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这个吗？”穆纯敏锐地问，“刚才怎么不说？途中也停不了。坚持一下？反正就一趟。”
尘立言摇头：“几趟都行。”
“那必须不行。”穆纯道，“迁就我是好事，体贴也是。可你才刚康复。应该自私点，别老顺着周围人的意思来。”
“嗯……好。”尘立言欣然颔首接受。
被当面“嘱咐”或“指出”有做得不对、必须要改却也不会觉得讨厌的类型，在尘立言看来就只有穆纯了。
就像有个人生经验丰富的人，始终在以自己唯一能接受的方式，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自己朝正确的方向走。
这种没有强迫的方式，让别人很难察觉，也乐于被引导。根本就不该归到八面玲珑范畴。
这就是首席说穆纯有“爹瘾”的原因。
但是一般的父母要能像这样，相信任何家庭内部都不会有问题了。
宣爻悄悄跟踪穆纯来到星辰过山车的时候，心下多少感激了每节车厢最多能容纳八个人的优秀设计，否则自己已经被大叔直接拖往空港，之前任性的跟踪要求肯定也会被一并迫终止。
为了避免被穆纯发现，他不止选择间了隔四个车厢的距离，还尽力乔装改扮了一番，把碍事的头发绑起来盘在头顶，用力塞进帽子。不过却导致他脑袋上鼓出个明显的大包，就像脖子上长了个葫芦。
大叔因此笑了一路，若不是阿茶担心被穆纯发现而踹了他好几脚，大叔可能会直接笑死。
大叔和阿茶当然也做了伪装，只是没有宣爻那么夸张。他们一个用帽子和墨镜遮住了五官，另一个用围巾和浅色风衣盖住了黑长发与黑长裙。
“我刚教给你的跟踪技巧没想到那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而且还是用到这上面了。”大叔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阿茶看着双手趴在前面车厢壁上执着地眺望前面的车厢，却因为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的手足无措模样，再度及时踹了大叔一脚，用眼神警告他收敛点儿。
“你们为什么要跟来？”宣爻垂头丧气问。
大叔和阿茶异口同声：“保护你。”
“骗人！”宣爻即否。
韩归铄跟格雷虽然性格不同，却多少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尤其都对穆纯没辙，只能惟命是从这点。而阿茶和大叔这两个人的性格就是彻头彻尾的南辕北辙，唯一相似的只有他们拙劣的撒谎技术。
阿茶迅速自首：“想看戏。”
“想看狗渣男翻车。”大叔厚颜无耻，“我帮你把票都改签了，你最好能一路跟他们到酒店，关键时刻赶紧冲进去，我肯定会帮你踹门——啊！好刺激！光是想想我都开始期待了。”
宣爻：“……”
这两个人心地究竟是好还是坏？他觉得自己需要多花点时间才能判断了。
“他们到终点了。”
阿茶突然出声提醒，打断了宣爻的思考，三人立刻蹿到门口，整齐地等待着抵达终点的开门瞬间，随即飞奔而出。
“走，吃饭去。”
穆纯对度假行星的熟悉程度简直堪比自己家。
当然包括尘立言的喜好。
“我订了你喜欢的餐厅。”
“好。”
尘立言明显比之前要沉默得多，也不太敢跟穆纯有肢体接触。之前“撞域”已经形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生怕再接触一下就“复发”。
穆纯一眼就能看透，自然不会勉强对方跟自己“聊聊”，反而选了些对方喜欢吃的，替对方拉了椅子后，就坐到对面去了。
直到二人都吃了个八分饱，尘立言的脸色也好了不少，穆纯才在吃甜点时不动声色地关心道：“你真的好点了吗？”
尘立言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关心自己，稍愣过后才颔首：“好多了。”
“那就好，”穆纯随即略弯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下次别这么拼了，否则你很可能没有下一次了。我不希望自身的不稳定情况影响到自己看重的人。”
“宣爻呢？”尘立言突然问。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一趟。”对方的问题多少让穆纯有点意外，“他出事过后还没有回去过，他说想回家去看一眼，我就同意了。”
“你不跟他一起回去？”尘立言问。
穆纯摇头：“阿茶和大叔会保护好他。我这边还有事。”
“我是说，”尘立言补充道，“你难道已经不看重宣爻了吗？”
“哪种层面？”
“公事。”
“之前很看重，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
穆纯忽然略顿，人后尘立言满脸错愕地盯着自己，许久才说出后半句。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困了_(:з」∠)_先更个短短子
第117章 黄金心.15.2
“你也不知道？”尘立言错愕地看着穆纯，“我还从来没有听你这么回答。”
“聊点私事吧？”穆纯没有肯定或否认，反而娴熟地扯开话题，“你之前的选择很明智，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评估时的那些提问果然有监管埋的陷阱，”尘立言没有执着地追问也没哟惊讶，很快跟上新话题，“我现在该怎么办？”
“习惯就好。”穆纯冲对方颔首示意。
“习惯不了。”尘立言了然接腔。
穆纯在与尘立言对话同时还在辅脑里构建了个多重加密的一对一聊天，成功避开辅助和监管，把真正需要交流的内容放在里面。
缺点是需要面对面，距离才近到足够跳过精神网络直接通过辅脑传输。
收到加密消息的尘立言并不惊讶。
穆纯：高维人体验票感觉如何？
尘立言：真要疯了。瞬间接收到的信息量包括各种事件始末、真相以及许多人亲身经历的记忆差点把自我意识冲毁。简直就像没有限制的探测器全天候都在不经筛选的接收和存储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穆纯：如果精神阈值足够，你能主动屏蔽一部分。不过目前没必要，你只是受我的影响，接收到的也只是单纯的信息。你不尝试解读就没有问题。尤其是那些情绪信息。
尘立言：真是身体力行地感觉到什么叫爱与恨同样可怖，信息量是其他情绪的数倍，而且你的异……
穆纯突然抬起双手食指交叉抵在自己唇边，及时制止了尘立言。后者叹了口气，辅脑里也是一样。
尘立言：我没想到当初所谓探索新宇宙的过程会是这样，也没想过我们跟你们竟然是完全不同的。
穆纯：害怕了？
尘立言：非常。
穆纯：其实真到了从下到上的实际进程，反而就没有那么恐怖了。几乎是一瞬间就结束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应该早已经学会如何控制。你现在离那个阶段还很遥远，完全没必要考虑这些。
尘立言：那我需要考虑什么？
穆纯：吃喝玩乐。
尘立言：真的假的？
穆纯：再认真不过。
尘立言：升维有捷径吗？
穆纯：有。思想上的智者，情感上的疯子。尤其是能自我控制的疯子，而不是那些用疯狂当做噱头去引人注意的愚蠢东西。双商所构建的精神阈值是升纬的基础，需要与所处的世界和周围的人进行关联。越多越好。因为积累速度极慢，除非获得相对时间的加速，否则就没办法达到的。
尘立言：怎么形成相对时间？
穆纯：首先是大脑算率，然后是灵魂成型和老化速度差值，直到物理介质也就是身体崩溃前能自主分离出其他物理介质，作为自己随身佩戴的附属品。
他解释到这里指了一下自己的紫水晶耳坠。
穆纯：这时候你就像背对着前方，乘坐上过山车，并且失去安全装置，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以你不知晓的加速度，持续运转下去。你只能任由五感被放大到极致，不断接收海量信息，直到你的思想速率远超天文数字——这便是一个单位的造物主级，也就是你们认知里的高维。
“真后悔小时候去局里参观的那天自己为什么不请假。”尘立言觉得脑袋开始疼了。
“你啊，”他不解道，“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当然是因为身边有像你这么有趣的人。”穆纯说，“你需要尽情的吃喝玩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表现出任何异常。”
“果然是流露一点情感波动就会被视作异化失败被判不合格吗？”尘立言相当语气笃定，“难怪大叔总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阿茶也总是面无表情，你则是选择了吃喝玩乐。”
“你准备成为遏制者了？”穆纯并不意外。
“当然。”尘立言应道，“很早就开始准备了。不过异化率不够，就一直在等，而且感觉永远也不可能像你那么厉害。”
“立言，”穆纯忽然按住对方覆在桌上的手背，力道颇大，宛如警告，“别以我为努力的目标。”
宣爻本来还想混进餐厅里，找张餐桌坐下。毕竟里面用餐的顾客不少，离远一点的话肯定不会被发现。奈何餐厅占地面积过广，加上餐桌间留出间距也是同样。而像现在这样留在门外的话，横贯过整间餐厅的视线就连脸都看不清了。
当然，即便他能悄无声息地混到距离穆纯他们最近的邻桌，恐怕也听不见二人在聊什么。
而且，在那个距离下，肯定会被穆纯发现。
——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
宣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偶尔往门口一蹲，隔着玻璃门探出半个头，双目炯炯地望向窗边，弄得店主好几次都想上前询问客人是否用餐。阿茶和大叔无所事事地杵在宣爻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在打哈欠，另一个虽然面无表情，心下却对宣爻颇有些怜悯，体贴的冷眼瞪走了店主。
——开始上菜了。
宣爻瞄到有AI滑向窗边的餐桌，随即听到自己的肚子配合地喊了饿。
他随身带了点儿曲奇，本来打算回去的路上吃，现在跟行李一起寄存在了空港。
阿茶问：“去吃东西？”
“会被发现的，”宣爻忙摇头，“而且这店看起来就很贵……”
他越说越小声，话本来就不多的阿茶无奈问：“狐狸精没给你钱？”
“给了。”宣爻又摇头，“不好意思用。”
“可他不是已经帮你买了辅脑、衣服和往返边境的票吗？”大叔问，“这不算用吗？”
宣爻嘴巴反复开阖了一下，才挤出底气不足的声音：“我以后会尽量还……”
大叔：“……”
大叔哑了，阿茶也投降闭嘴，不想再跟个死脑筋的人继续沟通。
“你，”宣爻却喊住了要回去跟大叔并排站的阿茶，“那个，他们在聊什么，你不……不好奇吗？”
“不好奇。”阿茶立刻就明白了宣爻的意思。
她不禁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会儿，才用两根手指比划出一截距离，道：“这样。”
“这样？”宣爻一头雾水，“什么样？”
阿茶扫了一眼已经投来好奇视线大叔，没有选择口头解释，反而通过辅脑私聊发给宣爻一长串消息：你真耿直。我就不了。我很自私。我就只喜欢那么一点。被他拒绝过就算了。没时间，没兴趣，没那么多执着。现在这样挺好的。跟大方又体贴的狐狸精做朋友的好处尤其多。既能饱眼福，也能饱口福。
宣爻：“……”
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洒脱得接近无情的“原则”，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觉得自己之前“计较”反而变得不可理喻。
大叔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结果目前为止一点乐子也没找到不说，还发现阿茶故意隐瞒了什么。但他只要有胆子问，必然会被阿茶踹，干脆转向好欺负的宣爻，开口问点别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见面？”大叔表面不为所动，实则好奇好久。
“昨天共联测试的时候碰巧看到的。”宣爻说完迟来地想起什么，边摇头边摆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没刻意去看。就连接上他们辅脑的瞬间就接收了到相关的信息。”
他还没解释完大叔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复杂，比刚才的阿茶还要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起宣爻。
宣爻当时的确不知道测试时能看到尘立言那边与穆纯相关的记忆碎片的理由，只觉得是单纯巧合。后来从穆纯口中得知理由，反而十分愧疚。
他一度想坦白的告诉尘立言，并为窥视对方的隐私道歉。可他既没胆子跟对方说，也没有理由阻止二人见面，一番纠结过程里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烤了几大盘曲奇，不止量大到惊吓了穆纯一跳，甚至有余量给宣爻自己随身带了一大包……更别说他莫名其妙的执着的地跑来蹲点跟踪。
宣爻求助地看着二人，问：“你们用全域的话，能听到他们在聊什么吗？”
阿茶摇头同时忍不住给宣爻背后来了一掌，不疼但是足够宣爻缩起脖子认错。
“全域是给你拿来做这种事情的吗？！”大叔不止毫不同情对方，反而有点明白首席面对宣爻就头疼的原因了， “就算能用，这个距离已经处于全域覆盖之外。而且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敢用，被狐狸精发现就晚了。当然我有全域视力是比你稍微好一点，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阿茶补道：“纯哥习惯公事公办，私事当面聊。”
“……”宣爻安静地琢磨了几秒，很快原地窜起，却在冲进餐厅前陡然收住脚步，重新缩回墙边，原地蹲下缩成一团。
大叔、阿茶：“……”
大叔：“狐狸精握住尘立言的手了，尘立言也回握了。”
宣爻再度原地窜起，两步跨到餐厅门口。
阿茶：“又松开了。”
宣爻僵住半舜，很快缩回原来的位置。
说完话穆纯才松开手，却被尘立言一把抓住。
“为什么？”尘立言不解。
穆纯好笑地审视着眼底写满执着的尘立言，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理由很明显不是吗？”他说，“我牺牲了自身的稳定性，才置换到这种压倒性的量级差距，所以这绝对不是你的最优选。”
“我的最优选是什么？”尘立言认真问。
“综合来说是阿茶。其实最好是录子濯那种。他们两都偏向于防守反击，自身不容易受伤。”穆纯半玩笑半认真道，“不过等你真的到了接近阿茶的水平，已经相当了不起，也会发现继续向上其实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了。虽然你同期的竞争对手很可能是首席或韩归铄他们，可你们都会很稳定。我则是最不该，也最不能效仿的……”
“为什么？”尘立言突然打断，抓住对方的手也变成了双手。
“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穆纯弯起唇角，觉得尘立言这种隔着桌子双手抓着自己指尖的姿势有点好笑，稍微用力便抽了回来。
可对方的言行却正好相反。
“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尘立言陡然起身，连人带椅子挪到了穆纯身边，低声问，“从生物进化论的角度来看，这需要至少上亿年，否则根本就说不通，更像是意外，或者灾……”
“立言，你变聪明了。”穆纯侧身看向对方，不吝称赞的同时双手食指再度交叉抵在自己唇边。
简短的来回对话间话题悄然更换，尘立言比穆纯更不动声色。
穆纯：说话要小心点，不然小心被——
他指了指上方。
穆纯：上面捕获到会清除记忆。
尘立言：我宁可被清除记忆。
穆纯：不单是记忆。你会死亡，但你依旧会活着。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数十种揣度飞速划过尘立言的脑海，很快只剩下最毛骨悚然那一种。
他哑然地看着对方，许久才问：留在上面不好吗？你却因为无聊，宁可自我设限？
“你怎么说得我像原始文明里的神仙下凡一样？”
“更高一级的文明对更低一级的文明来说本来就是如此。”
“好了，先不聊这种无聊的话题了。”穆纯解除了加密对话，明确表示该话题就此打住，托着半边下巴，手肘搁在桌上，略凑近对方，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之前不惜自己也要阻止我的谢礼。”
“不用了，”尘立言说，“我不缺什么……”
途中他陡然打住，改口道：“不过我计划去休假。”
“不错的想法。”
“最好能找个完全没人的冷门度假行星，安静地呆一段时间。”
穆纯刚想接话，就听到尘立言说：“如果你刚好有空，能陪我一段时间，就更好了。”
“我似乎不能算作是个安静的人？”穆纯好笑地看着对方。
尘立言摇头：“这算你欠我的谢礼。”
“为什么不找其他人陪你去？”穆纯问，“你也认识我很久了，知道我的一贯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