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太对了,蔡居诚想,谁知道他里头是那样的芯?
“那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蔡居诚问他,“为何又吵了起来?”
“他不让我自己一个人下山,”另一个蔡居诚不满道,“我倒也不是偏要自己去,可是他凭什么管我?我们不过是一块了而已,他却好像个老父亲一样日日操心我这个那个,”你一个蔡居诚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这里的邱居新也是这样吗,”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还是他未老先衰了。”
“那是正常的,”蔡居诚说,“他就是那样的人,看似什么都不管,实则事事操心。”
“但讨人厌得很,”另一个蔡居诚皱眉,“全山都知道我们的事了,倒是没人敢说些什么,但他不知羞耻毫不收敛,一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这般丑事的模样。”
天将修炼速度飞快,但没有神引帮助容易走火入魔,现在不知多少人都觉得邱居新特地占了自己师弟,传出来的话实在是不好听。
“全江湖都已经知道了,”蔡居诚说,“萧居棠都写了好些话本,不知赚了多少私房钱。”
他们之间则不同,他名声坏了,而全江湖都以为邱居新为深情模板,真是同人不同事。
“大师兄竟写这种话本?”另一个蔡居诚满脸意想不到,“我还以为他只写那些情情爱爱的戏本,还日日想着要去娶宁宁。”
“不,只有五师弟才写这种本子。”蔡居诚觉得世界真奇妙。
两个人聊了好些时候,都有些累了。
“你说我送什么好?”蔡居诚先下仍想着解决了这个问题先,“过几天就是了,宋居亦昨日才与我说,叫我怎么来得及准备。”
蔡居诚怎么可能记得邱居新的生辰,不存在的,他自己的他都不太记得,何况那个玩意的。为此他每年给宋居亦二两银子,专门叫他按时提醒。
“这般在意作何,”另一个蔡居诚不在意道,“他脸上没表现,但你给他一串糖葫芦他都会感动得在心里狂风暴雨。”
还会狂风暴雨的吗???蔡居诚觉得自己认识到了什么新的东西。
“我不是怕他,”蔡居诚想起又觉得头痛,“师兄弟麻烦得很。”
要是他真忘了,邱居新就去郑居和朴道生那里拜访,等他回来蔡居诚就要被叫去谈话,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车轱辘话劝他,弄得他烦得想提剑砍人。
另一个蔡居诚顿时同情了他起来,“除了邱居新之外,我上头的师兄都管不得我。”
“罢了,看你也不知道,”蔡居诚把另一个他赶起来,然后将被子摊开在床上,“我要睡了,你滚出去。”
“我往哪滚?我也不知为何到这了,”另一个蔡居诚死坐着不走,“我也困了…哎,我知道你可以送什么了。”
“说,”蔡居诚拍拍床铺,“说出来就上床睡。”
“你可以送他一个玉佩,”另一个蔡居诚笃定地说,“我下山时给他买过一个,后来就算知是假的,他也戴了好些年。”
蔡居诚想想也觉得有道理,等他下山去找个假的去,“行了,上来吧,”他把被子撩起一个缝隙,等他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钻进来,“你小心些,别踢我。”
“我自己睡觉我还不知道吗,”另一个蔡居诚嫌弃地离他远了点,“他不要把我踹下去。”
蔡居诚心说自己年纪小的时候也真是个小王八蛋,他还想和他自己呛两句,不过实在是太困了,他控制不住就阖上了眼睛。
真是水月得缘见,镜花遥相映,三千形难觅,恐为梦一场。
“师兄。”
邱居新推门而入,师兄最近有些嗜睡,他不敢高声语,怕惊了床上之人。
他往里间走去,一眼就看见了床上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蔡居诚。
他愣了愣,然后默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背上剑匣里的利剑嗡嗡作响,他深呼吸,默背了整篇清心诀,然后轻轻地伸手掀开另一个人脸侧盖着的被子。
另一个也是蔡居诚。
福生无量天尊,他又道了一遍。
End
第十一章 番外 故人来
这本来应该是个俗套的故事。
那翩翩少年锦衣飘飘,打马而行,布衣侠客一剑一萧,意气风发。两人在那最好的时候相聚相识,相知相伴,同度难关,同生共死,十年百年后便成就一段佳话,半本趣谈,倒也是风流韵事一桩。
可惜这不是个俗套的故事。
萧疏寒极少在这时候睡着,也极少睡得这般安稳。
他常坐在此处悟到,云海飘渺虚无,层云重起,山峦叠嶂,雾霭沉沉地浮将晨露托上金顶,霞光四现,云气在他的白睫上凝成轻灵的水珠。
今日淅淅沥沥有些小雨,云雾更重,似要漫入房内,笼住此处一般。
他只是想阖一阖眼睛,他的两个好徒弟下了山,那小东西便摸到了他的金顶,像往前一样去了他身边坐着。
他没有管他,那小东西便自己窝到了他的身边,攥着他的衣角,开始打着哈欠。
这大概是什么本能,萧疏寒皱了皱眉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他从后山捡来的孩子,像他一样,曾牵着他的手卧在他的袍角一日好眠。
他们自有他们的福气,道本自然,顺天而为。萧疏寒默默望了一眼那个孩子,从旁边抖开一张毯子给他盖上,然后继续望着那翻滚的云海。
他就是这个时候睡着的。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梦,那太真实了,只像是支离破碎的一段回忆。他早到了太上忘情的境界,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那些闲散的片段,也就顺着这些消散了。
不过那里有个清晰鲜明的影子,总是带着光华,映得四周的朦胧都如梦似幻了起来。
那是楚遗风,他望着那个影子默默道。
他心中本已再无波澜,可那个影子仍这般模样,从未淡去。
这本来应该是个俗套的故事。
少年侠客仗着一把剑游走江湖,在一个黑店里遇上了初出山门的小道长。两个人一见如故,曾在同一只坛子里喝酒,也曾在同一个屋顶上仰望繁星点点,谈天说地,好个少年意气。
可惜不是。
小道长是个坤泽。
无论是什么惹上乾元坤泽这一档子事都不能善终,兄弟不是兄弟,姐妹不是姐妹,仇人难成仇人,朋友难做朋友。少年侠客不知这一点,直到两人携手同游时,他的至交好友在房内洗浴,他才嗅到了那阵香。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那就像一个朦胧的春梦,四周的光都暗淡暧昧,他猜不准那香气从何而来,脑子却早就浑浑噩噩,牵着腿往那里走去。
他推开门,望见一段雪白的脊背,蜿蜒垂落的黑发之间脖颈弓起,露出几节皮肉下微突的骨节。
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四周一片暖红,唯有那脖颈白得刺眼,仿佛从来都掩盖在衣物之下未曾见光,莹莹若无暇白玉一般,微微弯着,仿佛一个隐晦的邀请,比起他瞄过的那些春宫图中的巫山云雨还要让人血脉贲张。
他伸手摸了摸那片肌肤。
他的指腹按在那上面,轻轻地一寸寸蹭过去,那人被惊着了,猛地转过头来,口鼻间氤氲着的那团火般的热气便尽数洒在了他的胸前。
这气息比他想象的更热,他手上还有些残留的湿润都要被蒸干,那人的眼睛里朦胧罩着一场迤逦的梦境,飘渺却真实,滚烫地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燃烧成一个荒野上的巨大火球,滚滚而来,烧得他兵荒马乱,丢盔卸甲。
“遗风…”
那人说,嘴里含着半条打了结的舌头,张开牙关时能看见一点潮湿的殷红。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用手指抚上那两片薄唇,对方迷茫着将指尖含进去,他能摸到那柔软的唇瓣与洁白的贝齿。
一阵更为猛烈的香气如同爆发般弥散开来,他被冲得头脑一空,抽出手来,便吻了上去。
这人怎么这么甜,他脑子里无端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他不是未通人事,他也并非初初亲吻哪个人,但这绝对是他十几二十年的年岁间最好的一次吻。他们两个都像被吸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漩涡,浮浮沉沉,只知道在对方口中汲取那保命的气息。
一吻之后,他推开了他。
他慌乱地道歉,说我并不知你是坤泽之身,今日多有冒犯,请你不要介怀。他望着那人站在浴桶里一言不发,还自以为贴心地补上了一句,要不要今晚替他守夜。
坤泽的气息夺人神魄,何况是小道长如此之香,总叫人诸多忌惮,他觉得自己没做错。
小道长沉默片刻,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像是个风流往事,萧疏寒再记起这一段时也时有自嘲。他已经不再记得那时他如何想又如何做的,断意散真是好药,张先生也真是好手段,他颈后的伤疤结了痂又落下,只有楚遗风还稳稳地端坐在那段回忆里。
那本来是给被结锁又被抛弃的坤泽的一味药,那手段也是让人从此之后断情断意的手段。他从未有过好友,也不知如何才能挽回一个好友,他不过是在最轻狂的年华里,选了最简单的方法,算是他一生里难得的离经叛道。
他不愿意与坤泽为友,那他便不做坤泽。
再见那少年侠客时他已经能收尽一身气息,那人拍着他的肩大笑,道,若你是坤泽,我都不敢碰你了,你那身味道可是把我吓了个半死。
他点点头,心里泛出一阵浅淡的欢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