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安好心地追问:“你们谈多久了?”
谢序宁掰掰手指头:“就一个多月吧。”
时间没多长,还在热恋期。
进展应该没那么快。
马之孝松一口气,换了表情。
他绝不允许谢序宁事事先他一步,尤其在得到方惜亭的这个问题上。
“对了,昨天和你说的那个项目。”
“也是凑巧,大家认识那么久,我居然现在才知道,万盛地产的董事长是你母亲。”
“你看这事儿折腾的,要早知道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用那么费劲……”
“这工作上的问题,不就好办了吗?”
谢序宁扬手示意他停止,男人不怎么留情面地:“你也别这么说,咱们公事公办。”
马之孝愣住,又笑起来:“谢哥,你不会是信不过我吧。”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如果甲方是你的话,我的标价可以再压低一点。”
“给你让利10%,怎么样?”
谢序宁还是阻止他:“真不用跟我说这些,你该亏亏,该赚赚。”
“咱们就按正常的规章制度走,十几家招投标的公司呢。”
“再说我是读警校的,也没念过商学院。”
“这些合同条款,生意上的事,我也看不懂。”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做。”
“我公司有个300人的律师团队,还有各个部门的职业经理人。”
“这事儿你要真想谈,我可以组织他们,过来和你开个会。”
“他们要是觉得这事儿能干,我就能投钱,但他们要是觉得不行,那我也没有办法。”
在做老板的这个问题上,谢序宁主打一个大方听话,绝不插手自己非专业领域的事情。
马之孝的感情牌打不通,正觉棘手时,方惜亭推开浴室门,从里间出来。
他因为洗脸,打湿了一点点额前碎发。
水珠挂在发梢,滴落鼻尖,冷白肤色,吹弹可破。
又补了一个整觉,精神恢复,光彩照人。
不再像昨天那样灰头土脸,疲惫垮塌的模样。
方惜亭着急离开,出门就直接用帆布袋,收走谢序宁床头那一沓堆积厚重的文件资料。
他叮嘱男人:“我手机坏了,得去买个新的再换卡,于恒那边找不到人肯定急疯了。”
“下午先回局里,晚点再过来看你。”
“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你就给我发信息,或者拜托陪护叔叔出门帮你买。”
“你俩慢慢聊,我有事就先……”
他要先走了的那句话,没说出口。
谢序宁一把拽住方惜亭的手腕,男人拉他回来:“就一个破手机的事儿,我处理不好,还得要你自己解决?”
早在昨夜,从陈小满口中确认,方惜亭手机摔碎了的这件事情后,
不出10分钟,谢序宁就安排人,拿到了市面最新款的机型。
他趁方惜亭睡着,拔卡换卡,下载各类软件,又绑定验证,同步通讯录。
为确保对方体验,拿到就能直接使用。
这样体贴细致的行为,愿意在他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
那一瞬间的感受,甚至比收到一千个一万个奢侈品礼物,还要来的心动。
方惜亭接过谢序宁为他准备的手机。
拇指指腹轻按,竟也能直接指纹解锁,他实在太吃惊了。
虽没亲眼看到,但脑海里始终能浮现。
静谧昏暗的病房里,亮着盏孤零零的小床头灯。
自己整个重量,砸在谢序宁的身上,睡的昏天黑地,不省人事。
而那男人,一边照顾着自己休息,一边处理完善电子工具。
到设置密码那一步时,男人想了想。
又抓起他的小猫爪子,捏住指尖,轻轻按在录入区,录入成功。
方惜亭耳尖微红,觉得那场面有点可爱。
谢序宁拉着他,看猫儿扭捏着,但手指缠来绕去,也反握住他的指。
男人瞧这反应,笑道:“这就感动了?”
他确实感动了,但那不是一个手机的事情,方惜亭没解释。
他接过手机:“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工作,晚上……晚上早点来看你。”
那小家伙特别容易满足。
这就直接从晚点变成了早点?
谢序宁笑着没拦他。
马之笑却突然站起来:“我开车送你。”
方惜亭表情突变:“不用了,我叫出租车。”
他说完就走,留下旁人原地尴尬。
谢序宁还替人解围,家属感拉满:“别介意,从小就这样,下次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怎么能这样对老同学呢?
男人指指病床旁的座椅:“坐吧,我公司的经理人,还有半小时就能到。”
方惜亭快步跑出医院大门,拦下出租车。
他快速处理了手机的未接来电,以及未回短信,慢半拍才看到谢序宁从早上6点,就开始帮他回复工作信息。
对方拎得清,方惜亭本不想干涉他的私交,但那时还是提点一句。
【别和马之孝走的太近。】
谢序宁没问为什么,但秒回:【明白。】
没有他行方便,开后门,马之孝的这桩生意还很难谈。
尤其出于根正苗红的爱国心理,他也直言坦率的告诉对方,如果在利益均等的情况下,自然是要优先选择本土企业。
而非外资入股的跨国公司。
到分别时,马之孝客客气气,还说下次再来看望,实际憋了一肚子的火。
病房门一关上,律师团队和金融经理人团队,都从各个角度分析,告知他这桩生意能做,利润高,但风险实在太大。
针对企业资金链稳定运行的前提。
评估后的结果是:不建议。
谢序宁还是那三个字:“明白了。”
听劝,也是他性格里的最大优势之一。
方惜亭很快赶回市局。
在楼梯的转角处,遇见于恒。
“副队,正好你在。”
“我们已经查到了,昨天被埋在淤泥地里的死者。”
“他叫樊刚,26岁,岐江云城人。”
“毕业于云京市某职业汽修学院,后又就职高速路紧急救援拖车的工作。”
“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我们调查他的就职履历,竟然发现这个人。”
“曾经在事发点的服务区,做过加油工的工作。”
所以他才会对洗手间后山的三角监控盲区,那么熟悉。
“但奇怪是,当事人性情暴躁、易怒。”
“据周围人口诉,并未听闻他有交往女友的消息,且此人也与第一受害人,向日葵福利院没有任何联系。”
方惜亭接过资料坐下。
在一整摞的调查信息里,包括死者的尸检报告,最上方夹着一张,他们从监控录像截取下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第二名死者与涉事女性,丢下面包车,共同前往洗手间的模糊背影。
方惜亭手指着面包车尾箱。
“第一名死者,来自向日葵福利院。”
“但是第二名死者,与向日葵福利院没有任何关联。”
他的指尖,若有所思地落到那名娇小女性身上:“那她呢?”
于恒明白:“我这就把照片发到福利院,联系相关职员进行辨认。”
方惜亭点头,示意他尽快去办,随后动手翻开樊刚的尸检报告。
根据资料显示,樊刚,男,26岁,正值青壮年,身高177cm,体重80kg。
这个体型,在男性比例里,算是健壮。
尤其对方做的还是汽修行业,经常抬轮胎,手臂力量充足,整体的肌肉分布也很匀称扎实。
而与他同行的女士,身高应该不会超过160cm,个子偏矮,体型更是娇小,体重应该在50kg左右。
以她的身形和手部握力,想要杀掉一名成年男性,难度达到地狱级。
何况根据尸检报告里的内容显示,头部钝器伤,行凶人的身高应该是要高于受害人,才能形成这样自上往下的挥拍角度。
其中包括颈部那道致命伤。
在暴力制服奄奄一息的受害人后,胳膊勒住他的肩颈,另一只手持刀,残忍切断咽喉,刀尾走势向上。
种种线索,都能证明现场还有第三人在。
可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起因,导致他们要虐杀一名两岁幼童,又再次残忍杀害,愿意协助埋尸的另一名成年男性呢?
方惜亭目前还搞不清楚案情脉络。
但他把自己已经掌握到的线索,发送到工作群里,根据当事人的体型,通知负责排查购买防晒衣的那批同事。
可以直接筛掉一部分较大码数的女装。
只查s码和m码。
办公室里上上下下的忙。
除却资料翻阅的纸页声外,就是手指敲击键盘,“噼里啪啦”地响。
方惜亭一整个下午都在查,于恒带回来的,有关死者樊刚的社会关系调查文件。
以及身边人对他的整体评价,和部分记忆深刻的事件口诉。
“脾气不好,性格很差。”
“有暴力倾向,喜欢虐猫虐狗。”
“沉迷网络,爱好赌博,回家偷钱。”
“打伤将他抚养长大的爷爷,至其瘫痪,至今卧病在床。”
“念书时也是个刺头,成绩不好。”
“家里出再多钱,找再多的关系,也没有学校肯收他。”
后来到职高里学汽修,倒消停几天。
但很快因为校外的打架斗殴,被派出所抓捕拘留。
犯事时,由于涉事双方均未满18岁,且未造成严重后果。
所以只以书面检讨,口头教育,以及通知学校记过处分的方式,进行处理。
看起来是个劣迹斑斑的人。
很快,三年制的专业技能学习结束。
樊刚通过学校提供的就业机会,得到第一份工作,就职于某高速路段,紧急救援,修车拖车等工作。
但他从小娇生惯养,自大自傲,目中无人,吃不了太多生活的苦。
高速路段24小时紧急救援,全天服务。
就职员工通常是以三班倒的形式,到岗工作,时刻准备就位。
樊刚第一天来,就被主管安排到凌晨岗。
当晚他正睡觉,忽然电话声响,说是高速隧道内,发生追尾事故,需要立即前往拖车救援。
在师傅的带领下,樊刚不情不愿。
到达现场后,又与车主发生冲突,心头愤愤,觉得主管在刻意针对他。
尤其要求换班无果,气急之下,更是举起凳子,砸破了对方的头,造成严重后果。
这一冲动之举,让他丢掉了自己的工作,父母亲人跪地请求,高额赔偿,好不容易才让对方接受道歉,撤回对他故意伤害的控诉。
至此,掏空家当,父母无力再为他兜底。
樊刚彻底开启无人管教,又游手好闲的成年生活。
他频繁替换工作,每一份都做不长久。
游走于各个汽修工厂,包括在事发服务区做加油工,但最终都会被辞退。
根据就职记录显示,在第一名受害人尸体出现的前三个月,樊刚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社会参保的记录。
在此阶段,他应无业。
但前期工作零散,收入不高。
既要垫付房租,又要解决自己日常生活的花销,这手里的钱,怎么能足够支出呢?
方惜亭拿笔在这个位置,打了个小问号。
于恒忙完折返,急匆匆地赶来:“副队,向日葵福利院那边回话了,他们不是特别配合,表示无法提供我们需要的资料。”
“一会儿说系统更换,数据有遗失。”
“一会儿又说什么,搬过办公室,还发生过火灾,所以纸质文件不完整。”
“总之是找借口。”
“而且针对我们提供的照片,对方也表示像素模糊,又是背影,所以难以辨认。”
“好像是被谁下了不能张嘴的封口令。”
于恒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不明摆着有猫腻,故意为难我们吗?”
他掌心按着资料,气鼓鼓地坐下身来。
“欸,副队,你的朋友,不是他们福利院注资企业的大股东吗?”
“咱们能不能托他的关系,开个后门?”
“像这种拿钱不办事,吃里扒外,中饱私囊,挂羊头卖狗肉。”
“挂着福利公益的皮,实际上却霸凌,欺压弱势儿童,本身也违背了创办慈善的初心。”
如果马之孝当真有心救助,在得知风声的那一刻,就会要求下属部门立即彻查。
而非被人隐瞒欺骗后,还拿此事做筹码,与自己交易周旋,完全无动于衷。
方惜亭握笔的指尖顿了顿:“那万一,他本身就不是以慈善为目地的,在做这件事情呢?”
于恒没听明白:“副队,这话什么意思?”
方惜亭笑了笑:“没什么。”
“他们福利院不愿意配合提供是吧,那我们就不要他提供。”
“你现在拿着樊刚的资料,去找运营商提取通话记录,三个月内。”
“所有号码,全部实名提取。”
“然后再联系社保局,提取向日葵福利院,三年以内所有就职员工的参保记录。”
“逐一比对。”
于恒秒懂:“我明白了。”
但他也担心地问:“那万一他们的参保人数,也不完整呢?”
现在有太多中小型企业,欺压底层,不签合同,不交社保。
向日葵福利院看起来就有很大的问题,又找各种借口,拒不配合警方调查,难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方惜亭想了想:“那你现在安排人,去核一下他们在职员工的资料和参保人数。”
“如果比对不上,漏交社保,违反劳动法,造成重大责任事故。”
猫儿恶狠狠地说:“那就告死他们。”
告、告死他们?
于恒嘴角抽搐,想不到这会是从他们副队嘴里,说出来威胁人的话。
有用且合法,但恐吓度直接–10000。
甚至还有点呲牙咧嘴的可爱感。
怪不得能把他们谢副队,这样笔直的钢铁猛男,给迷得一愣一愣的。
“明白了,副队,我现在立刻去办。”
谢序宁不在,于恒和陈小满几乎分担了组内所有的外勤带队工作。
方惜亭不愿意联系马之孝,拒绝再与对方沟通有关案件的调查进展。
但对方却不这么想。
甚至还连续不断地给他发送辩解短信。
【你真的误会我了。】
【能见一面吗?我就在你们市局楼下。】
【早上当谢序宁的面,有些话我不方便和你讲,你现在下楼,就5分钟,我会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方惜亭嫌他烦,把号码拉进黑名单里。
他承认自己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因为了解这个人的两面三刀,所以总觉得他的手段非常拙劣。
其中包括传送的这些短信内容。
什么叫当着谢序宁的面,不好和他说?
他们有什么私密的,见不得人的,还需要背着谢序宁才能沟通?
方惜亭简直觉得可笑,他掐断了十几个电话,对方又换了手机号,不停的给他打。
这期间骚扰警察,妨碍公务。
就在快要挑战到他的内心底线时,马之孝突然停止轰炸,而是改用陌生号码给他传了最后两条短信。
【如果最后真相大白,是你冤枉了我。】
【我希望你能向我道歉。】
方惜亭白眼翻到天上去。
于恒那边的调查进展很快。
运营商和社保局提供的资料一对比,立即出现一名信息重合的女性,名叫白小月。
方惜亭拿到线索后,立即登入系统,调取出此人的身份信息,及一寸免冠证件照。
根据多方图像信息进行对比,基本上能够确认此人,就是与樊刚共同出入服务区抛尸点的那名女性嫌疑人。
于恒在电话里说:“白小月目前就职于向日葵福利院,做育婴师,社保还没断缴。”
“但在案发前,请了5天年假,至今未返回工作,电话也无法拨通。”
现在出了两条人命,第三名嫌疑人的身份还扑朔迷离,白小月也生死未卜。
她与樊刚同为岐江云城人,只不过在云京市念书,女方读的还是幼师专业。
方惜亭说:“调查一下女嫌疑人的职业履历。”
他安排给于恒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而陈小满那边,在谢序宁的远程协助下,也已经成功摸排到死者樊刚生前所租住的出租屋里。
外勤三组通过电话来报。
“方副队,通过技术组的勘察。”
“我们在樊刚居住的房子里,并没有找到到任何打砸虐待的痕迹。”
“且根据周围邻居口供,樊刚此人经常宿醉发酒疯,还叫小姐。”
“但实际并没有固定交往的女朋友,更没有带过小孩子回家。”
“独来独往的时间居多。”
如果幼童并非受他受害,但他却愿意协助白小月冒险抛尸。
那么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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