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说“好像有点关心”,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恰当,便临时改口。
“有吗?”魏无羡摸了摸下巴。
“当然有。”聂怀桑手持扇子在魏无羡胳膊上轻敲一下,凑近几分,悄声道:“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路过来,魏兄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薛洋。说起来,你们真的认识?怎么看他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是认识的?”
魏无羡不由得笑出声来,一把揽在聂怀桑肩头拉他靠近,压低声音道:“嘘!居然被你发现,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见聂怀桑眼睛一亮,眸底带着几分探索秘密的光点,便笑言:“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一定一定,”聂怀桑忙不迭点头,“魏兄请讲,我一定守口如瓶!”
“其实呢,”魏无羡忍俊不禁,半真半假道:“薛洋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分散时还太小,遭了罪失去记忆才性情大变,所以认不出我来。”
“啊?!”聂怀桑呆住了,这消息传入耳中时并没有引来他想象中惊雷般的效果,反而是第一时间怀疑魏无羡是不是在诓他:“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薛洋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你们是亲兄弟?”
“正是。”魏无羡笑得一脸的真诚:“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可千万别说出去了啊!”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走开了。
“啊?”聂怀桑还愣在原地半晌未能回神。
一个姓魏,一个姓薛,这怎么就是兄弟了?这个魏兄,肯定是又在打趣他。
第3章
夏季夜晚的林子本该除虫鸣鸟叫外,只能听见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然而这半宿都无一人安然入睡,只因薛洋从被绑在树下后,便一直在各种嚷嚷,一会儿说肚子痛,一会儿说要方便,一会儿又说绳子捆太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半夜的竟是一刻也不曾消停。
“喂,你们这些人平时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怎么名门正派还不许人方便的啊?”薛洋靠着树干盘腿而坐,身子被牢牢捆与树上动弹不得,嘴却是一刻也没闲着:“我肚子痛得厉害,可是真忍不住了,你们要再不管我,我就原地解决。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啊,我这个人从来就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只要能痛痛快快方便,什么地方我都无所谓的,回头这一路好几天要是熏到你们,我是不会负责任的。”
晓星尘被他一番大咧咧的直白言语惊到到摇头,蓝忘机也早听不下去走出老远。
“闭嘴!”有聂氏的弟子过去喝道:“大半夜的喊什么喊,别想耍花样,这绳子是不会给你解开的。”
薛洋也不理那人,口中自顾自地继续喊话,只喊得一些气性不好的弟子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才好。
孟瑶看了看聂怀桑脸色,上前笑道:“他总这样喊着也不是个事,咱们也不能落个虐待俘虏的名声不是。不如派几名弟子带他去那边……解决了,只要看得牢一些,倒不怕他耍什么滑头。”
聂怀桑正犹豫不决,魏无羡已走上前来揽下这份苦差:“我去吧!”
“你?”孟瑶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即起笑道:“魏公子乃世家子弟,怎好让你去做这等不合宜之事。何况薛洋此人着实狡猾,魏公子只一人过去怕是招架不住。”
“无妨,我这边牵制着他,他跑不了的,总不能真把人憋死不是。”魏无羡手指微动,一道银丝从他指间流出绕至薛洋腕上缠了数圈,光丝闪动几下随即消失无影。魏无羡伸手拉一拉,银丝若隐若现牵动着薛洋的手腕也动了一下。
“这样,那就拜托你了魏兄。”聂怀桑想到此前他那句“薛洋是失散多年的弟弟”,虽不确定真假,但也信得过魏无羡为人。
魏无羡点头,走到薛洋面前弯腰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只留一截将他双手捆住后,牵着绳子的一端领人走向林子深处。
“这东西还真有意思,”薛洋看着手腕上光点隐去化为无形的银丝,极为感兴趣道:“有名字吗?之前在常家你用来牵制我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那是同袍,只能近距离使用。”魏无羡倒也没打算瞒他,如实回答:“这个叫灵犀,除牵制还能彼此感知。”
“感知?什么意思?”薛洋不解:“怎么感知?一个人受伤另一个人也能知道?”
此刻的薛洋满脸都是对未知事物的求知与好奇,亮如星子的眸子直定定地看着魏无羡时,宛若雏子般纯真可爱,哪里还寻得见半点的恶意与残忍。
魏无羡被他晶亮的眼神看得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头,道:“受伤不能知道,但你去了哪里,我只要催动灵犀就能顺着它的指引找到你。”
薛洋对他的动作有些反感,但终究因灵犀的好奇强忍下来,又问:“这么说来,这是双方相互牵引,你去了哪里我也可以找到你,并且不受距离地方限制,对吗?”
魏无羡不想他这般聪明,稍稍透露一二便能举一反三,不由得赞道:“你很聪明,我听说你符篆很厉害,是修过……这方面的术法吗?”
顾及薛洋心情,他还是将“邪道术法”那几个字给改了改。
“我修的就是符篆,”提及喜欢之事,薛洋脸上绽放出得意的光彩,又带着一些不屑:“那些名门正派根本就分不清楚邪道与符篆的区别,见人用符就说是邪道之术,我看多半是他们自己修不了,所以也怕别人修。”说到这里,扭头看向魏无羡时眼中却漾开一抹欣赏:“不过你这个人嘛,跟他们那些伪君子还挺不一样,一个世家子弟,居然还同时修术法。怎么,剑法太烂不够用,所以修个术法来帮衬一下?”
“那是你吧!”魏无羡没好气的纠正:“我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术法,是符咒,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而已。”
薛洋的讥笑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看着魏无羡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连“灵犀”这么难的牵引术都能做出来,他居然还说不是修的术法,符咒便是术法中的一种也不知道,真是个白痴。
“哎你行了,你还要不要方便?”魏无羡被他那鄙夷的眼神看得只想给他一拳,到底舍不得,忍下对方欠揍的神情道:“赶紧到树后面去,离我远点。”
薛洋挑了挑眉,嘴角勾笑晃晃悠悠往大树后方走去。
魏无羡仰头看着成荫的树叶被月光映耀成碧绿的一片,不知怎的就想到有一次他和薛洋露宿街头时,正逢夜晚下着雷霆暴雨,他护着才三岁多的薛洋躲在屋檐下,无奈两个人还是被雨溅得全身湿透。薛洋不哭不闹,还拿手去接从瓦片上流下来的水珠,稚气未脱地反安慰他道:“阿婴,等明天雨停了,我们找很多很多的大树叶做屋子,再下雨时我们就躲到屋子里去,雨就淋不到我们了。”
想到这里魏无羡的眼眶又热起来。
七岁后不久他就被接到了莲花坞,在江叔叔、师姐和江澄的陪伴照顾下快乐的长大。可薛洋却被他遗忘在市井街边,不知道之后又淋了多少雨挨了多少饿,才没丢掉性命长到现在这般模样和年纪。
人人都说薛洋出手狠毒残忍,可魏无羡却半点也不愿责怪他,反怪自己忘了薛洋,恨没能早点记起旧忆。
“你七岁以前的事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吗?”魏无羡缓缓开口,似在与树后之人交谈,又似在自言自语,“我也曾丢失过七岁前的一段记忆,忘记一个很重要的人,把他独自落在渝州十一年。”若不是这次在常府见到薛洋,又巧合性地看到他胸口伤痕,只怕这段忘却的记忆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想起来。
可如今即便再遇,薛洋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渝州稚童,而是恶名昭彰的夔州一霸。
“哎薛洋,你是七岁前到的夔州,还是七岁后?”魏无羡喊着树后那人,等了半晌却不见回应,正纳闷之际,只觉一道剑光破空而来,身子下意识往旁边避开,险险躲过那致命的一击。
“你这个人,”魏无羡皱着眉头看着手持降灾站在不远处的薛洋,气闷道:“我好心带你过来解决需要,你悄无声息的搞偷袭,也太不人道了吧?”
“人道?什么鬼东西?”薛洋嗤之以鼻,“你跟我一个流氓讲人道?再说了,又不是我求着让你带我过来的,假情假意,你这个人也差不多的虚伪。”说着,将手中剑尖指向魏无羡,冷声道:“都到这里就别再装了,跟我啰啰嗦嗦扯了这么久,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阴铁吧?直说就好,何必拐弯抹角的跟我套近乎,真让人恶心。”
魏无羡这才发现薛洋不知何时已经挣脱绳子,悄悄动了动手指感应灵犀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连一品灵剑也不一定能斩断灵犀,饶是薛洋跑了他也不怕找不到人。
“你这个人还真难伺候,怎么就不相信人呢?”魏无羡无奈地偏头道:“都说不是为阴铁,你以为人人都拿那块破铁当个宝吗?阴损之物,我要它干什么!”
薛洋勾起一边的嘴角笑意很是嘲讽,完全不信魏无羡的口头之言:“是吗?不为阴铁难道是为我?我一个夔州的小流氓,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魏公子在意的,不如魏公子来给我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