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闪过，他警觉地后退一步。
两个圈组成的环形符号，如同被三角形覆盖掉一部分齿轮的形状，正在他脚下闪烁着光芒构建成形。
这个奇怪符号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见到，却依旧觉得陌生。
它旋转着向上升起，高悬在宣爻头上，让他不自觉抬头，盯着它诡异闪烁的节奏。
“这里怎么可能是梦？”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宣爻背后响起。
他忙回过身，看到自己面前的镜面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轮廓，而变成了一闪漆黑的门扉。
“你见过这么真实的梦吗？”
辅首面具踱步走出，不紧不慢且毫无攻击性。
即便对方与穆纯有着同样的面孔、身形与声音，但在宣爻眼中依旧区别明显。
“你没必要撒谎，”辅首面具说，“尤其是毫无可信度的谎言，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
宣爻异常警惕地看着对方，几乎是对方每向自己走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你看起来胆小，可是你真的胆小吗？”辅首面具问，“你看起来紧张，可是你真的紧张吗？你努力了，可是却没有回报，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再努力。就像期待得不到回应，就干脆不再期待了。只有丧失希望又不愿意彻底堕入绝望的人才会陷入迷茫，才会选择裹足不前——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宣爻又想逃跑了。
可他就像上一次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你知道他是天缥，知道我是什么吗？”
辅首面具的问题显然不需要回答。
他只手再度一扣面具，移向自己的面部。
一戴一摘过后，他的脸依旧是穆纯的模样，发色和瞳孔却变成了既像绿色又像蓝色，乍看却更接近于黑色的奇特颜色。
“黯青。”
对方给了宣爻答案的同时朝他伸出了手。
宣爻一个激灵，恢复了行动力，后仰着飞快退离。
“别害怕。别避开。”
黯青说。
“空间生物比你所想象得要更为特殊。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把我当做天缥。我比他亲切得多，更愿意聆听你的期望，还可以满足你的一切幻想。即便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无论是好还是坏，从物质层面的金钱，到非物质范畴的情感，甚至是灵魂和异化率。你的一切欲求都可以在我这里实现。没有许愿次数的限制，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骗子！”宣爻终于找到打断的暇余，骂道，“鬼话连篇！”
“他才是。”黯青驳斥，“你知道他抛弃过多少人吗？你……”
“我不想知道！”宣爻打断。
“你以为他很喜欢你，才会留你在身边。”黯青句句见血，“其实你不过是一只罕见的小白鼠。他舍不得让别人来解剖你，就把你留下来，作为他专属的试验品。而你，本身就害怕面对自己，了解自己，你也不了解真实的他，何况面对真实的他……？”
“我……”本应出现的反驳、被拆穿的恐惧以及其他一起混杂在宣爻的脑海，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你早晚会被他抛弃，”黯青笃定，“只要你惹他不高兴，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抛弃你。不需要理由。毕竟人渣抛弃别人的时候既不需要特定的理由，也不需要顾及道德枷锁，所以才会被归类到人渣……”
宣爻没等对方说完就朝着对方飞扑过去，同时毫不留情地朝着对方的面孔挥动拳头，用上了学过的所有拳脚招数和本能的攻击性，拼尽全力狠揍对方。
等他意识到拳头并没有打中对方，而是尽数砸向地面，给他的指关节带来接连不断地刺痛时，他才想起这是共享梦，而戴着面具的黯青早已消失在他面前。
他茫然地起身四顾，在空旷的黑暗里陡然失去意识，无力倒下……
宣爻蓦地睁开眼，视觉已经恢复如初，虽然四周依旧不够明亮，却更像是夜晚，而非“莫比乌斯环”，只是空气不太好，感觉呼吸间有很多尘土涌入了鼻腔，忍不住呛咳。
“还好吗？你掉进潜意识空洞了。没遇到那些违法犯罪的恶心共享梦吧？”
大叔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右边是保持着无表情与安静的阿茶。
宣爻忙于来回转头，看清二人后骤然冷静下来。
“时间很短，”阿茶说，“我只来得及从内部保护你们，没能突破屏障。”
“我们好像被传送到陌生的地方了。”大叔解释道。
即便不再只有宣爻肚子去面对那面具男，他也只放心了片刻就察觉少了一个人。
“首席没在？”他紧张地问。
“放心。他大概率逃掉了。”大叔说，“那马尾妖怪是穆纯的辅助，能用穆纯的域进行无设备传送。开溜技术绝对是局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他大概在察觉到不对劲儿的瞬间，就立刻传送走了。”
“首席很快会带人回来找我们？”宣爻不确定道。
“问题不是他回不回来找我们，而是我们目前无法访问精神网络，就无法帮他定位到我们的相对坐标，而且也弄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反正感觉这里的环境非常糟糕。”
“问题不对。”阿茶打断。
“最关键的问题其实是，没有传送舱究竟怎么做到同时传送了三个人，”大叔经过提醒后修正道，“又不是高维人。总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阿茶踢了大叔一脚，大叔抱着腿咆哮：“疼疼疼！靠！是真的！真的！行了吧！不要随便踢人！”
“先走。”阿茶说，“不行就等天亮。”
“这我赞成。”大叔说，“目前先靠我们的腿走到空港去吧？反正空港的标记天空上就有——那边，两个叠加错位的锥体，对，看到了吧？就是那个方向。晚上更容易看清。那里好歹可以找到应急食物与水，如果是非常偏僻的没有传送舱的地方，到时候就用空港内置的共联网络，再不济也可以等到定期经过的公共交通系统把我们送回首都圈。”
三人说走就走。
面对一望无际的荒凉地区，除了他们根本感觉不到有其他活物的环境，视野内只剩下比黑夜更暗的地平线……
然而，他们并没有行走多久，就看到了熟悉到堪称诡异的轮廓。
至少对宣爻而言，远比阿茶和大叔更为熟悉那里。
确定没有危险后，三人忐忑地继续走近，绕了一圈过后，这才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回到了边境那颗开发中的宜居星。
他们正站在宣爻已经变成废墟的家前。
宣爻愣住。
“靠！”大叔怪叫，“这怎么可能？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传送那么远的距离就算高维人也顶不住——啊！疼死人了！别踹了行吗？你这个暴力的女人！我儿子的腿都要断了！”
阿茶又踢大叔一脚，大叔只能抱着腿哀嚎。
宣爻骤然惊醒，对阿茶道：“也掐我一下……疼。”
“看吧？”大叔幸灾乐祸，“我就说不是梦。”
“不，”宣爻笃定地摇头，“这就是梦。”
他说：“绝对是。”
大叔、阿茶：“……”
“共享梦”是大叔所擅长的领域，但是连他都无法判断，不知道宣爻如何判断出来的。
“疼痛。”宣爻只能简单解释道，“我在梦里感觉不到疼痛。如果有疼痛，反而是梦。而且肯定不是夏馨的梦，也不是面具男的梦……是我没见过的梦。”
“蓝桥梦的梦。”阿茶一语道破。
“等等，”大叔一个激灵，“太阳升起的时候，不会突然出现那个恶心的黄金心……吧？”
如果真的身处那个足以让阿茶恐惧，让他反胃的“共享梦”，他很难有信心在梦里同时带着三个人全身而退。
“梦境带来的损伤可是会直接作用于潜意识的。变成傻子都算最好的结果了。”大叔头疼道，“而且，蓝桥梦不是在我们手里吗？怎么可能接入精神网络？怎么可能缔造出专属于他的共享梦？”
“可能，”阿茶说出自己的揣度，“还有一个蓝桥梦。”
大叔惊恐：“我现在投敌来得及吗？”
“或者，还有一个与蓝桥梦能力类似的人。”
“……”
宣爻语出惊人，阿茶和大叔同时沉默。
“嘶——更可怕了好吗？”大叔倒抽一口凉气，更头疼了。
“共鸣情绪？”阿茶半问半提醒。
“对。如果能知道那些人的共鸣情绪是什么，黄金心就不会追查了那么久还没有任何结果，直到手下蓝桥梦被抓住后才停止。”大叔没好气道，“我不知道这个梦境的时间流速，不知道要怎么否定我认为是真实的梦境。如果这里是黄金心，我肯定没办法同时保住我们三个人。但我可以破解这个共享梦。毕竟潜意识的底层结构都是基础且共通的情绪。不过我们三个的人共通点是什么？如果找不到共通点，我就没办法破解。”
“视角不同。”阿茶忽然看向宣爻。
“对，你就是，虽然只是刚通过考试的半吊子，”大叔也陡然盯着宣爻，“我需要多视角，才能掌握全局状况。这就是辅助最重要的作用。现在是你发挥实力的时候了！”
宣爻：“……”
辅助的实战的确就是分析和全局视角。
尘立言之前说过需要测试他的分析能力，他虽然没来得及准备，但是对此并不陌生，因为眼下的情况跟大叔所说的一样，剔除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本质上就跟保险理赔调查类似。
他需要弄清始末，整合线索，分析情况，揪出盲点，最后再整合每一种可能性，再逐一筛选出唯一的真相，以此来确定所支付的款项是为了真实存在的意外而非人为制造的虚假意外。
“只看我们三个人……”宣爻边思考边问，“我们有什么共通点？我们能共鸣的部分是什么？”
他们三人出身、年龄、性格、擅长、经历都截然不同，根本没有能称得上相似而引发共鸣的地方，但他们又的确都被拖进了同一个共享梦里。
大叔挠着头，来回踱步，阿茶也在苦思冥想，宣爻视线来回在二人之间，逐一回想自己所知晓的种种，逐渐抓住了一些关键。
“我不擅长与人沟通，”宣爻说，“大叔和他儿子，大叔和其他人，还有大叔的儿子也是一样。”
阿茶说话精简的程度沟通问题更是明显，三个人可以说都有相当严重的社交障碍。
“语言，”宣爻沉吟后修正道，“只用语言无法表达出我们内心的情绪。”
“有道理。”阿茶点头。
“表达情绪吗？我试试。”大叔不再纠结，“从他人主动接近和理解的角度编织一组梦中梦——不行。完全没有共鸣。被排斥了。”
“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不确定，”宣爻谨慎道，“我猜，至少从我和大叔有过同样经历可以推测……”
他们之前第一次一起吃饭过后就有提到，但他不知道阿茶是否有。
“我是遭遇袭击的时候以及我小的时候。我当时很不甘心，也很愤怒。”宣爻看向另一侧，“大叔应当是身体融化后被迫共用身体的时候，因为压缩了儿子的身体以及人生，又无法跳出糟糕的现状，应该拥有相似的不甘和愤怒……你呢？”
宣爻转向阿茶，问：“你是否经历过因无能为力而相当愤怒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松鼠的成长逻辑链不是常规那种变身打怪大佬。松鼠始终还是松鼠，弱点/萌点都不会消失，请各位老板放心(＾Ｕ＾)ノ
（已修）
第138章 核心核.12
录子濯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全域已经失去了作用，但他没有跟其他三个人一样被黑暗吞没，而是凭本能传送回管制局内。
眩晕反胃、丧失思考与行动能力等作为无设备传送最无解的“副作用”，毫不留情地将他击倒。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呕吐，却是大脑凭借经验做出的判断，因为他本身暂时既听不到也看不到，就连辅脑的连接也全面瘫痪，根本联系不了任何人，还仿佛被剥夺了所有的五感，只剩下思想还在运转。
不说韩归铄和格雷，其实就连录子濯也不知道穆纯所独有的“广域”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大家对“穆纯的辅助”这个“特殊位置”趋之若鹜的真正理由就是穆纯给予的“免死金牌”。
虽然机会仅限一次，却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跨越空间与距离，瞬间传送到自己想到的任意地点的，必须拥有“广域”才能给予的附加能力。
毕竟“人生如游”，没有谁不想额外获得一条命。只要获得，等同于能藉此摆脱一切险境。
因而他表面抱怨不止，却不介意给穆纯收拾烂摊子，也不介意作为承担高维人冗余的“人形容器”。
随着他自身异化率的逐年提升，他本以为“免死金牌”这辈子都没有用武之地了，等到意外来临，他又开始庆幸。
等录子濯意识到自己正扶着墙壁，即将吐完最后一阵的瞬间，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熬过了“副作用”最艰难的阶段。
五感紧随其后逐渐恢复，辅脑也是同样。
他立刻用联络各个区域，启用应急措施。
四处响起警报时，录子濯却发现自己唯独联系不上穆纯。
他当即钻进“通道”，直奔对方暂住的宿舍区，捞起尚且处于待机状态的小狐狸，边狂摇它边重返回局内。
“松鼠出事了，你家狐狸精也失联了，快用你的AI主从权限给我一条精神阈值的锚定联络途径。”
小狐狸听得先懵后惊，而后飞快履行作为专属AI的应急程序。
奈何锚记和其他所有的手段都石沉大海。
“主人可能正在通过黯海。”小狐狸说出可能性最大的猜测，“就算有锚记也没用，你需要等他离开那个区域。”
“多久？”录子濯急问。
“根据记录估算，大约需要相对时间的几分钟。最少1分钟，最多不超过5分钟。”
夏馨：没有！跟你说了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她在辅脑里冲蓝桥雪大吼。
距离她被传送进入管制局内已经过去好几分钟，她始终一丝不苟地依照蓝桥雪给予地引导来行动，却连蓝桥梦的一根头发也没找到。
蓝桥雪：监控记录里已有的行动轨迹只有这些。最近追加的新型防火墙让我无法调用实时监控记录。
夏馨：破解掉！
蓝桥雪：拒绝。现在进行破解运算会占用我90%的算率，我将无法继续维持共享梦。
夏馨：那个黄金心你还能维持多久？不行就先把我送过去捞核心核吧？
蓝桥雪：拒绝。核心核无法从外部攻破。强行捕获，只会遭到排斥。必须在我算力耗尽前从潜意识层面动摇其绝对稳定性状。
夏馨：那就让面具脑袋努点力去诱骗那个核心核……这什么鬼？警报怎么突然被触发了？我被发现了？
蓝桥雪：非触动。是人为启动。权限命令追溯显示为副局长录子濯。请你尽快前往传送舱，避免正面遭遇……
夏馨在管制局内的警报声、奔跑的人们、上下通道之间飞快穿梭的AI影子以及逐渐被封锁为单独区域的通道里陡然驻足。
夏馨：晚了。
“夏馨，你大费周章的混进来，是想找什么？”录子濯横亘在对方面前，挡住对方去路的同时趁机把小狐狸藏到身后轻轻一抛，并不动声色地收缩了自己的全域。
“碰巧路过，”夏馨则悄然展开全域，“这算狭路相逢吗？”
“彼此彼此。”录子濯并不意外。
夏馨敏锐地想要去捕捉录子濯身后那道一闪而逝的白影，却被录子濯闪身阻拦。
全域悄然对撞，展开和收缩在局部强度上高下立判，夏馨被迫后退半步。
“你这怪物多少也算是这里的四号人物了吧？”她问。
“二号人物。”录子濯说。
“是吗？”夏馨惊讶，“居然排在阻遏者之上？”
“异化的关键是稳定，而不是高低。”录子濯面无表情，“我现在就免费教导你如何瞬间击垮对方的全域。适用于包括阻遏者在内的所有全域。”
夏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四周的环境就已经骤变为一个正方形的空间。
“调用档案：夏馨，类型：吞噬者，回放：异化提升前置行为模式转变关键阶段。”
随着录子濯一连串话语，四面墙壁包括地板和天花板，一同呈现出了身临其境的立体场景：
上方是充斥的惨叫声，伴着夏馨的脸孔在遭遇袭击时融化的瞬间；
下方是她伤愈后在相关机构内见到蓝桥雪，主动接住对方萃毒的橄榄枝，不知不觉变得贪婪，继而嫉妒周围一切的瞬间；
左侧是夏馨觉得异化率增长不够快，开始吞噬所有能帮助她加速异化的东西，包括她上半头颅裂开，狰狞的嘴巴吞噬展柜中的文物，包括作为核心核之一的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