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骤然惊醒,抬脚就往风定阁快步走去。
等到屋外时只见大门洞开,屋内除一张被掀倒在地的桌子外,空无一人。
“薛洋,薛洋?”魏无羡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不见人影,心中窜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开柜子一看,果不其然,那几件他常穿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魏无羡既好气又好笑,一巴掌将门甩上,颇感无语道:“又来这一招。”
连夜将衣物简单收拾了两件,魏无羡去到观止居告知江澄,要先离开一步,到时他们在岐山脚下碰头便好。
说完这些便急匆匆出门去,只看得江澄在后面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夜猎都没这么积极,魏无羡,你简直没救了!”
自上次薛洋从不净世的地牢逃过一次魏无羡就知道,此人跑路的本事无人能及,不会御剑也不靠灵力飞行,只两条腿半天的时间就能逃到别人追不上。因而也不敢多睡,中途找了颗树稍稍休憩后,便又顺着灵犀指引的方向一路追过去。
等天大亮时,才在一林子深处的溪水边找到正蹲着喝水的薛洋。
魏无羡放慢呼吸悄悄从树后走过去,等离薛洋只有两步距离时将同袍猛地一拽,薛洋被他扯得右手一动,不作防差点栽进水里。
薛洋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扭头气极道:“魏无羡,你无不无聊啊!”
魏无羡朝他挑了挑眉,含着笑意不说话。
薛洋低头看向右手腕,银光乍现后逐渐隐去,知是灵犀牵引他找来,便道:“你这是作弊。你把灵犀解开!”
“这可不行。”魏无羡微微偏头,一副懵懂无辜的神情:“这可是我的最后一道依仗,没了它,下次你再跑了,我上哪里找你啊!”
薛洋站起身就走。
魏无羡忙跟上,嘴是一点也不肯停歇:“薛洋,我追了你一夜,都不曾好好睡一觉。不过是争执几句,你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也太狠心了。”
薛洋停步看他,认真道:“魏无羡,我不会跟你去岐山的。这一路我想得很清楚,世家门派的生活从来不适合我,我一个人自在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你凡事都要管着我,让我很受束缚。”
魏无羡岂能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哪里是不愿受束缚,根本原因是还惦记着要去屠人白雪观,出那口被晓星尘押到不净世的恶气。
魏无羡干脆拉住他胳膊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要去屠白雪观?”
见他一语中的,薛洋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惊诧,被魏无羡尽收眼底,未免他再说谎敷衍,又道:“我要你告诉我实话,不许骗我。”
被逼至此,薛洋也知再用别的推托之词魏无羡必然不会相信,遂甩开他的手道:“对,没错,我就是想要去屠白雪观。我这个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谁对我不好一分,我就要还他百分。”
尽管魏无羡一早便已猜到薛洋心思,但真从他嘴里听到时仍是不能接受。本以为两人一起的这段时日,薛洋多少已经放下晓星尘的事,却不想他如此一意孤行且又善于忍耐,在莲花坞时竟不曾表露半点。
“我说过了,你记恨晓星尘你就去找他,何必牵扯无辜之人。”魏无羡上前一步再度握紧薛洋手腕,口吻不自觉带了些许气忿:“你动辄便要屠人满门,你是仗着你就一个人没有满门可以被人屠是吗?”
薛洋一愣,随即回神大笑着挥开魏无羡的手,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还真叫你说对了。我无父无母,无亲朋好友,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我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这条命,什么都没有,我怕什么!”
缓缓往后退开两步,笑意过后的眼睛里有隐约可见的黯然浮现,手心一翻取了降灾指向已然后悔欲要近前来道歉的魏无羡,冷冷笑道:“我从来都只有自己,只有这条命,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你……魏无羡。”
手中剑尖靠前抵在魏无羡的胸口,薛洋低声警告:“别再跟着我,不然,杀了你。”说完,收剑转身大步走远,独留下魏无羡静立原地,眼底满了懊悔。
第18章
魏无羡并没有走远,一直保持着不算太近的距离跟在薛洋身后。
薛洋自然也知道魏无羡就在后方,但他实在不想搭理这人,想着不如趁此分道扬镳也好,以后各走各路也没人再约束他。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见薛洋果真狠心一路往前未有半点软化的迹象,魏无羡心想,等他停步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还是自己主动些更好,便大步跑上前搭话道:“薛洋,走了这么久你饿不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
薛洋置若罔闻地走着,仿若身旁无人。
“薛洋,”魏无羡伸手拽了拽他袖摆,语气里满满的歉意:“方才是我说得太过,我真是无心的。以后我再不说那样的话,你便别与我计较了。”
薛洋止步看他。
魏无羡忙露出讨好的笑意。
薛洋却勾起一边的唇角冷笑抽剑:“我刚才也说了,你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魏无羡看了一眼他手中折射着凌凌寒光的长剑,心知若此次回避过去,再要挽回也就难了,便向前一步道:“是我说错话,你想要怎样我都认了。”
“我想要怎样都行?”薛洋笑意森冷道:“杀了你也可以?”
魏无羡委屈道:“虽然我还不想死,但如果这样你能消气的话,那……那你便动手吧!”说完还真闭上双眼,似在等他动手。
薛洋早知魏无羡不同于寻常世家子弟,脸皮也是极厚的,如今见他这般行径,料定他吃准自己不会真下手,心中一怒,剑尖朝他左肩刺进去,只听见魏无羡一声闷哼,鲜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
肩上传来的痛感极其真实,魏无羡睁眼后却惊喜笑道:“我就知道阿洋心软,不会真杀我的。”竟丝毫不将流血的伤处放在心上。
薛洋抽出剑尖,只觉那人身上的血红到刺眼。
剑本是朝着心脏径直而入,进去的一瞬间薛洋却下意识往上偏了偏,避开心脏从肩头刺中。
等收回剑又觉心中滋味莫名,不知是因为手下留情还是伤了魏无羡,薛洋眼底闪过一丝烦闷,干脆不再多看那人的肩伤转身就走。
“薛洋,”魏无羡捂着伤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艰难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让你杀我,是你手下留情,所以你不能再生我的气,薛洋。”
薛洋闷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却乱得很。
这人是怎么回事?受了伤不去找个地方上药包扎,还跟着做什么?
“薛洋,薛洋……”
魏无羡才跟着数十步便觉左肩疼得厉害,那剑虽已避开心脏所在,剑刃却是入肉三寸,每走几步便拉扯着伤口处有鲜血不断流出,顺着黑色的衣袍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薛洋走得不慢,魏无羡跟得辛苦,不过才一小段距离就已开始喘气,甚至好几次站立不稳地要跌倒,幸亏眼明手快扶住一旁的大树才能勉强站立。
见薛洋头也不曾回过一次,魏无羡只得连声唤他:“薛洋,薛洋你等等我,不要走那么快啊薛洋……”
血液的流失使得魏无羡整张脸苍白,唇畔也无一丝的血色。眼看着前面那人又已走出几丈远,只得提了一口气拼力跟上,边走边剧烈喘息道:“薛洋,我真的、真的跟不上……你的步伐,薛洋……”
薛洋低头猛走,全当自己没听见,身后没有人。
却不想才走两步,耳后传来一记重物坠地的声音,心脏顿时一紧,动作快过意识地回头看去,果见是魏无羡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忙返回去将人扶起来,伸手在他怀中摸出药瓶倒了颗丹药喂他吃下,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不好……”
魏无羡脸色已白如锡纸,说话时气息也很不稳,才说了两个字便只能靠在薛洋怀中喘气缓神。
薛洋见他确实伤得严重,这才心中暗怪自己下手太过,眼中已有后悔之色,嘴上却极硬道:“也好,就把你丢在这里,看你还怎么跟着我。”
“不要,”魏无羡握住薛洋,指间的鲜血染了他一手,“你就这么忍心对我吗薛洋……你把我丢在这里,我真会死的……”
薛洋挣开他的手,又取药粉在他伤口处洒了厚厚的一层:“你不会死的。”
“那你不会丢下我吧?”魏无羡再度握住他,轻轻晃了晃。
薛洋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不会。”
“也不再生我的气?”魏无羡撇了撇嘴,黑如墨的眸子里浮现出讨好的愧疚与歉意。
“不生了。”薛洋这次答得倒是很快。
“那,也会跟我去岐山吗?”魏无羡满是期盼道。
薛洋迟疑着。
“咳、咳,”魏无羡捂着伤口咳嗽几声,哀声道:“好痛啊……”
薛洋咬了咬牙,回道:“我跟你去岐山。”
从来只有他将别人制得毫无招架之力,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将他压得死死之人,这魏无羡果然是来克他的吧?
“真的?”魏无羡追问。
“不信那我便不去了。”薛洋挑眉。
“我信我信!”得到了所有想要的答案,魏无羡脸色也大为好转,连伤口的痛都忘了般咧嘴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