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爻看着那些同样透明桌椅，就连脚下的地板也是同样，就好像自己毫无保护地身处于宇宙之中，一时竟无法判断心下涌出的是恐惧还是期待。而在餐厅之外的每个方向，他都能清晰的看到彼端那团缓慢地向着中心不断旋转的星云，犹如不同颜色的美丽瞳孔，闪烁着无比迷人的光华。
他或许曾经透过辅脑看过，也想像过，却比不上此刻置身其中所感受到一切。
“漂亮吗？”穆纯揉了揉松鼠脑袋上的花椰菜，把人唤回神来，“有什么想吃的就直接说。”
“说？”宣爻颔首同时满脸茫然，“跟谁……？”
他话音未落一台圆柱形AI就从脚边的透明地板上冒了出来。
“欢迎，穆先生极其朋友们。”AI的发声调被设置为少年模式略带电子音。
宣爻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撞上在走在最后的首席身上。
“你真的很像容易受惊的小动物。”首席叹息一声，转头对AI说，“本次就餐服务期间禁止使用地下轨道和物理形态变化功能，必须使用客用常规轨道，如非必要且保持当前物理状态，追加1%服务费用作为补充要求的费用。”
“是，客人。感谢您的惠顾。已记录变更。切换完成。”少年AI说，“一共有五位客人，还有两位在途中，预计还有10分钟抵达。请问需要现在就选择餐前酒水吗？”
宣爻听到后面就紧张地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衣着，完全不知道这身休闲的模样是否适合，毕竟他已经体验过在用餐时被周围的人瞪视的感觉。
“想什么呢？”穆纯又揉了对方的脑袋，拆穿道，“你不看看我穿的是什么？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没人会在乎那些小事。我们就是来吃顿饭而已，又不是正式场合。放轻松一点。去找个你喜欢的或者你觉得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下来等开饭就好。”
“好……”
宣爻刚放下心来，就听见首席问：“10分钟吗？有点久。”
“你饿了就直说。”穆纯出声讽刺，回答他的却是宣爻肚子发出的声音。
宣爻忙用双手按住胃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首席严肃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穆纯轻咳一声，及时掩盖了自己笑意，转头对AI吩咐：“先把预备好的烤肉弄上来，等另外两个人来了再加一套。”
“好的，穆先生。”AI应声而去。
“吃，烤肉？”宣爻微愕地坐下，才反应过来这餐吃的竟然是自己为数不多的、知晓的、记得的……营养剂之外的，也是穆纯口中真正的食物。
“是啊。烤肉吃到饱为止。”穆纯走到宣爻对面，找了个方便看到对方的位置坐下，冲他安抚性地笑了下， “当然也有烤蔬菜，至于其他的，你只要想得到的东西，都可以选，不限数量。”
“一杯柠檬水。不加冰。”首席没等穆纯说完，就习以为常般走向对方身旁的座位坐下，顺便给忙碌着安装烤肉机器的AI找了点事做。
“你真是恶劣得连台AI都不放过，”穆纯侧头调笑对方一句，随后把手肘支到透明的桌面上，撑着脸颊略作思索后就加入了“添乱”的行列，“我要一份双球冰激凌，口味就选芒果和哈密瓜，然后预选一下另外两个人的，我记得大叔是有喝一点的习惯吧？那给他准备个酒，啤酒就行，味道最浓那种，冰的，不过也不能太冰。阿茶喜欢咖啡讨厌糖，给她弄个无糖的咖啡汽水，加很多冰。”
“阿茶？”宣爻已经不就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称谓了，“大叔？”
“一会儿要来的朋友，”穆纯抬眼看向宣爻，问：“你呢？想要吃什么？”
宣爻还没有适应这种场合，许久才挤出句：“跟你一样。”
“那就同样的冰激凌再加一份。”穆纯挪开脑袋，竖起刚才托着下颚的手的食指。
AI再度应声，待它回来时，首席刚才点的饮料与穆纯点的冰激凌都陆续摆上了桌。
穆纯先把宣爻那杯推到他面前，再拿起自己那杯，完全没有即将开饭的样子，擅自开始品尝。首席对这些没多少兴趣，只是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宣爻看他们两都动了，这才小心的尝了一口，很快两眼发亮，手和嘴飞快动作，彻底专注于吃。
然而他专注得有些过了头，不止导致了若无旁人，还眨眼就吃空了杯子。他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抬起头就看到对面二人正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这才想起了什么，颇为尴尬地迅速低下头，缩成一团。
好在第一轮烤肉的材料和其他此时已经尽数上了桌，但对面的二人却突然舍弃了体贴。
“要不要再来一份？”穆纯故意问。
“这还需要问吗？”首席回损对方地同时转头对AI吩咐，“先帮我们把肉都烤了，再给他换两种水果味的来一份。不，还是换成四个球那种。”
当AI陷入新一轮忙碌的时候，宣爻已经窘迫得用双手捂住了自己脸，但是烤肉的香味轻易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自觉拿起了筷子，小心地夹起一块。
诱人的香味让他不禁吞咽了一下，刚吃一口就两眼发亮，很快回到刚才那副若无旁人低头猛吃的状态。
他正吃得专注，就走进来两个颇为显眼的人。
【📢作者有话说】日常jpg-周二照常更新_(:з」∠)_加更还没空写，让我拖几天（
第80章 赤子血.16.2（2in1）
为首的那位目测年龄20左右，像在高等教育学校里读书的女大学生。身高虽然不算突出，只有170左右，容貌和穿着却十分显眼。圆眼蓝瞳，没有化妆，唇色也很浅。黑发刘海齐眉，后面长度几乎垂到膝盖。穿一条没有任何点缀或花纹的修身纯黑色连衣长裙，露出一截脚踝以及同样纯黑的平底帆布鞋，只在脖子和左手腕上各由一条黑色缎带系一朵只有半个拳头大小的蓝色装饰玫瑰作为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让她的五官和气质都呈现出一种没有任何情绪外露之感，仿若橱窗里精致又美丽的人偶。
走在后面的是比她高大半个头的正在掩着嘴巴打哈欠的年轻男性，穿着毫无特色的牛仔裤与皱巴巴的深灰色长袖T恤，半边下摆掖在裤腰里，另外半边耷拉着，就连穿的鞋子也明显不是同一双，而他似乎也毫不在意，不时还抬手挠一挠脖子，显得散漫又邋遢。
“这位是茶葛丽木，我都叫她阿茶，”穆纯简要地为宣爻介绍他们彼此，“那位每次叫他的名字都有概率叫错，而他则会因此暴跳如雷，所以大家基本跟我一样喊他大叔，你也这么喊就行。”
“你好。”茶葛丽木声音与外表相同，并不温和，也没有起伏。
“你好……哈……等我再打个哈欠，”大叔边打哈欠边道，“好困。”
“好……你、好。”宣爻慌张地应。
阿茶身上没有一点绿色，却区别于首席的严肃，也不像是冷漠，而像根本不屑于跟任何人说话，那个“你好”似乎还是看穆纯的面子才开尊口。
大叔看起来也完全不像大叔，只是一个脸上满是疲态的慵懒年轻人，可是此时刚天黑没多久，按道一般人都不会在这时候犯困。而他不仅犯困，还两边脸上都有淤青，像是犯困时不小心跌倒了撞到脸，也可能是刚跟谁打过架。只是人站在那里，就能彰显出本身的懒散、不耐烦以及凶恶。
但他的称呼简单好记，不用为此烦恼。至于阿茶的名字，他仅仅是尝试念一遍，途中就成功咬到自己舌头。
穆纯忙轻咳一声，首席严肃的脸孔又不自觉扭曲了一下，大叔直接捧腹爆笑，阿茶面上维持着冷漠，却悄然且快速地踹在大叔的小腿上，成功让他的笑容转变为痛苦，原地蹲下抱住了腿。
“你跟纯哥一样称呼我。”阿茶冲宣爻点了下头。
“嘶……你居然直接把我的全域踹了个洞！？一如既往恐怖如斯啊大姐。”大叔疼得声音虚弱，却没忘对宣爻道，“我也一样就行了。”
宣爻点点头，互相简单的问候过后，阿茶就绕过了桌子，像首席那样习以为常地走到了穆纯空着的另一侧坐下。
等大叔从疼痛中振作出来，就近走到了宣爻身旁的位置坐下，侧头盯着已经重新专注于烤肉的宣爻，审视了片刻，问：“你就是传闻中那个牺牲了自己家里四个活死人，用全域把器官粒子化重组还成功救了局里四个人的边境野路子零基础小天才？你知道尘立言后来带着两颗心脏，经过多少次治疗才痊愈的吗？”
他还没说完宣爻猛吃地动作就已经逐渐放慢，直到彻底僵住不动。
大叔就打算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说完就把视线挪到了穆纯那边，而后才回到宣爻身上，鄙夷意味明显地道：“听说他所有数值一切正常，连使用全域的标准都达不到，救人那事怕不是你自己搞的硬要把功劳塞给他，就为了把这废物带回来供你……？”
“礼貌点。”然而穆纯不是宣爻，打断对方的同时已经伸长胳膊越过桌面，手掌直接掐住大叔的脖子。
大叔双手反射性同时握住对方的手腕与手背，想去掰开对方的手指，可惜就像首席之前所说，全域和独域相差整100个量级，任何挣扎都是徒劳，只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阻断了呼吸。
“大叔，”穆纯面上依旧挂着堪称温和的笑容，完全不像单手半提着个人的模样，“你在局里的资历是比我们加起来都久，但是别老觉得自己资历老就有口不择言的权利。你可是再过几年就能退休的人，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退休金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把你丢出去，让你去享受一下外部的真空环境，我不相信你到时候还能活着。”
面对如此突然的情况宣爻已经完全呆住，比刚才还吃惊数倍，就连他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了。阿茶和首席却不为所动的继续专注于烤肉，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眼见大叔的脸孔涨红得已经由紫发青，有即将断气的前兆，穆纯终于松手，犹如扔开一个玩具似的将对方到宣爻旁侧的位置上，他自己也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一点人话都不会说？”穆纯终于收敛起任谁看了都会心下发毛的笑容，话语间警告的意味却未少半分，“让你儿子出来。跟你吃饭影响我的食欲，肉和甜食都变难吃了。”
宣爻勉强回神，堪堪抓住即将滑落的筷子，穆纯的话又让他两眼发懵，简直是每个字拆开来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就完全理解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穆纯话刚说完，大叔周身的懒散与邋遢就消失无踪，而他则像换了个人，边揉着自己疼痛的脖颈，边低眉顺目地向宣爻和穆纯来回道歉，“他刚才忙了好久，本来想说好不容易碰到吃饭时间，让他享受一下美食的味道，没想到他居然会说那种话。”
宣爻更困惑了，肉都顾不上吃。但是对方道完歉竟然转头就抄起筷子就开吃，根本不给自己询问的机会。他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穆纯，期待对方能给自己答案，没想到对方竟然装作视而不见。
宣爻愣了下，回想之前，勉强组织出话语，问道：“大叔和儿子是怎么回事……咕？”众：“……”
宣爻还没问完，他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响声，让大家的表情诡异地凝固了几秒，才由最先恢复的穆纯开口。
“不是不让你问，至少先吃饱再聊。”穆纯安抚性地冲宣爻笑了下又补充道，“至少吃到肚子不会抗议为止，不然就是你在虐待自己，或者是我在虐待你了。我觉得哪种听起来都不太好，你还是乖乖吃饭吧？不然你的胃又要大吵大闹了。”
宣爻：“……”
他既无奈又窘迫地重新拿起了筷子，而大家也默契地一言不发，毕竟今天好歹是发生过“面具男闯入管制局”这种大事。
在宣爻最习惯的安静环境，他很快就把自己的两边腮帮重新填得高高鼓起，穆纯却比他还夸张，边吃边说那块不错这块也不错，一会儿冰激凌吃完了又让AI再给他加两个球，开口就选了焦糖和香草顺便给宣爻也来了一份，完全不让周围的人闲着。
“这块真的不错。好吃。那个看着就好吃。果然很好吃。阿茶你给我放下那块。是我先发现的。我一直在等它熟。冰激凌来了——我没有手了！那是我的！大叔，你怎么能抢我的？你跟你爹加起来80好几的人了，有没有人性？阿茶，喂我一块，就你刚夹的旁边那块……唔？”
首席在阿茶被迫让步前，忍无可忍地把穆纯指定的那块塞进了他嘴巴里，却没能让他彻底闭嘴。
“你突然这么好，我都要怀疑你下毒……唔？”
这次穆纯还没说完就又被塞一块。
“别打扰别人吃饭，她替你收拾烂摊子忙了一天了。要什么我给你夹。”首席经过刚才那番显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摆出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几乎是对方一个眼神，就又把肉送到对方嘴边了。
吃得正香的宣爻不知怎的，咀嚼动作忽然一滞，直接被噎住了，却无法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遭遇，只能手足无措，根本无法呼救。
阿茶最先察觉，主动把冰咖啡推到他面前。但是这东西太苦了，他只喝一口，脸都差点皱成了包子。穆纯紧随其后察觉，在首席反应过来前就抓起了他的柠檬水，直接递到宣爻的面前。
这时候的宣爻也顾不得其他了，忙喝了好几口，这才缓过来了，边拍自己胸口边长舒一口气，小声的向对面三人道谢。
“没人跟你抢，”穆纯的笑容多了一抹无奈，“慢一点。不够再加。”
“怎么不带小金毛来？”大叔是第二个吃得差不多的人，喝啤酒地同时忙里偷闲抽空说话。
“他说话太难听了，非常影响我的食欲。”穆纯也给自己的嘴巴找了个空暇，没想到首席这次换了一勺冰激凌喂他。
“不可能比我爸还难听。”大叔笃定。
“差不多，”穆纯再次空出嘴，“你爸是故意犯傻，小金毛是天生就傻，每次骂也没用，过后照旧会犯傻。”
“还原场景。”阿茶终于也吃饱了。
“还原什么场景？”穆纯还是无法习惯这种过于简洁的对话。
“全域使用场景。”阿茶用眼神示意了宣爻所在，后者一脸莫名，穆纯却很快意识到她想表达什么。
“有血缘的人？”穆纯确认道，“沙漠？还是要……？”
“全部。”阿茶说，“包括五感。”
“是个不错的思路。”大叔附和。
“也是个之前没注意到的盲点。”首席同样。
“安全环境下的还原复现……”穆纯思忖片刻，在手里的冰激凌吃完前给出肯定答复，“值得一试。不过还有共感和冗余……”……
宣爻知道他们在谈论自己与全域等相关的事，不过途中依旧听不太懂了。随着用餐时间的推移，他已经不像开始那么饿，虽然他跟穆纯一样依旧在继续吃东西，却不像对方那般因为忙于说话而无暇于此，而是因为无法融入四人相谈甚欢的对话之中，未免显得格格不入只能专心于吃。
不止是知识面上的，还有思考的方式，加上先天和后天都有所欠缺，随时都有可能突显自己的无知与无能。
之前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自己是如何凭一点贪心和希冀就能做到那种地步？不知道。
那刹那仿佛是另一个自己，与现在的自己无关。能留在这里的人，除了有能力的，都是既有能力又有外表的无可挑剔的……
“怎么了？”穆纯敏锐地注意到宣爻眼神变得闪躲，问：“别告诉我你在偷偷忙着学习？现在可是吃饭时间，要专心点。”
“没、没什么。”宣爻急忙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食物上，“什么都没。好……”
除宣爻外的四人随后又聊了一阵，直到穆纯和宣爻都不再动筷，穆纯让AI给大家补了最后一批甜点和饮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宣爻，似乎他们刚才已经达成了某种有关于宣爻的私下协议，宣爻也正襟危坐起来。
“正式介绍一下，”先开口的是首席，“除了我之外有两名次席辅助。你之前已经见过了。另有三名夜间监管人，负责穆纯休息时的冗余问题。他们一般不会在人前露面，行踪也是完全保密的。你可以把我们当作纯哥的固定外部设备，不同时段是不同的人，确保他所有的时间段都有辅助或监管。”
“为什么需要那么多人？”宣爻有大半脑子还懵着。
“你看他精力旺盛的样子，应该能猜到他的大脑有点特殊，”首席道，“跟他精神同步接续负担会很大，就像智商40和140之间进行不间断的交流，时间长了双方都会非常疲惫。”宣爻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