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的笑容不同,那是一种隐藏着杀意和不快的笑容。
飞鸟和也笃定,要是他真的收回异能,魏尔伦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所有人。
他眯了眯眼,回应魏尔伦的话:“太宰告诉我这种情绪叫嫉妒。”
“是吗。”魏尔伦的视线一寸一寸地从他身上刮过,随后发出声低笑。
“就像看着你玩过家家一样,和也,那不是嫉妒。”
飞鸟和也把最后的枕头也往他脸上扔了。
“我不理解。”他想起波本那句[因为这点也是可以利用的],在魏尔伦推门而出的前一秒开口。
“是哥哥的话会让我饿死吗。”
平稳的脚步停住,魏尔伦站在门边,本来都已经半只脚踏出了门外,听见这话又收了回来。
作为曾经的谍报员,魏尔伦一眼就看穿了飞鸟和也的想法。不过“哥哥”这个称呼在他来看很受用,用日语说出来就更受用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魏尔伦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优雅地提醒他:“你要绝食三天才会饿死,睡着的时候已经给你注射过营养液了。”
“至于小时候的经历,在见你之前,我已经拜访过异能特务课的人,这是基本的礼貌。”
虽说问完就把那个人的脑袋转了三百六十度,魏尔伦没记住对方的名字,动完手后还毁了他们的电脑。
飞鸟和也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都是飞鸟和也气别人,很少有别人把他气到的。
他深吸一口气,捂住伤口的手松开,勉强保持住心态。
“最后一个问题。”
飞鸟和也盯着魏尔伦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开口,试图拼凑出梦里零碎的片段。
“阿蒂尔·兰波。”
“他还活着吗。”
接下来的几天,魏尔伦深刻意识到了原本乖巧的弟弟被教坏的痛苦。
不是挖地道就是打断锁链爬水管,魏尔伦每次正准备暗杀某个倒霉蛋,就能接到手机上警报触发的提醒。飞鸟和也对此的理由是他闲着无聊,除非把电子设备还给他,或者下次暗杀也带着他一起。
魏尔伦不为所动,索性每次出门前都把他打晕。
然后这就会换来飞鸟和也一连串的抗议,魏尔伦倒也不介意,每次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地听他骂完,才关灯盯着他睡觉。
值得夸赞的是和也最近暗杀的技术比之前提高了不少。虽然魏尔伦这么说时飞鸟和也并不感到开心,反而还企图用小刀抹掉他的脖子。
“要我解除他们身上的异能?当然可以。”垃圾场的集装箱内,太宰治坐在圆椅上,他像是预料到了魏尔伦的到来,稍带稚气的脸上显露出平静,“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和也又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几天前,就在魏尔伦准备暗杀太宰治时,后者给出的是这样的回答。
太宰治交给魏尔伦的是港口黑手党每位成员绝密的资料,而为了回以敬意,魏尔伦决定将暗杀太宰这件事排到最后。
“你还有没告诉我的事。”魏尔伦这样说道。
他避开一旁摇摇晃晃的灯泡,走近太宰治面前。
“我在异能特务课里看到了他以前的资料,为什么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真是和中也一模一样的问题。
太宰治的情绪毫无变化,他观察着魏尔伦的一举一动,半晌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不是很早就认为和也死了吗。”
这是个连魏尔伦都很难回答的问题,就像他无法回答和也有关兰波的事情一样。
这两天中原中也来找过他很多次,几次交手下来,魏尔伦却连衣服也没弄脏。
中原中也的拳头轻飘飘的。
和也的就更严重。
他们两个看上去就是没有好好吃饭的类型。
那天异能特务课里,魏尔伦置身黑暗中,垂着眼听完了弟弟们小时候在擂钵街的故事。
那是贫穷和肮脏的代名词,也是兰波当初吸收荒吐霸失败爆/炸产生的地方。
他应该要更早地猜到他们会出现在那里。
“作为哥哥,我很担心啊。”魏尔伦惋惜道,“总是将他打晕会伤害到他的身体,带着一起行动的话,他又总是想方设法地阻止我。”
太宰治捏着下巴:“他不阻止你才奇怪吧。”
“说起来,我还蛮好奇的,就算你成功地把中也和和也带走,又能带去哪呢。”
“世上找不到的地方。”
魏尔伦说。
“我会在那里将他们养大。”
太宰治眨眼,因为这句话笑起来。
他并没有嘲笑魏尔伦天真的意思,也没有纠正他世界上并不存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太宰治只是纠正他:“旗会的成员还躺在医院里,就算你不继续任务,等和也的异能维持不住,他们也就自动死亡了。”
魏尔伦觉得有道理,尽管这会拖慢他的脚步。
至于他的下一个暗杀对象……
魏尔伦沉默,没再向太宰治透露自己的计划。
“为什么和也会觉得那几个警察才是他的哥哥呢。”魏尔伦回忆起前几天看到的波本和苏格兰,“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他小的时候甚至不会和我们以外的人说话。”
“我看上去难道是情感专家吗。”
太宰治歪头,疑惑地回道。
“况且他应该是乱说的,他不仅乱认哥哥,还乱认爸爸呢。”
魏尔伦:“……”
太宰治:“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以前只有你和兰堂君陪他玩,现在换了一批人而已。”
魏尔伦似懂非懂,决定回去的路上给被没收电子设备的弟弟买点玩具。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警报触发时间倒是比之前长了一点。
和也不是这么快就会放弃的性格,应该是找到了没有警报的地方。
魏尔伦扶了扶帽檐,听到这里,礼貌地和太宰治告别。
面包和水,这是固定的食物。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零食,魏尔伦慢悠悠地走着,头也不回地击退身后某位从欧洲追着他来的刑警的攻击,顺利地隐蔽身形。
看来只是让飞机掉下来还不够。
应该一开始就在欧洲把他们杀掉。
魏尔伦这么想着,打开公寓的门。
可能是因为没有久住的念头,这里的摆设很空旷,魏尔伦一眼望去,没看到飞鸟和也的身影。
他把购物袋放在玄关,先是打开了水龙头没关的浴室,然后往更深处走去。
少年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飞鸟和也顶着被子,身上还是那件白衬衫。他听见动静,稍稍向后仰了仰,露出面前一个人玩的飞行棋。
“嗨,亲爱的哥哥,你回来了。”
“……”魏尔伦没说话,又一次觉得他的坏心眼还挺多的。
像中也就不会用这招,只是一味地想着用武力战胜他罢了。
“这次是在地毯下打洞吗。”
魏尔伦走过去,没有打断他游戏的念头,平淡地做出猜测。
“我已经放弃那种毫无意义的行为了。”
飞鸟和也投着骰子说。
“反正我还没逃一百米你就会扔个电线杆过来阻止我,多破坏公共安全。”
魏尔伦神色懒散地看着他又扔出个一,没反驳这句。
“和也。”他说,“我以前也做过情报员。”
飞鸟和也捡骰子的手一顿,这才转过脸看他。
“……情报员?”
“这里刚刚还有第三个人吧。”
魏尔伦不咸不淡地在他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捻起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你刚刚还在洗澡,应该是听到了声音。要是我猜的没错,他现在应该还没跑出两条街的距离。”
“中也已经连续三次猜到我的行动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再让你继续传递情报也会很麻烦。”
把飞行棋玩得这么诡异,除了太宰也就魏尔伦一个。
飞鸟和也心虚地挪回视线,为了防止魏尔伦找到对方,关闭了入耳式耳机的信号。
“你的想象还蛮丰富的。”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飞鸟和也依旧没有朝他低头的打算。少年的声音不大,就这么从魏尔伦手里抢回自己的玩具。
但可能是太久没有服用组织的解药的缘故,飞鸟和也没再尝试顺手用武器对魏尔伦展开攻击。
他努力做出和平常一样的表情,感受到魏尔伦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魏尔伦有些遗憾。
他背叛兰波的时候,兰波说就算打断他的手脚,也要把他带回去。
可魏尔伦和兰波不同,他认为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需要他打断弟弟们的手脚才能把他们带回去的地步。
为什么和也和中也不明白呢,那些普通人有那么重要吗。
魏尔伦起身,预料之中地看到飞鸟和也呕出一口血。
后者对此也感到惊讶,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人死了。”
魏尔伦回道,他怜悯地看着自己呆滞地抬起头的弟弟,近乎贴心地解释。
“他们提醒我,可以先从价值更低的人下手。”
飞鸟和也张了张嘴,半晌才干涩地挤出一句“是谁”。
魏尔伦微笑,伸手摘下他的耳机:“看啊,你也发现了吧,祝福的人太多,连是谁都弄不清了。”
“你还能撑多久呢,和也,等到你彻底撑不住的时候,所有人都应该死了。”
回应他的是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魏尔伦看向流血的肩膀,伸手揽住再次陷入昏迷的弟弟。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流血是什么时候了。真稀奇,兰波之后,第一个伤到他的竟然是小时候听到他死讯会暴走的和也。
魏尔伦低下眼睛,将昏迷中皱着眉的少年抱入浴室。紧接着,他戴上了那个被飞鸟和也关闭的耳机。
通讯已经终止,就算知道对面可能不会再打开频道,魏尔伦还是在解开飞鸟和也身上的绷带时问了一句。
“你是谁。”
能在单纯的肉搏战中战胜魏尔伦的人类,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坂口安吾关闭手机,转头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甩掉港口黑手党内监视他的人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坂口安吾推开走廊尽头的门, 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中原中也。
在这个人找上自己前,坂口安吾一直认为,他不过是在武力方面的最强而已。
但他竟然能仅凭那些文件就推理出和也口中的“前辈”是自己。
不应该是这样的。
坂口安吾皱着眉想。
通过太宰治给的名单, 将魏尔伦暗杀森鸥外的顺序调到最后, 顺便引诱他切段中原中也在港口黑手党的羁绊, 争取充分的反杀魏尔伦的时间——这是异能特务课一开始掌握的情报。
然而就在他打通同伴的电话时,那边给出的回复却是[和也打晕了理事官,并用理事官的权限进入了资料库]。
这就是放他随便交朋友的坏处, 在此之前, 飞鸟和也对他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根本没有兴趣。
坂口安吾沉默, 一开始就不同意这样的方针。
“你和太宰的计划是什么?”
没等中原中也开口, 坂口安吾率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把魏尔伦逼入绝境并没有好处, 他的体内寄宿着比现在的他更可怕的怪物, 一旦人格指示的指令解除, 会发生比现在更糟糕的事。”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他的视线毫无感情地挪动, 最后落在坂口安吾身后,靠在墙边的太宰治身上。
“那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哦。”太宰治轻松地说,“一旦魏尔伦君变成那种状态,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伏击了。”
四百二十二位港口黑手党的武斗派, 还有二十八名攻击系异能力者——以牺牲部分人为代价, 达成最后的目标。
真是残忍又清醒的计划,
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就算知道这样会对港口黑手党造成重创也无所谓吗。”
太宰治耸肩:“总比全军覆没要好, 难道你还藏了什么情报,能想出比我更好的办法?”
“……”套话吗。
涉及保密程度更高的东西, 坂口安吾当然不会告诉他。
青年的视线扫过太宰治脸上的伤口,猜测那是他和中原中也提起这个计划时被揍的。
“你们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原中也环抱的双手,他直起身子,对这场秘密的谈话面露不满。
“真是白痴一个,一开始就对他展开围剿不好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太宰治轻笑,毫不犹豫地将罪责抛了出去,“我对魏尔伦君可没什么了解,所有的情报都是和也君偷偷告诉我的。”
“说到这个,特务科似乎对他打晕同伴这件事非常在意呢。”
坂口安吾侧过脸,思考了几秒这句话的含义:“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
“一开始。”
太宰治无辜地摊手。
“说到底和也君又不是白痴,他也是分得清谁对他才是真心的。要是没有以前的那些情谊,名单上写的异能特务课的名字就不是那个被魏尔伦杀掉的倒霉蛋,而是安吾你了。”
前几天,魏尔伦亲自到访了异能特务课,逼迫某人说出飞鸟和也小时候的经历后,轻而易举地杀掉了对方。
坂口安吾知道这件事,神色难堪。
因为他很清楚,现在这种局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异能特务课造成的。
对种田长官来说,魏尔伦并没有什么价值,一个来自欧洲的超越者,其他国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存在留在日本境内的。
所以击败魏尔伦很重要,确保和也的忠心也很重要。
要不是太宰治插手,异能特务课内部也曾经展开过要不要将中原中也纳入特务科的讨论。
可那样事情会变得很难控制,
毕竟他们一开始就欺骗了和也,要是让这两个人碰上,指不定会联手对特务科展开报复。
“那又为什么把我拉进来。”
坂口安吾头疼,仍旧没有理清太宰治主张这次秘密对话的原因。
“和也是和也,我不可能告诉你们更多的东西。”
“把这家伙也杀了吧。”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那……”
“闭嘴,你就是下一个。”
中原中也的神色冰冷,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先是旗会,然后是和也,再告诉他要牺牲那么多人换取特务科本来就知道的情报,那对中原中也来说根本不可能。
他永远不会忘记旗会的惨状,也不会忘记魏尔伦在把他打趴下后,亲手从他身边抱走了昏迷中的和也。
“我的话还没说完。”不顾中原中也的威胁,太宰治卸去了虚伪的笑容,他看着坂口安吾的眼睛,没再阻止中原中也的动作。
“那些情报,你没有告诉我们,但是告诉了和也。”
“我才是想问为什么的那个。” 太宰治说,“凭什么你觉得要牺牲那么多人才能制止住魏尔伦的计划,光凭和也就可以。那家伙的异能虽然存在无限的可能,可魏尔伦有的不止是异能,还有无与伦比的暗杀和搜集情报的能力。”
坂口安吾低垂下眼,他听到了太宰治的推理,也知道中原中也揪住了自己的领子,但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不该插手的。
坂口安吾反省自己。
种田长官瞒着他,估计就是想到了他会插手的可能,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被森鸥外派到了欧洲。
可坂口安吾从看到飞鸟和也的第一眼起就持反对意见,他从一开始就不主张将这种危险的存在放在特务科,也不主张将幼年的飞鸟和也独自派遣去出任务。
不会死亡又怎样。
痛苦早就扭曲了那个孩子的人格。
“你们做了多余的事。”
坂口安吾只是这样说。
“本来就算港口黑手党什么都不做,光凭和也不会造成牺牲。但他太累了,不知道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特务课并不是这么想的。”
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注视中,坂口安吾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的朋友死了,那位救过他的警察,刚刚连同负责看守的警察一起,在医院里断了气。”
他抿唇,对上太宰治漆黑空洞的眼睛。
“太宰,他也在你的名单上吗?”
又做了那个梦。
飞鸟和也站在角落里,看着魏尔伦对黑色长发的男人展开攻击。
只是和以前不同的是,这场梦并没有持续到最后。
“你好,和也。”
之前就在他脑子出现过的声音说话了。
青年的耳朵上戴着兔毛的耳罩,他围着厚厚的围巾,阴郁的眼睛随着说话的动作低了下来。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面。是魏尔伦来找你了吗。”
飞鸟和也不想说话,他的头偏向一侧,盯着巷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