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长惟倍感疲惫地打断，“抱歉了。打人是我不对，故意隐瞒却是你的错。不过你后来还手时比我出手狠得多，我肋骨断了三根，下颚骨也裂了，在治疗舱里躺了几天……我就不让你揍回来了。”
“没事。”穆纯忍着笑调侃，“就当扯平吧？你可别突然跟我抱头痛哭，什么友谊万岁。想想都害怕。”
“我甚至觉得你能跟她合作那么久，真是拥有足够坚强的灵魂。”长惟愁眉苦脸地感慨。
“别这么说，其实我觉得挺有趣的。”穆纯终于笑了出来，“我本来就需要多点‘人样’，在性格鲜明的人周围生活，对我帮助不小。”
长惟尴尬地嗫嚅着：“我以为你当时没有劝过她，也没有阻拦她。结果是她没点局长该有的样子，脑子一热……最后一根稻草是你的广域？”
穆纯颔首：“可能性不低。”
“可升维原本就不会遵循个人意愿，是一种自然现象，并非你能控制的，根本没必要针对你，也不该指责你见死不救。”长惟无奈。
穆纯无所谓地摊手：“每个諵砜文明阶段都有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我为了方便解释，就告诉她，这东西像升职。”
“……”
长惟哑然数秒后道：“你真是个作死高手。”
“我只是告诉她实话，”穆纯毫不脸红，“谁让她不去问你怎么升维，非要来问天生就是的我？就算我编出个相对合理的借口骗过一时，以后等她发现没有相对时间能力的精神阈值早晚会遇到不可突破的瓶颈，恐怕会反应会更为激烈。
长惟忍不住长叹一声：“有些人不过是专注于自己的事，莫名其妙就升上去了。”
“譬如你。”穆纯拆穿。
“你这种无论什么都理所当然的样子，很容易招来不满的，”长惟提醒道，“不过就算别人针对你，你也不会记恨谁，顶多不待见谁，就主动划清界限……你真奇怪。”
“还好吧？”穆纯毫无自觉，笑容比紫水晶耳坠还灿烂，“我不觉得。我只觉得自己360度无死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与伦比地迷人。”
长惟二度哑然数秒后道：“感觉你在这边好的一样没学到，尽学了油嘴滑舌。所以我当初就反对帮忙搭建真正意义上的精神网络，这样你们的存在就不会刺激到一般人，就让大家活得原始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维度隔离也是绝对必要的东西……”
“你也觉得是精神网络导致的异化率提升？”穆纯问，“可他们已经把手机逐渐微型化至无形化，弄出辅脑和精神网络也是早晚的事。”
“别误解我的意思，”长惟摇头，“我自己就是它的受益者，没必要反对它，我也没打算反对精神网络，只是觉得他们需要时间去实践弯路。”
“十年，一百年，还是几百年？”穆纯不认同，“你真觉得所谓的献身精神不是拿人命填出来的？你现在就跟几千年前原始文明域的人讨论是否应该限制使用手机，限制未成年访问网络以及人类是否应该探索宇宙的人一样。”
长惟三度哑然数秒，无奈颔首：“也对，我是升维上来的，总免不了自我设限。至少经过改进后，已经拥有了完备的舆情系统。只要有异化倾向，就能捕捉到预警信号……不过，我还是坚定的支持你滚回去跟那些光球同族共处一室，别老仗着狐狸精的样子在这里开后宫。”
“后宫？”穆纯摇头，“没有，我最近都在专心养宠物，都快变成禁欲系了。”
“啊？”长惟又懵了。
“刚才提到过的小松鼠，你忘了？”
“啊？”
“他确诊后才刚自行苏醒，我之前都寸步不离……”
“你等一下，你在说什么？”长惟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什么确诊又苏醒了？”
穆纯这才意识到长惟还没收到消息，毕竟对方现在属于编外人员。他当即切换了辅脑加密沟通，简扼地告诉了对方最近发生的种种。
长惟在大致了解清楚情况后，着实不想精神网络继续被“美人”、“眼睛漂亮”、“哭起来很可爱”等持续污染，干脆出声打断：“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结婚？”这次换穆纯被问懵了，“没结。”
“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吗？”
“什么？”
“就是那些恶心的新婚老婆控，不停地晒自己的老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真的。快吐了。”
“……那就说正事。”
穆纯：帮我查一下……
长惟：查过了。
穆纯：你都不知道我要查什么就查了？
长惟：你被审查的事上面所有人都知道了。你上次联络完，我就帮你查了，只是查不到。你这种浮动型基因，授权使用序列不是都有记录吗？
穆纯：没授权过。
长惟：你最近的序列都没变过？我以前不是就交代过你绝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也别到处跟人啪啪。你要有唐僧肉的自觉。现在保险起见，还是尽快换一套序列比较好。要是再被谁克隆出一个你，委员会又要审你了。
穆纯：别念了。长惟妈妈，给我个狡辩的机会。长惟：说。
穆纯：我最近其实换过一次。长惟：？
穆纯：我去过低维那边，没啪成就回来了，不过这边就无法识别了。考虑到这里还有将近95%的场合需要基因识别，我只好暂时把序列固定，后来就没改过了。
长惟：你刚才还说变成禁欲系了？狗渣男。意思是面具男就在你重新剪辑过序列后立刻复制了你的基因？还克隆了一个你？这种工序麻烦透了，短周期内只有高维人能做到。我可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既然调查范围缩小了，剩下的你就自己解决，或者找你老婆帮你解决。我回去了。有事也别找我。穆纯：……
他来不及阻止，长惟的轮廓就迅速变淡，直接传送走了。※※※
“维度？”宣爻还忙于那堆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的课程，听到问题又竭尽全力认真回想了好一会儿，“不超过普通学校的教学范畴。”
“不超过500个字的三行概论？”首席差点没维持住严肃的表情。
宣爻诚实颔首。
“相当于0基础。”首席给出定论。
“对……”宣爻勉强把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再度点点头。
“你好奇过高维是怎样的地方？”首席问。
“有。”
“请停止好奇。”
“唔？”
“否则会给你带来极其可怕的危险。”
【📢作者有话说】
长惟：我真是亲妈jpg
危险为什么会是可怕，而不是严重？宣爻敏锐地捕捉到首席用词。
不待他开口，就见对方抿紧了嘴唇，脸色也变得异常阴沉，堪称友善的提醒就像幻觉，跟提到穆纯就会露出笑容的模样更是判若两人。
失重感下一秒消失，首席率先步入走廊，宣爻连忙追上对方的脚步，再顾不上追问。
与方才参观过的偏向后勤类型的区域不同，刚抵达的新区域的天花板比之前要高两倍宽四倍，忙碌来往的人和AI数量更是多得无法目测。
考虑到通行的便利性，根据不同的重力习惯和行动轨迹，划分出了各自的特定通道：AI的通道在墙壁上部，不时能看到类金属材质的球体、半球和机械手臂在上面飞速滑过，左侧进入、右侧离开；一般非紧急情况的通道位于地面，因为通行人数较多，不时需要侧身避让；紧急情况专用的通道位于天花板上，只要抬起头静待一阵，就能看到一道狂奔而过的背影；至于首席带宣爻行走的参观通道，并不属于前面三种之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位于墙壁与天花板之间的单独悬浮在半空中的奇特结构。
宣爻先好奇脚下透明的悬空通道，再好奇地四下张望，片刻后迟来地意识到其实这周围并没有值得一看的东西。毕竟无论结构如何，功能终归局限于通道。
他就这样跟在首席身后，在通道里前行了大约5分钟，才听到对方再度开口。
“那边就是核心区了。”
宣爻循声望去，又顺势走了数十步，一侧视线豁然开阔，终于看到侧下方出现一个不算大，却足够特殊的空间布局。
巨大的球体居于正中间，中间同一个水平面上有三朵正在盛放的巨大莲花，分别位居上左右三个方向，呈等腰三角形排列，以三条潺潺的小溪彼此相连。
多花少许时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溪里没有流水，而是海量信号经过回路传输时所积累并不时迸发的亮点。如同被最小化信息所不断涌出的源头，以三个泉眼般的模样，汇聚出了彼此交错的溪流。而后就会发现，那三朵也并非真正的花，是看似流体金属的材质构建。就连花心中间的形状都不是花蕊，而是莲蓬成熟时的轮廓，只是没有莲子的凹凸痕迹，仅在镜面般光滑的顶部各有一个不时闪烁出现的字，分别写着：玉、上、太。
“这里的官方名称是：三清。取自三生万物。”首席终于出声介绍，“又称主脑区、次脑区和副脑区。用以模拟人的意识结构，再现超我、本我和自我的完整形态。通过复刻人类完整的意识和逻辑集群的方式，构建出精神网络的核心运行逻辑。”
宣爻只听懂了其中一半，对方严肃的表情却让他不敢发问，也不敢分散注意力去查，只能边应声边记下所有陌生的词句，打算晚点通过课程或搜索去弄明白意思。
没想到介绍完情况的首席没有恢复安静，反而抛出与前一段无关的话。
“你最开始遭遇的是吞噬者，也是一种最为常见的异化成因。多见于嫉妒、贪婪等情绪途径的诱发点，在没有遏制者的前提下，如果吞噬者能吞噬满一个全域单位量级的精神阈值，就能通过时间催化周遭所有粒子级结构，拟态出一个造物主级可以对物理层面造成的一切干涉，导致灵魂与肉体以及所处物理环境的三重崩毁。”
这段宣爻只听懂了三分之一，边记录边问：“遏制者是……？”
“那只狐狸精的职业。”首席说。
宣爻微愕：“很……特别的名称。”
“不止名称，还有人数。”首席既像纠正也像强调，“包括穆纯在内，现在只有三名遏制者。”
“现在？”宣爻再度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以前很多？”
“至少比现在多。”首席道。
“有几十个？”
“差不多。”
“他们都去哪儿了？”
“有几个刚才烧成骨灰了，一小部分还躺在睡美人里，大部分都进了主脑区。”
宣爻：“……”
“睡美人”他知道，骨灰应该与穆纯去参加的葬礼有关，最后一个词他刚才听到过。
思考途中宣爻陡然想起，忙看向下面那“三朵莲花”其中之一，却发现区分不出究竟是哪一朵。
“那里——”
首席抬手指向有个“太”字的那一个，宣爻惊讶得张大嘴。
“核心区里的人辅脑都被限制，不能直接连接外部精神网络，只能通过里面的设备进行间接连接，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自我意识都非常脆弱，很容易就确诊或彻底异化。等同于要么失去灵魂，要么失去作为人类的物理形态。
“其中主脑里的人是已经完全丧失了广义概念上的自我意识，虽然会饥饿、口渴等，也没有陷入永久沉睡的状态，但是却像行尸走肉，完全无法进行语言或其他方式的沟通。严格来说他们既不能算是死亡，也不能算是活着了。根据他们与局里签订的协议，他们一旦陷入这种状态，就会被‘封存进’主脑区，成为体现人类本能形态的一部分。
“再则是副脑，是与精神网络融合度过高的人，他们丧失了所有与外部沟通的社交能力，只能通过辅脑和精神网络来与其他人沟通。不连接网络，他们就一切正常。一旦连接，就需要外部干涉，才能让他们断开连接。”
成堆的陌生名词让宣爻听得既懵又忙，临时扩大了自己辅脑里的记忆记录筛选模块，快速挑选出其中最特殊最陌生的词，这才勉强跟上对方的阐述速度。
“最后，次脑区里都是广义上的普通人，不过却是经过正规途径获得异能的普通人，也就是那些虽然能通过局里的考试，却没有特殊专长，也无法使用全域的人。他们会在自愿的前提下，逐渐异化一小部分，以达到能进入次脑的标准，成为其中之中的一份子——正好换班时间到了。”
首席说到这里微扬下巴，示意宣爻去看。
“玉”字莲花下，不知是什么结构的出入口，有穿着与首席同款却不同颜色制服的人一个接一个走出，很快充斥满这条通道的下方，陆续离开。与之同时从另一侧又涌入了相同的人数，很快尽数没入那朵莲花内部。
“他们作为构建的基础之一，也是负责和舆情区对接与沟通的关键。每次连续工作的时长都不能超过4个小时，轮班的人很多，局里数量最多的工作人员。”首席说，“不过无论经由什么途径异化，一旦异化过，就像人类一旦开始思考那般，就会持续自我异化下去。只是这种异化进程需要耗费数十年，途中都不会出现任何明显的变化，会一直维持这种有点特殊，却算不上特别的状态，工作范围也会被局限在核心区内。”
首席说完这些没有给愣住地宣爻回神的暇余，就大步先向前走去。
宣爻回神后急忙小跑起来，好不容易跟上对方，却在抬眼的同时愣在了原地。
下一个区域不用对方介绍，已经藉由视觉冲毁了宣爻的想象。
同样重力不明的开阔空间内以无规律的方式漂浮着一颗颗透明的球体，不时闪烁着漂亮光晕。
一颗接一颗，犹如巨大的肥皂泡，充斥满宣爻的视野，好似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童话世界。
“这是……”答案呼之欲出，宣爻讷讷地不自觉出声，“舱室吗？”
“对。”首席点头同时抬手指向其中一个。
那位有着可爱少年轮廓的实习辅助率先察觉到他们，正在冲宣爻他们挥手，而他则漂浮在肥皂泡中，时上时下，好像没有重力束缚。
“他大概还有几个小时才会换班，晚点我带你去休息区里等他。”首席说，“你通过考试以前，这些都是只能看却不能进入的区域。”
宣爻点着头，心思却不在对话上，忙于盯着那些“肥皂泡”，显得相当好奇。尤其当他发现其他肥皂泡里也有人，而且不时会出现侧身、转体等失重环境下才有的悬空运动和夸张的皱眉、痛苦等表情，加上就像在跟空气战斗的奇怪动作，就更让宣爻好奇不已了。
“辅助能通过舱跟外勤㑲楓进行神经元全同步，等同于五感的同步。”首席察觉到对方的好奇，解释道：“虽然人还留在这里，精神层面却同样是在出外勤，强度非常高，对身心都是一种考验。而且神经元匹配具有唯一性，一旦完成同步，终生就只能固定辅助一人。不过辅助的工资都很高，是次脑区里的10倍，最高能达到30倍。筛选条件非常严苛。”
“是……？”
宣爻不禁好奇，接着就后悔好奇了。
“必须108门全部满分通过，再加上全域的执业资格证，以及你想要辅助的人的面试。”首席略顿，“我猜你肯定是想做狐狸精的辅助吧？他脾气特别大，既挑能力又挑脸，实习期尤其严格。不信你可以问问舱里那个，是不是好几次都差点被狐狸精逼疯。”
宣爻：“……”
“你目前只有脸合格。”
“……”
宣爻失落地垂下眼，却来不及低头，就听到首席说：“最后就是舆情区。”
说话间，首席加快了步伐，眨眼就已走出去一大截。他没有像开始那般停下来等待宣爻，后者只好跟着小跑起来。
几乎就在“肥皂泡”从视野内消失的刹那，宣爻就抵达了需要来回转头才能看遍的几座“金字塔”前。的确是金字塔的外形，却是透明且仿若从正中间切开，像切角蛋糕那样矗立着。
里面是被三角形分割成的独立空间以及一名独自忙碌的人，若不是尖角向外，呈现出特殊棱面结构，简直犹如原始文明的格子间布满了整座金字塔。
“这就是舆情区，也是现在的新核心区。这里能监测到从原始到亚高文明的所有非常规精神波动，并及时做出预警。”首席介绍道，“舆情监控是严格按照维度来划分的，每一座金字塔代表一个维度，从下至上分别代表需要外勤去处理的紧急程度。塔顶那些就必须要遏制者过去了。”
终于再度听到了“维度”相关的东西，宣爻却忙偷瞄首席一眼，发现对方嘴角下榻更严重了，眼尾却上挑，既不高兴又不屑一顾的奇怪模样，当即只敢点头应声，不敢多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