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风太大了,谢明没听清:“什么?”
简君没再回答。
回到星云宗的时候正好是晚饭的节点。
言翊和楚喻已经恢复清醒,这会虽然还伤着,但吃饭不是问题。
他们是星云宗的客人,除了宗门内的绝对禁止以外,其他倒也还算自由。
饭桌前。
谢明往嘴里塞了口青菜,没嚼,他抬头,朝着桌上其他人看过去:“……”
一群没有味觉的怪物。
这清汤寡水的,和尚都比他们吃得有味道。
他和言翊此番是悄然进入星云宗,除了那几个简君常带在身边的弟子,无人知晓。
谢明晚上从后厨顺了两盘糕点和两壶酒出来。
星云宗建在山上,坐在屋顶上抬头看,月明星盛。喝点酒吃点小糕点,当真是惬意至极。
谢明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所以即使身边忽然来了个呆子也不生气。
“来之前我便猜到星云宗的饭菜很不合你胃口。”简君坐在他身边,也拿了块糕点吃。
“你今日很奇怪,这个时辰你应该早睡了。”谢明看着他,“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说着说着又是一笑:“你也会有心事啊?”
简君沉默了一会,咽下嘴里的糕点,看向谢明:“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失忆是不是?”
第25章 言翊
谢明还在嚼嘴里的糕点,约莫是有点干,他拿起旁边的酒灌了一口。随后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把另一壶递给简君:“喝点吗?”
简君没犹豫,接过后往嘴里灌了一口。
“你变了很多。”谢明道。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否认自己其实并没有失忆的事实。
他瞒不过简君。
从他和简君对视的第一眼,他就知道简君已经什么都知道。
恍然间谢明忽地想到了和简君切磋的那日,他当时心高气傲,做什么都以自己为标准。
“少年便该有少年气,他这般虚伪做什么?”
没有少年气,成了他看不惯简君的原因。
后来的切磋他其实带着羞辱之意,却没想到简君已经完全被他的实力所震撼。虽然与他不合,但从头到尾也没与他有什么冲突。
简君是个很讲道理的人,能忍下谢明的这般莫名其妙,说起来也是谢明的幸运。
而如今他与简君同坐在屋檐之上,仰望这满天繁星,慷慨间忽地生出股释然出来。
他但凡稍微不那么幼稚一点,便可以和简君成为很好的朋友。
互相欣赏的人,在看向对方的时候,眼里的情愫是藏不住的。
十三年后若能再次一起挥一次剑,想必一定会很是痛快。
“你也变了很多。”简君抬头看天,“你以前从不散发,且从不穿浅色的衣服。”
他说着偏头看向谢明,眸中带上一丝笑意:“怎么了?如今又不怕别人把你认作女子了?”
谢明笑一声。
他长得过于好看,在这个互相认识第一眼下意识看脸的世间,他在很多人嘴里都雌雄莫辨。
以前觉得很烦。
现在倒是看开了,觉得无所谓。
“你知道的,人都是会长大的。”谢明道。“人长大了,心态就会变。”
以前觉得很烦人的事情,到如今,也只会一笑置之而已。
谢明觉得坐着累,干脆躺下了:“那你呢?你为何变化这么大?”
简君的变化和长大与否关系并不大,他的变化并不体现在认知上,而是体现在性格上。
曾经有人花万金想买简君的一笑,但被简君几剑砍得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
他总是很木。
“我遇到了一个人。”
好半天,简君缓缓开口:“一个彻彻底底改变我的人。”
他又想到了那个总是在他耳边上叽叽喳喳的人
把谢明听得顿了顿。
像是高岭之花被拉下凡尘。
谢明不便再多说,只是拿着酒壶和简君的碰了碰,又仰头惯了一大口。
他忽地觉得有些压抑,那种昔日死对头忽然变了模样和自己也没好哪去的落差感。
他只是无比清晰地感觉自己还活着。
“你呢?你同你那徒弟如何?”简君盯着谢明,“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难道一点触动都没有?”
把谢明听得又坐了起来:“什么意思?你好像很了解?”
简君微愣,但看着谢明诧异的眼神,顿时又了解过来。
言翊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谢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如何能得知?
“我那时为了修炼去往了极寒之地,赶回之时,你已命陨。”简君挥手布了个隔音阵,缓缓道:“只剩言翊在尸堆里寻你。”
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场景呢?
酷暑八月,漫山飞雪。
明明还未进入清净山,便已经被那股生造出来的寒意冻得连飞都飞不稳。
那里几乎一片狼藉,堆尸成山。
为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对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和十五岁还未及冠的孩子大肆绞杀,简君不能理解。
他落了剑,盯着这尸海,不可置信之时,在那尸堆里看到了一个踉踉跄跄行走着的孩子。
那是言翊,是谢明唯一的徒弟。
他穿得很是单薄,这个时候因为寒冷眼睫上都覆上了一层霜。
但他还是在……在撑着一口气,边哭边在那尸堆里寻找谢明的尸体。
他太小了,又虚弱,翻开某具身体确认是不是谢明之时,甚至需要拿背去抵。
太吃力了。
明明他本身看着也快要不行了的模样。
“言翊之前同我说,你帮过他的忙。”谢明像是忽然沉下来,完全没了之前那般没个正形的模样。
他心里疼,说话也抖:“是不是你帮他寻到了我的尸体?”
“是。”简君说。
星云宗从头至尾都未曾参与到谢明与其他仙门百家的恩怨里,他那时还不是星云宗的宗主,又恰好是灵力飞升的时期,于是就错过了那一场战役。
他若是在,定然是要帮谢明和言翊一把的。
“然后呢?”谢明又问,“后来如何?”
“后来,便没有后来了。”简君又灌了口酒,“我将他安置在一个小屋里,他问我要了粮食和盘缠。”
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言翊。
他像是忽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我原以为他重伤在身,身上又带着一个你,约莫是没地方可去的。”
简君恍惚道,“可他就是这样消失了。”
而再见面,就是在李家的时候。
“我也并不知晓这十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活生生的你的刹那,很是惊喜。”简君笑道,“你虽然不着边际,但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谢明没说话,只是拿着酒和简君碰了一杯。
“我自觉不配言翊为我做这么多。”他仰望天上明月,心疼得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我竟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
他日若是言翊拔剑相向,他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撞上去。
简君眸里忽然又漾上抹温暖的笑意:“他为何这般对你倾其一切地付出,你可有想法?”
谢明顿了顿,思考着:“约莫是因为我是他这个世界最后的亲人吧,小孩子,最是怕一个人。”
只是越是这么说,心中便越是难过。
到最后,他这小徒弟不也还是一个人生活了十三年吗?
却听见了简君的叹气声。
“你以前总说我是个木头,如今看来,那木头是你才是。”简君道:“你难道没发现你那徒弟其实很喜欢你?”
它包含的感情实在是太多了。
男子对女子的爱慕可以称为喜欢,徒弟对师傅的信任和依赖也能称之为喜欢。
但这个词是从简君嘴里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谢明屈起右腿,眼里盛着漫天星辰, “言翊一直都很喜欢我。”
听那语气, 倒像是一种亲情。
和简君说的不是一个东西。
而且简君也听得出来。
他又笑了一声:“榆木脑袋。”
简君的笑万金难买,但今晚已经对着谢明笑了很多次。
他只对自认朋友的人笑。
有些话, 他不必多言。
有些感情,需要谢明自己去发现才是。
这人早起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的徒弟去哪了, 若说是没有感情, 他是万万不信的。
愿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和谢明都是。
星云宗位置极好,这会风也不燥,喝点酒赏赏星空, 便是难得的惬意。
谢明也没在乎简君为何说自己是榆木脑袋,他这个时候心情很复杂,那酒在他嘴里,也没个什么滋味儿。
胸腔中的感情他说不上来。
太陌生了。
二人在屋檐上各自无言,只是各喝各的酒。
直到天边晨光亮起。
“星云宗后山有一灵泉,是疗伤恢复的好地方。”简君率先起身,望向天边,“只是要进入灵泉需星云宗术印,你到时候让楚喻带着你和言翊去便是。”
他话语里含着抹决绝:“我要去找人, 这几日约莫都不在星云宗, 你若是不想被人察觉踪迹,便自己隐藏好。我的院子, 一般没人会来。”
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倒是让谢明觉得很是新鲜。
但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怎么对劲:“你说这么多,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他有些狐疑:“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吧?”
简君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装着莫名其妙四个大字:“简某虽不敌谢公子,但也并非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击杀之人。”
他道:“刚跟你说的话,你爱听不听。”
谢明一哽:“……”
这位简宗主,是真的变了很多啊。
现在竟然都开始说冷笑话了。
不过也好,多了丝人间的烟火气。
他彻夜未眠,晨光升起的刹那,决定要去找人。
想必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吧。
时间过去太久了,大家身边都已有了很重要的人。
谢明跃下屋檐,朝着言翊的屋子走。
这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他又受了伤,约莫还没醒。
简君的院子确实很安静,他性子很沉静,宗门内也没什么可以和他以朋友相称的人。若非有什么事情,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谢明就站在言翊的房门外,侧身看向了星云宗被阳光浸染的主殿砖瓦。
他在想。
若是他之前没有收言翊为徒,而是把言翊给星云宗,他的路会不会好走一些?
太阳升起来了,风里便又带上一股燥意。
“来了便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当门神吗?”
屋内的言翊道。
听声音,似乎已经醒了好一会。
谢明推门进去:“我这不是怕吵醒你吗?你身上伤势如何?”
言翊打架确实很凶。
和楚喻的切磋也只是停留在这两个字的字面上而已。
他和楚喻都下了死手,没死人只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收了力。
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好多了,只是大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言翊有一搭没一搭地穿着衣服,偶尔动作间撕扯到外伤会疼得“嘶”上一下,“星云宗灵气充足,很适合我闭关。”
“嗯。”谢明点头,“那你与这楚喻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这切磋非得打成这样?”
刚刚他路过楚喻的房间,这孩子被言翊剑气的后劲儿折磨到这会还在流冷汗。
言翊系带子的手一顿:“你很关心他?那你来我这干什么?去他那里关心他去。”
谢明:“?”
他这徒弟约莫是有点起床气。
他耐心解释:“非也,我是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心疼你。”
怕言翊不信,他又道:“简君的徒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我自己的徒弟。”
言翊看他一眼,把系衣带的手放下。
他盯着谢明,忽地抿了抿唇:“那你的徒弟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过来帮他系一下衣带吗?”
谢明一哽。
怪他没眼力见了。
他过去接过言翊手中未系好的衣带,低头间,身子几乎把言翊完全罩住。
“昨夜泡澡了?”谢明边系边说。
温热的呼吸拂在言翊的面上,有点痒。
他轻轻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谢明道:“因为你身上有着不同于往日的香。”
言翊:“……”
谢明总是这样。
用最正经的语气去讲最撩人的话。
“你以前也会跟别人说这样的话吗?”言翊抬头,刹那间额头碰到谢明的下巴。
“说别人身上很香之类的。”言翊道。
却听见谢明笑了一声:“我哪还记得。”
言翊沉下眼睛:“……”
“但约莫是没有的,我自觉我不是什么会主动给除了你以外的人系衣带的人。”谢明又道:“更别提关注别人身上香不香。”
纵使没有记忆。
也还是该解释一番。
言翊小声“哦”了一声。
听起来像是高兴了。
帮言翊系好衣带束好发后,谢明同言翊洗漱一番,在这院子的一处别院中吃早饭。
白粥和糕点,简直味同嚼蜡。
“简宗主说这后山里有一处灵泉,可供你疗伤恢复。你不是要参加起师会吗,可借这灵泉闭关。”谢明那蒲扇竟然还没丢,被他拿在手上摇着,“你去闭关半月,我便在这院子里等你出来。”
言翊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像是完全没有把这伤放在眼里。
谢明皱起眉头。
作为剑修,他最是清楚,两个实力相差不多的人在尽全力出手的时候,最是容易产生内伤。那剑气淤积在体内,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一旦有所动作,便会疼痛难忍,需得用外力将其排出才行。
他刚刚一直憋着没说,听着言翊在这疼得龇牙咧嘴。本想着让言翊主动开口,却不想他竟然这么倔。
“你有什么心事吗?”谢明问,“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喊我助你运功?”
却听见言翊说:“小伤而已。”
那一瞬间,谢明只觉得烦躁。
恍然间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言翊和自己越来越像了。
他以前受伤的时候也喜欢说这样的话,然后深夜咬着牙,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给自己疗伤。
但那实在是太疼了。
他好像不知不觉地养出了第二字自己。
“我以往是因为没有师傅也没有亲近的人,干什么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总是在受了伤时说没事。”谢明看着言翊,问道:“如今你身边有我了,你为什么还要一个人?”
他道:“你若是实在是还是生楚喻的气,你现在说一声,我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再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反正简君已经走了,我揍他也没人管得着我。”
言翊是个不爱说任何带着情感的话的人,在这样的前提下,便需要有另外一个人去剖开他的内心,然后带着他,一步一步展示自己的情感与难以宣之于口的独白。
只要谢明还在一天,言翊便有自己的后盾一天。
他要让言翊全心全意依赖他。
就像从前那样。
他要全心全意偿还言翊。
在今后的每一天。
言翊沉默。
片刻后,他叹口气,道:“体内淤积了两道剑气,约莫是把灵气阻隔了。”
他说话很沉,听着像是很疼。
一旁的弟子很有眼力见,这会便已经去拿去灵泉所需的东西了。
“那你呢?”谢明往言翊背上看了一眼,“你可有还回去?”
言翊点头,这会才笑了一声:“还了,还了双倍。”
他一点亏也不肯吃。
“可你和这楚喻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打成这副模样?”谢明笑一声,“看着很像是小孩背着父母约架争老大一样。”
越想越觉得真就是那么一回事。
“也不算深仇大恨,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简宗主曾经帮过我的忙。”言翊道:“那个时候楚喻也在,他不让简宗主帮我,说不该掺和进来。”
谢明蓦地笑不出来了。
直到现在,言翊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开心还是愤怒,几乎都与自己有关。
他觉得有些愧疚。
“你倒是记仇。”谢明垂下眼眸,“今晚便去灵泉吧,我为你上好药,你便去闭关。”
若是再不转移话题,他便是真的要接不下去了。
于是月上枝头。
楚喻还在床上难以动弹,这会带他们去灵泉的是另外一个弟子。
“这灵泉是我们星云宗的弟子全都可以来的地方,若是在这里闭关半个月,还是建议谢公子陪伴在言公子身侧以免被发现的好。”
那弟子拿着两套干净的衣裳和一根木头递给谢明:“灵泉深处较为隐蔽,且雾气深重不易被人发现,二位可去那边。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以此传音木告知我便可,我会立刻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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