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雾飞快地说服了自己,底气十足地打算回到烧烤区,却在酒店大厅迎面撞上了宋疏辞和贺咏。
贺咏是简雾的同事,附中的体育老师,两人关系很好,这次贺咏也报名了联谊会,和简雾他们一个小组。
他虽然是个体育老师,可胜在不用常年伏案,眼睛贼尖,双眼裸眼视力5.0,因此一直是附中监考届的一个传说,再嚣张的学生轮到他监考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卷子上瞎涂卡。
“简哥!”
贺老师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简雾,他年轻,人热情,中气格外足,这一声喊出来,连两人之间的路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怕挡着两人相认。
然而就在阳光开朗的贺咏张开双臂,准备跟他拥抱的时候,简雾一个侧移躲开他的拥抱,把他推到了一边。
“等会儿,我跟宋教授有点话说。”
贺咏:“嘤。”
瞥了眼远处委屈巴巴的贺咏,简雾确定两人的谈话应该不会被听到后,对宋疏辞道:“有件事通知你一下。”
宋疏辞煞有其事地看了眼表:“十五分钟前我邀请你谈话被你拒绝了。”
“我现在想谈了行吗?”
“那你邀请我。”
“……”简雾说,“我邀请你,和我聊五块钱的天。”
“钱给我。”
“没现金。”
“移动支付也可以。”宋疏辞打开微信的个人二维码。
“不加好友。”
“那这个。”宋疏辞伸出手,掌心朝上望向简雾。
这是他们俩小时候的玩法,用拍手心代替给钱。
其实宋疏辞觉得这个方式挺暧昧的。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两个人会在这一刻平分疼痛,共享体验,像是某种深刻的联结。
但简雾没想过这么多。
他犹豫了一会儿,抬手边拍边数道:“一、二、三、四、五,好了!”
掌心依然保留着因为拍打造成的热辣与刺痛,宋疏辞收回手,眼神落在简雾看起来有些焦急的脸上,轻声道:“什么事?”
简雾也无意识地揉了揉手心。
“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俩今晚一间房,”他特意强调了一下,“大床房。”
宋疏辞微挑了下眉,显然十分意外。他语气微顿道:“所以?”
“所以,”简雾双手往后,做出一个迎接邀请的手势,“趁现在还有多余的房间,请您赶快去重新订一间吧。”
“你为什么不订?”
简雾很坦诚:“很贵。”
“我也没钱。”宋疏辞抠门得理直气壮。
简雾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对宋疏辞道:“年薪五十万的人缺这点钱?”
“嗯,”宋疏辞陪他压低声音,气死人不偿命道,“很缺。”
“你不是缺钱,你是缺德。”简雾评价道。
“你说得对,”宋疏辞对他笑了笑,“我确实很好奇简老师跟我住一间房的话,会是什么心情。”
简雾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望向宋疏辞,声音忽然冷下来:“有对象还和前男友住一间屋,不合适吧?”
宋疏辞顿了顿,毫无心理包袱地改口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有对象了?”
简雾:“?”
“哦,你是说我那句‘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单身’?”宋疏辞睨了眼他的表情,“这句话把重音放在‘为什么’上,作为普通疑问句,解释成我单身也没什么问题吧。”
简雾也反应过来了:“你骗我?”
大概是因为终于洗脱了刚刚为了试探而往自己身上泼的脏水,重获清白的宋疏辞显得很开心:“我没有。”
简雾终于忍不了了,神色气恼道:“你能不能别咬文嚼字了,直说行吗,你到底有没有对象?”
“你很在意?”
“你说不说?”
“通常来说,关心这个问题的,除了我爸妈之外,就只有HR和我的追求者了,”宋疏辞看着他的眼睛,“简老师,你是哪一种?”
“都不是,”简雾咬着后槽牙道,“我只是怕我忍不住失手把你砍了,会有人来找我寻仇。”
“这个你不用担心,B市治安很好,检察院会帮我讨回公道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简雾压着火气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一个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听说过,”宋疏辞反驳他,“可没人规定人死了之后不能诈尸。”
简雾没想到他抬个杠连封建迷信都搬出来了,有气无力道:“你是个医学科学研究从业者……能讲点科学吗?”
“你不知道实验做的越多就越信命运和玄学吗?”宋疏辞一本正经道,“有统计显示科研工作者的拜佛求神现象很普遍,说不定比普通人更普遍。”
简雾:没得聊了。
见他俩磨叽半天,贺咏终于忍不了了:“你俩到底在聊什么啊,聊完没有?”
他大嗓门地说完,又走近了几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简哥,咱俩关系这么好,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没什么,”简雾换上循循善诱的微笑脸,“我们在聊走进科学。”
宋疏辞非常自然地接上一句:“——之诈尸的前任。”
贺咏:“哈?”
“《走近科学》有这一期吗?”贺咏自我怀疑道,“我好像没印象。”
简雾悄默声地剜了一眼擅自接话的宋疏辞,又糊弄贺咏道:“没印象就算了,这期不好看。”
“好吧,”没有前任的贺咏对这期栏目很快失去了兴趣。
“说起来,”他问,“简哥你们不是在烧烤吗,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我……调研一下酒店的价格。”
贺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要创业开酒店!?”
简雾眼观鼻鼻观心:“我只是在想这家酒店什么时候倒闭。”
临时订房的价格比提前预订高了四倍不止,简直是明火执仗,公然抢劫。
“你呢?”他的视线从宋疏辞的脸上划过,落到贺咏脸上。
“宋教授不是后来的嘛,咱们没给他定住的地方,只能跟人挤大床房,他怕自己睡不好,我就带他过来再订一间。”贺咏解释道。
简雾:“……”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越努力越不幸,他就不该多嘴让宋疏辞知道他们一间房。
“对了简哥……我突然想起来,”贺咏若有所思地看着简雾,“那个大床房……”
简雾的心咯噔一下,默默在内心祈祷贺咏最好不要想起来。
然而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多半都是没有用的。
贺咏一拍脑门儿,“对了!那个大床房不是你住吗?所以你俩今天住一间?”
简雾面如死灰,他不理解,贺咏一个体育老师记性这么好干什么。
“那宋教授,你不用再订其他的房间了呀,简雾睡觉很乖的,”贺咏跟王婆卖瓜似的跟宋疏辞吆喝,“不打呼不抢被子也不乱动,你要不干脆和他挤挤算了,省得浪费钱,我看今晚的房间也挺贵的。”
“他瞎说的,”简雾自暴自弃道,“我磨牙放屁说梦话,说不定半夜还会起来打人。”
“你才瞎说,”贺咏对宋疏辞说,“宋教授,我跟他睡过好几次,我拿我的良心发誓,简哥睡觉的习惯真的特别好。”
宋疏辞闻言深深地看了贺咏一眼,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跟他……睡过好几次?”
“是啊,简哥经常来我家住的,我也经常去他家住。”
贺咏哥俩好地揽上简雾的肩,一颗直男脑全然没觉出眼前这微妙的氛围。
而简雾已经快疯了。
论围观直男朋友在和他滚过不知道多少次床单的前男友面前极力夸赞他的睡相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小贺,”简雾抬手拍了拍贺咏悬搭在他胸前的手,“换个话题吧。”
“噢,行,”贺咏有些懵懵的,没领悟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过还是相当听话地换了话题,“宋教授,你赶紧把房间订完,郑老师叫我们一起过去玩游戏了。”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宋疏辞扫了眼酒店价格面板,目光又落回贺咏搭在简雾肩上的手,“今晚的房间确实有点贵了,谢谢你的建议,小贺。”
简雾给宋疏辞甩了个眼刀,然而宋疏辞根本不接招。
“不客气,能帮到你就行,”贺咏说,“简哥人特别好,肯定也很愿意跟你一起住的,是吧简哥?”
“我……”
被架在高台上的简雾放眼一望,脚底下全无台阶。
他看着贺咏一双没被世事污染的清澈狗狗眼,终于还是没忍心让他见识人心险恶,虚伪地点了点头,痛心疾首道:“是是是。”
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宋疏辞在他身侧轻笑了一声,往他心口狠狠扎了一刀:“简老师果然是个好人啊。”
几人回到烧烤区的时候,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酒足饭饱,游戏自然就抬上了日程。
一车人垫着野餐垫围坐成一个圈,借着一旁的灯光正在商量玩什么,凌梦见他们三个过来,热情地张罗着给他们腾出了一个空隙。
贺咏直截了当地坐到了凌梦旁边,还拍着他左手边的空地叫简雾和宋疏辞赶紧过来坐。
简雾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贺咏拽住手腕拉到身边坐下了。
简雾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却恰好撞见宋疏辞也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几乎是同时收回视线。片刻后,垂眼盯着面前一小片野餐垫的简雾听见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野餐垫不算大,每个人的空间都不多,坐下来的时候难免和旁边人磕磕碰碰,但宋疏辞从弯腰到坐下,都没有和他发生一点肢体碰撞。
简雾没有抬头,可两人离得实在太近,绕是简雾没有刻意移动视线,宋疏辞因为坐下而略翘起的裤脚,依然在他的余光里任性地占据着一角。
简雾选择扭开脸,把那一角彻底赶出他的余光范围。
“要不我们来玩报数游戏吧!”
郑宇的声音打断了简雾的思绪,他抬头望过去,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在介绍游戏的规则。
“很简单的,就是大家随机举手从‘1’开始报数,然后依次是2、3……如果有两个人同时报出同一个数字,就得立刻叫出对方的名字,谁叫得慢谁就淘汰。”
这是一个常见的联谊开场小游戏,是为了在大家还不太熟悉的情况下,帮大家尽快地记住小伙伴们的名字。
凌梦听了在一边预言道:“那简雾肯定赢麻了,他记人超级厉害,我们附中带新班开学前都要考试,就是把学生的登记照和名字分开打乱,然后让你一对一对应上,简雾每次都满分。”
大学的老师多半没有这种需要记住学生名字的硬性要求,几个大学老师闻言纷纷夸赞打趣道:“那简老师手下留情啊。”
简雾摆摆手,非常谦虚地低头笑了笑,结果一开始玩游戏,他就完全进入了另一个状态,神采奕奕地注视着场上,每次跟别人报重了数字,都能第一时间抢在对方之前喊出名字。
等他半点儿没客气地连着赢了好几局后,刚才只是客套夸赞的几位老师脸上终于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的敬佩:“怎么做到的,也太牛了!”
虽然基本大家在小组里都有几个认识的人,但总体来说需要记的陌生人也不少,众人只是在游戏开场前分别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简雾不仅每次反应都很快,而且一次都没说错过。
简雾玩得正嗨,兴奋道:“也不难啊,就记特征,多练练就好了。”
他这一番话极大地打击了在座的几位老师们的积极性,总是开局就被淘汰的大怨种们连连摆手投降道:“不玩了不玩了,求你们了,这局结束换个游戏吧。”
“好好好,”负责游戏活动的队长笑着安抚道,“那我们来最后一局。”
随着她口哨吹响,游戏正式开始。
贺咏是个急性子,之前几局也不观察局势,上来就抢1,没淘汰算幸运,淘汰了就下局再来,这回他叫完“1”,发现没人和他一起叫,乐颠颠地拱手道:“谢谢大家。”
就在他的致谢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时,有个男老师紧接着报了“2”,有人笑着怼他太会抢时机,没想到就在说话的空隙,又有人有样学样,赶紧报了个“3”。
这下一下子把局势的节奏带动得快起来,众人接连起身报数,大概是最后一局大家伙儿都有经验了不少,竟然一直没有“撞车”。
在这种不“撞车”的情况下,最后一个报数的人将会被淘汰,眼瞅着进入安全区的人越来越多,贺咏都急了,搡着简雾道:“简哥你赶紧啊!”
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有人会通过观察身边人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报数,不过简雾看起来分外淡定,压根儿就没在意别人,反正现在全场人他都烂熟于心了,就算撞上了也不怕。
听着贺咏催他,他怕小贺老师急坏了,才为着哄他随意举了举手,“8。”
没想到真有个倒霉蛋和他同时出了声,也报出了“8”。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下子点爆了正处焦灼的空气。
后面紧张兮兮还没来得及报数的人终于松了口气,前面早已在安全区的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好整以暇地坐山观虎斗。
在发现“撞车”的人里有简雾后,围观群众纷纷摇摇头,显然已经预见了一场毫无悬念的绝杀。
可出人意料的是,简雾张了张嘴,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把对方名字说出来。
而后,整晚一直没赢过的宋疏辞在轻微的停顿后,报出了他今晚的第一个名字——
“简雾。”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对这场游戏的结果过于意外,空气竟然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了心窍,又或者是夜太安静,简雾竟然从这声称呼里,听出了几分让人脑子发懵的温柔。
可惜简雾的名字太短,只有两个字,一下子就说完了,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确认那点温柔到底是不是幻觉,宋疏辞的声音便消散在了一旁火炭的噼啪声里。
从见面到现在,他们一直以简老师和宋教授这样的称呼互相阴阳怪气着。
谁都没有叫名字,仿佛有种什么无形的戒律横在那儿,谁一旦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就会被爱神诅咒。
明明他们也曾有过很多的称呼,亲密的,调侃的,或是暧昧的。
可分开这么多年后,却连叫一声对方的名字,都觉得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他们肩并肩地坐着,挨得实在太近了。
夜晚的火光和灯光映照下,他们两人有些唐突地对视着,方才抢答时举起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一刹那的沉默后,是其他小队成员一句叠一句的震惊声:“反转了反转了!“
气氛被炒得火热,有人嚷着:“简老师最后一局居然滑铁卢了!”
“哈哈哈哈哈绝了居然还有简老师都没记住的人,宋老师你是多没存在感!”
凌梦更是在一旁张大了嘴:“不是吧简雾,这是宋教授啊!你连他的名字都忘了?我们昨天才见过的!”
响亮的女声将简雾的思绪蓦地拉回来,他猛地放下举起的手,揉着耳朵问凌梦,“你刚说什么?”
“我说这是宋教授啊,今天我们还在一块玩了一天呢!”
“哦……”
简雾感受到宋疏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半晌,他清了清嗓子,诚恳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宋教授,一下给忘了。”
“可能是灯下黑吧哈哈哈哈,”有人煞有其事地推理道,“宋老师就坐在简雾旁边,除了刚才,我看全程简雾的脸就没往那边看过,忽视了也正常。”
也有人带着宋疏辞一起开玩笑:“采访一下,作为唯一一个被简老师忘记名字的人,宋教授有何感想?”
宋疏辞很淡地笑了下:“可能是我的名字不好记吧,如果改成‘宋话痨’,简老师可能就记得了。”
宋疏辞这句话是看着简雾说的,简雾眸色有些闪烁,偏开头想装没听见。
可是耳朵没听见,心却听见了。
过往的片段仿佛陈旧的录像带,断断续续,却又关不掉。
十六七岁,蔚蓝的天,干爽的风。
放学路上捂着耳朵的简雾,和一旁嘴没停过的宋疏辞。
“简小雾!”
“我们谈恋爱吧?”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可当真了啊?”
“不喜欢我没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你要告诉我爸妈就告咯,反正我爸妈也很喜欢你。”
“简雾,我是认真的。”
十七岁的宋疏辞是B市六中高二一班的高冷学神、帅气级草。
很少有人能想象出,他在高一一班的简雾同学面前,却是位讨人嫌的无赖,和话多到需要耳塞的聒噪喇叭。
絮絮叨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到后头已经听不清了,直到末尾,简雾才终于听见了自己崩溃又无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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