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澄忿然难平,魏无羡不再与他多言,转移话头问道:“你今天见到薛洋了吗?”
江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半晌才没好气道:“我连前殿的门都没进去,怎么可能看到他。”
魏无羡不免心中担忧,薛洋一日未出大殿,夜晚也没来柴房这里,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带着无限的挂念,魏无羡竟是一夜不曾阖眼,天一亮便又被押到后山砍树。
心不在焉地砍过半日,正在心底左思右想薛洋到底出了何事,便见蓝忘机、金子轩和江澄也被温氏家仆推搡着从小道尽头走过来。
“你们、你们怎么也来了?”魏无羡愣住了。
“每个人都拿上斧头,”一家仆凶狠喝道:“太阳落山之前不砍完这片林子,就全部滚去柴房睡觉。”
蓝忘机、金子轩也不说话,只捡起斧头走到旁边面色不愉地砍树去了。
江澄倒是走过来和魏无羡同砍一根,低声道:“我们都背不出温氏的家规,也不想抄一百遍,所以被赶来这里砍树。”
魏无羡忍不住就想笑,又觉时间地方不对,便收敛笑意道:“其实砍树比听训要好,我这几天待在这里,可比你们舒服得多。”
“看出来了。”江澄瞪了他一眼道。
举着斧子胡乱砍几下,见左右之人并未注意这里,江澄压低声音道:“听说温氏派人去烧了云深不知处,又给不净世下了最后通牒,说限他们在三十日之内向岐山俯首称臣,还让兰陵金家以后按月上供岐山温氏。”
魏无羡骤然大惊:“温氏烧了云深不知处?”
江澄面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四大家都逃不过温狗的威逼,不知道现在莲花坞怎么样了,爹娘和阿姐有没有事。”
魏无羡也很为云梦挂心,想到薛洋两日音讯全无,莲花坞也不知现下情况如何,心中既惦念又担忧。
砍了约莫一个时辰,温晁带着人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极其傲慢道:“好好砍,别想着要偷懒。瞧着没有,”手持鞭子指了一圈周遭:“这一片都得你们几个砍完,不砍完的,不给饭吃不给睡觉,直到砍完为止。”
江澄一见温晁就想给他几剑,见他故意刁难,停了动作喊道:“这么大一片树林,就是你们温家的人全过来砍,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砍完的,你让我们几个人砍完,怎么可能?”
“砍不完还不好说,”温晁理了理袖摆,漠不关心道:“不吃不睡,多砍几天不就成了。”
江澄怒不可遏地将斧子一把扔到地上:“我们是来听训的,不是来给你做苦工的!”
“听训?”温晁咧嘴笑道:“这不就是在训你们吗?你看看你们一副懒散的样子,像什么样!这次来岐山,正好借着听训的机会,让本公子好好教教你们,为人处世礼仪礼貌,这第一步就先从砍树做起。”
“要砍你自己砍!”江澄冷哼道,“我们可没这个功夫陪你在这里耗着。”
见江澄抬脚就要走,温晁一鞭子抽在他的脚上:“反了你了!到我温家的地盘上,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还敢啰嗦反抗,你是不想活了吧?”
说着抬起鞭子又要抽,被魏无羡一把抓住了手腕:“温晁,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凭什么,就凭你们这群废物现在在我温氏听训!”温晁猛地甩开魏无羡的手,反手一鞭抽在他胸口:“魏无羡,别以为你不说出阴铁的下落,我就拿你没办法。”
魏无羡被抽得心下一阵闷痛,冷眼看着温晁也不说话。
“怎么,问到阴铁就开始装哑巴了?”温晁又是一鞭抽上去,凶恶道:“说话啊!把阴铁藏在哪了?说出来就饶你一命。”
魏无羡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一字一句清楚道:“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温晁暴跳如雷的挥鞭,手已抬到半空却又停下来,指着魏无羡怒目切齿道:“嘴硬是吧?会有你哭的时候。”说罢,让人押着魏无羡离去了。
第21章
薛洋刚将食物用布包了揣入怀中,就见有两名温氏弟子从前面走过去,嘴里嬉笑道:“那魏无羡一被关进去,就吓得腿软了,疯狂拍门求着要二公子放他出去。”
“那可不,谁不怕饕餮啊,二公子养的那只大狗可是吃过人的。”
“谁让他嘴硬,还真以为是个什么硬骨头,结果扔到饕餮的牢中时,人都吓傻了。”
“哈哈……”
两人边走边奚落嘲讽,笑声不断落入薛洋耳中,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一把揪住其中一人急问:“魏无羡被关在哪里?”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暴喝吓得一怔,薛洋却已极度不耐,眼眶充血般泛开一层红,怒道:“说啊!魏无羡关在哪里?”
被告知了地点后,薛洋拔腿就往地牢方向冲过去。
他知道也许是那两个弟子在夸大,魏无羡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条狗就吓得拍门狂喊?
可心底更深处却有一道模糊的声音在说,那是真的,魏无羡是怕狗的。
薛洋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笃定从何而来,也不想在此刻花精力去深究,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到魏无羡的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好,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面对恐惧。
跑到地牢时意外的门口居无一人把守,想是魏无羡惊恐的样子愉悦到温晁,确定便是不派人看守,已经吓到哆哆嗦嗦的魏无羡也不可能破开厚重的铁门跑出来,所以干脆带着一众弟子尽都离开了。
薛洋沿着昏暗无光的地牢径直跑到最后一扇门前,里面悄无声息,透着死一样的寂静。
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薛洋扒着窗口就喊:“魏无羡,魏无羡你在哪?你还醒着吗?魏无羡……”
“……薛洋?”门口传来魏无羡含着惶恐的声音,紧贴着门,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薛洋……薛洋是你吗?薛洋……”
“是我,魏无羡,我在,你别怕。”薛洋才刚说完一句,便听见里面传来巨犬的吼叫声,如同雷鸣般震在耳侧,随即而来的还有魏无羡惊慌失措的哀嚎:“薛洋,薛洋……有狗……好大的一只狗……”
“你别怕,魏无羡你别怕,”薛洋忙安抚缩在门边那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从窗栏弹进去,贴在巨犬的头上,立时狗吠停止,那只约莫有三人高的巨型大犬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事了,魏无羡,”薛洋从巴掌宽的窗栏间隔往里看,想找到蜷缩在门旁的那人:“它现在就跟死了一样不能动,魏无羡你别怕,我在这里……”
魏无羡瑟瑟发抖地蜷曲在门边,听着薛洋的声音内心虽稍感安定,却仍恐慑到全身还在战栗。刚被扔进门时的一番挣扎使得他发丝散乱,双手指甲因用力抠门而破裂了几个,双眸圆瞪瞳孔不自觉地紧缩,全身都处在极度惊怖与害怕之中。
“薛洋……”,魏无羡紧紧贴着门,恨不得能从门内透出去躲入薛洋怀中,“你把手给我……薛洋,你把手给我……”
薛洋从窗栏将双手伸了进去,魏无羡急忙握住,仿佛久经沙漠的人看到甘泉般攥紧,力大到薛洋能清晰感到手骨上被挤压的疼痛感。
薛洋默不作声地反握住魏无羡的手,指腹在他手背轻轻抚摸,试图说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魏无羡,你不是说过,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我都在,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薛洋知道独自一人面对恐惧的滋味,在他七岁那年便已经历过,断指后灭顶的痛苦绝望和惧怕,仿佛无光的黑夜将他吞噬。
薛洋还想告诉魏无羡,无论任何人伤害到他,自己都会百倍千倍的找那人偿还,直到对方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抵消魏无羡所受之苦。
魏无羡整个人紧靠在门边握着薛洋的手,从他指间汲取安全感。
薛洋的体温比常人要略高一些,恰好与魏无羡相反,如今两人手指交握,薛洋手心灼热的温度从魏无羡的双手蔓延至心底,此前因恐慌而极速乱窜的心也在一点点平静下来。
“薛洋……”,魏无羡轻轻开口,语尾还带着一丝未完全平复的颤音。
“恩。”薛洋应道。
“我……我害怕……是真的害怕……”。魏无羡极轻的话语里隐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知道。”隔着厚重的铁门薛洋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在魏无羡手背上轻抚两下:“你别怕,我会挡住它们,以后只要是你怕的东西,我都会在前面替你挡着。”
魏无羡无声轻笑,低头将脸靠近薛洋手心,尽管还跟这头黑色的大狗待在一个房间,鼻尖也充斥着浓郁的腥臭,但握着这双手,听着门那边的人说话,便觉流逝的安全感在慢慢回来。
一夜时间不算太长,魏无羡和薛洋两人都未阖眼。
薛洋一整夜都在说话发散魏无羡的注意力,魏无羡则握紧薛洋的手静静听着。
两人隔着一扇门,相互陪伴了一夜。
次日天亮后,薛洋听见地牢外传来温晁的声音,便喊魏无羡叮嘱他道:“你别怕,符篆就算我取走了,那只狗一时半刻也还动不了。”
魏无羡不舍地松开手,眼睁睁看着贴在狗头上的黄符微微一动后,自发地从窗栏外飞出去,忙贴紧门死死盯着那只巨犬,果不其然见它还立在原地不动,这才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