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一切尘埃落定,陈乐筝挂掉了电话。
将被他好好照顾的陆温乔此刻终于放下了筷子。
“路都被堵了,只能这样了,”陈乐筝瞅了两眼,自顾自转移话题,先下手为强地问陆温乔,“我们农村都是这么吃早饭的,你是不是吃不惯啊……”
陆温乔安静了一会儿,看着陈乐筝不得不继续吃东西,才说:“我刚去国外的时候,其实很讨厌吃黄油抹面包,也不喜欢黑咖啡,但后来习惯了,能吃就行,甚至会开始觉得还不错。”
窗户外的空气十分清新,混着泥土的芬芳飘进屋里,檐角边滴落的水声很轻很轻。
陈乐筝第一次没有闪躲地直视陆温乔,看见他眼下微青,像是一直没有休息好,低声说:“我不一样,我才不会喜欢上原本讨厌的东西,凡是喜欢的,我一定会一直喜欢。”
“那你现在还喜欢喝果粒多饮料?”陆温乔问道。
“嗯,你居然还记得,”陈乐筝有点面热,笑了一下,“不过……后来我没买到过了,但他们新出的,也很好喝。”
“你不喜欢喝这个,我也记得。”他不甘示弱地补充说道。
陆温乔默了默,对他说:“可我从来都不讨厌。”
陈乐筝微微愣住了。
这好像比陆温乔直接说他喜欢上他了、是在追他,更让陈乐筝惊讶。
他们认识将近二十年了,虽然中间有着非常多的荒芜地带和遗憾之处,但其中除了有突然的告别,还有突然的重遇,以及更突然的告白。
可是,无论是陈乐筝的网页重见天日还是陆温乔驱车前来此处,真的都是凭空才有的情谊吗?
他们仿佛在相互打哑谜,说一些彼此才能听懂的话。只是陆温乔并不觉得靠谱和放心。
陆温乔接着说道:“当年在假山后面,我闭上眼躺着的那次,是不是你最后一次送我果粒多?”
陈乐筝喉咙陡然一紧,心脏砰砰搏动着,仿佛要挣脱出自己的胸腔。
陈乐筝不是没有想过,当时,在他偷亲陆温乔的那一瞬间,陆温乔可能并没有睡着。
但陆温乔睡着了和陆温乔醒着的概率,对他来说是一样的,同样占百分之五十,那么在此之前,无论真相是什么,对陈乐筝来说都没有差别。
陆温乔始终是他无法企及的人,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在陈乐筝的认识里,就算陆温乔将来会回国,会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会跟他参加同一场同学聚会。但他依然相当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是两条交错而过的直线。
令所有人乃至全世界意外的是,陈乐筝和陆温乔的关系,却因为逐风和someone的相遇,产生了无比滑稽又不可想象的效果。
陈乐筝觉得自己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他就这样,这样不受欢迎但活蹦乱跳地活着,其他人喜不喜欢他,又不是他能决定和改变的事。
何况,他早就承认过自己是个小偷,偷走了陆温乔的某些东西。
“是的,没错,”陈乐筝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最后一次送你果粒多饮料,你喝掉了吗?”
陆温乔恐怕难以想象,自己有朝一日需要回忆和回答如此幼稚的问题:“喝了,不过确实有点太甜。”
陈乐筝抿了抿嘴角,有些心虚和紧张,忽然问道:“陆温乔,你和别人接过吻吗?”
怎么能对陆温乔说出这么冒犯的话呢,就算人家现在说是在追他,他也不应该窥探别人的隐私……陈乐筝立即后悔起来。
他觑了眼陆温乔的表情。
陆温乔静止片刻,可能没想到反被问住的是自己,他微微咳嗽两声,紧接着眼中浮现笑意,说得很夸张:“没有。你知道我有洁癖,而且,我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有人平白无故地偷亲了我,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
陈乐筝张着嘴,惊讶地说:“你居然没和别人接过吻?!”
然后他听见陆温乔所指的噩梦和心理阴影,瞬间就不做声了,心情十分杂乱,愧疚感又涌上心头。
抛开成年后重逢的他们,抛开逐风和someone,如果重新追溯回源头,找到那个不代表任何情欲的种子,难道一切都始于陈乐筝胆大包天却又无比纯洁的那个吻吗?
来自初中一年级的小学弟的吻。
陈乐筝说道:“所以你也是因为这个,才不跟别人谈恋爱……”
“对,”陆温乔一时间哭笑不得,缓了口气,才伸手轻敲桌子,佯装不悦地说,“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如果遇到了那个人,要不要找他负责?”
他看起来很受伤,有一点故意卖惨的嫌疑。
陈乐筝心慌意乱地站起身,很有主人翁风范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然后倏地停下来,对陆温乔说:“你真的不会再去美国了?”
陆温乔愣了愣,看着他道:“真的,不骗你。”
陈乐筝忽然笑了一下,转过身时声音闷闷的:“你之前就一直在骗我呢,只是你的骗术比我的高明……我偏偏会上当,还很想上当。”
“那你现在不相信我了,不理我了,就再也不用上当受骗了?”陆温乔看着他的侧脸。
“我一直在理你。”他较真地回应。
“以后真的不骗你了,也没有可骗的了,”陆温乔说,“下次去美国,就是跟你一起去旅行。”
陈乐筝不让他看见自己,背身嘟囔道:“我才不要去,讨厌美国。”
陆温乔将陈乐筝没来得及拿的、自己面前的碗筷拿了过去,碰了碰他,笑着说:“不是说好了不生气了吗?”
陈乐筝根本不是在生气,但他丢下碗筷,躲避着迈开腿往外走。
他一股脑往外跑,反而把陆温乔留在了自己的家里,方便对方鸠占鹊巢。
外面根本没下雨了,只有地是湿的,陈乐筝一屁股蹲在门边的台阶上,手里扯了好几片眼前罗汉松的叶片。
尖尖硬硬的叶子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把他的手指头都染上了绿色汁液。
他没想到自己偷走陆温乔初吻的这个秘密,其实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好像找到了陆温乔会变成同性恋的原因。
这样一来,陆温乔看起来也好惨啊……而那个给高冷学长留下多年心理阴影的人,那个让高傲的陆温乔伤心困惑的人,那个要和陆温乔分手、不负责任的人,居然就是陈乐筝自己。
陆温乔这辈子经历过最难堪、最丢脸的事也就这些了。
当一个骗子遇到了另一个骗子,当一个坏蛋遇到了另一个坏蛋。
只是其中一个有点笨,有点自卑;而另外一个很聪明,偶尔恶劣。
好像也能稍微扯平了?
陈乐筝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站起身,转过头,就看见陆温乔正靠站在门边,脸上缺失表情,一副和周围格格不入又难以适应的样子。
“我得去种地了,在家可不能好吃懒做,”陈乐筝没想好该怎么办,于是乎他刚刚还不理人,现在又努力地尽着地主之谊,“学长,你好好在家待着吧,Wi-Fi密码是八个8,你可以安心忙工作呢。”
陈乐筝现在看着陆温乔,感觉他更像那个在直播间里受苦受难的someone了,让人莫名不放心,甚至让陈乐筝觉得自己都没那么可怜了。
他不自然地嘿嘿笑两下,然后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强行忽略掉陆温乔的目光,转头绕去了后面的杂屋里。
陈乐筝站在那堆农具面前,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会种地。
如今这天气,也早过了播种插秧的时节,他顶多能去松松土、除除草和浇浇水。
不过陈乐筝心情变化得很快,他既然决定不再摆烂躺平,都爬起来干活了,自然也已经同步思考起了自己的直播事业,又跑去屋后拿来了自己带回来的挂脖手机支架。
该支架同样支持头戴方式。
他捣鼓一番,很快成功地把手机杵在了脑门上。
虽然陈乐筝请了一个月的假,网络上关于他的一系列讨论也纷乱复杂,但流量实在可观,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多天没直播了,无数金币哗啦啦从他眼前流走,他就忍不住难受。
他觉得在接下来不能回宁市的日子里,偶尔播播户外也是好的。
顺便向大家证明一下,自己真的回老家看爸妈了,而不是被男人拐来了大山……
陈乐筝也不想让直播间里的那些人觉得自己受了情伤。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明明挺好的,只是脑子有点乱。
正低着脑袋调整手机位置时,陈乐筝忽然感觉门口吹来一阵妖风,稍稍抬头一看,陆温乔居然又在,无声无息地,面无表情地,仍然站在门口看了过来。
“怎么啦,”陈乐筝连对待陆温乔的态度都变了,他挤出笑脸,“是有什么东西找不到,还是有东西不会用?你有事可以用手机找我。”
陆温乔的眼神略藏冷峭,但他温和地提醒他:“你把我拉黑了,忘了?”
陈乐筝哈哈两声,一脸讪讪之色,倏地语塞住了。
陆温乔已经一步步走进来,看着他脑门上的东西,直接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你要去干什么?”
陈乐筝眼神闪烁,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暂时把手机抠了下来,拿上锄头就说:“哎,就是边干干活,顺便边开下直播……好了,我得走了,我等会儿就把你放出来。”
可陆温乔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了。
他伸手便拦住了他,面含微笑,低声问道:“陈乐筝,自己出去,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家里,这就是你的照顾和待客之道?”
被陆温乔这么一说,陈乐筝也感觉不合适。
“那你……难道要跟我一起去锄地?”他十分为难,不确定地说,“很累的,而且外面都是水,泥巴也多,你去干这个,会不会太掉价了?”
陆温乔自从和他再见面,一直都很温柔很包容,和以前相比,有意改变了许多。
而陈乐筝这张“抹了蜜”的小嘴,好像还是把陆温乔惹生气了。
不过,陆温乔更像在生闷气,拿上旁边那顶草帽,说了句“走吧”,就走出了灰尘遍地的杂屋。
陈乐筝叹了口气,头疼地跟在后面,紧接着默默加快脚步,超过去后忍不住回头。
他在看见陆温乔冷着张脸戴着草帽的样子时,瞬间抿起嘴巴,努力地憋住了笑。
“陈乐筝,你的肩膀在抖什么?”陆温乔顿时开口问道。
陈乐筝不敢回头了,斗笠下的脸上大咧着嘴角。
其实陆温乔戴着草帽挺好看的,但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场景和模样。
“我肩膀有点痒。”他含糊出声。
陈乐筝后知后觉地抠了抠自己肩膀,走过一段下坡路时,才稍稍回头,然后突然挡住陆温乔的去路,下意识地摸到陆温乔的胳膊,小心又严肃地说:“这里很滑的,要慢一点,我昨天差点摔了。”
陆温乔愣住片刻,没有说话,跟着陈乐筝走下土坡后,仍旧紧捉着他的手腕。
“你刚刚在笑我。”陆温乔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轻笑着说。
陈乐筝目不斜视:“真没有。”
前方就是他家的菜地了,陈乐筝装无事发生,自顾自说:“那边有个我爸盖的小木棚,里面是干的,还铺了水泥砖,学长你可以去那里坐着。”
虽然陆温乔顺利跟着他到了菜地,一路毫无怨言,神色也很自然,但陈乐筝还是看出来了,陆温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拧着,隐约有些茫然。
陆温乔看了看他头上绑着的“抹额”,低声问道:“你是不想让我看你直播吗?”
“没什么不能看的,”陈乐筝说,“反正你都看过很多了……”
在陈乐筝打算重新将手机别到头上,即将开播之前,陆温乔还是弯腰走进了陈乐筝说的那个木棚里,陈乐筝跟来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张特地带来的塑料薄膜,给陆温乔垫在了秸秆堆上,方便他坐或躺。
为了给陆温乔演示,他朝那上面一倒,翘着腿躺着,拿手拍了拍旁边说:“真的很干净很舒服。”
陆温乔将信将疑,缓缓坐在了他的旁边。
陈乐筝一躺下就想闭眼享受,毕竟谁会爱干农活?
除了昨天那种不得不来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哪怕是今天他都不太想干了。他的手心还疼着呢。
但为了家人,为了直播赚钱,他还是不耽误了。
他一睁开眼,就和陆温乔看着他的双眼直直对视上了。
木棚里有些热,陈乐筝躺在原处,一番折腾下来,他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汗珠,嘴唇表面有些干,但润红的唇色从里面透出来。也许是刚睁眼,他的目光很纯净,呆呆怔愣着。
当年在假山后的画面瞬间钻入了脑海。
但一切似乎颠倒了过来,现在是陆温乔在看着他。
陆温乔已经摘了草帽,黑发随意耷拉着,他身躯高大,和陈乐筝贴得很近,背光产生的浅浅阴影全落在了陈乐筝的身上。
陈乐筝感觉陆温乔俯下身,离他越来越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陆温乔珍惜地摸了摸他的脸侧,喉结滚动,开口问道:“陈乐筝,你要把那个秘密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而那颗种子来自当年的那个午后。
陈乐筝彻底闭上了眼,挨着陆温乔的双手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他再笨,也已经知道陆温乔知道了。
此刻在陆温乔面前,在面对有被爱的可能时,在面对抽丝剥茧出来而觉得可以确定的爱时,他决定放下,不想害怕,不想再管那么多了。他终于磕磕巴巴颤声坦白:“当年在假山后面,是我偷偷亲了你……那个偷走了学长初吻的人,是我。”
但陈乐筝其实不知道自己坦白之后,又将面对什么。因此,他忍受着这个秘密折磨了他这么多年。
话音未落,陆温乔低头吻住了他。
陈乐筝终于能够知道了。
陈乐筝和陆温乔一起躺在了并不太舒服的草垛上。
稍微动一动,底下的塑料薄膜就会发出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声响。
好半天之后,陈乐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稍微听见外面的大马路上传来其他动静,又变得警惕起来,扶着陆温乔的肩膀想要起身:“是不是路通了?等会儿万一有人来了,被什么大爷大娘看见就不好了,农村里可没这那么开放……”
“怕什么,”陆温乔早已强迫自己脱敏,选择入乡随俗,反正回去就能洗澡,他干脆而懒散地躺在原处,学陈乐筝说话一般说了一长串,“如果被看见了,你就说我们是老同学,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陈乐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一边和陆温乔的手指纠缠不清着,一边躲着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陆温乔仰躺着问道。
“我们没穿过一条裤子吧。”陈乐筝说。
陆温乔偏头看向了他,语气像是在随意谈天:“那不穿衣服裤子的时候都有了,岂不是比同穿一条裤子还不一般?”
陈乐筝吞咽口水,恨不能咬舌自尽,瞬间没话说了。
认识到陆温乔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本正经和高高在上,是陈乐筝急需学习的事情。
陆温乔和someone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他们都选择跟陈乐筝做了朋友,被冒犯和生气时语气稍稍强势,偶尔开点儿玩笑,会凉凉地说一些令陈乐筝这种麦麸狂人都面红耳赤的话。
“这样一看,我们的关系好多啊,”陈乐筝生硬直接地把话题拉回去,他仍然是受宠若惊的,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表现出来,“那我们岂不是还算知心网友?”
陆温乔顿了顿,坐起来后问道:“你的心里话,只会对someone说么?”
陈乐筝闻言也安静下来,笑了笑:“我对他说,是因为觉得只有他想听,毕竟连我的直播他都能看得下去。”
“可说到底,你是因为发现了我,才做了我的榜一大哥,”他这话终究还是对陆温乔说的,声音忽然越来越小,“而我,我是讨人厌的主播。”
他撑起一只手肘,低着脑袋和眼睛。
陆温乔找到他耷拉着的双眼,对他说:“someone和你是好朋友,他没有说过你讨人厌。”
强撑着发酸的眼皮,陈乐筝把目光执着地对着前方的水泥地,他低声问:“陆温乔,你真的喜欢看我的直播吗?”
“以前我以为,只要在后台看见someone,他就是高高兴兴地来看我了,年纪大的大叔,总会有一点粗俗的爱好……”陈乐筝自顾自说起来,“可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甘愿挨骂和讨好别人的样子,不喜欢我太窝囊,也不喜欢我太骚了,总是在网上勾搭男人,你根本不喜欢看直播,我说得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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