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到现在为何都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于是他开始试着将每一步路都串起来。
 首先便是那枚玉佩。
 那玉佩定然不说什么巧合,跨过万水千山,这玉佩能在他醒后出现在自己面前,便说明有人在这里看着他。
 狐妖是从桃花镇来,待他来了这桃花镇,又遇到了一个明显知道些什么的莫纪。
 他知道那杯酒,也知道自己当初的罪行。
 他背后明显有着一个下棋的人。
 这李家也实在有病得厉害,看见男子便绑进来当女婿,约莫是家里供着个可以给他们数不尽金银财宝的妖怪,靠着吃男子为生。
 什么要女婿,不过是杀人的借口。
 而这妖怪他刚刚也打了招呼,本是想碰碰运气的莫纪二字,也在那妖怪那里得到了回应。
 那妖怪和莫纪明显认识。
 再把那被江家捡去的李家大小姐联想起来,很有可能这两个妖怪和莫纪就是一伙的,什么碰巧被江夫人捡过去,怕是本就是被莫纪派去那地方盯着自己,在这途中顺便找个好人家享受一下罢了。
 是了,谢明问那妖怪言翊灵力为何那么低的时候,它知道言翊在山上养了个死人。
 那这一切便都连起来了。
 那日言翊的村子变成了炼狱,谢明以为只有自己一人活着出来。
 他以为这个秘密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却不想那批人里其实藏着一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掌棋的人。
 那人把自己当傻子在耍。
 为了苍云剑,默默忍了十三年。
 好啊……
 他嘴角擒着抹冷笑。
 而恍惚间,谢明忽地又想到了那日为言翊护法时在言翊身上看到的那道疤。
 谢明:“……”
 他死后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的东西顷刻间又变成一团乱麻,谢明像是有些脱力,就这么慢慢往床上倒了下去。
 想不通,睡觉吧。
 一觉睡到天亮,谢明是被隔壁房间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推开门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却在打开门的刹那,和一个手上拿着婚服的丫鬟对上眼。
 “……”谢明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问:“一个女婿还不够吗?”
 那丫鬟一副“你也配”的表情看过去:“公子莫要开玩笑。”
 谢明:“……”
 他又朝着这丫鬟手上的衣服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丫鬟手上的衣服比那言不明的看着要简单许多,就是颜色也是红色罢了。
 “言少爷来这里没什么亲人,明日成亲,公子作为言少爷唯一熟悉的人,需要给言公子做男傧相。”那丫鬟说,“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言少爷。”
 谢明没忍住笑:“……”
 这就开始言少爷了。
 况且他们也知道言翊……言少爷没什么亲人,这会假心假意弄什么男傧相……
 他要去给言翊做男傧相吗?!
 成何体统?!
 谢明皮笑肉不笑接过:“言少爷那边那些丫鬟在做什么?”
 那丫鬟表情有些得意:“在给少爷念家规。”
 谢明:“……”
 “不能纳妾,此生唯我们小姐一人。”
 “不可以忤逆小姐,一切事物都得顺着我们小姐来。”
 “不可以参与府内的一切事物,只需要尽心照顾我们家小姐就行。”
 “……”
 一桩桩一件件,听着全都像是霸王条款。
 他们之间根本不是言翊来当女婿,倒像是那小姐皇帝在娶妻纳妃。
 不仅自己什么也不管,还得逼言翊恪守男德。
 他以前让言翊去买个桃花酿他都黑脸,这会听到这些完全不讲道理的混账家规,岂不是要掀桌?
 谢明把衣服放着,三两步跨过去往屋子里瞧。
 言翊显然是一副还没睡醒就被人逮起来听这些混账东西的模样,此刻坐在桌前,整个人凌乱无助中透着一抹忍耐。
 那桌子的桌布已经被言翊忍得捏出了好几道抚都抚不平的褶子。
 想必是想着之后要做的事情才强忍着没掀桌。
 谢明在门后憋笑得有些困难。
 “这位公子,家规是很严肃的事情,你笑什么?”那先前给他递衣服的丫鬟就站在他旁边,看他这憋笑的样子十分不满,“你以后随着言少爷入赘过来也是要伺候我们家小姐的,按道理来说这些家规你也是得听的。”
 谢明的笑忽地僵了,他抬手指自己:“我?照顾你们家小姐?”
 丫鬟点头:“对。”
 谢明懵了一瞬。
 那这小姐跟娶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他又开始觉得很荒唐。
 却不想他和这丫鬟说话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倒是吸引了屋里言翊的注意。
 “你进来和我一起听,让我们一起了解一下。”他脸黑到近乎有些咬牙切齿,“日后如何一起照顾我们的……小姐。”
 成亲的日子竟然选在一个阴雨天。
 “一对新人”复杂的衣摆被好几个丫鬟抱着,看着不像是去成亲的,倒是像是去吃人的。
 这李家向来是大手笔,这会就只是安排一个走过场的亲事,竟然请了桃花镇约莫七成的村民。
 外面的雷雨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天色昏暗间,就连用来拜堂的大堂都得点上几盏用来照明的灯火。
 原本象征着吉祥的红色在此环境下看着竟然异常渗人。
 男子表情麻木,女子虽盖着盖头看不清表情,但动作十分僵硬,只是从下面仰头看过去,能看到她几位苍白的皮肤和鲜红的、微微上翘的嘴唇。
 “这哪像是成亲?”
 谢明不知道从哪里掏了把红枣,自己吃的同时还不忘往身旁的言翊嘴里塞上一颗:“这看着像是要下地狱。”
 偌大的李府,根本连一丝成亲的喜庆之感都无。
 那些村民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因为惧怕着什么,看着那即将准备拜堂的新郎时脸上满是欲言又止。
 有的则是摇头,在感叹这男子为了财富和地位白白断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言翊猝不及防被塞了个个头不小的红枣,这会想说话,便只能将那红枣含在一边。三两下,脸颊侧边便鼓起一个小包:“这村民之间好像没有我这样年纪的男子。”
 因为含着颗枣,导致他说话微微有些含糊。传在谢明的耳朵里,听着像是没睡醒,还有点可爱。
 谢明没忍住伸手朝言翊脸颊旁的小包轻轻戳了一下。
 换来了言翊的一个白眼。
 谢明嘿了一声:“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这会还朝着我翻白眼,你是白眼狼吗?”
 他道:“若不是我,这会跟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拜堂的可就是你本人了。”
 折枝化人的功夫其实不算难,只是需要施法者有极为细致的观察力。若是某个方面没观察仔细,那化出来的东西便会和原本的东西多少差上那么一点。
 也就是那么一点,很有可能导致一切全部崩盘。
 至于这个正准备和树枝拜堂的“新娘”,显然不是什么这李家的二小姐。普通人看上去约莫会因为身形一模一样而不起疑心,但在谢明这种修炼之人的眼里,那看到的便和这些普通老百姓看到的不是一个东西了。
 她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妖,因为身上还有着点活人的味道。
 但也决计不是人,因为那妖气重得几乎有些熏眼睛。
 轰隆一声——
 屋外的雷光窜进房子里,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煞白。
 豆大的雨滴砸在谢明所执之伞上,闷响几乎不停。
 他们二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大堂门的正对面,平静地等待着这场闹剧该有的结尾。
 言翊把嘴里的红枣咽下去,脸上的表情轻飘飘:“这不人不妖的东西连从前的你三成实力都没有,你怎么可能让我同她拜堂?”
 谢明一哽。
 正想教教这徒弟什么叫尊师重道,那大堂里忽然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吉时已到!拜堂!”
 又是轰隆一声——
 那屋内的灯火被外面的风吹得扑腾两下,好像下一秒就要猝然灭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嘻嘻。”
 “夫妻对拜——”
 看得谢明直皱眉头:“怎么喊个拜堂词跟哭丧似的。”
 言翊面无表情:“嗯,在给那顶着我的脸的新郎官提前哭丧呢。”
 说得对。
 “进入洞房——!”
 轰隆一声。
 这次的雷声格外响。
 和普通成亲不同的是,在李家的入赘上,连日常的和父老乡亲们敬酒这一环节,也是由他们家的小姐来。至于进入李家的女婿,应该是扮演着等待被掀盖头的角色。
 “这个时候出来敬酒的倒又是真的二小姐了。”谢明收回视线,转身拍了拍言翊的肩膀,“走吧,去洞房那边。”
 雷雨下得总是猝不及防且时间不长,这会时间过去了,便是普通的小雨。
 但并不妨碍谢明把伞往言翊那边偏上一些。
 李家的伞其实很多,但谢明只拿了一把。若是言翊问上去,他便答觉得很麻烦。
 但很意外,言翊什么都没问。
 仿佛二人打一把伞只是稀疏平常。
 正前方有个不算小的水洼,谢明只觉得胳膊上的袖子被抓了一瞬,再回头看向言翊时,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刚刚有个水洼,我跳过去了。”
 少年眉目清秀,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点星光,不由自主便会让人觉得想珍藏。
 他这徒弟,不仅长得好看身材修长,其他地方也讨人喜欢的很。
 谢明忍着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悸动,脸色淡淡地朝着言翊点了点头:“嗯,今年还没及冠呢是吧?”
 言翊猝然笑出声。
 抓着大人的袖子跳水坑这种事情,确实只有小孩子才做。
 二人一路跟着那妖怪到了洞房的房间。
 竟然没点灯。
 谢明忽然觉得这个妖怪有些不知好歹,若是他娶了个这么好看的人,最起码得——
 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了闪。
 谢明不敢想了。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不要脸。
 “你打算怎么办?”言翊看向他,“是将这妖怪直接诛杀还是?”
 这个问题其实很是微妙。
 若是按照言翊的思路去推,那么一切的事情在这里就要结束了。他已经找到了祸害江家的罪魁祸首,诛杀这个妖怪之后,他们二人便要再次回到他们之前生活的地方。
 但谢明不一样。
 他深刻地知道,此玉佩并非这个李家所有,在一切的背后,还有一个站在阴影里的掌棋人。谢明的目的,是将其找出来,并诛杀。
 他不允许有人将言翊和他作为一切的起点以这个世道的霍乱。
 苍云剑,定然不止是一把剑那么简单。
 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得给言翊和自己一个交代。
 “你打得过吗?”谢明反问,“之前不是连那个妇人都打不过?”
 在同言翊的对话上,谢明其实问问题比较多。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带着言翊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亦或者在需要的时候,给言翊一点思考问题的的引子。
 他其实更希望言翊可以独立思考一些。
 但他似乎稍稍小瞧了言翊些许。
 “你别装。”言翊冷冷看着谢明。
 他道:“你虽失去了绝大部分修为,但你以往的基数实在是太大,就算是如今只剩那么一两层,也是绝对的佼佼者。如今的你,还是比如今的我强上一些。”
 “如今的”三个字实在是令人寻味。
 同时也像是在听笑话。
 师徒二人出来调查真相,没有一个人灵力是满的。
 倒是让谢明微微惊了一把:“你心里一直门清呢。”
 言翊:“要不然呢?打不过还留在这里,等死吗?”
 确实说得对。
 在谢明的想法里,他要给所有人看见的,便是他只剩三成功力的模样。这个实力,虽说出去已然足够,但若是再往上走一些,遇到一些实力强劲的人,还是不太够看。
 不过确实比如今只恢复到四层左右的言翊要强上些许。
 “这修炼啊,往往是在极限的时候爆发,然后才能有所感悟和成长。”谢明苦口婆心,“我在的时候你还呢能有点底气,我若是不在了呢?”
 看着和城门口的说书先生一模一样。
 言翊看着他,没说话。
 好半天,他沉默着点头,将手里的落雪捏得紧了一些:“星云宗宗主曾经帮衬过我,我今日便也帮他一次忙。”
 话题跳转之间,竟然跨过一座山跨到了星云宗宗主身上。
 谢明下意识轴了眉,想问,又及时止了嘴。
 他心里涌起一股极为怪异的感受,但怪异在哪里,他说不上来。
 并未第一时间诛杀这个妖怪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谢明还需要去它问点事情,如今答案已经到手。
 而言翊则是单纯的打不过,想着让谢明带着他。
 但中间好像有点事情不对劲。
 谢明没来得心跳有些快。
 人生在世,第一次觉得慌张。
 这雨砸在地上,溅了些泥点。
 但也不碍着二人的衣摆干干净净。
 只是那油纸伞和雨滴碰撞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恼人。
 谢明瞧着言翊往那房间里走的背影,左手掌心缓缓捏成了半圈。
 折枝化人的术法需要在那被折的树枝上增加点人气,否则约莫是骗不过那妖怪。
 谢明与言翊二人在一起,这李家只要言翊不要谢明的原因还不好说,但总归是离不开那妖怪吃人的习惯和爱好。
 至于到底是什么……
 罢了,不重要了。
 树枝上的人气已经快消失得差不多,再过上片刻,那妖怪大概便会发现和自己拜堂的是个冒牌货。就算是一怒之下嚼上两口,也只会觉得又硬又柴。
 谢明跟着言翊走进去。
 那房间幽暗,推门的瞬间,能问到阵阵异味。
 木枝支撑的时间比他们想象得要短,这会新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大片繁杂的喜服掉落在地上,看着有些狼狈。
 二人绕着着屋内环视了一圈,并未看到有什么妖怪的身影。
 砰的一声——
 门在背后不知被谁关上了。
 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人的听觉和嗅觉便都会变得异常敏。
 不消片刻时间,谢明便被熏得有些受不了。
 正欲开门出去透气。
 二人头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好香,好香。”
 “是处子的味道,是处子的味道!”
 它越说越兴奋:“两个!有两个!”
 他微微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地思索了一下——
 这妖怪癖好是处子,他和言翊站在一起,李家的人只要言翊不要他,且李家不会放着两个猎物不要偏偏只要一个。
 所以得出的结论是……
 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他们怎么就知道言翊是处子而他不是?
 虽然被认为不是处子而被排斥一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这有种……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被排斥的荒谬感。
 谢明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到最后竟然没来得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言翊逐渐将手上的落雪捏紧,朝着屋内巡视过去。
 “……”谢明说,“没什么,那妖怪声音有些难听。”
 一旦说到这个话题,谢明其实颇有些吃哑巴亏。
 他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有种放屁的无力感。
 屋内未点烛火,外面也下着雷雨。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透进来,眨眼间又被屋内的黑暗蚕食了个干净。
 唯一的光源,约莫是那妖怪因为兴奋而红到发光的眼睛。
 谢明认得这眼睛,前两天刚见过。
 “成亲了……我们成亲了!”
 尖锐的声音听着有些折磨耳朵,那妖怪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在房梁上朝着言翊爬过来:“快来洞房啊!快来洞房啊!”
 刚爬一半——又收起了笑往后撤了几步。
 太黑了,她爬一半才发现言翊身边的男子是前两天一个眼神就能让它觉得恐惧的人。
 它目光忽地变得有些警惕,同时整个身子都崩起,一副随时都要发起进攻的模样。
 “它在喊你洞房呢。”谢明说,“人家已经朝你爬了九十九步了,你是不是该往前走一步。”
 言翊:“……”
 妖怪:“……”
 一人一妖同时朝着谢明看过去。
 在言翊的印象里,谢明若是阴阳怪气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脸上平静心里波涛不平。
 也就是传说中的表里不一。
 言翊却一点不惯着他:“你朝我阴阳怪气什么?”
 他觉得莫名其妙,说话也并不收着:“我也不知道他们挑女婿的标准是这个。”
 谢明朝着言翊看过去:“……”
 他刚刚说话了吗?
 他又沉默着扭过头。
 言翊盯着谢明比这周围环境更黑的脸:“我在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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