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弟弟,那是什么?”魏无羡倒真想起来,还很用心地询问薛洋:“童年玩伴?失而复得的好友?你觉得哪个好?”
薛洋顿时语噎。
这三个称呼无论哪个薛洋都不喜欢,当相比起来“弟弟”又似乎正常一点。
“就不能是哥哥吗?”薛洋冷冷建议。
魏无羡大感诧异地凑过脸去看他,双手捏着他的脸颊笑道:“你说什么?让谁叫谁哥哥?你不说我还忘了,来,叫一声哥哥听听。”
薛洋一个转身将人甩开,刚要讥讽他脸大,转念也不知想到什么,瞬息抑了神情看向魏无羡,当真喊了一声:“哥哥。”
魏无羡只觉心脏轰然一声炸响,酥麻感从心头疾速散开扩至全身的每一处,脸颊也因突如其来的热气而涨得通红,四周的风声、流水声在顷刻间静止了般,只剩下如鼓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要从嗓子眼处蹦出来。
“怎么了,不是你要我喊的吗?”薛洋嘴角漾开得逞的笑意:“一声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多喊几……”
剩下话都被捂在魏无羡的手心里。
“别喊了。”魏无羡脸颊热得厉害,从未想过对方这样寻常的一唤,竟能将他置身于沸水之中。
“以后不许随便这么喊我。”魏无羡低声告诫。
江澄因带着弟子去到附近的城镇夜猎,需个三五天才能回来,魏无羡安顿好薛洋后便领着他在莲花坞内转悠,给他一一介绍各个亭阁楼厅的用处。
两人正边走边打闹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记温柔的唤声:“阿羡。”
魏无羡和薛洋同时转过头看去,来人正是江枫眠的长女江厌离。
“师姐,”魏无羡几步跑上前,拉着她的手高兴地晃道:“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呀阿羡,”江厌离伸手替魏无羡理顺了额角发丝,越过他看向几步开外的薛洋,温柔笑问:“这位就是你提到的薛公子吧?”
魏无羡忙不迭点头,转身向薛洋招手示意,等他满脸不情愿地走过来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拖近,一手揽在他的肩头道:“师姐,他就是薛洋,我从小跟他失散,前不久才找到他。”担心江厌离已经听闻关于薛洋的那些过往,又解释道:“其实他跟外面传的那些不一样……”
“我知道的。我信得过阿羡,自然也相信你的朋友。”江厌离打断他的话,很是体贴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薛洋身上时,见他脸上写着真实的不耐,亮如辰星的眸子里却也溢动着纯粹的光点,伸手想要握一握他道:“薛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和阿羡一样唤我师姐。”
薛洋如临大敌般手指往后缩了一下,躲开江厌离的触碰,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江厌离一愣,随即温婉而笑:“是我唐突了,薛公子勿怪。”
薛洋的初衷是只想和魏无羡在一起,所以才会答应他到莲花坞。
可到这里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很多人也在同时与这人关系亲近,甚至连江厌离对他的称呼也是如此亲密无间的“阿羡”,薛洋心底有着莫名的烦闷与扫兴,只觉这莲花坞虽充满着温情,自己却与之格格不入,半点也不融洽。
初到这里的新鲜感一点点褪去后,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烦躁,来来往往所见的这些人都让他很不痛快,他不想跟这么多人瓜分一个魏无羡——甚至可以说,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魏无羡。
薛洋的烦闷情绪明显到清清楚楚传递给了魏无羡,见他从下午起便脸色不好颇为低落,入夜和薛洋一同回房后关上门问他:“你怎么了?”
第14章
薛洋这才惊觉自己的心绪竟已外露到这般明显,当下将晦暗之色一并收敛,扬起明朗笑意道:“没什么啊!”想着只是这样敷衍回答可能不会打消魏无羡疑虑,半真半假又道:“我才来两天还不适应。以前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在这里,规矩太多觉得有些心烦而已。”
薛洋不知道自魏无羡将他认出来后,一门心思便都扑在他身上,别的人事尽都往后排了排。魏无羡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平日里也很是用心的观察和照顾薛洋,因而他便只是细微的情绪波动,魏无羡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如今心知薛洋并没有全然道出实情,但也不想催逼太紧,便倒杯水放在他手中,含笑道:“你是一个人惯了。要知道莲花坞已经算是没什么规矩的,如果让你去云深不知处,三千多条家规,你还不得烦死在那里。”
“三千多条家规?”薛洋嘴角一抽,难以置信道:“什么破地方,需要用得着这么多家规吗?待在那里的都还是正常人吗?”
魏无羡想想刻板严肃的蓝忘机,忍俊不禁道:“我们看他们不正常,大概他们看我们也不太正常吧!”
薛洋对姑苏蓝氏丝毫不感兴趣,简单聊几句后起身边伸懒腰边往床榻走去:“我要睡了。”
薛洋来时江枫眠本为他准备了单独的房间,但魏无羡担心他初到陌生之地不愿与唯一相熟之人分开,便让他和自己一起住在风定阁。
事实上魏无羡猜的并不错,若有可能,薛洋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跟魏无羡黏在一起,更别提还要分开两个地方住。
好在魏无羡这张床还算大,两个大男人躺上去倒不觉挤,这般住下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魏无羡又带着一众的师弟们练剑去了。
薛洋起来后也不知要做点什么,便在莲花坞到处走走转转,晃悠半个时辰后茫然不知路地走到射箭场,见有几名年岁尚轻的弟子正在场中拉弓射箭,便站在入口处看了半晌,才讥笑道:“差强人意。”
薛洋声音不大,却恰好落在那几名弟子的耳中,回头见是魏无羡带回来的人,一腔不满顿时压下去几分,脸色不悦道:“偷看人练武本是大忌,即便你是大师兄的朋友,也不能在莲花坞这般随意走动。”
“我没有偷看啊,我可是正大光明站在这里看的。”薛洋摊手道:“你们若不想要人看,就该将这个地方围起来,又没门没窗的,谁知道不能看啊!”
那几名弟子从未遇见过这般口舌犀利之人,一时被薛洋反驳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其中一年纪最大的弟子上前一步行礼道:“射箭本也不是习剑,规矩倒没那么多,所以这场地才没有设置围栏一类。薛公子若喜欢,进来与我们师兄弟交流切磋一番,也并无不可。”
薛洋偏头道:“可我不会射箭。”
一年岁最小的娃娃脸少年当即大感不满,一步上前持弓指向薛洋喝道:“你既然不会射箭,凭什么说我们射的箭差强人意?”
薛洋指指不远处的箭靶道:“靶心在哪里我能看不见吗?你们的箭没有一支射在靶心,难道要我昧着良心夸你们射得很好?”
“你!”娃娃脸气急败坏道:“好不好都是练出来的,现在不好,勤加练习将来也必然会好。总不像你,自己不会,还要置评别人。”
薛洋脸色当即沉下来,被一个小他几岁且又毫无干系的少年这般大喇喇的斥责,心中杀意四溢,却又因为对方是魏无羡的师弟而不能真把人怎样,当下只觉心底有强压的怒火几乎要将身体烧着般,热到眼眶微微泛红。
“我是不会射箭,”薛洋从牙缝里迸射出声音,眸子因愤懑而闪烁着极亮的凌凌厉光:“但我会别的,你们想要看看吗?”
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篆朝对面弟子扔过去,那弟子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被疾速而来的黄符一下贴在嘴上,瞬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你怎么能这般欺负人?”年长弟子忙扶住师弟,将他嘴上的符篆给揭下来:“看你是大师兄带回来的人,我们不与你计较,你却如此咄咄逼人,也太过分了些!”
“这就叫咄咄逼人?”薛洋森冷的笑意里含着一丝恫吓:“不如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咄咄逼人?”
几名年轻气盛的弟子被薛洋嚣张的态度激到不顾师兄拦阻拔出剑来,指着薛洋道:“好大的口气,你若真有几分本事,就亮出来让我们瞧瞧。”
他们见薛洋不过与自己一般年纪,模样看着很是纯真,又是被魏无羡带回来,因而也轻看他,认为薛洋不过是仗着大师兄才能在这里叫嚣,自身却并无几分真本事。
薛洋慢慢伸手,指间夹着一张符篆道:“那你们可要瞧仔细了。”
不等薛洋抛符,已经见识过他使用符篆且吃过这亏的娃娃脸忙退后一步喊道:“你、你居然使用邪术!”
一席言语提醒了其他人,又有弟子忙惊道:“薛公子,邪术害人,我们莲花坞从未有人修习此道,你是大师兄的弟弟,怎可偷习邪道之术?”
“邪道之术,”薛洋看着手中符篆,嗤笑:“这么笃定我修的是邪道,怎么,你们见过邪道之术?”
“薛公子,你若还顾及大师兄,便当要弃邪道勤修剑道,方为上策。”那弟子上前一步,善意相劝:“邪道害人害己,久炼终归于人无益。你便是看在大师兄的份上,也当弃恶从善才是。”
薛洋被他一句“弃恶从善”说到眼眶骤然充血,也懒得再跟这些不知真相又不明事理的江家弟子啰嗦,右手一挥符篆便从指间脱出朝对面几人径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