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凝玉又气又急,眼泪一个劲往外淌,“谁叫你又去赌的!”
“我没办法,戒不掉……”
说话间,电话响了。
祁老三抱着手机点头哈腰,翻来覆去只说“今天一定还”,挂断后眼巴巴瞅着祁凝玉。
“这个钱……我替她给了。”
绝望之际,突降神音。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庭章,就连张秀梅也是一脸匪夷所思。
那可是八万,不是八百,八千……
“凑个整,我给你十万。”沈庭章撇开腰间的手过去,“只是给了钱,从今往后,不准再来找祁凝玉。”
“您放心好了。”祁老三转瞬堆起满脸褶子,钱没到手先保证,“我以后都不赌了。”
“这个随便你。但你要是欠债没钱了再来……”沈庭章往身后瞥一眼,轻轻说:“不知道你经不经得起他那一拳。”
笑脸陡然僵住,对上他后面那双狠戾的眼睛,祁老三不禁又打了两个哆嗦。
拿到钱,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哎呦小沈啊,你咋真给了呢。”人走以后,张秀梅长吁短叹,“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小满不还得上学嘛。”
沈庭章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刚才多谢张婶儿。我做了点花生酥,待会儿给您送些。”
张秀梅就诶!叹气。
锁上院门,沈庭章把祁凝玉带回屋。
小姑娘别别扭扭,吸着鼻子搅手指头,“谢谢哥。”
“先别急着谢。”沈庭章搂住乖乖坐沙发上的小满,递出一张欠条,“那钱不是白给你父亲的。”
权宜之计而已,他也不是圣人。
祁凝玉:“我没钱。”
“没钱……拿身体来换。”
“啊?”
蔺宵不小心折断了三根叠一起的竹条。
祁凝玉觑他两眼,再三确认:“沈哥来真的?”
“真金白银的十万给出去。”沈庭章将欠条拿起来晃两下,“我像在跟你开玩笑?”
“可沈哥不是……”祁凝玉很快舒展眉头,嘀咕:“能跟沈哥睡,也不吃亏。”
“同意,那就签字吧。”
祁凝玉顶着身后阴恻恻的视线过去,把欠条连同下面一张纸拿起来,先在欠条上签下大名,待翻到第二页——入职合同!
她睁大眼连眨好几下。
“我准备在栖星路,三乡巷小学那边开家甜品店,正好,缺个服务员。”沈庭章很喜欢她此刻脸上的错愕,生动鲜活,像个十九岁的姑娘,“你得给我打工,直到十万块还清为止。”
入职之后,每月5000,交五险一金,包吃住……
祁凝玉将这份合同看了又看,欠的十万块,她自己存,存够了还他就是,也不直接从工资里扣,怎么看都不吃亏。
这工资,其他店里可没这么高。
“沈哥说的拿身体还,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身后刀子似的视线消失了。
祁凝玉呵呵笑两声,爽快签字。
收了合同,想起她先前的举动,沈庭章支开小满,“天马上要黑了,蔺宵哥哥不是编了几只竹灯笼么,小满和哥哥去把灯笼挂上,好不好?”
小满听话跳下沙发,拉走蔺宵。
等屋里只剩两个人,沈庭章敛了神色再道:“我可以让你继续住这里,但是今天的事,香炉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你若不喜欢小孩子,房门关上,不听不看就是。”
他不强求,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能不能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交代完,沈庭章去给隔壁张婶儿装了一木盒的花生酥和手工糕点,礼尚往来也收到了几只刚蒸好的螃蟹。
张秀梅越过他,特地瞅了眼,抱着小满在爬藤架下挂灯笼的人,小声说:“看着还挺好的。”
“您说什么?”
“没什么,这螃蟹你们一人两个,还有……蔺宵。”
沈庭章顺着她的目光,盈盈浅笑:“那我先代他谢谢您了。”
一手各提着四只蟹回去,装到盘子里。
小满挂好灯笼,蹬蹬跑过来,“哇!大螃蟹!”
“是啊,隔壁奶奶送的。”沈庭章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是不是饿了?马上开饭。”
今天在外面吃。
入夜后,关了灯,点亮爬藤架下的几只竹灯笼,光影透过缝隙,一格一格打在桌椅和地面上,氛围感拉满。
“想不到,你还会这手艺。”沈庭章原以为他只是随便编了给小满玩儿,上手摸发现,每一只都做得格外精巧。
白天带小满去医院体检,路上也有看到卖灯笼的,大多纸糊,要么塑料,估计小孩子拿着玩一宿就坏了,这个用竹子编得可就不一样了。
“哥哥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趁祁凝玉和小满为了最后一只螃蟹,在院子里你争我抢,蔺宵支着脑袋光明正大地看他,“不过比不得沈哥,这么快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都知道拿他去威慑祁老三。
沈庭章战术性埋头喝水,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蔺宵像发现了个新鲜事,忽然凑近,“哥哥不该给个解释?”
呼吸近乎咫尺。
沈庭章稍微有点不适应,就要拉开距离,蔺宵闭了会儿眼,撤开点去喝果汁。
情绪有点低落。
“我是觉得,祁老三不是个善罢甘休的,同时又欺软怕硬,若有你震慑,他必定不敢明目张胆。”沈庭章解释两句,声音渐渐矮下去,“抱歉,擅自借用你的名头。”
“下次要是再碰上这种事,沈哥还用么?”
沈庭章沉默摇头。
“不,哥得用。”
沈庭章:?
“要是报我名字,就能省去不少麻烦不是很好么。何况——”蔺宵剃了蟹黄放他碟子里,“哥哥能仗我的势,是我的荣幸。”
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沈庭章受宠若惊,心脏都有些超负荷,“我已经吃了一只,这只……”
恰巧手机响起。
瞥见熟悉的号码,蔺宵学他平时摸小满脑袋,抬手压了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起身走远了去接。
“喂?”
“……你要查的那个人,大体和警方那边没多大出入,只不过,她两年前曾在皇马做过服务员。”
中秋过后,紧接七天小长假。
爬藤架上的竹灯笼还没撤下去,沈庭章又添了几只手工编织的平安结。
白天,小满就把作业抱外面桌上,写累了窝吊篮里,拨两下穗子。
“爸爸,这个真好看,小满也想自己做一只!”
“好啊。”
沈庭章端来今天的餐后点心——酸枣糕,回屋找出一把红绳,手把手教。
“左手压紧了穿过去,对,就是这样……”
祁凝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见桌上的点心没人吃,拿两块搁旁边看着。没一会儿噗嗤:“沈哥,这玩意儿小孩哪学得会啊。”
冷不丁浇一泼冷水。
听出她是在笑自己手里四不像的平安结,小满鼓起腮帮哼哼,头偏到另一边。
“这东西只不过看着复杂,只要肯学,很快就能学会。”沈庭章哄小满两句,瞥她,“倒是你,起得挺早啊。”
第三块酸枣糕进嘴差点噎着,祁凝玉讪讪笑了下。
沈庭章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我请你来是做客的?”
“我去扫地。”
“扫过了。”
“那我去,擦桌子!”
“擦过了。”
“那我要不……洗碗?”
沈庭章叹口气,抓几根红绳推过去,“坐下,磨磨性子。”
“啊?”祁凝玉不情不愿,“我不会。”
“不会就学,没有谁……”说一半,沈庭章换个方式,“看小满学得多快,你不会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吧。”
“呵,呵呵,我比不过他?”
胜负欲被成功挑起,祁凝玉抓根绳子开干,嘴里还念念有词,“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孩儿?”
努力一下午。
两人好歹都顺利编出一只,小满开心坏了,把自己编的挂到书包上,晃来晃去。
“呼——”
祁凝玉累磕在桌上,翻个面儿,就看他不用人催,主动去写作业。
“真自觉。”
等沈庭章去熬准备晚上喝的鸡汤,身子歪过去,小声问:“诶!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哪儿来的啊。”
铅笔在纸上划出了一条长线,沈小满赶紧用橡皮擦掉,想了下才回:“北宁。”
“哟——大城市啊。”祁凝玉眼珠一转,“我记得北宁离燕北挺近的,去过么?”
沈小满抓紧铅笔猛摇头,“我们,不常出门。”
“那怎么想到来同里的啊?”
“姐姐,你问题好多。”
祁凝玉:“……”
她咧嘴笑笑,竖起食指,“最后一个问题。你爸,跟隔壁那个蔺宵,什么关系?”
爸爸和蔺宵哥哥?
“他们……”
手机突然振铃。
啧!祁凝玉掏出来一看来电号码,起身走到墙角接下,祁老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闺…闺女啊……”
“你又想干什么?”祁凝玉蓦地挑高八个声调,“沈哥不是刚给了你十万嘛!”
“不经花啊,我保证,下次一定……”
“滚!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爹!”
怒吼声冲出听筒,挂断。
祁老三颤颤巍巍放下手机,肿着一只眼。
周扬挑起棒球棍压肩上,往几个叠起来的大轮胎前懒洋洋一靠,扯嗓子喊:“哥,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嗯。”
怎么感觉不在状态啊?
周扬一回头,见他抱着手机,伸长了脖子去瞅——居然在刷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这么好刷。
再踮踮脚,他看到了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是沈哥和小满,一大一小坐在爬藤架下做手工。
细看,旁边还挂着几只竹灯笼和平安结,右下角两碟忍不住咽口水的酸枣糕。
看起来真好吃。
不知道办完事能不能去蹭两口。
没等他看完,图片骤然放大,沈哥的一张俊脸直接占满整个屏幕,手指点在了眼睛上慢慢往下滑。
眼看就要滑到嘴唇,图片又被人缩回正常大小,长按保存起来。
蔺宵猝不及防回头,抓住正在偷看的人。
“那个什么,电话让他打了,没问题。”周扬心虚地摸摸鼻子。
蔺宵倒是面不改色,“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冷眼睨向跪在地上的祁老三,“也不排除父女一起来演这个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祁老三满脸冒冷汗,哐哐在地上磕头,“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大不了,我再也不去找那个兔崽子了,求求你们了…”
“是么。”蔺宵朝周扬使了个眼色,接过他手里的棒球棍,走到人面前。
一把薅住头发,举起。
“那就等你熬过这一棍了,再说。”
正要砸下去,搁一旁的手机突兀震动两声。
周扬歪脖子去看,瞥见来电显示——AAA沈庭章,一个弹跳起来,把手机给他。
呼吸微停了一息,蔺宵连忙扔掉“凶器”。
周扬这会儿眼力见上来了,赶紧招呼旁边几个兄弟,“来来来,来两个人,堵上他的嘴带走。”
自己走最后头,稍微慢了点,听到一声温顺的“哥”,差点一个趔趄趴地上。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你,晚上来不来吃饭。”
“好啊,我马上回来。”
得了回信,沈庭章挂断电话,看向对面,“这样可好?”
“好极了。”
祁凝玉托着腮帮连连点头。
沈庭章不解,“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前两天,还叫他“大块头”,这会儿竟让他打电话给蔺宵。
“这不是十月第一天嘛。况且——”祁凝玉噙着笑,拖长语调:“他好听你的话啊,一打电话就回来。”
“大概那边工作忙得也差不多了。”
沈庭章想:假期,酒吧人应该不多。
“是嘛。”祁凝玉拨了拨平安结的穗子,漫不经心:“我倒觉得,不管沈哥说什么,他都应好呢。”
“哪有那么夸张。”
沈庭章不以为然,将鸡汤端上桌后,叫小满洗了手过来吃饭。
不到二十分钟,蔺宵就风尘仆仆地来了。
吃完晚饭,沈小满迫不及待拿出今天的成果,“哥哥你看,这是小满自己做的哦。”
一只红色的平安结。
和朋友圈里刷到的一模一样。
“小满真厉害。”
“嘿嘿嘿!”小满格外自豪:“这是爸爸教我的。”
“难怪,院子里也看到好几只……”无意间瞥见祁凝玉身上也有一只这样的平安结。
沈庭章送的?
视线过于集中。
祁凝玉顺着目光低头,反应过来后,扯了扯嘴角,“沈哥不光手巧,人也善呢。”
“是么。”
幽怨的目光落到对面沙发上。
正在选定店铺装修风格的沈庭章:?
蔺宵:“沈哥……”
“哥。”祁凝玉先一步坐到旁边,“我觉得啊,既然是甜品店,又在小学对面,风格还是温馨明亮点好。”
沈庭章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店铺里光线是最重要的,至于具体装修,他可以过两天去参考参考别家铺子。
祁凝玉看着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却会注意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两人就装修店铺,讨论得热火朝天。
小满被蔺宵哥哥抱着,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被一只大手薅秃了。
终于快到睡觉时间,得了喘息,立马拿着毛巾跌跌撞撞跑去洗澡。
蔺宵不比他好多少,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磕到桌角,“沈哥既然忙,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
沈庭章匆忙合上装修计划书,追出门。
出了院门,蔺宵正仰头望着空中一轮圆月,情绪无端低落,“哥哥跟她在一起,比跟我一起放松多了,还追过来做什么。”
“我们那是商量装修的事,她是女孩子,心总归更细些。”沈庭章上前,伸出手,“回来见你问了两遍,想来你应该不嫌弃。”
一只平安结静静躺在手心。
蔺宵眼睛微亮,但又很快熄灭,“别人也有,不是我独一份。”
“你指谁?”
“祁凝玉啊,还能是谁。”
小奸细,都别腰上显摆了。
“她……”沈庭章愣了片刻,笑出声:“她那是下午和小满一起做的。”
“不是哥哥送的!”
他摇摇头。
蔺宵立马满血复活,双手郑重接过那只平安结,轻抚过流苏穗子,眼底的喜爱呼之欲出。
“真好看。”
“难得你会喜欢。”
“只要是哥哥做的,我都喜欢。”
第二天傍晚。
酒吧门铃轻晃。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到营业……”
小牧抬头,正瞧见蔺宵进来,今天穿了一身特别显瘦的黑,黑衬衣配西裤,手臂上还别了俩皮质臂环,格外有型,偏偏——腰上垂了一只大红的平安结。
“……时间。”
目光落过去,嘴巴半天没闭上。
这是什么新潮的配饰?
“宵哥。”
“你也觉得这个好看吧。”
“……”
他没问。
“沈哥送的。”
他没问!
那天晚上,所有兄弟包括出外勤的都知道了,老大那位朋友,沈先生,送了老大一只平安结。
众兄弟:“不就一只平安结,炫耀个什么劲儿?”
“这你们就不懂了。”周扬吸溜两口橙汁,老神在在,“你们啊,以后见沈哥得跟见宵哥一样,知道不。”
“为啥?”
“哪儿那么多废话,我说,你们听,有好处在后面。”周扬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轻咳两声挺直腰杆。
留他们一个劲猜。
“对了。”提到那位沈哥,小牧倒是想起来,“老大上回不是托咱们卖画么,就那幅油画。”
周扬:“找着买家了?”
“昂。是个画贩子,不过他要求跟卖主见一面。”
一只平安结发了九宫格。
蔺宵收起手机,心情很不错:“在哪里?”
“南宁。”
南宁字画拍卖行,三楼。
前台小姐将人引到包厢离开。
包厢里已经有两个人,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穿着藏青色中式唐装,另一位,三十上下,一身得体的西装,脸上戴一副金框眼镜,看过来时眉宇微拧。
“你就是代理人蔺先生吧。”年纪大点的先开口,“我是这儿的老板,李宽宥,这位是买画的先生,姓宋。”
双方见过面,坐下详聊。
买画的宋老板开口就是:“蔺先生,敢问玉竹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蔺宵一瞬升起警惕,“你买画,我卖画,怎么还要问作画人?”
“蔺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李宽宥在中间缓解气氛:“这位玉竹先生,在业界名气超凡,不少人都想一睹真容,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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