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惜亭原先焦急等待,到后来熬不住,也学着其他病人家属那样。
无力,但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模样,跪到手术室门外那道祈祷墙边,双手合十,不停祷告。
为了心爱之人屈下膝盖之前,方惜亭还特地问过,祈祷需要注意什么?
另一病人家属红着眼睛回答他:“诚心即可。”
于是方惜亭特别诚心的祷告,只要谢序宁能活,他哪怕少活十年,二十年,哪怕三十年,都没关系。
于恒陪在旁边劝也劝不动,方惜亭的衣衫早就被汗水全部打湿,整个人完全靠那一口气强撑着。
也许是他的祷告有用,又或者谢序宁本身就福大命大,在次日凌晨两点的时候,手术室外的红灯忽然灭了。
方惜亭两腿失去知觉,眼睛猛地睁大,第一下差点没站起来。
主刀医生根据现场等待众人的情绪判断,直接就认定他是家属。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等下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他运气很好,见义勇为,老天开眼,两刀都没对脏器造成太严重的损伤。”
方惜亭千恩万谢,恨不得再跪下给主治医师也磕一个。
但等事后照料,他才知道谢序宁能活,根本就与运气无关。
那歹徒是铁了心要他的命,男人被送出手术室后,方惜亭几乎立刻就发觉,谢序宁的两只手,掌心都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割裂伤。
缝合后的疤痕狰狞,缠着纱布,但有护士每日都来检查换药。
方惜亭大概模拟了一下,还原出案发当日,谢序宁面对歹徒疯狂向自己刺过来的刀刃。
在尖口划破腹部肌肉的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拿手做缓冲,尽量更多一点的避免脏器受损,偏移刀口刺入的方向,保住自己性命,才会导致掌心创口如此严重。
方惜亭简直难受的不行。
三天后,谢序宁清醒过来,夹在手指上的血氧仪,微微动了下。
但只往外挪移不足半厘米,便碰在方惜亭的鼻尖上,那猫儿这几日不分昼夜的照顾,把办公室搬到病房里来工作,本来早就该昏睡过去。
但谢序宁的细微动作,竟能立马将他惊醒。
方惜亭一个激灵,弹坐起来,瞪大的双眼里全是写满疲惫的红血丝。
他抓住男人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侧,来回反复的蹭。
猫儿没来得及说话,张口就开始呜咽,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男人掌心里掉,哭得像是喘不过气。
谢序宁刚清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没办法坐起来亲亲他,抱抱他。
但是心里疼着,只好屈屈手指头,捏住他的脸,嗓音嘶哑道:“没死呢,哭什么?”
方惜亭恨不得能掐死他:“你敢死,你倒是死得痛快,你前脚死,我后脚就去……”
他想说“要去找别人”,可又开不了那个口。
谢序宁要真死了,他就守节一辈子,做个鳏夫。
方惜亭委屈极了,他抱住男人的胳膊,抽抽搭搭,哭得停不下来。
谢序宁的胳膊抬不了太高,但仍就着被他捧起来的手,一点一点,用缠着纱布的指尖,给他擦拭眼泪。
但不料那猫倒是水做的,越哭越起劲。
满脸的小珍珠豆豆不擦还好,一擦,反倒跟断了线似得,掉个没完。
“哭丧呢?”男人笑起来。
贴在他脸侧的手指,转移到下颌,又掐住下巴,强硬把那小脸儿给往上掰抬,再仔细端详。
“哭成小花猫了,真难看。”
方惜亭正难受的厉害,无端被人攻击,扬手要打。
可指尖却被谢序宁抓住,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没说完呢。”男人笑吟吟地点下他鼻尖。
“但是这幅模样呢,风韵犹存、我见犹怜,倒像个风情万种的小寡妇。”
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间,都勾魂摄魄得很。
方惜亭不想他拿这样的玩笑,就把那一刀生死攸关的大事,给糊弄过去。
可自己没来得及开口教训,和他清算,对方就拉过那只被握住的手,轻轻贴在他冰凉的脸侧。
一字一句,又掷地有声地坦白。
“放心吧,还没娶到你,我怎么舍得死?”
第70章 刑侦:黎明之后
所以才那么拼了命的,哪怕掌心肌肉被利刃割裂,露出森森白骨,也一定要将刺向腹部的刀口偏移,避开要害,保住命来。
方惜亭想起那日惊险,捧住男人的手,鼻尖酸楚,又埋他怀里痛哭一场。
惹得谢序宁好哄。
“但我总感觉这件事情,好像有点奇怪。”
男人指尖轻抚猫儿发丝,若有所思着。
方惜亭眼尾红红,把脸抬起来,又用指腹抹去眼泪。
“你发现什么了?”
他明知还有内情,但这几日,自己心力交瘁,没精神管。
支队里的工作,也全靠于恒和陈小满撑起来,案件进度没停滞,但也被严重拖慢。
方惜亭努力振作起来:“你出事的那天,我到医院,看过监控。”
“袭击你的男子,今年五十余岁,是外地来云京务工的建筑工人,家境十分清贫,又育有一女。”
“那女孩今年十七岁,和你住在同一间医院,是白血病患者。”
“最近刚好匹配到合适的骨髓,但需要一笔高昂的手术费用,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应该是负担不起。”
“但即便如此,就算恨这社会不公,也不该捅人刀子后,义无反顾地从12楼纵身跃下。”
“他是一心求死,不给自己留活路,可是家里重病的女儿要怎么办?”
“那天冲上楼来和你搏斗,劫持无辜幼童,很可能只是个幌子。”
“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遮盖他本身就想杀掉你的事实,否则完全不能解释,他捅完你之后就立即灭口自己的行为,这不合理。”
方惜亭很难冷静,尤其想起那把明晃晃的刀,要往人身体里刺,他就控制不住的手脚发凉。
谢序宁注意到这边的反应,看到对方仅是回忆,额角就溢满绵密的冷汗,知道他是真情实感地后怕。
男人抬手替他拭去细汗,又捏捏那手指尖:“我知道是谁干的。”
方惜亭瞪大双眼,猛站起身:“你知道?”
其实有关这件事情的疑点,自己也有猜测,但因为没时间调查,手里拿不到证据,不敢空口指控。
谁料谢序宁就那么漫不经心地,戳破他藏了好久的小秘密:“马之孝,他喜欢你,是不是?”
方惜亭愣了下:“我不知道。”
他不太自在地坐下来,又疑惑地偏偏脑袋:“虽然说是喜欢,但我感觉不像。”
“他或许……只是想从你手上,抢走些什么东西。”
谢序宁躺在病床上,憔悴地笑了笑:“你别说,要真是平白被人捅这一刀,我还觉着挺亏的。”
男人抓住他的手指,握在掌心里反复摩挲:“但现在说是因为你,这一刀倒是挨得值了。”
方惜亭轻轻拍下他:“胡说八道。”
但话锋一转,又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那两人关系并不密切,更何况自己有心阻拦,谢序宁多少也该防备着,怎会让他钻了空子?
男人回想起那日细节:“暴乱发生时,我正在躺在病床上看陈小满传过来的案件资料。”
“突然传来声巨响,只眨眼的功夫,歹徒就拿刀抵着女童,把她半挂在我的窗台边上。”
“当时他提出要交换人质,目地性太强了,但我还是没犹豫,决定先把小女孩给救下来。”
“结果就在我靠近的那一瞬间,他的刀刃离我腹部,就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
谢序宁当时冷汗都下来了,他原以为双方至少得有个谈判的过程,却怎么都没料到,对方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只想取他性命。
但出于身高优势,歹徒无法顺利攻击到他的颈部,无奈退而求其次,改捅腹部,一刀怕捅不死他,还拼了狠劲儿,再捅第二刀。
男人回想起来,伤口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着。
“在与人搏斗的过程中,我没有武器,又不想伤他,所以占了下风。”
“可恍惚间,一闪而过的身影,像做梦一样,我好像看见马之孝混在人群里,对着我笑了下。”
谢序宁不敢肯定,因为当时的场面实在过于混乱。
病房门口挤着很多人,又都忌惮歹徒手里的刀,不敢贸然闯入。
他视线扫过去的时间,大约不足一秒。
要在交错的人群里,精准锁定外貌并不出众的对象,难度实在太高。
但肉眼无法辩驳确认的,还有21世纪人类刑侦史上最伟大的发明,那就是遍布全国的监控摄像头。
方惜亭当即起身,找到医院安保科,出示证件提取录像备份,果然在谢序宁被人刺伤的时间段里,从病房走廊处,看到了马之孝鬼鬼祟祟的身影。
果然是他。
方惜亭掐着手,强忍住自己想要与人当场对质的冲动,又拿出手机来。
他简单搜索了一下,当日医院暴乱过后,相关的新闻报道及后续,发现还有内情。
案发后,英勇救下人质,被歹徒连捅两刀的刑警谢序宁,无人在意。
反倒是行凶后,从12楼纵身跃下的中年男子,在通稿满天飞,全网营销号联动的节奏下,引发诸多讨论。
众人纷纷猜测,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难关,才会逼得人走投无路,干脆一死了之。
在热心网友的积极调查,及知情人透露中,老实本分的建筑民工,带上重病的女儿远赴省城治病,感天动地父女情,赚取无数人的眼泪。
事态经此一役,被迅速扩大,引发社会关注。
向日葵公益基金会得知此事,当即成立帮扶小组,向当事人提供手术费用支持。
网络一片叫好,舆论逐渐跑偏。
【向日葵公益基金会?这不是之前爆出来虐待、伤害幼童的那家福利院吗?】
【姐妹,你别被营销号带节奏了,向日葵相关的公益组织在国内有很多分站,收养孤儿的福利院只是其中之一。】
【说到底也是育婴师本身的素质低下,又有暴力倾向,向日葵公益本身创办的初心能有什么问题?】
【而且事发后,高层主管全部站出来道歉,也第一时间停止了涉事园区的运营,配合警方调查,妥善安置了那两百多个小孩子。】
【向日葵被键盘侠抹黑,辱骂这么久,却还是坚持做公益,你们这些无脑喷子,良心不痛吗?】
【大叔以身入局,扩大事态,引发关注,又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会有好心人对他女儿出手相救,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你们没事吧,他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就可以去捅其他的无辜病患?人家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件事情我有发言权,大叔根本没捅到,我姑姑就在医院里做保洁,她说了,大叔捅的那两刀都避开了要害,对方只是轻伤,目前已经清醒过来了。】
方惜亭拿着手机,把评论区里的回复,一条一条仔细翻阅过去。
当他看到谢序宁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事情,到别人嘴里倒变成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轻伤’。
猫儿当即情绪不受控制,气得两手发抖。
马之孝这招偷天换日,玩的倒是炉火纯青。
方惜亭找到谢序宁,把消息拿给他看,又考虑要不要找到公安外宣部,替他们发布一份公告声明。
却不料男人阻止:“先别管,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马之孝明显没有那样轻易的就要放过他们,在方惜亭照顾谢序宁换药的第二日,热搜又被顶爆。
#被捅男子#、#被捅内情#、#刑警#、#许氏集团#、#云京太子爷#等一系列的黑词条热搜,直接占据了榜单前五。
方惜亭心慌意乱地点开内容。
果然看到引起争议的主要论点,就是谢序宁那许氏集团董事长独子的身份。
以及同时还被扒出来,死亡大叔生前就职的工地,正好是许家新接手商业区开发项目,最近进度追得正紧。
【听说是许家那边拖欠农民工工资,大叔凑不够手术费,无奈才出此下策。】
【所以那些骂人家滥杀无辜的人,可以闭嘴了吧。】
【这些富二代、太子爷,占着最优质的社会资源,不知民间疾苦。】
【他们随手打发出去的,都不止20万的手术费,现在被反噬,挨个刀子,还好意思哭天抢地的。】
【睁开眼睛看看那些底层人民吧,谁不是在水深火热里挣扎?】
【心疼他不如心疼心疼自己的钱包,OK?】
谢序宁平常低调,不存在所谓的炫富行为,朋友圈更是八百年不更新。
但架不住网友极强的调查能力,他们很快搜捕到与许氏一族来往密切、交情不浅的各大家族,在那些公子哥们社交平台里,发现了谢序宁的身影。
【Prada、Gucci、Chanel、LV、Dior、Hermes,我的老天爷,你不说我都不敢认他是people警察。】
【还有宾利、保时捷、布加迪、兰博基尼、玛莎拉蒂,以及上千万的豪宅和上亿的庄园,微笑.JPG。】
【随随便便拿几样出来,都能结清农民工的工资。】
【不把老实人逼上绝路,他也不用挨这两刀,真是活该。】
【但我看这哥好眼熟欸,他是不是那个、那个男网红,那个已经去世的男网红……付楚的前男友?】
【卧槽,还真是,但之前付楚不是涉案杀人,在被警方追捕的过程中,畏罪自杀了吗?】
【案子是他在办,他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咯,我看付楚的死,本身也很蹊跷。】
【但是这哥的背景,可不止云京太子爷这么简单,比起他爸,他女首富的妈妈甚至不值一提。】
【他爸谁啊?】
【自己查去吧,谁敢在这里点名?】
【打开官方网站,从上往下搜,姓谢的,自己找吧,别被吓破胆了。捂嘴笑.JPG】
约莫十分钟,那位网名叫‘绿萝藤藤’的网友查询归来,表情惊恐地连发两条。
【卧槽。】
【卧槽卧槽。】
网络风向偏移,有人带节奏、搅混水,事态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方惜亭把新闻转给许阿姨,确认许家那边实际并没有拖欠农民工资的情况,法务部也第一时间发布声明辟谣,但自证清白的效果,微乎其微。
而有关付楚案的细节,涉及当事人隐私过多,也不便向大众披露。
方惜亭思前想后,找到谢序宁商议如何解决,却不料男人漫不经心地拍拍他头:“这事儿你别管了。”
“我不管,你也不看看外边,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
“受害人罪无可恕,行凶者替天行道,这简直是颠倒黑白。”
方惜亭气的跳脚,炸毛,恨不得把那些无脑跟风的家伙们全抓起来。
然后把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他们解释清楚,还谢序宁和许家人一个清白。
男人看他打抱不平,无奈苦笑,脸色略显几分苍白。
手术麻药的劲力早已失效,现下腹部撕裂疼痛,连说话都显得费力。
那两刀刺伤肠道,这几日不能进食,只能靠营养液续命,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了。
方惜亭看他那模样,心疼的要命,尤其见男人伸手,自己立马靠过来握住。
谢序宁捏捏他的指尖:“你别担心,今天下午我就转院。”
许家在云京扎根颇深,专业医疗团队,特护病房,私人医院多对一,条件不知比这边好多少倍。
再加上前段时间的安全问题,难保马之孝那边不会卷土重来,转院也是上上之举。
方惜亭连忙起身:“那我帮你收拾东西。”
谢序宁拉着他再坐下来:“你就别折腾了,陈小满早上给我打电话,说出差三日,今天中午就能回来,支队那边还得有人主持大局。”
白小月的案子,拖了得有小半个月,局里消息压得再紧,多少也传了些风声出去。
幼童被虐杀,社会舆论加剧,警方办案不力,产生负面新闻,对大家总归是不好的。
方惜亭这几日稀里糊涂,满心满眼都只能看到负伤的谢序宁。
于恒传过来的嫌疑人资料,他过眼就忘,耽误了案情侦办,自己也很抱歉。
于是思虑过后:“那我现在去办理出院手续,等送你到新医院,我再回市局。”
谢序宁唇角上扬,微微笑着,手却还拉着他:“知道你想多照顾我,但这些小事不劳累你。”
“你要真心疼你老公,就夜里早点收队休息,过来新病房陪我睡会儿觉。”
想必出入院的事情,许家人也早已料理妥当了,的确无需他再费神。
但方惜亭还忧心着:“那些新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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