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补道：“在场这几位，除开我与你，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真正的外勤，目前只有三位的遏制者。因为其他人都无法使用辅助舱连接辅脑，也就等于不能无舱传送，有紧急情况没有办法让他们直接脱离危险，就像尘立言和李解他们。”
“阿茶不喜欢说话。”穆纯摆出代劳的模样，“她现阶段能力仅次于我，是个没耐心的工作狂，但是人不错，记得跟她说话一定要尽量简短。”
“对。”阿茶给予肯定。
“我的工作能力仅次于阿茶，不过我个人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最后开口的是宣爻身侧的大叔，“这具身体是我的，但是刚才那位说话很难听的是我爸，工作的时段身体基本是属于他的，因为我用不了全域，也没有异能。”
宣爻瞪大双眼。
“你是目前唯一一个自苏醒的案例，他则是目前唯一一例自主意识转移的案例，而非双重人格。”首席解释，“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是20年前了，他爸原本就是局里的人，是上任局长招募的，当时已经三十多岁，现在则快60岁了。”
“突然融化。”阿茶依旧简洁。
“大叔外勤回来的时候还一切正常，”穆纯再次为阿茶代言，“没想到他不过是在家里睡了一觉，人还在梦里，现实里的身体就突然完全融化了……我看过记录，现场情况挺糟糕的，我就不具体形容了。幸运，也可能是不幸，他并没有死，意识莫名直接转移到了当时同样在睡梦中的、年仅6岁的他的孩子身上。”
“他们一个拥有异能，另一个完全没有。一个可以使用全域，另一个完全不能。一个在精神相关的领域是完全主导方，另一个则拥有身体的所有主权。可以说在身体层面是彻底的共同体，精神阈值的范畴则是完全不相干的独立个体。”首席补充，“虽然我们一直在研究如何把他们两个人的灵魂信息完全数字化并重新分离的办法，不过现阶段只有几套可行的理论，并没有实质进展，也就没有治疗或融合的可能。”
“对。当时调查，”阿茶说，“我负责。”
过大的信息量让宣爻沉吟了片刻才转向大叔，好奇地问：“你们不会打架吗？毕竟父子关系……很复杂，也很艰难。”
何况在同一具身体里——他咽掉后半句。
阿茶脸色未变，首席和穆纯又因为宣爻奇特的关注点而差点笑了出来，但他们都及时忍住了。
“会。”大叔苦笑道，抬手一指脸上淤青和伤口，“已经打了几十年了。这些都是我和我爸打架的证据。”
“……”这一刻宣爻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只是被骂了几句，好像也不是特别重要。毕竟他不用每天面对自己会跟自己打架的诡异情况。
一顿虽然美味却让宣爻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晚餐就此结束，宣爻还有些懵，却神奇地不再紧张或忐忑。他与阿茶和大叔分别加过好友又彼此简单进行了道别，就由阿茶用飞船载着大叔离开，随后首席也把穆纯和宣爻带回了宜居星。
落地后，首席看向宣爻，眼神意味深长。宣爻不明所以地回视，但对方很快移开了视线，转向了穆纯。
“被他凝视的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是如此的龌龊。”首席长叹一声。
他的话出乎了穆纯的意料，害得他直接“噗”出声，花了几秒才恢复如常，道：“很有趣吧？”
“勉强算是吧。”首席挥手，缩回自己的方块飞船内，“明早见。”
“记得帮我带两份早餐。要丰盛点。”穆纯同样挥手。
首席没来及拒绝就已飞远，只得咬牙把穆纯从辅脑好友列表里的黑名单里拖出来。首席：滚。
穆纯：何必这样？工作时间还不是一样……
没等他回完，首席就又把穆纯拖进了黑名单。
穆纯心下嘀咕了一句小气，毫不在乎地把手递向宣爻。
“走咯。”他说。
“去哪？”宣爻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小声道：“不能再玩了，我还有好多课要学……”
“不玩，”穆纯应，“去我家。”
【📢作者有话说】
常规更新+到6000收藏的加更二合一周五见(づ￣3￣)づ
人造空中浮岛。
距地面的高度已经无法目测，只能隐约看到下方建筑群落的顶部，空气却不稀薄，没有任何呼吸困难之感。
头顶的夜空仿若近在咫尺，与脚边镜子般平静无波的水面安静对望，犹如留下一块擅自窃取的天幕作为地毯，就此将浩瀚宇宙投射在这颗宜居星上，成为一个锚点。
渺小却顽固，任谁都无法抹煞。
抹煞？真是奇怪。宣爻困惑地甩了甩头，驱散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的奇怪想法。
浮岛的整体面积并不宽阔，也没有明显的人工照明，只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弱冷光，勉强能够看清脚下的道路与水面上的星辉。
都很美，却是宣爻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本该纠结于刚才餐厅里出现过的种种不和谐插曲，也应该感觉到忐忑惊慌，就像以往任何时候那样，但此刻的他却连向前的步履都变得毫不犹豫，一时觉得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因为有人正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仿若永远……
宣爻心下再度甩头，驱散自己脑海中浮想联翩，看着前方发色很浅的那道轮廓。
冷光与倒影让穆纯的背影宛如烙印，让宣爻心口既烫又痛，也让他不自觉微弯嘴角，颇费力气才强压下心底涌出的窃喜。
可惜，步行不超过15分钟，已经沿着大约是石制的道路环绕过清澈水面的一周，即便宣爻愿意永远这样走下去，也不可能成为现实。
房屋前后各有一条同样材质的道路，恰好从正中间分开了水面，但与“环水”那般连续的道路不同，是一块块顺序排列的独立个体。
露出水面的部分都不超过十公分，切割虽然相对工整，轮廓却不统一，表面有着明显的粗糙质感以及些许被水沾染的湿意。
既无关又彼此连续。
穆纯牵着宣爻绕行过浮岛一周又回到了前门，带着对方转向中间奇特的道路，先后逐一踏过每一块石头，直至抵达门前。
宣爻的视线在对方的背影与水面上映出的跃动轮廓间来回，关于“锚点”的念头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体验过星云餐厅后，穆纯住在空中浮岛的事没让宣爻太过吃惊，只是浮岛在空中，岛上有水，水中间又有房的结构，无论如何都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房屋那简洁利落的东方复古外轮廓也是同样。
“欢迎。”穆纯驻足松手，展臂示意，“这里就是我家。”
除了特殊的外轮廓，屋子的整体也是类似木质的材料，随着逐渐打开的门扉，透出暖色系的光照，仿佛门外是石与水所沉凝的冷质组合，内部则是木与火所呈现的温暖与安宁。
“外面那些是真的水和石头吗？”宣爻不确定道，“这些又是真的木头吗？”
他的问题把穆纯逗笑了。
“都是。”穆纯放开对方的手，半侧过身，心情愉快地望向对方，“为了防止异化者给周遭带来不好的影响，局里的一切都用无法判断源头的合成材质建造。离开管制局后就不用再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你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与原本的认知并无差别。最多只会在外部造型上有所区别。”
“是为了保护建筑不被摧毁，或者防止他们藏入其中？”宣爻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略顿过后又问，“其他跟异化有关的地方也是同样的合成材料？那你为什么还能在墙上……开个洞？”
“那当然是因为我比较特别。”穆纯理所当然地卖了个关子。
他一步跨入屋内，再度转身面向对方。
宣爻看着对方如同玩游戏般倒退着走了几步，直到暖色勾勒出对方轮廓的每一个细节，呈现出远比水面的倒影更为动人的光晕，才回过神来。
“来，”穆纯朝他招手，“杵在门口聊天挺奇怪的。先进来再说。”
宣爻发现自己竟然不过几分钟就养成了被对方牵着手走的习惯，导致对方刚松开手，他就忘了要主动跟上对方的脚步。
他当即急忙步入屋内，而后却眯起了眼。
屋内的暖光比想象中刺目，他不得不短暂闭上眼睛来适应。
再睁开时，他也听到了方才未完的答案。
“你的思路都对。可惜距离满分答案还有较远距离，”穆纯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宣爻近前，揉了揉对方脑袋上的“花椰菜”才再度把手伸给了对方，等待对方握住后又继续房屋深处走，“因为你没有规范用词。”
“规范用词？”宣爻跟着对方穿过一条不短的走道，只觉得天花板很高，两侧的木墙上异常素净，根本找不到任何装饰，跟对方显眼的外表简直格格不入。
“不是保护建筑物，是维持基础物理结构，确保不发生结构性坍塌。也不是藏入其中，而是物理结构的坍塌与伪融合。”
穆纯说到途中已经带着宣爻来到一片开放式厨房与餐厅共通的空间前。
这里大却空旷，但并非源于缺乏陈设带来的空旷，而是宣爻一眼就能察觉到，所有东西连划痕都没有的完全崭新状态。就好像连容器都没有放在过操作台上，只是因为内装阶段没有特别叮嘱，这才默认把厨具和餐厅都配齐，却没有任何使用的必要与痕迹。
穆纯捕捉到对方的眼神，突然问：“想用吗？”
“用什么？”宣爻一愣，看向对方。
“厨房。”穆纯视线扫过这片宽阔的空间，“想用就用，我反正不会用，对我来说只是摆设。冰箱里有饮料和零食，却没有烹饪材料。不过采购材料之类的事你来回不方便，只能让AI代劳。我先给你个授权吧？”
宣爻前半点头，途中又忐忑摇头，但他辅脑里已经弹出对方给予的授权确认框。
他拼命思考，却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莫名有一种此前完全没有相信过的既成事实突然成为现实的古怪感觉，心下相当复杂。
“我真的能住在这里？”他不确定地问。
“跟我住不好吗？”穆纯不为所动地答非所问，“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现在可以送你去宿舍。”
宣爻：“……”
“怎么？”穆纯故作不悦地放开手，独自往前走。
宣爻信以为真，慌不迭跟上，低声辩解：“我没有不愿意。”
“那就别再纠结这种小事了，”穆纯突然停下脚步，回身凑近对方，与其四目相接，“不然你会看到我生气的样子。”
宣爻努力把滑到嘴边的道歉咽回去，主动拉住对方的指尖：“你别生气。”
穆纯视线下移到被对方握住的手指上，感觉到对方指尖的颤抖，再与对方清澈的眼睛对视了半秒，很快就移开来。
宣爻原以为要被骗走一个吻，没想到对方竟在转身同时将话题引导回刚才。
“你的理解能力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很多东西都要结合课程来看，”穆纯边说边反扣住对方的手，继续尽着“带小松鼠参观新家”的主人职责，“物理结构、基础结构、非物理结构等等这些都是关键框架。使用合成材料的主要原因是便利，因为它们本身有别于通常认知里的物理结构，每次只需要进行少许改变，就能在保持物理形态不变的基础上变得无法被快速解构。一旦异化者无法解构它们，就无法改变它们，自然也就无法与之进行伪融合。”
前方隐约出现的流水声略微分散了宣爻的注意力，他不懂外面的那些水面既然都没有声音房屋里为什么会有，因而安静了好一阵才问：“既然有伪融合，是不是还有真融合？”
“聪明。”穆纯毫不吝啬地夸奖，“虽然真融合对融合与被融合方来说都是最糟糕的情况，但是与之相应的是出现概率也非常之低。当然这些都是书面用语，口头沟通我大多喜欢用吃了什么或者没吃什么来指代，伪融合也会用没有踪迹之类的来指代。这样如果被非相关人员听见，也不会造成恐慌。”
宣爻若有所思地颔首，没想到不过这几句话的时间，自己刚听到的水流声也陡然变大了数倍，出现了再度让他错愕的一切。
左边下凹的地上嵌着个按摩浴缸，右边同样下凹的地上嵌了个木质浴缸；刚经过两个大浴缸的震撼，左边就出现了瀑布似的淋浴，转向右边果然是个雨帘似的淋浴；接下来是漂着冰块冒出阵阵寒意的冰浴，与之相对的则是冒出热气的桑拿……
宣爻既惊讶又恍然：原来那个金发辅助口中的“水疗中心”竟然没有丝毫夸大意味。
但是，整个“水疗中心”依旧显得相当空旷，就连摆放日用品的地方都找不到。
越过这个区域再往前，諵砜就是一间没有任何陈设，也无法猜测其用途的房间。
“我会在这里处理公务。”穆纯跳过了其他，却特意为空置房间的用途做了介绍，“这里不能随便进去。如果我恰好在里面，你又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就要过一段时间，最好等我出来再来找我。”
“……好。”宣爻点头。
在空房间之外的最后那间才是卧室。
它整体像一个突出在整座建筑外的三角，连接着走道的模样便宛如一支箭矢。
但它依旧空旷，除了那张与管制局休息室里同款的球形床外，无论家具还是其他都没有。
“我这就一间卧室。给你用吧。我的工作时间很不固定，睡眠时间也很短。这床踢两下就会变成普通款，再踢一下又会变回球体，所有东西AI都刚换过。你如果想要什么，就跟AI说，反正权限已经给你了，我会让它留一条手臂跟着你。不过为了避免你被吓到，我会额外让它保持物理形态，就不会出现那种从地板下冒出来的情况了。”
穆纯边说边蹬掉鞋子，而后又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宣爻始终忙着点头，等他发现对方在做什么，已经来不及羞窘或非礼勿视，对方就迅速留给他一道坦荡蹿远的背影。
宣爻的视线正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的背影，刚松了一口气，穆纯却突然蹿回到他面前，捧住了他的双颊。
“我去洗澡，然后可能要工作，也可能直接睡觉。我一直都是这样。要做什么我自己也说不准，不是特别要紧的事都视心情而定。你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满，一定要大胆的直接跟我说。”
穆纯一口气说完就突然略弯脖颈，亲了对方一下，而后就放开来，短暂得宣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馈或表情。
“你今天就这样洗澡睡觉也行，不过我建议你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毕竟马上就要考试咯。”
“……好。”
宣爻还没应完，穆纯又蹿走了。宣爻目送着对方，许久都没等到对方再突然蹿回来，但对方既若无旁人又习以为常的一丝不挂的到处蹿的行径，依旧把宣爻好不容易积聚出来的专注于学习的决心击打得七零八落。
他按着自己的嘴唇，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一会儿在想是否洗澡，一会儿想回到厨房那边，回神时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打起转来，就好像陡然失去忙碌或思考的理由。
在他把自己转晕以前，就感觉到裤腿被外力拽了两下，当即惊得差点原地蹿了起来。
好在他很快看清拽自己裤腿的是什么，随即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穆纯让家用AI留下的听起来就有点惊悚的“那条机械手臂”的下半截虽然还维持着从地板下伸出来的模样，上半截却已经变化成了一只小狐狸，而刚才抓宣爻裤腿的就是它的爪子。
看轮廓是雪狐，不过是金属质地，既可爱又奇怪。
“洗澡吗？”小狐狸率先问。
“……好的。”
自觉还不如AI有主见的宣爻一脸惭愧，被小狐狸一蹦一跳地带往那个瀑布似的淋浴下。
途中他小心地偷瞄过四周，却都没能找到穆纯的轮廓，虽然因此不再紧张，却难免失落。
AI稍微变大了一些，帮他拿着脱下的衣服，又为他奉上各种洗浴用品，而他刚走到淋浴下，却被激烈水流冲得差点昏厥，但他的脑袋也因此清醒了不少，开始边洗边进行规划，或者说是胡思乱想。
他首先专注于学习有关的事，参考穆纯和首席的提示，把课程分类套入维度和日常思考所总结出的规律，进行两种模式互相促进的特殊学习与记忆方式；努力只维持了一会儿，他就被枯燥的专有名词与理论共同蹂躏得下走神，不自觉想起了气势汹汹跟自己握手的尘立言，还有首席抚摸兜里礼物盒的动作，觉得他们跟自己一样，只是尘立言表现得很自信，首席却只能表现得很凶恶；他不经意低头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胃部，似在宣告他刚才究竟吃了多少东西。可冰激凌真好吃，烤肉也是。他当然不会拒绝蔬菜，只是吃得太急，差点噎住也同样无可避免。毕竟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不是欺骗味蕾和胃部的东西，而他的大脑仿佛一直都知道有被欺骗，只是即便抗议也是无效，干脆就不拆穿，让他依靠想象来弥补现实的缺憾；这里的天花板好高，也很明亮，跟自己家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