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骂你。”言翊垂眸说,“怪我,怪我没有反应过来。”
谢明哽了哽。
“放心。”谢明说,“为了天下苍生,我可不敢就这么死了。”
言翊朝着谢明看过去。
他们其实互相看进对方的眼睛里很多次。
但是每次都有对方看不懂的东西。
这次是言翊没忍住,先抱上了谢明。
“你不会死的。”言翊把头靠在谢明肩膀上,说:“你死了,我也会死。”
谢明一手被言翊捏着,一手捂着腹部,他把下巴靠在言翊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问:“为什么?你为了一个师尊连命都不要了?”
言翊把谢明抱得紧了一些:“对,不要了。”
谢明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言翊声音有点抖,“因为喜欢你才这样。”
第33章 赌气
某一个瞬间谢明忽然反应过来, 每次在他受伤的时候,他这徒弟都会格外紧张,格外真情流露一些。
谢明躺在床上想着。
这客栈是言翊随意找的一个, 不算是在云梦城正中心, 所以生意也不算很好。
但好在该有的东西都没少,且这里离药铺近, 言翊很利索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
谢明思绪有些飞,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前世其实很喜欢用最简单除暴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落雪出鞘, 他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事。而如今好像一切都更靠脑子一些,一路走来的众多疑点以及如何在言翊和众人面前维护自己并没有多少修为的假象,都需要他小心再小心一些。
很是新鲜。
他又低头朝着自己的伤口看过去。
这一剑他完全可以躲开的。
“你好些没?”言翊推门进来,脸色沉稳, “身上那套衣物我给你扔掉了,被扎了个对穿,想必也穿不了了。”
谢明嗯了一声。
他现在其实思绪很乱,他需要沉下心来去想、去梳理很多东西。
但在见到言翊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又静了下来。
什么阴谋什么诡计都暂且不论,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言翊之前在乱坟岗说的喜欢他是什么意思。
长久以来,关于情爱方面,谢明其实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有些榆木脑袋,只是他自己不是很愿意承认。
他被夸成天才久了, 自然是觉得自己很是完美。
但也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一句——
“若是谢明有点脑子, 如今怕是孩子都数不过来。”
他当时没当回事,甚至觉得这是有人在玷污他的名声。
现在想起来, 约莫是在说自己很受女子喜欢的意思。
而关于喜欢一事,其实简君也跟自己提到过。
就连简君那玩意儿也觉得自己榆木脑袋。
这便是出大问题了。
且他印象很是深刻, 简君之前也说过言翊很是喜欢自己。
他当时怎么理解的来着。
谢明有点不爽。
这种心中有气却发不出来的体验对他来说也是个新鲜事,让他尝过一遍便不想再尝了。
于是他想问清楚——
他其实当时在乱坟岗的时候就想问清楚了,只是当时腹部仍在流血,若再问,怕是真的有性命之忧。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隐隐约约的期待,趁着言翊倒水的间隙忽然问了一嘴:“你之前说喜欢我,是怎么个喜欢?”
这话一出,两人都顿了顿。
一个讶异自己为何如此直接,一个讶异那人怎么会在意这个说辞。
于是一下子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但谢明好歹比言翊大上个几岁,这时候就算是慌乱,面上也丝毫不显。若是别人看过去,约莫会觉得这人当真是连脸都不要,连和自己同性别的徒弟都得调戏两句。
但无人能听到他无比急促的、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他似乎是在期待从言翊嘴里听到一些和亲情不一样的东西。
但言翊却慌到有些不知所措,慌张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连杯子里的茶已经满到已经溢出来了都没有发觉。
要如何说?
这世上约莫没人能知道,他有勇气同谢明说那句话,都只是因为……因为他知道谢明是个感情呆子而已。
他以为谢明根本不会在意这个事情。
所以他也没想着要去回应。
“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杯子的水溢出来的实在是太多,言翊拿起来的时候漏了些在手上。他甚至忘了这原本是给谢明准备的水:“你我之间,你觉得能是个什么喜欢?”
言翊背对着谢明,谢明看不清言翊脸上的表情。
只是听声音,稳定又平静。
谢明笑了一声:“给我也倒一杯。”
言翊也很聪明,谢明一直都知道。
很久以前的时候,言翊就已经学会把自己不知道的、应对不来的事情全都抛给自己。
回答不上来便反问,打不过就扯自己的袖子告状。
如今也是如此。
言翊给谢明也倒了杯水:“有些凉,你能受得了吗?”
谢明的视线没离开过言翊的脸,他闻言笑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少爷,喝个凉水有什么受不了的。”
他喝完把空杯子递给言翊,却在言翊把杯子拿走的瞬间使了点力。
于是二人就拿杯子的动作僵在一起。
对方的温度从指尖传到自己身体里的四肢百骸,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但这只是碰了个指尖而已。
“你我之间,能有的喜欢其实很多。”谢明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现在在问你是个什么喜欢。”
谢明其实也很少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他耐心其实不多,他问一遍,别人若是不说,那他便也不问了。
今日倒是个稀奇。
言翊却被他问得快疯了。
因为谢明现在的每一步都在朝着自己未曾想过的方向走,他连谢明问出这个问题都未曾想到,更何况是谢明的穷追不舍。
他不敢贸然说实话。
于是他选择撒谎。
“自然是师徒之间的喜欢。”他收回手,轻飘飘反问,“难道你还想让我对你有父子之间的喜欢么?想占我便宜?”
谢明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期待落空的感觉竟是如此。
谢明恍然间心想。
他忽然笑了一声,指尖微动之下,那空掉的杯子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了桌子上:“既如此。”
他笑着,话语却是冷漠:“以后都要叫师尊。”
这是他头一回给言翊下命令。
赌气一般。
“我去给你熬药。”言翊提着空掉的水壶,也没看谢明,“流那么多血,还是补补为好。”
他只给谢明看个笔直的背影:“你好好休息吧。”
把谢明的话当空气。
那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的瞬间,谢明骂了一句臭小子。
而言翊不提还好,越提,腹部的痛感便越明显。
腹部的痛感越明显,他脑子里的东西就越清晰。
他此刻异常清晰地感知到,他在因言翊对自己所体现出来的感情而不满。
不满只是师徒情。
刹那间,关于之前为何会盯着言翊嘴唇看的莫名其妙的动作忽然有了解释。
以至于谢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事情——
以前别人骂他不要脸,还真的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他连和自己同性别的徒弟都能喜欢,他确实有够不要脸。
这若是让天下人知道,非得把他写进史册里骂上那么个几百年才肯罢休。
不过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他已经被骂习惯了。
他干的不要脸的事情多了去了,倒还是真的不差这一件。
只是……
就这么想下去的话,横在他和言翊之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于是他很想把身上的绷带再给它拆了。
死了好。
谢明躺下,翻了个身。
他动作有点大,这时候绷带处又微微渗出了一点血。
他像是没察觉到,闭上眼睛,睡了。
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便是午时。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言翊关上大半,这时候只有一线暖黄从窗外透出来,很没有眼力见地横在躺在床上的谢明和在趴在桌子上的言翊之间,平白无故给这个房间增添了一丝燥热。
谢明甚至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心里很是烦躁,身体也在疼,就这样,他竟能浑浑噩噩睡到这个时候,倒也是个奇迹。
他往桌上那个空杯子看过去。
那个他灌了大半杯水的杯子。
正凝神,桌上的言翊却忽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猝不及防地,两人又对视在一起。
谢明这次是真的笑了:“你和我一个房间,还有你睡桌子的时候?”
言翊没回,只是起身等那麻掉的胳膊和腿恢复知觉后,这才走到谢明身边拿手背碰了碰他有些潮红的脸:“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谢明怔了怔:“我还真的不知道。”
言翊就这么看着他。
“……”谢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缓缓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言翊说,“只是觉得你自己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日后要怎么生活呢。”
谢明不明所以:“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言翊叹了口气:“我去给你热药。”
谢明忽然觉得自己吃的药有点多。
短短半个晚上,这会马上就是他要吃的第二副药了。
一副迷药,一副补血的药。
他若是久烧不退,怕是要吃第三副退烧药。
门被从外面关上。
言翊靠在一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子。
他手里握着一张纸。
一张昨晚和那妖物缠斗时,那妖物趁机塞给他的纸。
上面的字不多,但字字都让他难以招架。
他预感到了什么,在背着谢明看完那上面的内容后,甚至只敢在给谢明下药之后,才能在那桌子上浑浑噩噩地装睡。
这不是他第一次收到这个纸条了。
第一次是在江家的时候,其中一个行动迟缓的妖怪塞给他的。
所以他才说要去桃花镇,所以他才要去起师会。
他不信,他要去亲自验明那纸上内容的真假。
灰黄色的纸在灵力的作用下烧成了一团灰烬,言翊深吸一口气,朝着客栈的后厨走去。
若他喜欢上且花了这么多代价才救活的心上人当真是自己毕生的仇敌,那他必将之斩之于剑下。
同他一起死。
纵使是到了地狱,他也必然要和谢明纠缠至直到轮回。
药炉开始冒起热气,看样子,已经热得差不多了。
言翊心里还想着事情,这个时候思绪并不在药上,只是看着药炉在冒热气了,下意识地便想直接上手去拿。
伸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拦下来了。
“连块隔热的布都不拿,你这只手是不想要了吗?”
谢明站在言翊身后,几乎快把言翊整个人都罩住:“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谢明其实不傻。
他这徒弟又是给他下药又是心情不好的, 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错过了言翊近乎十三年的成长时间,现在言翊身上的种种,已经不是之前那般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言翊有事在瞒着他。
谢明抓着言翊手的那只手用了点力道, 这会言翊想往外面抽却颇有些动弹不得。
他强忍着发酸的心脏平复语气:“你抓着我做什么, 你这药是不想要了?”
谢明朝那药看过去,也不松手, 就这么把人抓着:“药没了可以重新熬,我就算是不喝也不会死。”
他低头, 盯着言翊的小半边侧脸:“但我徒弟只有一个, 若是没了便是真的没了。”
言翊:“……”
他又在说这种勾着他心的话。
谢明又问:“是谁忽然惹得你不开心?”
虽然这个问题几乎是带着答案但是……
其中的缘由,谢明还是得搞清楚。至少得让他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言翊弄生气的
言翊没有立刻就回,只是过了好半天, 等到那药壶冒的热气已经顶起了盖子,言翊才轻声说了一句:“谢明,你若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
关于小云村,是否有你的手笔?
关于苍云剑,是否有你的预谋?
……如果有
收他为徒的目的是什么?
愧疚吗?
好多问题。
而说着说着,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像是把还没有确定下来的事情断然给谢明扣帽子,所以在身体里血液即将逆流的那一刹那,他又将这模棱两可的话拉回他和谢明的安全范围里:“你是不是和林晚眠有过什么爱恨情仇……”
他好心软。
可是怎么办呢?
捏着他的那只手太温暖了, 他舍不得。
他是真的疯了, 倘若他舍不得的,是自己寻了十五年的生死之敌的话……
但谢明却蓦地松了口气。
他笑了一声, 将言翊拉至一边,自己隔着块湿布将那热好的药拿起来:“我只是觉得她很眼熟。”
他道:“并未觉得对她有什么很特殊的感情。”
浓烈的药味冲进鼻腔, 言翊点头,没什么表情:“哦,这样。”
谢明将那药倒出来,也不看言翊,忽地又问了一句:“你这么在意我同她有没有什么爱恨情仇做什么?你很在意我同别人有没有感情?”
他这问题其实很不讲理,就像是在硬逼着言翊说出点什么自己想听的似的。
他就是想这么做。
下意识的,便问了出来。
“不是。”言翊说,“若这人是我的师母,我为你爱慕之人的逝世感到难过。”
口是心非这个技能言翊很早以前便掌握得炉火纯青,只是这一次,没有刻意地想让谢明看出来。
谢明把那药端起来散热的动作顿了顿,一个没掌握好力度,竟让那碗里浮起一层霜。
中药若是凉了,要比热着的时候,难喝很多很多。
谢明一饮而尽。
眼睛都没眨一下。
“是不是爱慕,待会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谢明将碗放在桌子上。
也许是喝药喝的,这会说话都带着股苦味:“若真是我爱慕之人,待会我怕是要流下几滴眼泪了。”
他们都有秘密。
于是他们都口是心非。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房。
“唤忆阵需借助一个人在身上放了很久的贴身物品,只有这些物品看到了我们想看的东西,我们才能借物唤忆,且该物品不能有灵识。”言翊深吸一口气,“是个有些复杂且极为消耗心神的阵法。”
不知道是不是谢明的错觉,他貌似看到言翊往落雪上看了一眼。
若非落雪有灵识,那谢明的一切秘密,约莫都藏无可藏了。
言翊继续道:“且唤忆并非简单地看到一些画面,而是阵中之人进入那物品主人的回忆里,以一缕虚魂的方式,看到那些我们想看到的记忆。”
谢明点头:“那我们在现实世界里遭遇危险了该如何?”
言翊:“不怕,还有落雪,落雪会保护我们。”
蓝色光芒在房间里散开。
谢明的侧脸被这光芒照得有些模糊,这阵尚未成形,他还有时间能看向阵法正中心的言翊。
他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
所以在出了林晚眠的记忆之后,他定然要好好问言翊到底什么叫“爱慕之人”。
他忽然笑了一声。
下一瞬,意识被抽空,像是猝然间跌入了虚空山谷里。
再睁眼时,四周青绿惬意,看样子,约莫是个暖春。
院子里的二人相互依偎,脸上的眷恋之情都并非假模假样。
“晚眠,待我解决好长虹院的事,来年暖春,我必风光迎娶你。”
出声之人面容迤逦中带着一丝温润,他眉宇之间生得似乎有股子不易让人察觉的傲意,随着那微微上扬的眼尾,隐藏在深情至极的眼神里。
是术风。
“世道上的人很喜欢拿术风同你比较。”言翊骤然出声,难得的,眼眸里带上一丝笑意,“因为他长相和你是同一个风格,且他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只不过他天才的地方在于阵法,而你天才的地方在于剑道。”
他停顿一瞬,又接着道:“和阵法。”
世上很少有人知道谢明其实在阵法上也很有天赋,因为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兴致来了,路边看到朵花都能随即创造出一套招式出来。
和阵法里“自由心境”的奥义不谋而合。
“然后呢?”谢明问。
言翊背过手:“术风比不过你,什么都比不过。”
无论是容貌,剑法,亦或是阵法。
这是术风和谢明不合的根本原因。
言翊脸上的表情让谢明猝不及防笑出声:“我以前这么风光?”
言翊看向他,理所当然道:“当然,天下用剑第一,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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