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不说我都差点给忘了,”娄溪一拍脑袋,给他拿了个快递盒过来,解释道,“这是下午有人送来的,好像是跑腿件,说是简哥你朋友给你送的生日礼物,所以我就知道是你生日了。”
简雾上下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快递盒子,巴掌大的盒子,看不出是什么。
“没说是谁吗?”
“没说,就说让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看,”娄溪八卦了句,“听着还挺浪漫的。”
简雾有些纳闷地拿出把剪刀:“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他拆开快递盒,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的盒子,外包装看不出太多的信息,他又晃了晃盒子,也没什么动静。
他确信他的朋友里面没有什么会制造浪漫的人,听到这样的描述,他的第一反应是里面装着整蛊用品,因此他也没有避讳娄溪,直接打开了盒子。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什么突然蹦出来的假蜘蛛,或者嗞他一脸水的弱智小玩具。
盒子的塑料包裹中央只有一个白色椭圆形的东西,椭圆形的尾部有根线,旁边还有一个小遥控器。
简雾一下就认出了是什么。
简雾飞快地关上盒子,脸色黑得仿佛乌云过境,耳根却微微有些泛红。
“这什么?”娄溪没看清,“怎么了?”
简雾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样的东西宋疏辞买过一个,后来几经辗转,最后一次使用应该是在他们在A市的出租屋里。
神经病吧……
简雾第一反应就是宋疏辞把这玩意儿给他寄来了。
酒精带来的热血上涌直冲天灵盖,他气愤地拿出手机就要给宋疏辞打电话。结果翻了半天微信才想起来已经把他删了,只好又切到电话拨打的界面。
简雾的手机里没存宋疏辞的手机号,他正打算问凌梦,忽然想起来上次宋疏辞好像说他手机号没换过……他都不需要停下来细细回忆,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就极为主动地涌进了他的大脑,像是蓄势待发、准备已久。
这会儿他也无心责怪自己的大脑为什么还没有将“宋疏辞手机号”这种无效的、四年前就该删除的信息丢进垃圾站了,他十指如飞地将那串数字输进去,转头看向身边的娄溪。
“我可能要骂人,要不你回避一下?”
五分钟前,宋疏辞正在出租车上进行另一通电话。
电话的那头是他在M国的同事吴璋,和他一样,都是从国内过去做博后的。
“不是你搞闪电战啊?”吴璋很纳闷,“你刚回来怎么又回国了,机票不要钱?”
“有事。”宋疏辞言简意赅。
“可真行,有成果的人就是自由哈,”吴璋酸了两句,又问,“那你这次回去还是找工作?”
“我准备和B医大签了。”宋疏辞说。
“我靠,你真不回M国了?”吴璋震惊道,“咱老板可是指望你留下来跟他当同事的。”师生关系向来是科研圈里构建关系网的重要途径,他十分好奇道:“B医大给你开什么条件啊,这么上头?”
宋疏辞简单说了下,吴璋十分公正地评价道:“还行,不过也不算特别好,你要是来这边做助理教授,至少工资不会更低……哎,有考核条件吗?”
M国的tenure track制度一向都让科研人员很头痛,一般是以六年为期进行考核,考核上了就是终身教授,考核不上就将面临解聘。现在国内也逐渐开始引进这类制度,对新招聘的高校教师进行考核。
“有,”宋疏辞说,“最低服务期六年,也是第一个考核期,要求两篇CNS大子刊或者一篇主刊,两个国自然面上或者一个重点,同等期刊和资助也行。”
吴璋再度瞠目结舌道:“现在国内一个普通医科大学都已经卷成这样了吗?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条件吗?”
宋疏辞:“嗯。”
“‘嗯’什么‘嗯’,那完不成怎么办?也非升即走吗?”
“那倒不至于。”
B医大撑死了也只是个偏远地方的医科大学,虽然在医学院校里的名声还算不错,但受地域因素影响,竞争还没有那么激烈。
宋疏辞说:“考核指标完不成,房屋退还,薪资砍半,停止招生。服务期内提前离职要退还一半的工资作为违约金。”
“那也挺苛刻的,”吴璋说,“其实这些考核要求如果是在A医大,按你的水平应该能行,可B医大要平台没平台,要人脉没人脉,想找点合作都很难,你不觉得这考核要求太高了点吗?”
“确实。”
就在吴璋欣慰于宋疏辞还算头脑清醒的时候,又听他道:“不过我可以。”
在这一刻,吴璋对大洋彼岸一个他素未谋面的叫简雾的男人的观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支持——学霸bking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
不过吴璋自认为他是个好人,所以他还是忍住了挂断宋疏辞电话的冲动,念着宋疏辞平时的好,做了几个深呼吸,最后再劝了劝:“你再考虑考虑吧,就算你不想留M国,去国内top的医学院也行啊。反正我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抽什么风非要去B医大,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建设家乡。”
“我不能回来参与建设家乡?”
“可以是可以,可你这哪是建设家乡啊,你纯粹是卖身给学校,你这‘卖身契’条件苛刻就算了,还直接绑死你六年不能走,你想过没有,如果那里不好你也跑不掉了,压力这么大,你真要六年就呆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宋疏辞看了眼出租车前挡风玻璃上的一团干涸的白色鸟屎,笑了一下:“我这儿鸟都挺能拉的。”
“再说,”宋疏辞道,“申请助理教授,或者去国内top的学校非升即走,不也有压力?”
吴璋总觉得他在找借口,“你都发《Cell》了,谁会让你非升即走,而且你是怕压力的人吗?”
“不是,所以我留下来签‘卖身契’,”宋疏辞说,“做学校弱势学科最初的那批建设者,你不觉得很有挑战性么,这可比延续顶尖学校的辉煌更有意思。”
“挑战个屁,你说的那是做成了,如果没做成呢,如果这事儿真这么简单,大家就不会一窝蜂地往顶尖学校里挤了。”
吴璋有些急了:“我跟你说,你以前发的文章再好也是有时效性的,现在到处都是看近五年成果,你要是把你最好的时间浪费在这里还做不出东西,六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那时候你再想出国或者去顶尖的学校可就难了。”
“再说国内一级一级的title,哪个没有申请年龄限制?你忘了你博士的时候为什么被压榨得那么惨,说白了不就是你老板那会儿年龄大了,眼瞅着就到申杰青的年龄线了,所以才急着等你出成果,你想把自己也逼到这一步吗?”
吴璋虽然和宋疏辞博士期间不是一个组,但因为在一个学校,对他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听到吴璋提起读博时候的事情,宋疏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不会,”他说,“我和他要的东西不一样。”
吴璋说:“都是凡夫俗子,有什么不一样?”
“吴璋,”宋疏辞问他,“你觉得title重要吗?”
吴璋有点无语:“Title不重要什么重要?”
“我以前也觉得title很重要,但重要也是有优先级的。”
宋疏辞说,“Title没有他重要。”
他往后靠了靠,伸出手靠近露出一条缝的车窗,呼啸的风灌进来,沿着他的手指吹到领口。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为了所谓的‘美好未来’,永远把他放在工作后面了。”
他接着说:“这次我想顺从一回自己的心。”
这几个“他”绕的吴璋有些晕,男人纳闷儿道:“哪个‘他’啊,这都谁跟谁啊,你讲的是中文吗,我怎么听不懂了?”
出租车在简雾的小区楼下缓缓停下,司机对后座的人道:“到了啊,可以下车了。”
“好,谢谢。”宋疏辞拉开车门,对电话里的人道,“挂了。”
“哎哎哎,你还没说‘他’是谁呢!”
吴璋没等到回音,自己使劲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我靠……宋疏辞,你特么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我服了,不是说好科研狗不配有爱情吗!”单身多年的吴大博士在电话那头大喊道,“你小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狗屁爱情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一定把你的事迹传遍整个H大让大家都来笑话你!”
宋疏辞的耳朵被吵得有点痛,他淡笑着撂下句“随便”,便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了。
刚挂断,一个新的陌生号码就打了过来。
除非备注了外卖快递之类的信息,宋疏辞一般是不接陌生人电话的。但这次,来电号码的尾号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把指尖从红色按钮移到绿色按钮,按下了接听。
“喂,您好。”
“宋疏辞你是不是有毛病!”
熟悉的声音顺着扩音器传到宋疏辞耳中,大概是怒气值太高,分贝并不输给吴璋,但听出对方是谁的宋疏辞还是把手机拿得靠近了自己耳朵一点。
“怎么了?”他揉着眉心问。
简雾手里还捧着那个“烫手山芋”,听着他一副无辜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怎么了’,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不是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咱俩分手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虽然娄溪已经回了自己卧室,但为了防止两层门也隔不住他的怒火,简雾还是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以求多一层隔音。
他噼里啪啦一通说完,对面始终沉默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就在简雾忍无可忍打算继续输出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开口了。
“你下来。”
上一秒窝着一肚子火准备发的简雾愣了:“下来?”
“我在你家楼下,有什么当面说吧。”宋疏辞说。
简雾头顶着被子,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疑惑道:“现在?你不是在M国吗?”
宋疏辞的声音在电磁波的修饰下显得温和许多:“有点事,就回来了。”
简雾怔了下,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像是不相信似的,又看了一眼卧室挂着的时钟确认时间。
半晌,他挂断电话,飞快地从衣柜里抓了件外套,拿着那个白色盒子往外走。楼栋里的电梯像是早早预知了他的情绪似的,恰好就停在他家那一层。
电梯上的红色数字持续变小,简雾刚走出楼道门,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灰咖色西装的宋疏辞。
几乎在他出现的同一秒,原本还在低着头随意踱步的宋疏辞也停下了脚步,扭头抬眼望向他。
他的眼睛很黑,抬头的时候,亮光恰好就映了进去。
简雾的呼吸顿住了。
路灯的白炽灯光斜斜打在宋疏辞的脸上,微凉的夜风吹过来,让他禁不住有些似曾相识的恍惚。
读小学时买了一堆玩具来哄他写作业的宋疏辞,趁大一没课的时候坐着十几个小时火车偷跑回来看他的宋疏辞,还有求婚后的第二天,站在出租屋小区楼下,和他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一起吃顿饭吧”的宋疏辞。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无数个从前。
一刹那的失神后。
简雾蜷了蜷手指,站在高他几阶楼梯的楼道口前,强迫自己镇定心绪,重新换回兴师问罪的表情。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阶梯,把那个盒子往宋疏辞胸口一拍:“不会送礼物可以不送,寄这种东西你什么意思?”
但大概是夜色模糊了情绪,这话里的责怪意味却显得不那么浓烈了。
宋疏辞愣了下,像是有些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左手提着个袋子,顺手拿空出来的右手接过盒子,疑惑地看了简雾一眼,当着他的面单手打开了盒子。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宋疏辞的眼睫颤了一下。
显然,他也很眼熟。
但他眼里并非被戳破的心虚,而是某种莫名的复杂。
眼底尚未完全表露出来的温度逐渐降下去,宋疏辞垂眼看着那个盒子,话音听不出情绪。
“你觉得是我寄的?”
“不然呢?”简雾语气很笃定。
他没和别人有过这么亲近的关系。
宋疏辞从盒子上收回目光看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简雾下意识偏开了脸,宋疏辞却放下左手那个袋子,隔着衣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简雾瞪了他一眼。
宋疏辞没说话,只是把那个椭圆形的物件塞在了他手心里,把他的手握成了拳,又把自己的手包在他的拳头外面,让他不得不紧紧握着手里的椭圆形玩具。
而后他另一只手从盒子里拿出遥控器,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车熟路地按下了按键。
剧烈的震动刹那间在简雾的手心荡开,让他的心脏下意识抖了一下,宋疏辞的声音几乎在他耳边同步响起:
“一挡,长震。”
“二挡,短震。”
“三挡,长、短、长、短。”
宋疏辞像是报摩斯电码一样,每按一下按钮,就给他报一次频率,直到第四次按下按钮的时候,他看了简雾一眼。
“四挡……你最喜欢的,一长两短。”
简雾的脸色变了。
他听出来了宋疏辞报的是之前玩具的振动频率和档位,但很明显,他手心的振动频率从第三挡开始就对不上了。
察觉到他的神色,宋疏辞又按了一次按钮。
如果这是八年前的买的那一个,到这儿就是关机了。
可是简雾手里的没有。
他能感觉到手心的震动频率不止没有停下来,还在猛烈地加剧,高频的震动带着他的心脏都仿佛在颤动,对比之下,就连宋疏辞掌心的温度都变得不甚清晰了。
简雾复杂而惊讶地看向宋疏辞,后者垂眸看着他的脸,没继续再按下一个挡位,只是握着他想挣脱的手,迟迟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手在夜色下包裹交叠着,变得逐渐模糊,连路灯下的影子都在颤动。
“简哥!”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娄溪穿着家居服,趿拉着凉拖,提着个垃圾袋就追了过来:“我刚在后面叫你半天你都没听见!本来想喊你顺手把垃圾带出去的。”
简雾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把手抽出来,藏进了袖口。
“不好意思啊我没听到。”他语速有些快。
“没事没事,”娄溪一边把垃圾往楼栋门口的大垃圾箱里扔,一边回头对他解释道,“我想着反正我都追出来了,索性就来丢一下算了,在家都放了两天了,再放该臭了,结果电梯等了半天……哎?简哥,这是你朋友?”
看到简雾对面有人,娄溪丢垃圾的手愣了下。他七百度的近视没戴眼镜,加上天黑只有楼道旁的一盏路灯,眼前只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尝试眯了眯眼,还是没能看清。
“程仙哥吗?”他瞎蒙乱猜道,“好像不太像?”
这话一出,简雾明显感觉到宋疏辞的眼神变了变。
白色的椭圆形物体在他的手心震动着,急剧的咆哮像是小型机器的轰鸣,压抑而聒噪。
他把手往后背了背,手心冒出了汗,“不是,另一个朋友。”
“哦……”娄溪总觉得两人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简雾也和往常的模样不太一样,但他知道成年人保持社交距离的重要性,他和简雾只是合租关系,问得太多也并不合适,于是他告辞道:“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简哥。”
简雾点了点头,听到身后渐远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他的肩膀才终于松下来。
“你干嘛不关!”他抬眼去看宋疏辞,小声骂道。
“我倒是也想关,”宋疏辞也跟着他压低了声音,“但谁知道下一挡声音会不会更大。”
这东西上面就一个按钮,按照以前的经验,四个挡位轮一遍了就会关闭,可是现在简雾手里的这一个明显和以前的并非同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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