居无定所,常常捡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不时还饱受其他乞丐的欺负,两人吃过的苦可想而知。
“我与他都无依无靠,所以彼此就是对方的依靠。他很乖,又懂事,饿了冷了困了从来不跟我哭闹,好不容易得了什么吃的也一定要留着分我一半。”魏无羡伸手摸上心口位置,眼眶微微泛红,恨自己离开时未能再多等几日,又怪自己怎么偏偏就忘记过往,独留薛洋一人在这世间吃苦受罪。
“那日在常府,小师叔划破他的衣服,露出胸口那道菱形的伤疤……那是他为救我而留下的,那支竹枝直接插进肉里,还差一寸都到心脏……”
说到这里时魏无羡已然不能再多想,过往种种溢上心间,如毒似药苦人心脾,那痛楚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同时扎在心头,刺得他心下一阵一阵的抽痛,连呼吸都觉困难起来,
晓星尘闻言轻叹,他能体会魏无羡的心情,也为着师侄和薛洋不幸的曾经心生悲悯,但他仍觉自己有责任提醒:“魏师侄心中有情,有愧,我自然理解,只是如今的薛洋早已不是当年的渝州稚童,他行事作风全凭喜好,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曾凭一己之力虐杀常氏满门五十余口。这样的人,已难回头啊!”
魏无羡轻笑一下,摇头道:“这天底下岂有生出来便是恶人的人。若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本可如别的孩子一样正常成长,学剑,习字,知书达理。”说罢长声叹息:“他七岁那年遭大难失去记忆,还有他左手的断指……这么多年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一概不知。如今他屠杀常氏满门是事实,但凡事事出有因,我不替他脱罪,也不贸然定他罪。”
晓星尘未料到魏无羡心智竟与寻常世家子弟大为不同,更灵活变通,却也更坚持已见。
“所以,”魏无羡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间隐着决然的坚定:“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丢下薛洋不管。”
话已至此,晓星尘知道多说已然无益,他与魏无羡虽是同门却才刚相识,也不便过于斥责,只得道:“薛洋身上背负着常氏满门近五十条人命,此去不净世必是有去无回,你若要保他,只怕甚是艰难。”
“走一步看一步吧,”魏无羡倒也不愁,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总不能被难题困死,“不是会先三堂会审吗?审完再说吧。”
总之,一定要保住薛洋那条小命就是。
薛洋总在想这个魏无羡为什么对他好?
薛洋从不相信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至少他长这么大还未曾遇见过不带目地的心善,相反是毫无缘由的掠夺、打骂和欺辱经历不少,慢慢也就知道,生活在这个人世间最不需要的就是善良,说不说得通的有什么关系,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薛洋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他身上除阴铁并没有其它值得别人去算计的东西,魏无羡出身名门,还稀罕惦记一个小流氓?
因此再等魏无羡又来时,薛洋主动问他:“喂,看在同行好几天的份上,不如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恩?”魏无羡摸了摸额下巴,反问:“我想做什么,没有告诉过你吗?”
薛洋很直接地翻了个白眼,无不嘲讽道:“这几天你说过的话能装满一屋,谁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魏无羡敛了神色答道:“我句句都是真的。”
薛洋回给他一个灿烂到有些过分的假笑,神情里写满不信。
魏无羡知道他防备心极重,也没想只是这么几天的相处就能博得他的信任,但难得薛洋主动提问,便把握机会道:“我的目地简单又明了,你想知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