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萧居棠用力吸了一口气,“我怎么闻不到?”
宋居亦这才自知说错话,连忙去望邱居新。
蔡居诚脸都黑了,邱居新自然不会回望他。
这半丈天地里几人电光石火,个个如履薄冰,从未怎么与坤泽相处过,生怕半句说错又惹得蔡居诚不快找人煲汤。若以往邱居新还有可能在他们这边,不过现在大概要去给蔡居诚烧水备料了。
这当然只是宋居亦的想法。
大师兄笑眯眯不知在想些什么,五师弟仗着年纪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他一个人坐在这不是人,想尽办法避免以后回忆起这一段来要激动得拍着轮椅想要站起来的情景。
“宋居亦,”蔡居诚满脸怒色神情阴沉,这么一声把宋居亦吓了一跳,“你还要踩到什么时候。”
宋居亦突然松了口气,然后把脚从蔡居诚衣摆上悄悄地移开。
这么闹了一遭之后桌上的气氛便好了些,郑居和像以往一样招呼他们开始吃饭。蔡居诚原本是不知道金顶和点香阁后他的师兄弟会怎么看他,他自己心思沉沉,便觉得其他人也绝不会让他好受。索性能不见就不见,免得他又怒火攻心,自己让自己不舒服。
若是邱居新闹了这么一通,蔡居诚若一日内没有嘲弄他二十次,他都要反思自己。
可是现在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蔡居诚愣愣地望着桌上这番景象。他的几位师兄弟如同以前一般喝酒吃菜,谈笑风生,如若他曾觉得自己永远再见不到这一幕时,午夜梦回中那隐约朦胧的图景。
郑居和还会面上带笑地时不时说宋居亦和萧居棠两句,他们吃得高兴也口无遮拦了起来,和刚才那副要熟不熟的模样相去甚远,全都现了原形,看得蔡居诚也不知为何高兴了一些。
他在点香阁的那些日日夜夜,以至于回到山上合籍之后,他自知自己与往昔再也不同,从顶上的跌到了泥地里,还归了邱居新所有,他便从来没有再奢望过还能有一日他能再与他们同桌而坐,烹酒煮茶,尽尝这人间千万乐事。
看来似乎别人没有这个心思,这般实在是…极好了。
蔡居诚心绪万千,稍稍闭目将眼内的湿润敛去,还未等继续起筷,左手边被邱居新温暖的掌心握了个正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蔡居诚竟也没想到要挣开那只此刻伸出来的手。
宋居亦有些微醉,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几两黄汤淡水权作壮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蔡居诚那个问题。
他是真想知道,不是假的。
“师兄…”宋居亦从来不知道怎么管住自己的嘴,鹤舞盘叫做烤鸡盘那件事已经被收拾过,现在却更加肆无忌惮了,“那个你…”
“居亦,”郑居和微笑着给他夹了个素丸子,“吃饭。”
“师兄,”萧居棠眼睛闪闪亮地望着蔡居诚,“你是有了小师兄吗?”
郑居和觉得很累。
蔡居诚想了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小师兄”指的是他肚子里邱居新的那个孽种,当下就想拂袖而去。萧居棠什么模样他难道不知道吗,他在点香阁的时候还帮他推荐过新书,他敢说他和邱居新两个加在一起都不够萧居棠会玩。
这样一问,蔡居诚的脸都要烧坏了,可是气氛正好,他又不想小肚鸡肠到这种程度,师弟关心一句都要生气,只好坐在原地,憋了半天不情不愿地憋出个“嗯”来。
郑居和挑挑眉毛,似乎有些惊讶。
萧居棠毫不掩饰地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快中!”
邱居新:“嗯?”
邱居新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说实话,邱居新不知道这一桌上大半的人在想些什么,他能一眼看穿的只有宋居亦,蔡居诚大概能读明白一半,但剩下那半的则全都是更加艰涩难懂的了。
但蔡居诚知道,即刻便脸色通红的呵斥他,“快什么!这种事不是小孩子说的!”
“那先祝福两位师兄了,”萧居棠嘴甜,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挨打的原因,“等小师兄出来了,我要给他起名字!”
“不行。”蔡居诚干脆地拒绝了他,他看过那些话本的人名,深刻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而在他下一筷子夹起那个邱居新夹给他的素肉丝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反胃。
他强忍了忍,没忍住,胃里的酸水好像正在连连往上冒,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忙捂着嘴就跑了出去,邱居新见状要起身,被他一把按回凳子上并且眼神警告了一番。
“真的有了啊…”宋居亦望着他走向转角的身影感慨道,好生奇怪,自己的师兄都要有崽子了?这他以前可从未想过,比起这个,武当山突然有一日改了不去寻道去算命都更有可能。
“咳,”郑居和原本不想提,现在却不得不说,“居新,这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这都不明白吗!”宋居亦突然高兴了起来,“我们可能要多个师侄了!”
“居诚自点香阁回来之后,叫大夫诊过,”郑居和不忍说,可也不得不说,“不能再有孕的。”
“可是他…像极了,”邱居新自然也知道,到现如今都未说破,为的就是顾及蔡居诚的心情,“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曾听那个大夫说过一嘴,”郑居和忧虑道,“虽然不一定,但…他提过,若是坤泽被成锁后再不能有孕,在那段时间前后就会有…假孕这种事情。”
邱居新嗯了一声,郑居和便讲了下去,“大约是虽不能有,但自己身子不知道…”他转过头去望另外两个师弟,宋居亦和萧居棠立马低头吃饭嚼菜,他这才靠近邱居新低声说道,“雨露期时同房多了,便自然而然觉得自己会有,也就会出这些预兆。”
“有办法吗?”邱居新问道。
“哪有什么办法,你和他说,他也必定不会听的,”郑居和苦笑,“等过多几个月,肚子还没有大的反应,他自己便知道了。”
邱居新沉默不语,过多几个月,他想,蔡居诚的态度刚刚缓和了下来,保不齐就是这个不存在的崽子的功劳,等几个月后发现根本没有,他便没有办法拖住蔡居诚了,以他的秉性,一走了之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又开始头疼了起来。
他这边在想,那边蔡居诚也进来了。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坐在一起像极了怨侣,就这么半盏茶的功夫,这餐饭又重新变得食不下咽了起来。
蔡居诚出去的时候遇到了朴道生。
他那是找了个隐秘的树脚下,一张嘴就吐了大半的酸水,反胃的感觉让他不自主地掉眼泪,把今日刚才吃的那些东西都呕掉了大半,他才觉得舒服了过来。
正当他抹掉那些泪水,拍拍衣袖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看见了朴师叔从树丛外面经过,拿着一些卷轴,似乎正要去库房送什么东西。
蔡居诚一个激灵,他自己还没生出什么想法来,身子便先躲去了树后,等朴道生走开去之后他才从藏身之地出来,望着师叔的背影愣了片刻。
蔡居诚对朴道生的情感非同寻常,虽说他是掌门捡回来的孩子,他对掌门崇敬而感激,但真正照顾着他,处处为他好的却是朴道生。
萧疏寒如高天日轮,艳阳普照,耀眼夺目,正如大道待众生,物物皆平等。
而朴道生却是他自己的一席暖榻,他无论苦楚悲凉,还是快活肆意,他的朴师叔总是在那处等待。无论邱居新比他好上多少,掌门是不是又嘱意于他人,他永远知道自己在朴道生心里的分量。
他能对萧疏寒心有不甘地喊出叫他再看看自己,但他甚至不敢再望朴道生的眼睛一眼。
他怪整个武当山的所有人,每逢夜深人静把他们挨个骂个遍,但就是没脸去想朴道生。
他对不起朴道生。
可他真的不知如何见他,刚被接回来的时候朴道生就来看过他,被他闭门谢绝。后来又有好几次,他见到他便要躲着,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这般混蛋,辜负了世间他可能拥有的最大一份真心。
现在他也不敢见他,蔡居诚握紧了拳头。
朴师叔养他教他,必定是想让他成为人中龙凤,世间佼佼的人物,对他寄托的那份厚望,自然不会薄到什么地方去。
而他现在这个样子,变成了坤泽,与邱居新合籍,不说永远无望掌门之位,更是…要像其他的坤泽一样,与乾元交好,为自己的乾元孕育血脉。即便他们之间并非眷侣,现如今情势已定,他怕是今生今世再也脱不了身了。
除了这么生生受着,他又有什么法子。
蔡居诚抚上小腹,那里似乎有另一个更沉重,更难以按捺的心跳。
这副身躯,这般没用,他自己都极其厌恶,怎么敢去见那故人呢。
于是他回去了,坐回原位,一餐饭草草了事,人人都不得痛快。
邱居新早就觉察出蔡居诚情绪有变。
成锁之后,即使极力掩盖,对方的情绪变化都还是能通过羁绊稍窥一斑。更何况蔡居诚没有掩饰的意思。
“师兄不舒服吗?”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回到房内,蔡居诚想甩开他,却被跟得死紧,没有一点办法,“是又疼了吗?”
这几日雨露期过后蔡居诚几乎日日都觉得胸乳胀痛,往往早起就暴躁得很,每次都把他一脚踹醒然后把他的头往乳尖上按。每次被吮出奶来了才会心情好些,也准许邱居新再抱着他睡一会。
往先雨露期过后蔡居诚都会马上和他分房,邱居新视这次的默许为一点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