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将死 (泥巴姥爷)

“他这一招是很经典的打法，运用非常灵活，对战甲以及灵兽能力掌控的要求非常高，百年来，那么多任白虎持有者都没有打出过如此精彩的招式。”
“但他并不常用，只有到危急关头，才会挥出这一剑，我猜测和灵兽融合程度有关。”
可辛解释得非常有道理，余晖听在耳朵里，脑子里却只有那天晚餐，他给落霜拆酱肘子，一不小心把刀滑了出去，对方游刃有余地接住，刀在腕上转了个花，被轻巧地放在他手边。
仅仅一个动作说明不了什么，但余晖的直觉告诉他，落霜，就是白虎持有者。
可他身上怎么没有信物呢……
余晖抱着脑袋，心乱如麻。
之前可辛好几次确定下来，落霜身上确实没有信物，那他怎么会是白虎的主人呢？
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是落霜呢......
余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可辛，万一可辛沉不住气，把消息告诉组织就糟了......
组织一定会针对他和落霜的关系，逼他对落霜下手......
不对，未必即刻下手，出于政治考量，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不，不能冒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无数个法子在脑海里闪过，都被他一一否认。
“晖？你怎么了？头疼吗？”
可辛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余晖强笑着摇头：“没事，冲击波造成的后遗症。”
可辛很担心他，刚要说话，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余老板？您醒了吗？”
对方的声音很小，若是在睡觉，不会被轻易吵醒。
余晖应了一声，对方说晚上有人要过来谈业务，要余晖赶紧准备一下。
余晖顺势去洗澡，浑身的硝烟气息随着流水滑落在地，少许血色晕散在脚边。
肩膀一动就格外疼，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可辛透支他的元气修复伤势，再重的伤都不会浮于表面。
像一个被掏空的破烂娃娃，外面缝补得再好，里面只剩残枝败叶。
余晖忍着眩晕，从柜子里拿出脂粉，稍作掩饰。
晚上忙得令人头疼，余晖暂时抛下了战争，逃避似的当回了普通人。
陈青山和他出外勤，两人都喝了点酒，年轻人酒量不好，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醉了。
“余老板......”
年轻人喝醉了酒，就会有很多肺腑之言想说，余晖侧头看着他。
余晖是很羡慕这个年轻人的，他拥有余晖想要拥有但从未有过的一切。
陈青山家庭关系很好，履历也精彩，会有什么意难平要说呢？
“怎么了？”
“你是练家子啊？”
陈青山有些大舌头，无理取闹般地抓住余晖的胳膊，换作平时，这个很有边界感的大男生绝对做不出来。
“嗯，防身用的。”
“哦......余老板你，你睡午觉的时间总是很长......”
余晖就知道，陈青山在怀疑他，但年轻人的热烈和单纯，让他想要自欺欺人。
余晖很配合他：“累了就睡呗，想睡多久睡多久，这是我的自由。”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陈青山听了很高兴，醉醉地笑他是个懒虫。
“我都当老板了，怎么不能懒一懒......”
余晖看向窗外，眼睛有点酸，一颗泪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在除他之外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蒸发着。
他骗陈青山，也骗他自己。
陈青山很快睡着了，司机开车把他送回家门口，余晖坐着没动，腰挺直到僵硬发疼。
一旦安静下来，他就不停地想着落霜。
如果他真的是白虎的持有人，怎么办？如果下一次在战场上遇到落霜，怎么办？如果组织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有这么多事情要解决......
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些……
余晖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倒在后座上，整张脸都埋进手心，他安静地呼吸，聆听自己的心跳。
妈妈，我该怎么办。
好想妈妈......
他回到落家，斯科特在门口迎接他，带着常规的笑脸，余晖装醉，被他们扶进去。
他现在不能和任何熟人对视，他担心下一秒就克制不住崩溃。
余晖被送回到房间，肩上的灼伤被做了特殊处理，没有人会闻到他身上有伤。
在医疗科研上，稞罕的实力远大于联邦，给他这个失败的间谍，无能的杀手带了很多便利。
他趴在床上，什么都不想思考。
此时，他真的……好讨厌落霜，厌恶这一切，因为无能，所以怨恨，因为怨恨……所以……格外想念……
贱……真贱……真TM贱。
烦……真烦……真TM烦。
想……真想……真TM想。
庸人装醉，匍匐爬行，抱紧了某人的枕头死命撕咬，抓出一道道沟壑。
◇ 第42章 不为人知的想念
长达三小时的会议结束之后，落霜终于能回到房间休息。
这次大战，他只发挥了40％的战力，并没有受到影响，但组织有心责问，落霜只说是医嘱。
不渝是最后一只灵兽，张琛的假报告说是不渝无法过度融合，军部多少上了心，没有多说。
落霜坐在床边，数好张琛配的药，五种药，每种八颗，四十粒丸子，吃药都能吃饱。
这边的生活非常无聊，单一到只剩下训练和开会，偶尔执行任务竟是唯一的消遣。
落霜自行包扎身上的伤口，回想着和稞罕的灵兽战甲作战的每一帧画面。
对方是个还算优秀的战士，能把辅助型灵兽的能力发挥到这种程度实在罕见，吃亏在实战经验太少，打法稚嫩，不然落霜不敢用40％的融合程度和他对上。
相比于灵兽战甲，左翼部队里的首领明显更厉害一些，那是一个身经百战且天赋过人的战士，被他缠上非常糟糕。
他可以杀掉这两个人，但两国实力因此失衡，战争会越来越激烈，再无转圜的可能。
此时两国手里都有底牌，是威慑也是束缚——谁也不想过激导致损失。
他纵了对方撞塔，能同时避免两国持续陷入激烈交锋。
落霜叹息一声，越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
张琛传来消息，说联邦就算知道他身体有问题，也不会强制给白虎更换主人——他们暂时找不到比落霜更合适的人选。
如今内忧外患，更是经不起动荡。
落霜稍微放心了些，好歹不需要担心内部有人暗杀他。
他看向窗外的夜空，他想到了余晖，有种……不知名的情绪。
落霜捏着手里的药膏，情绪陡然低落，刚要倒下休息，心里突然一紧！隐约听到房间里的管道有轻微的响动。
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今晚会出事。
次日，余晖起了个大早，脸色还是很糟糕，他撑着洗手台，微微弯着腰，强忍疲惫眩晕，费了不少功夫将浮肿的眼睛和苍白的唇色修饰如常。
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不要去想任何事情，他现在是一个正常生活的普通人。
余晖喃喃自语，看着镜子里陌生的人，反复低语:现在是普通人。
今天是第二批香水首售。
他要和陈青山两人出去跑业务，一大堆年轻人在办公室里嗷嗷待哺：“老板，加油挣钱养我们呀！”
余晖背起小包，尴尬一笑：“我尽量。”
“老板，回来可以带小蛋糕吗？”
“哪里的？”
“哪里的都可以！”
余晖记了备忘录，刚要走，又有人说道：“老板，小零食也没有了……”
“我顺路买一下。”
“老板！还有水果呢！苹果、梨子、葡萄、香蕉、橙子、西瓜！”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吗……？”
......
余晖记得满头大汗，嗷嗷待哺的员工们说了一大堆，他一一记下：“这下……没了吧？”
“没有了！”
余晖松了口气，不禁想起一句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他和陈青山出发了，有了第一回的经验，这次他们顺利很多，耗时半日，安排得差不多。
余晖拿着早上记录的零食单子：“没想到我们今天最大的工作量是采购。”
陈青山也觉得好笑：“平时不买不知道，原来我们这么能吃。”
他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吃午饭，余晖刚拿起勺子，这边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午间新闻：
“联邦军事演习完美落幕，但基地遭到恐怖分子的袭击，共计五处爆炸地点，造成17人死亡，83人受伤，中央表示定会和恐怖分子抗争到底，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我们坚决谴责并将严肃清查。”
余晖脑子里一阵嗡鸣，顿时愣在了原地。
手里还端着热汤，一下就把大拇指烫红。
“老板？老板！”
陈青山把汤接过来：“快去用冷水冲。”
余晖浑身发冷，根本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他恍惚地走到卫生间，水流开到最大，冷水浸泡着烫伤。
落霜......
十七人死亡，八十三人受伤，五处爆炸地点......
但是军部不可能只有一处基地，落霜不一定在里面。
强烈的失控感让他无比焦躁烦闷，他紧攥着手指，一不小心将烫伤掐出了血，好像又回到小猫被人摔死的那一天……
为什么一定要抢走他的东西……
为什么都要和他抢……！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为什么还要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余晖还是喘不过气，颤抖着手联系斯科特，那边振铃很久才接通。
“夫人？您是看到新闻了吗？”
“对......你那边有消息吗？”
斯科特安抚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说明落先生还活着。”
对......对，是这样。
既然已经确认了死亡人数，若是出事，这个时候就已经下发通知了。
对，落霜肯定会没事的。
余晖喘匀了气，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陈青山知道他担心，和司机把他送回了工作室，他带了另外一个人出去采购。
余晖躺在休息室，放出了可辛。
“爆炸的事情，是组织的安排？”
“不是，我们也是刚知道。”
可辛拿出元成传回来的爆炸视频，五处爆炸点同时爆炸，整个基地几乎被夷为平地。
余晖觉得不对劲，报告里只有十七人死亡。
“挑在战士休息的夜晚，爆炸规模这么大，死亡人数偏少。”
可辛点点头：“要么是提前防备，要么是军部为了稳定人心，谎报了数据。”
余晖那颗心好不容易放下，现在又提了起来。
要是谎报数据，那斯科特没有接到消息也无法代表落霜平安无事。
余晖靠在床头，满眼空洞。
可辛不忍看他难过，趴在他的肩头，蹭他的脸颊：“你就这么担心他？”
“我……不知道。”
他抗拒回应所有不稳定的因素，一边攥着自己最后珍视的东西，担心被人抢走，一边自暴自弃地想着，失去之后，就不会再担心了。
只有失去的那一刻，他才无比确认自己曾经拥有过。
他脑子很乱，很糟，一边抗拒一边想念煎熬。
他知道落霜不喜欢打仗，他也想要安宁平和的生活，他和数以千万计的人民一样渴望和平。
他不去专门给战士纾解压力的灰色地带，不和其他人同流合污。
他私心觉得，落霜是不一样的。
余晖心里还藏着落霜的真实身份，他连可辛都不敢告知。
要是不止他知道落霜的真实身份……那这次爆炸，会不会是针对落霜的……？
要思考和顾忌的东西太多，多重痛苦煎熬在心，逼得人真想一死了之。
可辛趴在他的胸口，尾巴垂在他的手心里：“也许很快就会传来平安的消息。”
它知道落霜不是坏人，私心里也不想他有事，何况余晖还喜欢那个人。
他们能拥有的东西本就很少，若是一再失去，谁都会受不了的。
“晖，别怕。”
“嗯。”
余晖有些哽咽，抓着猫猫头擦眼泪。
可辛满脸无语，没有反抗。
看在你这么难过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不知过了多久，斯科特打来电话，余晖整个人紧绷到极致，生怕他说出不好的消息。
“夫人，落先生传来了讯息，说他一切平安，让您不要担心。”
“好，好......”
余晖挂断电话，一头扎进枕头里，全部的崩溃随着眼泪流进枕芯。
他疯了一样，低声啜泣，更小声地笑。
他庆幸落霜没有出事，但他意识到自己卑鄙不堪。
杀白虎持有人的任务，还是在他手里。
他竟然在失望。
【📢作者有话说】
晖:两头难，两头怕
其实除却一切身份，晖只是个普通人，在创造这个角色的时候，余晖最吸引我的点是:他很能忍
会跌倒很多次，很会装无事发生，会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难过，然后忍下所有的痛苦
会把自己打碎很多次，再悄悄地缝合
◇ 第43章 他是个冰淇淋
余晖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大家都用担忧地眼神望着他。
他只是笑笑，想告诉他们不要担心，但张着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现在的模样肯定不人不鬼，眼睛也许还是红的，声音也沙哑。
幸好，绒英从实验室里跳了出来，“快来闻闻我新调的。”
加热器未关，他得意地把清幽地香气扇给其他人嗅。
“妈呀，真的好香！”
绒英很懂，那些冠冕堂皇地修辞和形容是最不可信的，他只爱听人家带着妈妈的夸奖。
他三两步蹦到余晖面前，“快，老板嗅了就要发大红包了。”
被他这样一打岔，余晖再难受也消了不少，哭笑不得地拍他的肩膀。
绒英带着他的研究成果炫了一屋子，收拾好之后，才走进余晖的办公室。
“我看见新闻了，没出事吧？”
余晖自然知道他在问谁，他点点头：“虚惊一场。”
绒英笑着勾住他的肩膀，“瞧把你给吓的，之前明明能一板砖拍死别人。”
“那是意外。”
余晖不能太暴露自己的脾性，毕竟绒英的姐夫是元成，他们都是间谍，让绒英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换下一批人过去，反正演习已经结束了。”
绒英的猜测很有道理，余晖看着他，想起可辛说，他是比他姐姐更适合当战士的人。
他很优秀。
“嗯，这个星期内就会撤退。”
“不，你信不信，他可能明天就会回来。”
绒英说得非常笃定，余晖一时想不过来，毕竟他们对军部的安排知之甚少，不比绒英从小跟着他姐姐。
“为什么？”
余晖给他拿了块巧克力，对方捏在手里没吃：“那么大规模的爆炸，要么死要么伤，基地那边的医疗设备承受不住。”
余晖悬着的心又死了一次。
对啊……落霜只是活着，但是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呢？他根本没提受伤的事情……
若是轻伤或者未伤，他肯定会说……
眼瞧着余晖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绒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你、别担心，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对不起，我总是口无遮拦的……”
绒英手足无措，愧得抓耳挠腮。
“没事……你提前告诉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要是没出事，那就是万幸，要是真的受伤，他突然瞧见肯定心痛难当，还是提前知道比较好……
绒英把新调的香收集起来，做了个很小的香薰，贼兮兮地搁在余晖的桌上，“我觉得这个味道闻着会高兴一些。”
少年人送东西总是腼腆的，明明很希望被人夸奖，却硬是扭过头，假装云淡风轻。
余晖看了好笑，能让他心情变好的不是别的，而是绒英赤诚的心。
“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颇有种水火不容的迹象，如今竟坐在一起，有着共同的事业。
世事难料。
绒英耳朵都红了，哼了一声，“我调的，凭他再厉害的人，闻了都得甘拜下风呢，讨你喜欢还不容易？”
他强装镇定的高傲样子十分有趣，余晖乐得哄着他：“是是是，绒先生厉害。”
闻言，绒英睨了他一眼，哼着得意的调调走了，关门前竟还对着他高调地wink。
余晖笑得前仰后合，绒英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当然，也是个会拿刀挑人头皮的孩子......
他笑着笑着感到无趣，表情回归平静，一如往常麻木。
楼下有家店新开业，喊着冰淇淋买一送一，店门口立着一个憨态可掬的拟人冰淇淋，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边。
来来往往的顾客拿着冰淇淋，有学生，有情侣，有一家人，他们高兴地路过余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