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因为他们的内在实在太过脆弱，再多的外部辅助都无法为灵魂早已崩溃的他们再造出一具肉体。”
【📢作者有话说】
“核心核。我需要你，他们也需要你。只要你愿意，就能拯救他们。”
“穆纯”无视重力浮空而起，俯视了被黑色利刃固定在地面上的宣爻片刻，而后陡然上下颠倒，以头下脚上的方式凑近对方。
逆向垂落的天缥色发丝几乎与宣爻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诡异至极。
宣爻不敢妄动，竭尽所能的维持镇定，不动声色地使用辅脑。
但是他精神网络内一片空白，谁都联系不上，仿佛所有辅脑都沦为无用的装饰品。
在那阿茶缔造的森林般的黑刃中，“穆纯”探出了双臂，由上而下的捧住宣爻的脸。
他想避开，但他脖颈上这圈利刃却不允许，甚至仅仅是一个念头或不禁战栗的本能，都在他颈侧划出了伤口。
“那你想知道阿茶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我的傀儡？”对方在宣爻耳边轻语。
宣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变得冰凉，尤其是顺着皮肤滑落的那几滴。
他不觉暧昧，只觉恐惧。
他想尖叫，也想保住自己的脑袋，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劝诫自己要冷静，不做无用地挣扎。
“黯青。”
宣爻说出之前记住的名字或颜色。
但是面前的天缥色头发与瞳色却让他的脑袋因违和感产生出某种程度上的混乱。
“你为什么就是要用他的样子出现？”
“都说这是我的脸了。”
对方收回一条胳膊，手掌滑过自己的面孔，仿佛在佩戴谁也看不到的面具。
“戴，或不戴，我都是这张脸。”
“辅首衔环”面具再现。
“只是在特殊的时刻，我会选择一些细微的变化，以满足你们的期待，弱化你们的防备，赢得你们的信任。”
“仅需一瞬，就足以颠覆一切。”
他的手掌二度滑过面孔。
“这也是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面具重新消失。
“这是她唯一的弱点，也是你的。”黯青笃定道，“人们心底最重要的部分，最终肯定会成为他们的弱点。”
“什么？”宣爻既惊又懵。
“选好了吗？核心核。”黯青问。
“什么？”宣爻近乎无声的重复。
“情绪远比你想象得要有价值，”黯青道，“这就是很多人都愿意出钱购买共享梦的理由。”
“什么？”宣爻缓慢地回神。
“这就是精神网络的真正作用，也是我需要你的原因，”黯青说，“毕竟一旦失去了这个，他们就——！”
伴着劲风突然袭来的攻击，让顶着穆纯外表的黯青和异化后的阿茶几乎同时横飞出去。
脖颈上的威胁不在，宣爻当即从地上爬起，不顾狼狈地抬起眼，就看到周身无规律的闪烁着环状光的大叔继续着刚才成功击飞二者的攻击，同时利用着相较异化后不到阿茶一半身形大小的优势，每次都能灵巧的避过她化身的刀刃。
但他依旧无法撕开阿茶的异化后变得无比强韧的“皮肤”，竭尽所能才切掉了她一边后肢以及尾巴，却很快就被再生的尾巴击飞出去。
黯青仿佛早有预料，趁机补了一击。
大叔擦着地面翻滚数周才勉强抗衡了惯性，胸口已经凹陷，大口咳出带着碎肉的血。
在共享梦里宣爻还能保持冷静分析，当他面对这种混战的情况可就未必了，近乎全靠本能奔向了大叔的所在位置。
“看来你的腿没事。”
大叔撑地爬起的同时一把将宣爻推开。
“跑！”他说。
宣爻懵了。
“快跑！”大叔又吼，“有多快跑多快！能跑就尽量跑远一点。”
阿茶的黑刃再度追击而至时，大叔又推了宣爻一把。
“我得异化一下。”大叔说。
宣爻还没来得及应，面前就有铺面而来的劲风。
光影黑与白交错之间，往他脸上和身上划开数个细小伤口。
他当即不再纠结，转身发足狂奔起来。
地面和建筑物同时震颤，天花板上不断出现碎块，却没来得及掉落就被劲风利刃碎成齑粉。
随着宣爻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他终于能将彼端的大致情况纳入眼底。
乍看与夜枭有九分相似的轮廓，还在继续变大。
劲风来源于展翅的瞬间，翼展则如同巨人强壮的手臂，轻而易举的撑塌了整座建筑物。
即便奔跑至如此遥远的距离，宣爻也称不上绝对安全，并且只能看那个清庞然大物的大致轮廓和最中间的部分。
当中一只竖直瞳孔的眼睛，两侧分别为白与黑的翅羽。
仿佛从正中间一分为二，却没有躯干，但有同样分为黑白两色的鸟爪，左右位置则与翅膀排列恰好相反。
异化后的大叔腾空而起，一只白爪按住阿茶的蜥蜴尾巴，一只爪子钳制着黯青，如同捕食的猛禽，在黑白翅膀中间，竖直瞳孔的下方，裂开一条诡异的豁口，轻而易举地咬碎了砍向他的漆黑利刃。
阿茶至此自顾不暇，黑刃也再顾不上追击宣爻，只能专注于与其天敌般存在的鸟类战斗。
“他们的厮杀真美。不是吗？”
大叔黑色的爪子掉落的同时，黯青已经挣脱束缚来到宣爻身侧。
“别怕。”
依旧是倒置的形态，依旧朝宣爻伸出手，但没被束缚的宣爻成功地躲掉了。
“别避开。”
这耳熟的话语宣爻已经听过不止一遍，当然不会相信半个字。
黯青转而倒悬在宣爻面前，一手按住他的脑袋，薅住他的头发，逼得他不得不停下逃跑的脚步。
“你可以把我当做是他。我需要你，而他未必需要你，不是吗？”
“完全不是。”宣爻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想要把自己的脑袋救回来，可惜相当徒劳，只得质问对方，“你为什么要针对他？”
“我没有针对他。”黯青道。
“鬼话连篇。”宣爻说。
“这你就错怪我了。”黯青说，“他才是打着保密的旗号隐瞒了诸多真相。你根本无法想象。”
宣爻瞪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似完全没有用力的手根本挣脱不开，他的挣扎就像小孩与成人的角力，全然徒劳罢了。
“你刚学过详细版本的历史对吧？”
黯青道出看似无关的话。
“原本只是基础教育里的框架。只是为了让人们产生兴趣，细节则需要人们自己去探索。大多数人都跟你一样，不会对那种框架感兴趣。就像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没有兴趣，对其他人的生活也没兴趣，更别提对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大家只是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并不在乎其他。这样没错。但是随波逐流的人在遭遇风浪时就会被殃及，会尸骨无存。”
阿茶和大叔与原本声线截然不同的嘶吼在黯青的话语间不停出现，黑色利刃、尾巴、翅膀、爪、血以及其他则在不停的掉落，在那一片灰尘飞扬的背景中显得惊悚且残酷。
“可他们并没做错什么，不是吗？”黯青注意到宣爻的视线，不无同情地说，“他们只是倒霉而已，才会碰巧被卷入这件事。就像你一样，是个碰巧被核心核选中的幸运倒霉蛋。”
“你到底想怎么样？”宣爻松开了企图挣脱对方的手。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黯青也松开了对方的头发。
“你需要我？”宣爻问。
“对。我需要你跟我合作。很简单的要求，不是么？”黯青不再上下颠倒的漂浮，反而再寻常不过的落到地上，直视着宣爻问，“怎么样，核心核？如果你选好了，我会立刻让阿茶停止攻击，这样他们俩就不用厮杀了。现在还不晚，否则等他们都死了，就是我帮来你选……！”
“不好意思，你已经晚了。”
熟悉的声音和黯青横飞出去的同时，同样的轮廓追击而至，瞬间就把对方用力按向地面。
龟裂与人形的凹陷几乎不分先后的出现在杂乱的地面，特殊符号瞬间扩大并向上，试图将攻击它主人的敌方吞没，但符号只来得及圈住地面以下的部分，上方的另一人就已经在它浮空前撤出了符号范围。
“玛门和贝尔芬格的组合？这位朋友你很有想法。”
说话间他已经蹿到了宣爻身边，伸手揉了揉他早已经乱得不成样子的卷发。
“没事了。”穆纯说。
【📢作者有话说】
“玛门和贝尔芬格的……组合？”宣爻感动过后又懵了，“什么和什么？”
“晚点解释，”穆纯伸手捞住宣爻的腰，带着对方蹿到了近百米开外，眨眼就远离了那片坍塌的废墟，才唤，“宣爻小朋友。”
“唔？”宣爻刚体验了“地面弹跳运动”，脚踏实地后都没来得及站稳，更来不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被穆纯大力揉自己脑袋的动作唤回神来。
“学以致用的时候到了，”穆纯半开玩笑道，“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
“……需要我做什么？”宣爻很认真。
“我要去救大叔。”穆纯满意地收回手，“但是，暗处还藏着一个人。也有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宣爻懵了。
“是控制黄金心梦境的那个人。”穆纯语速飞快，“如果你能联网，应该就能用辅脑去搜索他的位置。可惜这个区域的精神网络暂时被屏蔽了，除非我直接带你脱离屏蔽范围，让你从屏蔽圈外进行探查。不过目前只能维持现状，因为还我需要你留下来帮我一个忙。”
“好、好的。”耳朵接收过多信息的宣爻更懵了。
“你现在佩戴着几台辅脑？”穆纯问。
宣爻确认过后才道：“五台……我没来得及配置最后一台。”
“没事，足够了，”穆纯又揉了下对方的脑袋，“把你的主控受信授权都给我。我要直连你的辅脑，留着足够的骇入算力去帮大叔他们。”
“好……”
宣爻话音尚未落定，穆纯已经消失在宣爻肉眼可见范畴。
与之相应的是，刚才靠近至显出轮廓的黯青再度被击飞。
“我很欣赏你这种耐打的类型——”
穆纯声音与轮廓眨眼就和黯青回到了大叔和阿茶缠斗的废墟方向，明确的指令及相关说明则通过辅脑直连的方式陆续传递给宣爻。
穆纯：分配过主次权限了？
宣爻：是，不过还没进行实测。
穆纯：没事，已经可以做我的临时辅助了。
宣爻：真的？
穆纯：真的。只是没有设备就无法进行五感同步和跟随，其他的权限我都可以授权给你。你必须尽可能尽量跟上我的速度，但是绝对不能与我进行阈值同步，也不用帮我维持稳定，因为我跟你有量级差异，你会有危险。
宣爻：好，我尽量。
穆纯：别说尽量。跟我说重复，我可以，我没问题。
宣爻：我可以，我没问题。
穆纯：非常好。那么首先面具男是通过我定位了你。就是你借用我那几台次级辅脑的时候。
宣爻：……
穆纯：然后，大叔的优点是体积，本身攻击力看似不强，但是范围极广，最大可达行星级，否则也不可能成为遏制者。维持异化对他而言负担很大，他不适合近距离战斗；阿茶跟他正好相反，攻击性很强，也适合近距离战斗，同时拥有绝对强悍的自保能力，就是攻防能力的覆盖范围都很有限，半径不超过十米。以目前的规模，时间拖久了肯定对大叔不利。他100%打不过阿茶。大叔需要辅助提供稳定的外置精神状态，但这里无法接入精神网络，他即便试图连接辅助，对方也等同于断线状态。
宣爻：这……也是我来？
穆纯：对。不过是我们一起。我会帮你骇入大叔脑子，你用一台辅脑去帮大叔处理异常的精神状态。不用多好，稳住就行。毕竟大叔没有失控。
宣爻：明白了。
穆纯：再用三台去寻找精神网络的区域阻断根源和那个制造梦境的人或AI。应该就在受波及范围圈外边缘，不会离开太远，否则无法控制。注意观察边缘的异常点，不够精准也可以，只需要给我一个大致范围。
宣爻：我尽量……
穆纯：还有一台辅脑先跟我走。等我开始处理面具男，就会骇入阿茶的脑子。我能帮你做前置准备，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我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对付面具男。
宣爻：但是，她已经失控，只是稳住应该不行？
穆纯：对。她的情况特殊，不是我帮她切割掉病变部分，她就能恢复正常，因为她本来就没有生病，早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异化进程，只是失控后自己选择舍弃了自己原本的形态。你之后需要帮她考虑的是分解最小化以及再重构的问题，现在你则需要考虑怎么跟她多说说话。
一连串复合命令让宣爻一时没反应过来重点究竟在哪。
穆纯：记得我是怎么做的吗？就是最开始餐厅那次。
宣爻：记得。
的确只是说话。宣爻想。从旁看来并没有特殊难度。
穆纯：很好。就是那样类似的对话。重点是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人，让她以后也愿意继续维持人的模样。这样她就会自愿把那些冗余也就是负面情感全部丢给你，你只需要把那些记忆碎片消化掉就行了。
宣爻：就像辅助课程里教的那样。
穆纯：只是这里没有设备，你会完全与她共情，甚至会产生出自己就是她的错觉，无法轻易剥离出来。所以你千万要维持清醒，别被她牵着鼻子走。记住你就是你，不是她，明白了吗？
宣爻：明白了。
穆纯：乖了。差点忘了。
宣爻：什么？
穆纯：即便核心核原本就具有先天受信任的访问后门，你潜入她的意识后跟她聊天的体感可能是几天甚至几年，但实际上却只有几秒，她就会把你给扔出来。你不能耽误太久。
宣爻：好。
穆纯叮嘱完宣爻，这才有空抹了一把自己肩膀上粘滞的血红液体，闪身又出现在黯青背后。
“终于见面了。”他说，“来玩玩吧？希望你能比一般的废物要有趣一些。”
管制局辅助主要课程组00180编号应急处理：遏制者异化状态下冗余的接收与消化
综述：遏制者极高的异化率与突触的极端发达率呈正比，被动异化后将完全丧失理智，需要寻找到关键情感节点，即：初次异化点……
宣爻边回想着跟“提升异化率”一样模糊的相关课程内容边反复深呼吸。
寻找屏蔽范围外那些疑似“故障点”的过程相对简单，只需要编写几个能依据视觉、听觉等环境监控数据筛查的模块，将其嵌入辅脑的AI，让它们交互排查就可以；大叔的问题也容易解决，毕竟他属于战斗需要的主动异化，需要消化的部分只是冗余而已。
阿茶却区别于二者，宣爻等待了一阵才得到穆纯共享过来潜意识接口。
被动异化的潜意识内部状态极其胡乱，幼年、少年和成年时期的所有记忆跟梦境、妄想等等混淆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真假，更不用说是关键节点。
抛开节点不提，阿茶的潜意识内也是宣爻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里面其他的感觉仿佛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无时无刻无处不充斥着的疼痛。仿佛阿茶只使用了痛觉构建出她的潜意识框架。
对于几乎感觉不到痛觉的宣爻来说，开始差点崩溃，破费气力才勉强适应。
在疼痛和那些真假难辨的混杂记忆与幻想之中，宣爻好不容易在找到了一个他所熟悉的场景，当即潜入其中。
入目就是他所熟悉的管制局编号0001训练室，过于宽敞的空间和同样熟悉的人山人海。
是他参观过的“全域示范课”。
示范人依旧是穆纯，视角却不同。
阿茶是从其他人的躯干缝隙中勉强窥见还是少年模样的穆纯，后者模样也只比宣爻曾看到过的与红发少年斗嘴的年纪仅再长几岁而已。
至少也是十年前了，宣爻琢磨着。否则以阿茶后来的身高，视角肯定不会如此之低。
可惜，遏制者的资料完全保密，即便宣爻即便能申请到授权，也无法联网，更谈不上可查看的途径。只能边继续下潜，边追加针对阿茶潜意识的筛查加速的模块。
但是，下潜的深度并没有让阿茶出现任何变化。
无论是高兴或悲伤的情绪，还是心潮澎湃的雀跃亦或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都没有出现，仿佛只有疼痛在佐证着她加入的初衷跟格雷那种单纯觉得“纯哥和全域很帅”完全不同，甚至堪称平静且无波澜。
简直就像根本没有参加过局里那些堪称可怕的编制考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