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并未失去修为?!”
谢明回过身,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变弱了,又不是变得比你们弱了。”
他嗤笑:“一个一个的,对自己的实力怎么一点认知都没有。”
那车顶上的人一哽。
平等交流往往只存在于各自的杀招范围里,若要和谢明讲道理,还是得看他愿不愿意听才是。
方才将言翊支走其实是故意,他觉得自己憋得有些久了,这个时候在这荒无人烟的竹林,便想随便发泄一下。
而按照一路走来的经验,想必这车顶守了这么长时间的贼,也应该是冲着他来的才是。
落雪虽不在他手上,但折竹作剑,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朝着那车顶上的人看过去。
方脸小眼,还有点龅牙,如此奇特的长相,他若是见过,应该不会忘记。
谢明甩了甩手上的竹枝,语气散漫:“最后问你一遍,这一路跟着我们是想做什么?”
那方脸咬牙,指尖阵法雏形初现,朝着谢明冲了过去。
这里确有一条水路,虽然只是一条短小溪流,但水质清澈,装在水壶里完全没有问题。
咕噜——
咕噜——
溪水往水壶里灌的声音混杂在风里。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藏在风里。
细小的银针在竹叶的掩盖下飞速射向溪边的人,仅仅毫厘之差,便可以悄无声息插入那人的天灵盖里,然后一击毙命。
却被那人一掌拍起的水滴截胡了个彻底。
料峭剑光被溪水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线,言翊沉着眼转身,毫不犹疑朝着那细针飞来的方向甩出去一大道剑气。
刹那间半空中的竹叶都被劈了个对半,毫无生气地飘落在泥地里。
却没见到击中什么人。
若非他刚刚截落的银针就在他脚边,指不定他会觉得方才感受到的杀气只是自己的幻觉。
言翊连一句是谁都懒得问。
他双目微闭,周围的空气缓缓凝结。
分明是酷暑时分,他周身的空气里却凝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冰晶。
——这招是跟着谢明学的,专门对付那些喜欢玩捉迷藏的弱智。
眨眼间那些冰晶朝着四周飞散而去,虽然没什么目标,但同样也没什么死角。
脆弱的竹顶被这寒气吹得朝着反方向弯曲,从上方看过去,是以言翊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竹坑。
竟是以一人之势,掀动百亩竹林。
“不愧是谢明的徒弟,动起手来,气势竟这般让人无法忽视。”
慵懒的女声也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但可惜,这个程度,还是没办法吓到姐姐。”
言翊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凌厉。
他根本不欲在这里多花上哪怕半刻钟的时间,他有些担心谢明。
“你是来和我闲聊的?”言翊将落雪握得紧了些,“还不出手,是想和我耗死在这里么?”
那女声忽地笑了一下:“弟弟别急啊,姐姐是收了帖子来取你性命,这个时候正悄悄打量你呢,姐姐都不急,你急什么?”
言翊也笑了一下。
和谢明很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打架的时候不像谢明会有那么多废话。
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有目的的说话。
脚下竹叶微动,言翊猛地侧过脸,提剑朝着侧后方猛地冲了过去。剑气凝冰间,从那竹林里逼出了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女子。
她看着打扮得很是招摇,浓妆艳抹身形窈窕,只是那笑着的眼里并未透出一丝笑意,倒是杀意十足。
言翊被那女子射出的细针逼得后退两步。
“你是四幽?”言翊止步,“八幽堂的人?”
八幽堂,有名的杀手组织,共八位成员,各个都是不俗的高手。
四幽捂唇一笑,状若羞涩:“弟弟见识很广嘛,八幽堂也知道。”
言翊:“……”
那便有点麻烦。
八幽堂的人从不独行,若是拿贴杀人,次次出动都必然是一人以上。
他不是担心自己。
他是担心谢明。
而四幽话音刚落,另外三个不同方位里,缓缓走出三个带着笑的人。
其中一个拿着大刀的男子有些不耐烦:“别和他废话了,早点拿到他的性命,早点拿到尾金。”
四人朝着言翊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
尸体砸在地上的重量掀起不少尘土,谢明将手中的竹枝插在腰间,一脸平静地拍了拍手。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把他传成什么样了,这会有人来暗杀竟然只派了一个人看着他。
可能是以前被捧在神坛太久了,谢明这会有点被侮辱的感觉。
他缓缓往方才闹出动静的方向走。
还未走到地方,倒是先感受到了一股寒气。
谢明足尖轻点,踏着竹叶飞于竹尖之上,也没露出任何气息,就这么看着言翊和那他从未见过的人缠斗在一起。
他死去的时间有点长,在这期间,多了很多他不认识的高手。
一共四个,和先前自己解决掉的那个,约莫是一伙的。
因为出招方式都差不多。
如若没有猜错,这几人的绝对杀招应该是组合技。而以这几人的实力来判断,言翊要破了他们的组合技,可能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至少,得伤个大腿胳膊什么的。
于是谢明想帮忙的想法彻底被他掐灭在脑子里。
利用这几人去锻炼一下言翊也不错,有他在,言翊定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至于这几人的性命……
留下一人便足以。
让那个幸运儿去传传话。
谢明究竟如何了,越多人说,信的人也就也多。
谢明忽然笑了一声。
他忽然想到了十三年前某次锻炼言翊的时候,苍云和落雪作对手,三两下便将言翊揍得哇哇大哭。
那个时候他找不到合适的对手才出此下策,想不到十三年后,倒是有人送了几个现成的倒霉蛋上来。
他偏头,躲过无眼的冰晶。
这四打一仍旧不能压言翊一头,谢明觉得有些骄傲。
“弟弟,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你怎么不讲道理?”四幽叹了口气,约莫是打累了,“再负隅顽抗,我们可真的不客气了哦。”
言翊不解:“你都没有实力,你拿什么和我讲道理?”
那语气,和谢明一模一样。
“果然是谢明的徒弟,当真是讨人厌得很。”
谢明摇头。
他只觉得,他那徒弟,简直是让人喜欢到无以言表了。
偏心是个什么滋味, 谢明倒也算是体会到了。
他如今竟然小气到连别人说自己徒弟一句坏话都不行。
竹林内风声汹涌,像是混着谁凄惨的哭声。
数不清的气旋和冰刃交织在一起,冰凝风, 风撼冰。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分不清这五人里到底谁的实力更强一些, 但若把实现放在那持剑的青年……不,应该说在视线不自觉被那从持剑的青年吸引过去之后, 便可以很直接地观察出来——
其余四人不太行。
谢明悟境似乎有一种“捷径”,他从不喜欢走弯道。
无论是心境上还是出招上, 他习惯性直取要害, 从不喜欢拐弯抹角。
所以在别人的嘴里,谢明的形容词里,“果断”二字,排在极为前面。
除了喜欢说废话, 谢明与人对招从不出多余的剑,把人一剑掀飞是留手。若是想杀人,约莫连别人眨眼睛的时间都不会给人留一留。
他的剑招总是和他那张嘴格格不入。
“啧。”谢明有些难受。
倒不是别的,只是这么好一出戏,手里没点东西磕一磕,他便觉得有些委屈自己。
但同时也很庆幸,若无这般实力,想这么光明正大坐竹海上看戏,那还真是一出难事。
五人似乎都没什么耐心了。
相较于以前一打架就直接暴露自己底牌的习惯, 如今的言翊, 倒是成熟稳重许多。
在知道这几人必定有组合杀招的情况下选择和他们周旋,而不是直接过早地暴露自己, 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说,其实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这话谢明其实和言翊说了很多次, 但次次都被言翊以“怕什么,我背后不是有你吗?”给抛了回去。
谢明那个时候心软,竟是骂都没舍得骂上一句。
他那徒弟自己学会了成长。
……在他不在的这段漫长岁月里。
恍然间谢明又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抬目远眺之间,眼眸里似乎又盛满了十三年前清净山上的风雪。
爱是常觉亏欠。
他欠言翊的,根本不知道拿什么去还。
“弟弟,你再这样,姐姐我可就不给你这张白嫩的小脸面子了。”四幽现在渐渐有些笑不出来,“我只是想拿你的命换点钱,我可是到现在都没对你这张脸出过手呢。”
八幽堂的名声在这世道不小。
里面每一幽的实力都不俗是一回事,但更加出名的,其实是他们神秘但杀伤力很大的组合技以及……每一幽让人觉得心生胆寒的爱好。
眼前的四幽,最爱美男子的脸皮。除非任务里有美男子,否则她绝不参与。
而她喜欢的脸皮……外界传言,她的寝居里,有着满满一面墙的收藏品。
言翊倒是没有什么被夸的喜悦感。
他举起手里的落雪,语气平静:”认得我手上这把剑吗?“他道:”这剑十三年未曾见过人命,今日我便拿你们四人给这剑开开荤。“
和谢明待久了,他如今嘴上功夫也不输别人。
“这小子难缠,和以前遇到的不是一个等次。”旁边手握玉笛的细长男子沉沉发声,“动手吧,别再和他耗下去了。”
看样子,终于是打算动真格的。
四幽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下一瞬她忽地腾空而起,借着穿插在竹木之间的细风,竟就这么消失在了风里。
其余三人指尖光芒涌现,随着一阵奇异的音律响起,百亩竹林好似凭空长了脚,就这么以言翊为中心,飞速旋转起来。
“啊……将奇门遁甲之术和幻境结合,倒是个好创意。”谢明缓缓道。
不似阵中之人被那转动的竹林晃得有些头晕眼花,谢明站在高处,这会发生了什么便看得清清楚楚。
他如今也算是知道为何别人都说不是阵修就别走阵修的活了,现在他就站在这里,看着那四个人在言翊周围鬼鬼祟祟地动来动去,只觉得和看猴子没什么区别。
阵修可以阵隐人。
如今他们四人所使,便只是擦了擦结阵的边。既无阵眼也无阵心,有的只是结阵了的假象。
若是被被困住的发现这不是个阵,那便好破开的很,只需闭眼听声辩位即可。
偏生这四人里面有个捣乱的音修,笛音一起,再配合这风声的传阅,即使是闭上眼睛,也仍旧无济于事。
确实有些麻烦。
谢明已经迫不及待看言翊的表现了。
竹圈中心的言翊跟着谢明那么久,确实一眼便发觉这并不是什么阵法,本想闭眼破境,却又在闭眼的瞬间,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笛声。
倒是很默契的配合。
但言翊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发觉了,这竹林虽然看着只是围着自己飞速旋转、好似下一瞬就会有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杀出来一样,但这恰恰就是吸引人去看这竹林的手段。
若是盯着这竹林盯久了,那便会陷入幻觉,而一旦陷入幻觉,就算是顶尖高手,在几个迫不及待想取自己性命的人面前,怕是也无法全身而退。
幻境和梦魇不一样。
心若静,幻自破。
但总有人不想让他静。
幻境外的几人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聪明。”
“谢明的徒弟你也敢小瞧,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明的徒弟又如何,他死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里言翊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言翊天分若是不高,谢明——”
“闭嘴!”四幽被那三人吵得有点头疼。
她确实没想到言翊竟有这等心境和身手。
当初看到那杀人榜上天价的酬金时她只觉得值钱的只是”谢明的徒弟“这几个字,万万没想到一个离开自己师尊这么久的小屁孩竟有如此天赋和身手。
只一眼便知道即使听见了竹音也该闭眼,那破开这幻境便是迟早的事。
被落雪划伤的滋味可不好受。
皮肤冻疮溃烂,不留疤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咬牙,眉目间忽地多了一抹狠色:“我听闻谢明的复活是因为他花大代价布下了引魂阵,想必谢明对于他来说,定然是不能失去的人。”
“虽然不确定能让他的心境动摇多久,但一刹那估计也够了。”她道,“你们掌握好时机,必须一击毙命。”
女子对于感情最为敏感,同时,也最会利用感情。
她不想人言翊心静,自然要挑他最害怕的东西下手。
“言翊,你在这里与我们周旋得可还开心?”她薄唇轻启,婉转勾人的声音听着像是正吐着蛇信子等待猎物上钩的蛇。
言翊不为所动,甚至又将手里的剑捏得紧了一些。
“但你那马车里的师尊貌似遇到了一点危险呢。”四幽轻笑,透出淡淡嘲讽,“不如你再继续和我们耗一会?然后再去给你那师尊收尸?”
这话一出,有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寒冬。
给谢明收尸这种话。
不仅言翊听不得,落雪也听不得。
一人一剑同时发怒,神来也难挡。
但也是他心境动摇时。
原本高速旋转的竹林忽地停了一瞬,顷刻间,三人从不同方位飞出,手中武器直取言翊周身命门。
他们已经很快了。
快到甚至连身法都看不清。
但仍旧未能伤及言翊分毫。
淡蓝屏障仿若流光星辰,配着落雪散出来的寒气,像是盛雪时节沉于山间的冰晶,将言翊包围得严严实实,虽好看,但不可触及。
“你们欠不该万不该……拿谢明激我。”言翊垂着头,看不请表情。
“谢明之前说过,只有实力很差劲的人才会在杀人的时候说很多废话。”他抬头,眼底毫无情绪,“我原本不信,但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听得谢明砸了咂嘴。
他确实有和言翊说过这话,但……也只是装老成的时候随口一说。毕竟他自己都是个碎嘴子,说别人,还真没什么资格。
但反过来一想,他这徒弟之前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模样,他还以为只是少年叛逆,如今看来,倒只是他单纯的不想听。
放肆得很。
心中话音刚落,自竹林中心传来的寒意竟将他硬生生逼得后退两步,脚下没站稳的瞬间,他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身体时热时寒,冷热交替,纵使是谢明,也是堪堪用了六成力才抵住了那致命的心悸感。
言翊竟强大至此。
他才只恢复了约莫八成……
原本翠绿的竹林被这滚烫中又带着冰寒之气的剑气袭过,因为难以抵抗,刹那间呈现了颓败之势,枯灰交杂,毫无生气。
那四人更惨,除了四幽离得稍远且有那音修挡在她身前保住了一条命外,其余三人,甚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言翊提着剑,剑神光亮如镜,未曾见到丝毫血迹。
“我说了,要拿你给落雪开开荤。”他话音平静,好似给人下死亡预告只是在和别人聊家常,“你知道哪里下手会流更多的血吗?”
他一寸一寸朝着四幽身体比划过去:“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打算都试试。”
像个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恶鬼。
看得谢明暗自心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言翊。
阴暗,让人心生胆寒。
他从未教过言翊如何残杀一个人,他说的最多的,便是一剑封喉。
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眼见着那剑离四幽的脖子越来越近,谢明沉了沉眼,抬脚冲了出去。
“哎呦——”他刹一下摔在言翊旁边,面色痛苦,“你干什么动这么大怒气,一道剑气下去我差点小命不保。”
他神色慌张,演技拙劣:“你干嘛?还不快快扶起我?”
必须得留下一个人。
这是谢明的想法。
要让一人看到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事实”,那他的目的才算完成。
要让这个世道对于他的实力全无将信将疑,同时,信取大半。
他虽实力不俗,但无论无何,还是得为日后的腥风血雨留下一手底牌。
言翊愣了愣。
方才还满是杀意的眼眸刹时间恢复了清明,他有些慌张,下意识地便松了手。
哐当一声,落雪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
而谢明深知自己演技拙劣,装装矫揉造作的模样也就罢了,被剑气击中这事确实不好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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