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们茨木长大了,”青行灯痛心摇头,“本来想说忙过这段,就介绍个可爱的女孩子给他认识,结果他竟然背着我悄悄脱单了,可真是令人伤心。”
酒吞嫌弃地瞥她一眼。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你是第一个,”酒吞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是。”
“哦?那你希望我保密吗?”
“先不必对其他人提起,”酒吞道,“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女人耸耸肩,似乎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送走自家编辑,茨木坐回沙发上,靠在酒吞旁边摆弄起板子。酒吞把书拿在手上随意翻了几页,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青行灯的来访令他意识到,接下来有新的问题需要面对,如今他们算是在一起了,这段关系迟早也要暴露在旁人面前,他倒不很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这件事,却不知茨木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茨木正专注地在板子上画着什么,酒吞看他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我们俩的事,你对别人提起过么?”
“没有。”
“连青行灯也没提?”
“没有……啊,”茨木猛地转过脸看着他,“那女人说什么了?”
酒吞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
“没什么,她说忙过这一段,要介绍女孩子给你认识。”
“什么!?”茨木跳起来去抓手机,“我有你了我不要什么女孩子我现在就告诉她!”
酒吞忍不住大笑起来,茨木眨眨眼,任酒吞从他手中取走手机。
“她已经知道了,那女人眼睛毒得很。”
“哦,好吧。”
茨木重新捡起板子坐好,酒吞见他反应平淡,忍不住又问:
“对你来说,她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
“嗯,和她又没关系。”
茨木理所当然地道。
酒吞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得拍拍他的脑袋。茨木低下头继续画画,他靠他很近,酒吞动一下,脸颊就几乎贴上他柔软的白色头发,香草奶油的颜色。
罢了,他想,顺其自然就好。
而人生就是这样,一旦决定顺其自然,时机往往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大江山》电影版正式立项,所有人被拖去公司开了整整一天会,傍晚才结束,晴明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上难得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晴明,看你那副表情,又是哪个爱慕者打给你的?”博雅调侃他道。
“……是红叶,约我去吃晚饭。”
晴明揉揉眉心,不再多说,转身出去了。
“是资方的顾问吧,”青行灯了然地靠在会议桌边,“她和晴明好像认识很久了?”
“嗯,好像是在国外时认识的,那姑娘还挺厉害的,”源博雅随口道,“对了,酒吞,你和她比较熟吧,我听晴明说你跟那姑娘是大学同学,所以她才对项目这么用心。”
“啊,是啊,”酒吞合上电脑,“这次她还真是帮了不少忙。”
“回头记得请人家吃饭啊,”源博雅冲他挤挤眼睛,“那姑娘好像还是单身,说不定可以发展发展。”
“发展什么?”酒吞还未说话,他身后的茨木语气不善地道:“酒吞又不是单身,他有我了。”
“他怎么不……”
源博雅话说到一半忽地僵住,大天狗收拾资料的手顿在原地,路过他们身边的人齐齐停下脚步。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你说什么????”
源博雅率先回过神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我说酒吞不·是·单·身·了,”茨木重复道,“你们不用给他介绍奇怪的女人了。”
“不不不,重点是后半句,后半句!”蝴蝶精拼命扯茨木衣服,“茨木老师!!!你你你,你和酒吞老师,你们,你们……”
酒吞发出一个“啧”的音节。
“对,就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什么都别问,”他将茨木的外套从女孩子手里解救出来,顺势拉过茨木的手,“走了,去吃饭。”
“哦,好。”
茨木毫无反抗地被他牵着往门口走。
“别走呀,”萤草抱着本子进来,拦住他们,“晴明说晚上公司请大家吃饭,你们想吃什么呀?”
“……吃狗粮咯。”
青行灯笑着摇摇头,率先出了门。众人这才梦醒,纷纷围上前来,尖叫吵闹声几乎掀翻屋顶,酒吞被挤在中间无路可逃,身边的始作俑者偏偏又藏不住话,被三问两问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来龙去脉,一只手还被他牵着,掌心微微发热,于是酒吞无可奈何地又将他的手握紧了些,眼睛看着别处,嘴角却微微弯起。
这个故事说长也不算长,却给茨木一直讲到了晚饭桌上,小姑娘们仍旧不肯放过他,端着盘子围在他身边刨根问底。
“我的天,这么多梗,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放在别人身上,我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花鸟卷感叹道,“茨木老师追文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吧,喜欢的两个写手居然是同一个人。”
“酒吞老师不也一样吗?谁能想到茨木老师竟然偷偷摸鱼画同人玩,”蝴蝶精眨眨眼,“所以茨木老师搞同人的马甲是什么呀?”
茨木突然噎住。
“别问了,”酒吞替他解围道,“你也不希望我们把你的同人马甲扒出来吧?”
“唔……好吧!”蝴蝶精想了想,乖乖点头,“但是这么说来,茨木老师早就是酒吞老师的脑残粉了,酒吞老师却等到合作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呀?”
“对,”酒吞点头,“ 不过他的画风我很喜欢,这是我决定跟他合作的原因之一。”
“嗯嗯,据我所知,茨木老师买了三套《大江山》小说,后来出周边了,也是每种都要带几个回家,酒吞老师有没有收集过茨木老师的作品周边呀?”
酒吞被问得愣住。
“漫画是我们俩共同的作品啊!我带周边的时候会给他也带一套!”茨木抢答道。
“哦——除了合作的作品之外呢?”青行灯不怀好意地追问,“别说之前的作品你一本都没有。”
“……”
酒吞实在说不出口这个问题的答案。
“唉,你对茨木老师不是真爱了,”蝴蝶精泫然欲泣,“茨木老师好可怜。”
“酒吞童子从不沉迷于收集周边这种事情,他的时间都用来专心产出了!”茨木在旁边冷哼,“产出才是最值得敬佩的,其他的无关紧要!”
“哦————”青行灯意味深长道,“所以他不产出,你就不爱他喽?”
茨木一惊,下意识转头想要求助酒吞。
“嗯……老实说,本大爷对这个问题也好奇很久了,”酒吞似笑非笑看着茨木脸色变红又变白,“送命题,想好再答。”
女孩子们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那群戏精女人!”直到进了家门,茨木还心有余悸,“我现在倒觉得大天狗那家伙比较好相处了。”
“等你跟我换几天编辑用,你就不这么想了,”酒吞拍他一巴掌,“快去洗澡。”
茨木抓抓头发,进了浴室。酒吞挂好外套,开始收拾被他和茨木摊了满桌子的参考书。
压在最底下的一本被反复圈画过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他的《大江山》,书里夹着无数张纸片,他小心地拿起书,抽出一张,是茨木画的人物练习,看发型和衣饰像是鬼王酒吞童子,面容的位置却一片空白。
酒吞继续往下看。书里夹着几十张纸片,都是这样的草稿,人物,风景,他写过的那些文字被茨木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出来。再留心看人,发现金熊童子、三尾狐、茨木童子、源赖光、乃至路过的僧侣,都有草草几笔勾出面部五官,唯有酒吞童子脸部空无一物,在众人之间显得十分突兀。
“在看什么?”茨木带着一身水汽走过来。
“你的草稿。”
“啊……这些都是之前乱画的,”茨木胡乱擦着头发,“因为你的文字真的很有画面感!看书的时候总想着,如果用图像来表现会怎么样,不知不觉就画了这么多。”
“嗯,我知道,但是为什么酒吞童子的脸……?”
“哦,”茨木探头过来看了一眼,了然道,“主要是练形体,不过其他人还好,大体有个模子,只有酒吞童子,无论怎么画都感觉很奇怪,不和谐,后来干脆空着了。”
“是么?”酒吞微讶,“那你现在能画得很顺利了么?”
“这个么……”茨木想了想,忽地笑开。
“先不说这个,我想给你画张像。”
纸是最普通的白纸,笔是一截磨掉了大半快要退役的铅笔头。
酒吞坐在沙发上,看茨木低头画画,他现在已经很熟悉茨木画画的样子,那家伙全神贯注地握着笔,偶尔停下来思考的时候,喜欢咬着笔杆尾部发呆,嘴唇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他的头发尚有点湿,凌乱地垂下来遮住眼睛。时下几近入秋,夏虫不再鸣叫了,夜晚又变得很安静,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轻而密集,令整个大脑都跟着那摩擦声一点一点地放空了。酒吞稍微动了动肩,而茨木毫无反应——绘画的过程里他几乎没怎么抬起头看酒吞,这让酒吞感到时间过得实在有些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